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觉得,陈长生虽然在周园里损失了很多金银与宝物,但这趟生意还是赚大了。
轩辕破听着声音,也来到了藏书楼,手里还拎着一块脏兮兮的洗碗抹布。
啪的一声,那块比普通围裙还要大的洗碗抹布落到了地板上,溅起了一些水花。
陈长生看了一眼,说道:“说过很多次了,洗碗抹布要经常换。”
轩辕破这时候还哪里听得见他在说些什么,整个人就像小熊上树一般,嚎叫着便向那座剑山冲了过去。
剑山没有被他粗壮的身躯撞垮,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这是陈长生的东西,在最后一刻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陈长生,也不说话,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极其无辜可怜。
“你想要啊?”陈长生问道。
轩辕破用点地点头,因为速度太快,而且脑袋太大,以至于夜晚的藏书楼里,竟拂起了一阵小风。
陈长生说道:“自己挑。”
轩辕破高兴地叫了一声,伸手握住了剑山里的一把剑柄,然后用力拔了出来。
金属的磨擦声,回荡在安静的藏书楼里。
那是一把浑体黝黑的铁剑,并无锋芒,极为粗大,看上去更像是一根铁棒。
轩辕破愣了愣,发现这把铁剑的重量与手感与自己的力量配合的极为自如,甚至生出一种这把剑本就应该是给自己用的感觉。
不得不说,剑与人之间真的可能有某种难以形容的神秘联系,或者说缘份,就像星空里那些永远没有人能够看到的无形命运之线一般。
轩辕破随便抽出的这把剑,是一把玄铁重剑,其重如山,其威如海,故名:山海剑。
这把重剑曾经的主人,是一位叫做西客的强者,据说这位强者拥有白帝一氏的血脉,生平从未败绩,直至在周园里败在周独夫之手,最后死在了一个无名之辈手里。
陈长生有些没想到,轩辕破拿了这把剑。
山海剑是剑池万剑里保存最完整的剑之一,仅次于斋剑,而且因为西客拥有白帝血脉的传闻,所以在离宫确认西客已经没有传承之后,他本已想好,把山海剑留给落落。但此时看着喜不自胜的轩辕破,又想着落落如此清丽稚美的小姑娘拿根大铁棒子乱砸的画面实在太美,所以他没有说什么。
唐三十六有话说。
“这是山海剑,虽然很明显剑锋被周独夫的两断刀砍掉了,但即然重新现世,也一定能排进百器榜里。”
一把严重受损的旧剑,只要重新出现,便一定能进百器榜?
唐三十六没有夸张,要知道如果为历史上的那些名剑排序,无论怎么排,山海剑都必然会排进前十。
轩辕破觉得有些不妙的感觉,像孩子抱玩具一搬,紧紧抱着山海剑,警惕地盯着唐三十六,说道:“你想说啥?不管你说啥,我都不会被你们这些狡猾的人类骗的!”
唐三十六嘲笑说道:“陈长生也是人类,你怎不怕被他骗,还好意思收他的剑?”
轩辕破不知如何应答,憋了半天憋出句话来:“他是我师祖,怎么能和普通人比,师祖给我东西,我当然敢收。”
唐三十六冷笑说道:“平时从来不认,现在为了把破剑,就心甘情愿当孙子,谁再说你们熊族憨厚老实,我就和他急。”
轩辕破哪里说得过他,气乎乎地不再说话,只是把怀里的山海剑抱得更紧了些。
“你想说什么?”陈长生问道。
唐三十六说道:“一个婴儿,怀揣重宝,行于街巷之间,你说会有什么问题。”
陈长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轩辕破的身躯粗壮如小山,本极沉重巨大的山海剑,在他的怀里也不显得突兀。
但唐三十六说得对,在这个险恶的人世间,轩辕破就是一个婴儿,一个熊宝宝。
现在他是国教学院院长,是教宗大人指定的继承者,所以明明知道他身怀重宝,除了寥寥数人,没有谁敢在规则之外对他下黑手。
轩辕破则不然,无论国教还是白帝城,都不会因为一个普通的妖族少年而大动干戈。
“如果他真是一个熊孩子,倒也懒得管他死活,问题在于,这小家伙最近表现的还算不错。”唐三十六说道:“我看不如这样,这把山海剑,我就先替你保管,你什么时候能够打过我,证明自己有了手持神兵的能力与资格,我再把这剑还给你。”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看着轩辕破,神情很自然,语气很随意。
轩辕破差点被骗,看到陈长生唇角的笑意才醒过神来,恼火地低吼了两声。唐三十六的那点小心思被揭破,也不着恼,微笑着站起身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纸扇,一面摇着一面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抱着山海剑天天在外面晃来荡去,迟早会被人敲黑棍。”
轩辕破神情变幻不定,他知道唐三十六说的是真的,但哪里舍得把山海剑交给唐三十六保管,那还不如交给陈长生。
“反正我不会给你,但我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轩辕破抱着山海剑便出了藏书楼,不多时便折返回来,怀里的山海剑已经不见了。
“藏哪儿了?”陈长生真的很好奇。
轩辕破也不瞒他们,说道:“灶房的柴火堆里。”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还真不错,别人就算看到了,只怕也会以为是根烧火棍。”
唐三十六毕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此时身边的汶水剑便不逊色于那些剑池名剑,此时发现没办法把唯一感兴趣的山海剑弄到手,他便没了太大兴趣,听着轩辕破与陈长生的对话,忽然想到一种很有趣的可能:“你们说,将来数千年后,会不会有人在国教学院的柴火堆里发现这把铁剑的秘密,得悟剑道,一举成为绝世强者?”
轩辕破心想,我自己都还没成绝世强者,而且将来我回部落后,难道还会把这剑留在国教学院里?
陈长生心想这确实很有趣,很像书上的某些故事,问题在于几千年之后,自己这些人早就已经不在了,又如何知道后续?
唐三十六越想越觉得这事好玩,眼睛变得异常明亮。
“只一把剑还不够有意思,还得在国教学院里多藏几把,不,几十把甚至几百把剑,湖边的石头里藏几把,树洞里藏几把,湖底藏几把,藏书楼里的柱子里,噢,对了,大榕树上面不是有个很大的鸟窝?……啧啧,你说国教学院以后的学生,隔个几十年,便会在一个地方发现一把绝世名剑,那画面……”
他越说越兴奋,陈长生则是越听越无奈,心想湖里的鱼倒也罢了,栖在树上的那些鸟又哪里得罪过你呢?
唐三十六说到做到,便向剑山走去,准备挑些损伤太严重的旧剑,藏在国教书院里。
他甚至已经想好,那些藏剑的位置,谁都不会告诉,连陈长生都不告诉,这样以后找起来才有意思。
便在这时,折袖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又有些淡淡的嘲讽。
“不是说让我挑剑?怎么感觉这件事情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
陈长生三人才想起来,从始至终,折袖都没有说话。
更准确地说,是他们三人说得很热闹,早就把正主给忘记了。
气氛有些尴尬,唐三十六又好死不活地感慨了一句。
“存在感这种东西,还真的很神奇,明明你是我们几个里最凶残的家伙,现在又这么惨,偏偏……”
陈长生看着折袖的脸色,赶紧阻止唐三十六继续发挥,小心翼翼问道:“你想要哪把剑。”
折袖抬起手臂,指向剑山里某处。
因为伤势太重的缘故,他的动作有些困难、迟缓,但很坚定。
陈长生三人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神情微变。
“你确认就要这把?”
“是的。”
“可是……那把剑的来历……将来可能会惹出一些议论。”
“周通既然说我是魔族奸细,那我当然要用魔族的剑。”
折袖要的那把剑已经古旧,略有残损,上面却依然盈绕着一道极深远的魔气与血腥意味。
正是魔帅旗剑。
……
……
第455章 越女
分赃,不,分剑结束之后,折袖没有与他们闲聊的精神与兴趣,再次闭上眼睛。陈长生替他把了把脉,确认他的伤势正在好转,稍微放心了些,又觉得他的经脉似乎出现了一些新的问题,心血来潮的节奏要比以往来的缓慢很多。难道是真元枯竭的征兆?陈长生不敢去想这种可能,把油灯的光调暗,把剑山重新收入鞘中,示意唐三十六和轩辕破跟着自己走出了藏书楼。
“没问题吧?”唐三十六问道。
陈长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周通,究竟是个什么人?”
今日离开清吏司衙门,在车厢里看到折袖的惨状后,他便已经暗定里下了决心,但他也记得很清楚,站在那个清幽的小院中,明明海棠花落如雪,周通那件红色的官袍给他们带去的精神威压与恐怖感受,他很想知道,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直面这种恐怖。
“周通撒了谎,他没有姐姐。”
下午的时候,汶水唐家便送来了相关的情报。
唐三十六说道:“他与娘娘也不是在什么王府前相遇,而是在百草园,当时他应该还是坐照境,但后来境界突飞猛进,很快便聚星成功,据说,那是因为他奉娘娘旨意抄灭那些王爷府邸时,暗中拿了很多天才地宝。”
“难道圣后娘娘不关心这些事?”陈长生自然不会以为圣后娘娘不知道这些事,所以用的是不关心。
唐三十六摇了摇头,说道:“周通最强大的手段叫做大红袍,是一种偏精神类的功法,据说可以强行进入修行者的识海。”
陈长生和轩辕破想着今日在小院里看到的那片血海,再次觉得寒意上身。唐三十六继续说道:“大红袍动,周通可以很轻松地碾碎我们的识海,当然,他不会这样做,不过如果你们想这时候就去替折袖报仇,那就一定会品尝到那种滋味。”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陈长生有些不明白:“既然他反正不敢杀我们,那为什么今天要在小院里摧动大红袍?就是为了立威?”
“周通这个人残暴阴险,但算策过人,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唐三十六也想不清楚,剑眉微挑说道:“我当时感觉他是想通过那片血海震撼我们的道心,然后想看到些什么。”
“他想看什么?”轩辕破在旁说道:“反正我不怕,我没什么秘密。”
陈长生沉默了,因为他有很多秘密。
事实上,从西宁镇来到京都时,他只有身体方面的秘密,然而随着时间的流转,他的秘密变得越来越多。比如周园里的天书碑,比如周墓里的黑矅棺,比如棺壁上的两断刀诀,比如……周园可能并没有毁灭,通往周园的道路这时候正在他的剑鞘里。
……
……
回到小楼,沐浴静身,然后静心。
他来到窗畔,看了眼夜空里的星辰海洋,在地板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冥想,准备进行每夜的功课,引星光洗髓,然后再次试图通过那块黑色石碑的虚影找到通过周园的道路。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在藏书楼修行,还是因为今天在周狱里受到的精神冲击太大,竟很罕见地迟迟无法入定。
下一刻,一缕极淡极幽的香味飘到他的鼻端,他才明白之所以自己无法静心,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而是因为有人来了。
莫雨从国教学院里的夜林里飘出,直接飘到窗口,然后飘了进来。
在星光下,她美丽的仿佛不沾凡尘。
整个过程,她都显得特别熟悉,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今夜陈长生盘膝坐在窗后的地板上,于是当她飘进小楼里,就势蹲下时,正好蹲在了陈长生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