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十六想了想,说道:“有道理,利润总数分你四成。”
陈长生觉得不错,表示同意。
轩辕破在旁说道:“真不明白折袖和你们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像我们这些山里的淳朴孩子,有肉吃,有皮衣穿,就很满足了。”
唐三十六看着他嘲讽说道:“看看你现在这恬不知耻的模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淳朴?”
轩辕破有些生气,说道:“我哪里像你说的那样?我家乡可没有你这么狡猾的人。”
陈长生不想听轩辕破站在大榕树上狂喊什么京都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这么多人,赶紧主持公道说道:“你现在确实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唐三十六闻言大笑,说道:“你看,连陈长生都这么说。”
轩辕破很是委屈。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腰,安慰说道:“但也不怪你,谁和唐棠这样的人在一起呆时间长了,都会有些自恋,甚至有些不知羞耻。”
唐三十六笑容骤敛,好生恼火,换成轩辕破开心地大笑。
便在这时,湖对面的院墙那头,也隐约传来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快看……树上那三个人就是国教学院三杰。”
“什么叫三杰……小陈院长和唐公子倒也算了,那个像熊似的家伙怎么能算。”
“那个人就是轩辕破?那棵柳树就是他从地上拔出来的?正拔还是倒拔?这人像座山似的,得有多重啊,这树怎么就承得住?他们就不担心断了?”
“国教学院的树自然不是普通的树。”
陈长生三人很无语。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最近来国教学院看热闹的人太多,尤其是外郡来的很多游客,并不知道京都的规矩,竟偷偷地瞒过四周离宫教士和国教骑兵的视线,遛到了后院这边。
看到院墙,当然想看看墙后的国教学院是什么样子,于是人们开始翻墙。
湖对面墙外的笑声与议论声戛然而止,响起的是蹄声与呵斥声,想来那些游客都已经被国教骑士控制住。
国教学院重新恢复安静,三人却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趣。
“我不喜欢最近这些天的生活。”陈长生说道。
他自幼修道,修的是顺心意,求的是长生道,天然喜欢清静。唐三十六和轩辕破虽然正是喜欢热闹的年纪,但也觉得烦了,因为最近这些天着实太过热闹,甚至已经到了他们都受不了的程度,唐三十六看着他摇头说道:“让你下手重些,你却始终不听。”
他初次代表国教学院出战,便一剑断了那名离宫附院教习的一只手,此后却在陈长生的请求下,出手轻了很多,看着低着沉默的陈长生,他继续说道:“如果……你真同意我的说法,杀几个人,绝对可以让当前的局面缓解一些,你不杀还不让我杀,那些人还有什么好怕的,自然一个接着一个来,天海家不就是想看着我们疲于奔命?”
陈长生说道:“可是你难道不觉得如果就这样一直战斗下去,反倒更像是在帮助我们成长?”
唐三十六说道:“如果你想这么理解也不为错,可是……你自己先前也说了,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陈长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前些天你说过,你如果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便要改名字。”
唐三十六有些恼火,不再劝他,想着他先前说的那句话,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确实有些问题,教宗大人一直不管这件事情,我们应该研究一下。”
陈长生说道:“还有件事情,想请你帮我研究一下。”
“什么事情?”
“墓老板衣服里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六御神甲?”
那场对战结束之后,唐三十六对他说过自己的猜想,这时候听到他发问,说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应该就是这样。”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怎么才能把那件六御神甲弄到手?”
在说到这个猜想的时候,唐三十六自然给他介绍过六御神甲的来历,那本来是天凉王家的宝物,后来被朝廷强行征入宫中,现在又流入了天海家。
唐三十六看着他不解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想把他送还给王破。”陈长生说道:“感谢他在浔阳城里的帮助。”
唐三十六有些不高兴说道:“我帮了你这么多,你怎么就没想着送我点什么?”
……
……
“不高兴,愤怒,怨恨,杀戳的渴望……这是被欺压、被挑衅后最容易产生的情绪。”
天海承武站在栏畔,看着微有雾气的湖面,感慨说道:“我就是想看到陈长生杀人,无论是被逼的,还是冲动之后下的结果,只要杀人就好,如此不停地杀人,手上沾满鲜血,变成苏离那样的人物,那么他还有什么资格与我们的人争,还有什么可能成为下一任教宗呢?谁能想到,他这般小的年纪,这般强大的实力与奇遇,竟依然能够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心态,到了现在,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杀死。”
他转身望向桌畔的那人道:“我很好奇,你对他怎么看。”
……
……
第465章 澄湖楼偶遇
栏是酒楼的栏杆,桌是酒桌,酒楼是京都最出名也是最昂贵的澄湖楼,这里当然是用来吃饭的,有资格陪天海承武吃饭的人极少,徐世绩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作为名义上的、同时也是举世皆知的陈长生的未来岳父,他现在对陈长生的观感很复杂。去年,东御神将府因为这个乡下来的少年道士被弄的灰头土脸,被整个大陆所耻笑,然而他事先哪里会想到,陈长生居然会是教宗看好的继承者,他又哪里知道,那位计道人居然就是曾经无比风光的商院长……每每想到这件婚约,他对早已回归星海的父亲便会生出很多怨言,明明婚约的背后隐藏着这么多事情,为什么你事先不对我说清楚?
观感复杂,心思自然也很复杂,徐世绩对这门婚事的态度也变得有些难以捉摸,昨日收到天海府的邀请时,他便想到,这位以老谋深算著称的天海家主,或者便是要逼自己表态,于是来到澄湖楼后,他基本保持着沉默,尤其是当天海承武谈到陈长生时。
天海承武微笑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想法完全了然于胸,淡然继续说道:“胜雪在北面修行勤勉,以战提意,已经成功破境聚星,年后应该会回京都再观天书碑。”
徐世绩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提到天海胜雪,虽然天海胜雪是天海家第三代最优秀的年轻人,也是圣后娘娘最欣赏的晚辈之一。
“年初大朝试的时候,胜雪做的那些事情,谁都瞒不过,但这孩子是个聪明人,也没有想瞒谁,说起来,这应该算是把阳谋用的相当不错……但对他自行其事,我还是有些不高兴。一个家族太大,里面的人们难免会有各自的判断与想法,然而如果家族面临着压力的时候,那些单独的想法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必须把所有的力量集合在一起,才能保证整个家族继续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所谓覆巢之下……连巢都保不住了,你还想保住自己的那颗蛋,岂不是很滑稽的事情?”
听着天海承武这番看似轻松的笑谈,徐世绩的心情更加沉重。他怎么可能听不懂这段话的言外之义。所谓正确的道路,当然就是天海家要取陈而代,继续统治人类世界的道路。所谓对天海胜雪的不满,当然实际上是对他的警告,不要生出太多别的心思。
“姑母最近没有说什么话,所以京都里有很多人产生了误会。”无论在皇宫还是在朝堂之上,天海承武提到圣后娘娘时都用尊称,只有在非常私密的场所里,才会称之为姑母,这不是一种隐性的提示,而是赤裸裸的力量炫耀,他转身盯着徐世绩的眼睛说道:“他们却忘记了一点,姑母毕竟姓天海,她难道忍心看着家里的所有人都死光?”
徐世绩知道不能再听下去了,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教宗大人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这说的当然是最近京都最热闹的那件事情,国教学院与其余诸院之间的对战。天海承武敛了笑容,说道:“当所有人都不明白的时候,那么必然有其深意……我总觉得教宗大人是在用这种方法让陈长生尽快地成熟起来,甚至有时候我觉得教宗大人是在揠苗助长。”
徐世绩微微皱眉,心想自己那个便宜女婿是公认的沉稳早熟,十六岁不到便已经快要摸到聚星境的门槛,更是前无古人,除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还真没有人能及得上,教宗大人居然这样还不满意,还想他更快成熟起来?
“除了姑母,谁能想明白教宗大人的心意?”天海承武转头望向湖面上的淡雾,缓声说道。
徐世绩更加不明白,心想如果教宗大人是想通过天海家和国教新派势力来磨砺陈长生,天海家为什么始终没有动用真正的手段?
“从梅里砂开始,一直到现在,离宫始终在为陈长生造势,我若要逆势而行,需要花的力气太大,那么我为何不顺势而行?我就让人不停地去国教学院挑战,陈长生如果能够撑过这段时间,想必无论实力境界还是心志都会得到很大的提升,但如果他撑不过去呢?”
天海承武脸上泛起一道嘲讽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很多人在想什么,觉得我天海家不停派那些人去国教学院挑战,是在为陈长生送祭品,就像是往一堆篝火里不停地添加木柴,根本没有办法压熄,反而会让那堆火烧的越来越猛烈,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某一天,忽然落下一根大树,这堆火还能继续燃烧吗?又或者,忽然没有木柴往里面添了,这堆已经狂暴燃烧了这么长时间的火堆,会在多短的时间里熄掉,或者会不会烧着它自己身后那片树林?既然离宫要造势,我就帮他们把这场声势推到最高处,然后再让他轰然倒塌,到那个时候,我要看看陈长生如何还能够承受得住这种落差,教宗大人对他的磨砺,会不会直接把他磨成一堆沙砾!”
徐世绩微微挑眉,说道:“烈火烹油,最终往往确实是凄凉收场,只是……如果最后真的动用强者,只怕离宫那边会出面阻止。”
天海承武瞥了他一眼,微讽想着都已经到了此时还如此作伪,也不知道姑母当初是怎么选中了你。
“有一个人……可以确定击败陈长生,而且就算教宗大人也没办法挑出半点不妥之后处,因为她年龄比陈长生还小,同样现在也还没有聚星成功。”他看徐世绩淡淡说道:“再过些天,你家凤凰儿就要回京了,姑母对你家凤凰的宠爱,举世皆知,离宫想要替陈长生造势,我们为何不能替你家凤凰儿造势?”
徐世绩知道今天这场谈话终于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她毕竟年幼,如何承担得起事后之事?”
阻止国教学院复兴的势头,甚至借此让陈长生的教宗之路戛然而止,对他那位天才的女儿来说,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事,问题在于,国教学院这场风波的背后,隐藏着两位圣人的角力,徐有容纵使是天凤转世之身,但毕竟尚未成年,如何能够承受得住那些风雨?
“你要清楚一件事情,从周通到很多人,这些天看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实际上是一直在配合南方那位圣人行事。”
天海承武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想着那件事情,即便权高位重、性情冷酷如他,也不禁有些向往,感慨说道:“南北合流今年或者真的有成事的可能,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教宗和姑母才会表现的如此平静,双方只能争势,不便落实,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太多。”
……
……
撤席下楼。
像天海承武和徐世绩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自然走的不是寻常客人走的通道,而是澄湖楼专门留出来的一条别道。谁都没有想到,按道理来说绝对不会出现两批客人相遇的别道里,今天还真有两批客人遇着了。
和天海承武与徐世绩迎面撞着的是三个年轻人。
国教学院的三个年轻人。
第466章 挡道者死
陈长生先看到的是徐世绩。那张肃冷的脸瞬间让他想起去年天道院外那辆马车里的剪影,然后他才注意到走在徐世绩前面的那位中年男子。那名中年男子眉眼之间颇有英气,有些眼熟,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从二人的先后位置便能猜出这人的身份地位应该极高。
他向徐世绩行礼,因为他是晚辈,这是必要的礼数,他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同样是礼数,而且他确实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虽说大朝试之后,徐世绩对他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变,还请他去东御神将府吃了顿寻常家宴,可是那场家宴的结束也不是太过愉快。
——那封婚书的旅行到现在还没有抵达终点。
他直身的时候,发现唐三十六正在对着另外那个中年男人行礼。这是很少见的事情,因为唐三十六是个非常不重视礼数,更准确地说,是很鄙视世间那些繁文缛节的人,当初即便对着梅里砂大主教,他也没有这般规矩过。
天海承武看着唐三十六问道:“你爷爷还好?”
以天海家家主的身份地位,需要他放动问候的人,放眼整个世界也已经不多了,即便是汶水唐家,也只有那位老太爷有这个资格。
唐三十六笑着应道:“身体特别棒,家里来信说,现在一顿还是要吃四碗饭,夜食更是天天不落。”
说话的时候,他很乖巧,特别像一个懂事的晚辈,完全没有平时嚣张的模样。
陈长生更加吃惊,心想这个中年男人到底是谁?
徐世绩这时候对他说道:“过些天,容儿要回京,找时间来府里吃饭。”
听着这话,过道里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天海承武望向徐世绩,缓缓眯起了眼睛。
陈长生才知道原来……徐有容要回京都了,沉默了会儿,看着徐世绩很有礼貌地回应道:“您知道最近国教学院事情比较多,不确定到时候有没有什么时间。”
从徐世绩说出这句话后,唐三十六的目光便一直在他与天海承武之后间来回,想要看出些什么。
天海承武忽然笑了起来,然后缓缓敛没,望向陈长生说道:“既然事情多,还有闲情逸志来这里吃饭?”
只是简单一句问话,陈长生便感觉到了极强大的威压,尤其是对方声音里的寒意,竟似乎要把他道心冻凝一般。
便在这时,唐三十六极富特色、特别无赖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听说您最喜欢在澄湖楼吃饭?”
他问的是天海承武。
天海承武静静看着陈长生,没有理他。
唐三十六也不尴尬,笑着继续说道:“您知道的,前些天陈长生和周自横那一战,我挣了不少银子,东凑凑西凑凑,凑够了银子,把这座楼买了下来,今天我们就是来收楼的,从明天开始,澄湖楼就得歇业重新装修,这些天可能您就吃不着蓝龙虾了。”
天海承武望向他,微嘲说道:“小孩子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