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寒食叹了口气,准备劝说两句。
“不用说了。”
七间伤心说道:“如果大师兄在,他肯定会帮我想办法,而不是像你们一样,只知道把我困在山里。”
……
……
离山的师叔祖走了,离山的大师兄也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逍遥榜上看不到他的名字,世间似乎再也找不到他这个人。
在遥远的北方雪原,有座不是很出名的军寨,名为七里奚。
相传很多年前,这里是奚族的领地,后来奚族被南下的魔族屠戮干净,人类的军队北伐得胜,便把这里占了下来。
这里距离魔族的军队最近,距离人间最远。
今天,军寨里的将军与副官们连夜召开会议,烟雾缭绕间,全部是他们愁眉不展的脸。
不是魔族的狼骑又来骚扰杀人,也不是后方的粮草输送出了问题,相反,最近这些天的七里奚很是太平,就连城里酒馆卖的酒都少掺了很多水,那些神情冷漠的修道强者们脸上都多了很多笑容。
在与魔族狼骑的交锋里,七里奚的游骑连续获得了多场不可思议的胜利。
将军与副官们这时候愁的便是如何给那支游骑部队尤其是那个青年军官计算战功。
第555章 我在这里的理由是血与酒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完美的军官,实力强大,而且还能够把队伍里所有人的潜力都挖掘出来。陈酬,你是他们的主官应该很清楚,那支游骑小队里的成员当初那些懒而无能的模样。”
“谁都承认他在这几场遭遇战里发挥的作用,但要说完美……天天吃酒打架,这哪里完美了?军纪还要不要了?我同意给他计功,但相对应的,是不是应该对他违反禁令进行惩处?”
“如果他是我的下属,每次出巡都能带着十几头狼骑的尸体回来,不要说喝酒打架,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什么都能接受,惩处?我恨不得天天给他洗脚!”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他是征北庭军府派过来的属员……据说是在那边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才会被发配到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如果把他的名字放在了战功册里,军府那边会不会有想法?”
“就算军府有想法,难道就要把他的战功给压下来?你们这是要让军士寒心啊!”
“谁说要压他的战功,这不是想找一个最合适的方法嘛。”
“都不要说了!战功就是战功,该罚的也得罚……以他这些天立下的军功,便是受爵都有可能,但以他这些天违反的禁令,杀头也有道理,我看两相抵冲,给他颁嘉奖令,至于赏银都先扣下。”
嘈杂的军帐里瞬间安静,人们望向坐在最上方的将军,下意识里想要反对,但仔细一想,如此处置倒也是最好的方法,不由齐齐望向那名叫做陈酬的副将,眼神里满是同情或幸灾乐祸。
陈酬很是恼火,从桌上拾起自己的头盔,掀帘而出。
……
……
同僚之所以幸灾乐祸或者同情,他为何恼火,都是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以那位青年军官的性情,听到这个消息后,肯定会发飙,而没有谁,哪怕是将军阁下愿意直面那个家伙的怒火。
“什么?只给嘉奖不给赏银?”
营房里的阵设很是简陋,物事笨重,幸亏如此,中间那张承着油灯与十余个酒壶的木桌才没有掀翻。
得知了军帐的议事结果,陈酬当然没有看到任何好脸色,却也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赶紧拼命地抱住对方,连连安慰说道:“嘉奖令才是好东西!将军这可是顶着军府的压力才颁给你的!”
被他死死抱住,才没有把帐子里的所有事物凭怒火撕成碎片的人,是一个军官。
那军官的盔甲上到处都是灰尘,脸上同样如此,加上很久没有修理过的胡须,看着很是肮脏。
他的眼睛却是那般的明亮清湛,只有看到他的眼睛,人们才会发现,他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年轻军官挣开陈酬的手,走到桌旁拿起一壶酒灌进腹中,生气说道:“我就是不服。”
陈酬无奈说道:“我的小祖宗,难道你就差那几个钱吗?”
年轻军官重重地把酒壶拍到桌上,说道:“我就是觉得不服,凭什么,我立了这么多战功,难道还换不到五十两银子?”
陈酬看了眼营房外面,说道:“上次……你杀俘杀的太狠了。”
年轻军官摆摆手说道:“这是哪里传来的流言,我怎么可能做这么血腥的事情,只有你们周军才爱做这种事。”
“注意你的言辞,虽然你是南人,但现在我们只有一个军队。”
“好吧,既然都是一家人了,为什么不肯给钱?”
“你这么想要钱做什么?”
“不要钱能要什么?”
“将军说了,如果你肯登记入册,以你积累军功的速度,很快便会超过七里奚的所有人,甚至……”
陈酬看着他,情绪有些复杂说道:“五年之后,你就有可能成为新的神将。”
听到这句话,那位年轻军官微怔片刻,然后笑了起来,说道:“我对这可不感兴趣。”
在大周军队里,如果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认为那个人是个疯子。
但陈酬没有什么吃惊的反应,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看着那名年轻军官问道。
年轻军官说道:“我就是一个爱钱、易怒的年轻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非常平静。
事实上,先前他要掀桌子、大骂将军母亲的时候,眼神也同样平静,根本没有真正的怒意。
陈酬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你们这种人有什么怪癖,为什么就要装成一个粗人呢?”
年轻军官凑到他身前认真问道:“难道我装的不像?”
陈酬打量了他一番,说道:“装束容貌气质都有些像了,就是这双眼睛不像。”
当初他能够看破这个年轻军官不是普通人,便是通过这双眼睛。
无论遇着一百余狼骑,还是遇到那位魔族强者时,这名年轻军官的眼神永远是那样的平静——这种平静代表着绝对的自信,可以带给人很多自信,无论是年轻军官自身,还是他麾下的四十余名游骑兵,以及陈酬这位名义上的直属副将。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流后,陈酬愈发确认,这名年轻军官是个真正的大人物。
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也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会对成为神将这种事情不屑一顾。
如果不是确认派职文书没有任何问题,陈酬绝对不敢把这名年轻军官继续留在自己的部队里。但直到今天他还是没有想明白,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来七里溪这样荒凉又危险的地方,来这里做什么。
今夜他终于忍不住当面问了出来。
年轻军官望向营帐外的风雪,微笑着,有些疲惫,但很宁静,没有任何焦躁的意味。
他没有回答陈酬的问题,淡然说道:“喝酒。”
陈酬虽然知道对方是大人物,但在军寨里毕竟是自己的下属,而且这些日子彼此沐雪浴霜,同生共死,与魔族狼骑血战多次,早已熟悉的不行,此时不禁有些恼火,说道:“就知道喝酒喝酒!我是认真在问!”
年轻军官微愕,然后大声笑了起来,说道:“我也是在很认真地回答啊。”
然后他笑容渐敛,看着风雪平静说道:“这里的酒最烈,能杀的魔族最多,可以助人静心。”
……
……
第556章 煮石大会
以烈酒敌血静心,这话细细品来,何其豪壮。
陈酬沉默了会儿,说道:“我知道最开始的时候,你是因为女人借酒浇愁。”
年轻军官微笑说道:“昨天收到她从南方寄来的一封信,她找到了那个本以为已经死去的人,而且……很巧,那个人就是她以前最不喜欢的那位未婚夫,你说我应该恭喜他们还是恭喜他们呢?”
陈酬看着他的目光里多出了很多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道:“那就真的完了,别再想这事儿了。”
当初在雪原里被狼骑围困的那一夜,二人聊过很多事情,最多的当然是男女,他大概知道那个故事是怎么回事。
年轻军官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仿佛要照亮眼前的黑夜、黑夜里的风雪、风雪里的前路。他平静而坚定地说道:“不,如果那人真的死了,我自然敌不过,没有任何希望,但现在他活了过来,对我来说便意味着希望重现。”
……
……
夏末秋初,煮石大会即将召开,大陆各处都有人开始出发。
和大朝试或周园不同,煮石大会并不出名,只在修行界上层流传,也只有那些有资格受到邀请的人们才知道,每次煮石大会召开的地点都在遥远的大陆东北寒山里的天池。无论从京都出发还是从天凉郡出发,或者自天南赶去,想要抵达天池都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对很多人来说,煮石大会与其说是一场修行界的盛会,不如说是一场旅行。
当然,对于到了那种层次的修行者来说,旅行本来也就是一种修行,所以没有多少人会动用仙禽或者是阵法,而是会沿着人类世界里四通八达的官道,渡过密如蛛网的河流,感受风景,真诚前行。
相传无数年前,无数陨石化作流火落在大陆上,其中很多陨石落在当今京都的位置,黄土自最为陵,那些陨石化作天书碑,开启大陆生命智识,这便是现在的天书陵。除了落在天书陵的那些陨石,还有很多陨石在天空里化作了灰烬,还有很多陨石重新回归了星海,也有些幸运或者不幸的陨石,没有落到天书陵里,也没有燃尽,变成了残缺的真正石块,落在了大地上,被称为天石。
很神奇的是,那些天石并没有散落在大陆各处,而是像天书陵的情况一样,绝大多数都落在了相同的地方。
那就是现在大陆东北的寒山,尤以寒山之巅的天池附近最多。
那些天石燃烧的太过,上面没能留下任何神秘的线条,更没有天书碑的神妙,但毕竟是与天书碑同源的存在,对于修道者来说依然无比珍贵,据说有很多强者都是通过这些天石成功突破了原有境界。
煮石大会煮的就是天石,当然,不可能为此在天池畔生起无数炉灶烧水。煮石本来就是在天池里煮,因为天池里的水都是热泉汇聚而成,温度极高,仿佛天地造化的一座炉。
煮石大会,就是人类世界为了提升修道者的修行速度,而举办的一场盛会。但凡能够在煮石大会里排进前列的修行者,都有资格获得一块天石用以参悟感知。天石的神妙远远不及天书碑,但天书碑在天书陵里,天石却可以带在身边朝夕相处,所以对修行者而言,天石的重要性其实不在天书碑之上,甚至对某些人来说,还尤有过之。
何时举办煮石大会,在太宗皇帝回归星海之后,便由五位圣人与八方风雨共同拟定,由天机老人组织安排,具体的举办时间则要看当时修行世界里后辈强者们的修行状况,确认他们的境界足以参悟天石,才会举办。
太宗皇帝那一代人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后,修行界日渐冷清,煮石大会往往数十年都不会举办一次,直到当年王破一鸣惊人之后,修行界再次进入野花盛开的年代,煮石大会的召开频率才逐渐变得高了起来。
煮石大会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让人类世界的修道天才,在修行关键时刻获得助益,从而尽快地突破知见障,获得提升,所以被邀请的人数很少,比如今年便只有三十余位年轻的修道者在名单上。
在那份名单上有天道院关白的大名,理所当然的有秋山君,自然也有徐有容和陈长生,还有苟寒食,还有点金榜第四的槐院钟会,折袖与唐三十六没能登上点金榜,却不代表天机阁就不看好他们,所以他们也在名单上。
除了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名单上还有些名声不显的散修与小宗派的高手,那些散修与高手大概都已四十余岁,在修道者里还算是相当年轻,但和上面那些年轻的天才们比起来,则要明显大了一大截。
数百名国教骑兵护送着数辆车辇行走了京都。
这些国教骑兵神将漠然,浑身肃杀意味,却无法阻止京都百姓们看热闹的决心与勇气。
茅秋雨与凌海之王分别坐在两座车辇里,闭目养神,仿佛听不到窗外传来的呼喊声。
那些呼喊声,都是给后面那辆车子里的人的。
在车厢里,唐三十六放下手里的名单,挠了挠被喊声弄的有些发痒的耳朵,摇头说道:“又不知道我们做什么去,喊的这么大声做什么,还有柔儿……我昨夜才给了你一千两银子,这时候又来演这一场送夫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