“留下我们三个,你会不会觉得这低估了你?要知道我都很好奇,你身上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宝贝。”
那名魔族美人,看着他媚声说道。
那对夫妇去追杀七间和折袖,似乎确实是一种轻视,但陈长生不会这样想,这个阴谋幕后是那位神秘而可怕的黑袍大人,无数年来的无数事迹早已证明,那位魔族军师向来算无遗策。魔族留下三个人杀他,那便说明,他们三个人一定能够杀死他。
“人类历史上最年轻的国教学院院长,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连我都觉得有些怅然。”那名魔族美人看着他叹息说道。
那名神态端庄的美丽女子,与她的气息截然相反,然而当她们站在一起,却真的很像,就像一对双胞胎般。
隐隐约约间,陈长生甚至看到她们两个人的身后,生出一道清光凝成的羽翼,就像先前她们断手重生时的画面一样。
一道强大而寒冷的气息,从这两名女子身后的光翼里散发出来。
陈长生的神识感知非常敏锐,他非常确定,这种强大不是自己能够对抗的。
更何况,梁笑晓那柄卑鄙阴险、但确实强大的剑,还在一旁。
他的肋骨已经断了数根,臂骨的表面不知道有多少道裂纹,先前他数次险些喷出鲜血,都被他强行咽了回去,识海受震严重,本来就不通畅的经脉,此时真元的运行更加凝滞——虽然表面看着没有伤,但他的伤已经非常重。
很明显,他的敌人们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哪怕他有很强大的法器,很锋利的短剑。
如果战斗再持续片刻,他连伞都快要举不起来,他连剑柄都会握不住,又能有什么用?
但陈长生根本没有这种自觉。
他一手拿伞,一手拿剑,神情依然认真专注。
绝望?不,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希望。
远方的山林里,那个人影似乎有些犹豫。
如果他能在这场战斗中,展现出来意志与能力,或者可以帮助那个人获得更多的勇气。
而且,他一直在等待着黑龙回来的好消息。
……
……
白色祭服在山风里轻轻摇摆,少女在山脊上沉默地向前行走,有些孤单,所以疲惫,但神情依然宁静。
看着少女背着的那把长弓,黑龙心生警惧之意,明明她就是来找她的,可忽然间,她不想靠近她。
黑龙的视线,顺着白衣少女的足迹望向远方,看到了伸向草原深处的那座山峰。
此时太阳再一次向西方落下,那片神秘的草原再次开始燃烧,那座山峰也变得血红一片。
前日看到那座山峰时生出的异样感觉,再次出现在黑龙的神识里。
她想去那边看看,那里仿佛有什么事物,正在遥遥地呼唤着她。
但她不敢过去。
因为此时此刻,暮峪的顶峰,万丈霞光里,坐着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弹琴的老者。
黑龙的视力非常好,她甚至能够看清楚,那个小姑娘眉眼间的稚气。
她非常清楚,先前心里生出的警惧不安,一半来自白衣少女的长弓,一半便来自这个小姑娘的眉眼间。
作为世间血统最高贵、最骄傲的玄霜巨龙,她因为这种警惧不安而感到万分羞耻。
如果是真实本体的她,无论是那个白衣少女,还是那个小姑娘与弹琴老者,她可以轻而易举地一口吞了,连水都不用喝一口。
但现在,她只是一缕附着在玉如意上的龙魂。
她没有能力参与到陈长生与那些魔族强者的战斗之中。
至于现在,即将开始的这场战斗,她更是连靠近都不能。
穿着白色祭服的少女,继续沉默地翻山越岭。
眉眼漠然的小姑娘,继续在山的那头等待。
无论要过多长时间,她们总会相遇。
……
……
满山的野草间,忽然出现一道陷痕,向着山下不停蔓延,仿佛有块大石头在向下滚落。
从山上滚下来的不是石头,是折袖和七间。
草叶锋利,山石坚硬,没有在折袖的脸上留下任何伤痕。
七间颓然无力地伏在他的肩上,黑发散乱,小脸苍白。
折袖背起七间,向着落日的方向狂奔,鲜血不停淌落。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了那片天地倒错的湖,来到了山崖这边的世界。
他不知道那对魔将夫妇正在身后追过来,更不知道对方能够随时掌握自己的行踪,但本能里对危险的敏锐嗅觉,让他异常警惕,他仿佛能够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甚至能够听到那口破了的铁锅发出的怪声。
他必须更快些。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七间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那条笔直的道路,虚弱地问道:“怎么了?”
折袖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路,问道:“接下来怎么走?”
七间声音微弱说道:“我怎么知道。”
因为大朝试对战里的一些事情,他一直很厌憎这个狼族少年,根本不想和对方有任何交集。现在,他却被对方背在了身上,这已经让他很委屈难过,谁知道,这个家伙居然还要问自己这个重伤之人如何走,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看不见了,所以从现在开始,由你指路。”
折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晚霞映照着他的眼睛,不是红色的,而是深沉的绿。
孔雀翎的毒终于发了。
晚霞同样映照着山道,更加幽静,也更加漫长。
……
……
第265章 狼突
因为失血过多,七间有些迷糊,听到折袖的话,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瞬间清醒了很多,脸色更加苍白,艰难转头望向折袖的侧脸,看着他依然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双明显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身体顿时僵硬无比。
“你……看不见了?”七间声音颤抖说道,便要从他的身上下来。
折袖没有让他下来的意思,两只手像铁条一般抓着他的腿弯,让他无法离开。
感受着腿上传来的温度与力量,七间又羞又急,用尽力气想要离开。任由他如何挣扎,折袖都毫无反应,就这般站着,像座雕像一样。七间的力气越来越小,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终于放弃了,无力地重新伏到了他的肩上。
这时候再望向折袖,平日里那张面无表情、令他无比厌憎,只想远离的死人脸,忽然间,多了一些说不清楚的味道。
是的,真的很像一座雕像,像一只站在山崖上,望着远方的狼,或者是少年。
不知不觉间,七间的心底变得柔软了很多,眼底也柔软了下来,看着折袖的脸,苍白的小脸上流露出敬佩的神情,然而不知为何,他又觉得特别难过,尤其是看着折袖的眼睛时,于是他哭了起来,哭的很是伤心。
折袖的神情依旧漠然,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不能视物的影响,说道:“如果哭能解决问题,我绝对是世界上最擅长哭的那个人。”
在雪原上,在与魔族的战斗当中,有无数需要解决的、与生死相关的问题。
七间觉得很丢脸,抬起手臂用袖子去擦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因为泪水不停地在流。
折袖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或者……你……”
然后他沉默了会儿,又说道:“不要哭了,没事儿。”
很明显,他不擅长安慰人,更不擅长哄人,所以语气显得有些生硬,但因此更显真挚。
七间抽了抽鼻子,有些委屈地嗯了声,也不知道这份委屈是对谁的,然后低声说道:“那……咱们走吧。”
折袖看着眼前的黑暗,定了定神后说道:“还是往畔山林语的方向。”
七间扶着他的肩,有些困难地抬起头来,望向二人身前那条笔直的山道,说道:“一直向前,四百丈后右转,我会说。”
折袖毫不犹豫,抱紧他的腿弯,便向前走去,竟对他的话没有任何怀疑。
这让七间有些感动,也有些不解。
山风吹拂着折袖的脸,他已经干脆闭上了眼睛。
然后,山风才落到七间的小脸上。
那风,仿佛带着某种温度。
七间觉得有些温暖,有些安心。
周园的山野里,不停地响着脚步声和七间清稚虚弱的指路声,还有折袖依然沉稳冷漠的应答声。
“慢点,前面有坎。”
“一条小溪,两丈,对面是沙地。”
“你没事儿吧?”
“再快点儿。”
“可是……”
“没有可是。”
“小心,别撞树上了。”
……
……
按照折袖的想法,他们必须尽快地找到周园里的那些人类修行者,然而奔跑了数十里地,竟是一个人都没有遇到。绝大多数人类修行者,昨夜已经按照陈长生或者那个白衣少女的安排,集中在了那几处园林。
现在想来,这应该也是魔族那位传奇军师早就算到了的事情。
周园与外界隔绝,人类修行者为了争夺法器或者传承之类的事物,必然会内讧。就算有人成功地阻止了混乱,那么入园的人类修行者,肯定也会被集中到几个区域,而像折袖、离山剑宗弟子,这些魔族必杀的目标,反而更可能自行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