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看着倒山獠盘角阴影里藏着的那两只眼睛,知道肯定是那只最阴险的土狲,说道:“我可以帮着解决一些问题。”
听到他的这句话,倒山獠跪的更加彻底,犍兽也表现的更加谦卑。两只大妖兽后面那片黑压压的妖兽群,则是更加不堪,蛟蛇滚动着身躯,灰鹫发出难听的尖鸣,用尽一切方法想要展示自己的服从与温顺。
事实上,现在还能活着的妖兽都不可能是善类,都是最强大也最危险的妖兽,看着这幕画面,陈长生的感觉有些怪异。
他把平时就带在身边的药物全部取了出来,扔到倒山獠与犍兽的身前,又看了眼倒山獠盘角阴影里的那双眼睛,说道:“伤重的先吃。”
倒山獠盘角里的那双眼睛骨碌碌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带足够的药物,所以一定要按照我刚才说的方法分配。”他没有再看那双眼睛,抬头望着倒山獠说道:“我这时候有急事,必须先离开,明天这个时候会再进来,但如果让我发现有谁没有听我的话,我就不会再进来了。”
倒山獠听着这番话,把粗壮的双臂轻轻地搁到地上,表示遵命,满是黑毛的掌心向天摊开,仿佛就像是两处黑森林。
随着这个动作,它的盘角也抵到了地面。
那只土狲因为身体残缺的缘故,没有站稳,就这样滚了出来,直接滚到了陈长生的身前。
很明显,倒山獠是故意的。
那只土狲根本不敢抬头,不停地亲吻着陈长生靴前的泥水,同时发出呜呜呜呜类似哭泣的声音,显得特别可怜。
陈长生知道它是装出来的,也不在意,摇了摇头,便向草原外围走去。
他很清楚这些妖兽都不是什么善类,不要看这时候表现的特别臣服老实,其实都非常凶残。但他还是想要帮助它们。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比谁都珍爱生命。
他也不担心这些妖兽得到救助、重新变得强大之后,会不会反噬,因为现在他是周园的主人,如果他不开启周园,这个小世界最终会走向寂灭,生活在里面的生命再如何强大,也只有死路一条。换句话说,周园现在就是他的牧场,这些妖兽都是他的牲畜,牲畜病了饿了,他这个做主人的当然要管。更何况像犍兽这样的大妖兽,早就已经具备了初步的智识,他无法视其为牲畜,也不想看着它死去。
而且周园对他来说,有很大的意义。
他不希望周园最终变得死寂一片。
他希望周园继续活着,就像希望她还活着一样。
……
……
周园的旧规则已经被打破,日不落草原的空间屏障也已经消失无踪。
成为周园新的主人之后,周园新规则里的一部分,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进入他的脑海,然后,他掌握了其中一部分以现在境界实力可以理解的规则。随着他的境界实力不断提升,这个小世界将会向他展现更多的规则,相反,理解那些规则,对他的境界实力地提升也极有帮助。因为这种对规则的掌握,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走出了日不落草原,翻越了数座山峰,来到了周园边缘的那片宅院处。
这里是畔山林语,是当初人类修行者最集中的地方,也是他看着大鹏带着她飞去的位置。
曾经的回廊小榭,如今已然变成断壁颓垣,到处死气沉沉,没有蛙鸣,只有很远的地方传来鸟叫,证明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国度。
但这里已经死了很多人。
倒塌的山崖,把畔山林语最美丽的那片建筑全部掩埋,无比沉重的巨石从山坳里一直堆到山腰处。
看着面前这幕恐怖的画面,陈长生沉默不语。
他无法移动这些山石,但能清楚地感知到,在垮塌的山崖下面,有很多死去的人。
他在这片垮塌的山崖前站了很长时间,然后离开。
接下来,他去了另外两处园林,没有什么收获。
他去了那条山溪,倒溯而上去看那片寒潭。
潭水里已经没有了剑意,也没有人。
潭水那边的湖里也没有人,湖水深处隐约可以看到那颗夜明灯散发的光亮。
陈长生没有去取那些珍宝与银白还有被湖水浸泡多日却神奇地没有泡烂的书籍,只是拿了一样被布裹好的东西。
湖畔也没有人,沙砾间还残着一些发乌的血渍,不知道哪些是七间留下来的,哪些是折袖留下来的。
然后,他从湖底向着远处游去,便来到了暮峪前方那片小湖。
那片小湖里的湖水已经顺着地面的裂缝不知流到了何处,只剩下干涸的湖底。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破湖而出,然后被她所救。
这里也没有人。
……
……
第497章 一串石珠
陈长生在草原外围的湿地里走了一阵,看了眼那片苇岛,然后去了那个山洞,在山洞的最深处看见了那名三阳宗老者已经被兽群啃食干净的遗骨。
然后他去了暮岭,在山间那条白石山道上缓步行走,来到一株梧桐树下。
他不知道自己要来这株梧桐树下,只是顺着那种感觉来了。
但这里也没有人。
周园里没有人。
一个都没有。
最后他回到了周陵前。宏伟的陵墓,在天地之间依然是那般的不可一世。陵墓四周的那些天书碑,早已没有了当日狂暴恐怖的气息,变得非常平静,表面上的那些线条,不知道是被这些天的风沙重新填满,还是被磨灭,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变回了最初的石柱。
那座黑色的石碑也同样如此,石碑表面一片光滑。
陈长生把手放了上去,身后远处的草原里,传来一阵妖兽的低沉啸声。
那是欢送,也是不安与乞求。
欢送周园新主人的离去,不安于他是否还会回来,乞求他的恩泽能够更快再次降临。
……
……
一片黑暗,然后是光明。
陈长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房间里,还在窗前,与先前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太阳挂在湛蓝的天空里,纵使国教学院里的树荫再如何努力,都无法阻止那些炽烈的光线落下。
他看到的光明便是这片阳光。
然后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串珠子。
那些珠子无论怎么看,都是最普通的石头磨砂成的,表面没有任何纹饰,也没有散发任何气息,而且连表面光滑都谈不上。
他不知道当初在浔阳城里面对朱洛的那一剑时,这串石珠也曾经出现在他的手碗上。
这些石珠是天书碑化成的。
因为这串石珠一共有十一颗,十颗是灰色的,一颗是黑色的。
当年周独夫可能从天书陵里带走了十二座天书碑,后来他和她在周陵里看到的,只有十座,还有一座断碑的基座。
正是因为少了一座天书碑,他又带走了替代那座天书碑的剑池,所以周陵的阵法出了问题,直到他想起来,自己身上有块黑石。
那块黑石是他在凌烟阁里拿到的,竟也是一座天书碑。
当那颗来自王之策的黑石真的变成天书碑,帮助周陵四周的天书碑阵重新稳定下来之后,他本以为那颗黑石,是王之策从周园里带走的一座天书碑,但后来出了周园,回忆起在凌烟阁里看到的那本笔记,他又觉得自己的推测可能并不准确。
不管那两座天书碑去了哪里,他现在手腕上的这些石珠就是天书碑。
当然不仅仅因为这十一颗石珠十灰一黑,刚好与周陵四周的那些天书碑相符,更因为只有他才能通过那颗黑石感应到某些事情。
他感应的很清楚,周园就在黑石的里面。
这种说法并不准确,更应该说,这颗黑石就是周园新的大门,而开启周园的钥匙,则是他的神识。
他下意识里抬起手来,迎着窗外的阳光认真地看着那串石珠。
明亮的光线,从石珠的缝隙间透了过来,变幻成更多角度,在某些细微处,仿佛里面有着彩虹。
他这时候才真正地明白过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世人眼中无比神圣、所有道法之源的天书碑,竟被他戴在了手上。
而且,是十一座。
阳光照耀着石珠,射进他的眼里,让他有些恍惚,觉得一切似乎都并非真实。
便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
他回头望去,只见是唐三十六和轩辕破。
“那个白痴到底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落落殿下先生还要我盯着他,结果他倒好,什么话都不说就跑了,我怎么盯?”
轩辕破很委屈地说道,然后和唐三十六一道看见陈长生的身影。
片刻安静,唐三十六拍了拍胸口,有些后怕说道:“还好还好,我也不问你去哪儿了,只要你没落跑就好。”
陈长生不解问道:“我为什么要跑?”
“你无缘无故消失了半天时间……”
唐三十六看着他说道:“我们都在怀疑,是不是听说徐有容要回来,你怕被自己的未婚妻打的鼻青脸肿不好看,所以跑掉了。”
轩辕破连连摆手说道:“我可没这么说。”
唐三十六看着他冷笑说道:“你敢说自己没这么想?”
轩辕破是个很老实的熊族孩子,听着这个问题,吱唔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陈长生微怔,说道:“刚好提到她,让我想起来一件事,你们谁帮我写封信给东御神将府?”
唐三十六吃惊说道:“泥脚女婿上门?人女儿都还没回来,你急什么。”
陈长生摇摇头说道:“我晚上想去拜访,有些事情想谈。”
“你不会真是怕了徐有容,准备出盘外招吧?”
唐三十六来了兴趣,说道:“这种事情你应该先问我啊,你知道我最擅长这些事情。”
陈长生笑了笑,没有理他,向门外走去,说道:“我先去吃饭。”
前些天,落落对他说,确认那位姑娘没能活着离开周园,他便说过,要去东御神将府退婚。因为这是他当初在周园里答应过她的,她既然不在了,他当然更要做到。之所以这些天他没有去东御神将府,是因为最近比较忙,因为他把一样重要且必需要要的东西遗落在了周园里,同时,他的心里还存着最后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