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大人离开京都之后,便再也没有现身,只怕自顾不暇,哪里有精神管他?”
“那公主殿下呢?”
“毕竟都是好些年前的旧事,贵人哪里还会记得这么久,而且……听说轩辕破是当初天书陵之变前离开的京都,按时间推断应该是看着势头不对便走了,等于是逃跑,哪里还有脸去见公主殿下呢?”
……
……
酒馆老板看着场间局面越来越混乱,沉声训训了轩辕破几句,把他赶回了后厨。
轩辕破没有什么反应,端着一盆脏碗去了门外,继续沉默地洗着。
被人取笑嘲讽,被骂作废物,这三年时间里,像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他从来没有理会过,不是因为麻木,也不是因为性格木讷,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废物,而且他不觉得这是沉沦。
当初他的右臂被天海牙儿废掉,主动离开了摘星学院,便去京都街上的夜市摊子里洗碗,现在只不过是重操旧业。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陈长生说过,靠劳动挣钱,没有什么丢脸的,是很光荣的事情。
他也不是因为在天书陵之变前离开国教学院,所以无颜去见国教学院的旧人,比如落落殿下。
当初他离开国教学院,只用了十七天时间,便从京都跑回了白帝城,八万里路尘与土,直接让他消瘦的不成人形,魁梧如山的身躯变成了一个竹竿,这当然不是逃跑,他是知道陈长生快要死了,所以想要求援。
他没有想到的是,哪怕拿着落落殿下专门留给他的印章,自己依然没有办法进皇宫。在第二天清晨,他去了白帝城外的那片山坡想要找金玉律帮忙,却发现这位妖族大将的庄园竟是被皇宫里的侍卫带着人围了起来,山林里还隐藏着很多眼线。
轩辕破没有任何办法,好在没有过多长时间,便听到了京都之事的后续。
天海圣后死了,陈长生没有死,国教学院还在,陈长生甚至做了教宗陛下,然后陈长生离开了京都,再也没有了音讯。
对轩辕破来说,他可以回京都国教学院,也可以回自己的部族,无论哪一种,都是很好的选择。
但他选择了留在白帝城。
因为很明显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还没有见到落落殿下,也还没有见到金玉律。
就这样,他在白帝城里默默地生活了三年时间,渐渐成为被人嘲笑的对象,渐渐被人遗忘。
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
……
夜半时分,酒馆终于人去一空。
轩辕破结束了辛苦的劳作,用冷水把身躯冲洗的干干净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走到皇宫后门外的肖家巷里,与菜行的执事熟悉地打了个招呼,开始了另一份工作——往皇宫里送菜。
皇宫自然戒备森严,送菜也只能送到外城外的执事处,不可能走进宫里。
轩辕破没有攒下太多钱可以收买那些侍卫,也不够机灵到可以巴结上什么贵人,自然无法知晓宫里的准确消息,但他可以用笨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像过去这两年时间一样。
执菜司里有每日用菜的清单,他每天都会认真地看三遍,回家之后还要记录一遍。
他很清楚落落殿下最喜欢吃什么菜,那些菜往往产自远方的人族世界,在菜单上非常醒目。
他会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他是国教学院的后勤主管,从最开始的时候,国教学院的饭菜都是他做的。
通过那些菜单,他可以确认落落殿下在不在宫中,可曾无恙,心情如何。
是的,这就是他留在白帝城的原因。
……
……
如往常一样,轩辕破看完了菜单以及赐菜的数量,确认落落殿下无事,眉头皱了起来。
深冬时节,雪里红最是清脆。前日送进宫里的小半筐雪里红,是落落殿下当年最喜欢吃的菜,无论是清炒还是上汤做法,按道理来说,今日便应该要补充才是,为何没有看到?
落落殿下的心情有些不好?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轩辕破准备冒险打听一下的时候,消息很快便从皇宫里传了出来,并且很快便传遍了整座白帝城,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传遍整个大陆,因为很明显,这是宫里某位大人物刻意放出来的消息。
落落殿下要嫁人了。
……
……
第921章 天要落雨,不准嫁人
按照白帝一族的规矩以及整个妖族的传统,如果不能把皇族功法修行到最高处,便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过往的数万年里,没有任何特例,而从来没有一位妖族公主能够把皇族功法修至最高处。
如果没有别的皇子,那么皇族便会进行招亲,驸马受封亲王,待把皇族功法修至最高处后,便会成为妖族皇位的继承者。
落落殿下要嫁人,在很多妖族臣民看来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她嫁给谁才是真正的关键。
因为她选择的那位男子,极有可能便是下一代的白帝。
轩辕破不这样看。
他和落落殿下一样,都是国教学院的学生,同时也都是陈长生的病人。
他比谁都清楚,落落殿下的经脉问题,早就已经被陈长生治好了,只要给她足够多的时间,她当然可以把皇族功法修行到最高处,到那个时候,她就将是无可争议的下一代白帝,何必还要招亲?
好吧,就算落落殿下会成为下一代的白帝,她还是会结婚。
轩辕破坐在红河岸边的石头上,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微湿。
有雨点随晨风一道落了下来。
天要下雨,殿下要嫁人,这都是自然之事。
只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么难过呢?
当然不是因为他对殿下有着不为人知的情思。
他是国教学院的人,殿下是国教学院的副院长,他有责任保护殿下。
他知道殿下根本不想嫁给别的人。
如果她出了事,他哪里还有脸去见陈长生?
折袖会多瞧不起他?
苏墨虞会不会把他的名字从目录上划掉?
还有……唐三十六那张嘴。
想到这里,轩辕破觉得好生可怕,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
“殿下,我不会让你嫁人的!”
他重重地一拳砸到了身边的石头上。
他的右臂萎缩的相当厉害,看着没有任何力气,石头上有青苔,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响。
只有仔细望去,才能隐约看到,在衣袖下方有无数道极其微渺的电丝缭绕着他的手臂。
轩辕破离开了红河岸。
半个时辰后。
红河岸边响起了一道雷声。
暴雨骤疾。
岸边那块坚硬的大石头,从中间崩裂开来,伴着轰隆隆的声音,落到了江里。
石头表面上的那些青苔尽数焦死。
……
……
从京都回到皇帝城已经四年时间。
落落的日子过的很正常。
就像从小一样,金衣玉食,学习修行,琴棋书画,登高望远。
除了担心陈长生和国教学院的那些故人们,再没有别的事情能影响到她的心情。
她的笑容还是那样的甜美,眼睛还是那样的灵动,就像会说话一般。
今日落落殿下要学习的是离山剑法里的法剑。
数年时间里,陈长生只给她来过一封信,但那封信很长,写了很多的字。
在那封信里,陈长生把她五年的功课全部仔仔细细地安排好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陈长生这个老师虽然做的不是特别称职,但也不能说半点心思都没有花。
至于为何要学离山剑法,是因为陈长生觉得离山剑法最好,而恰好离山剑法总诀就在落落手里。
晨风夹着雨点落在窗上,落落的视线离开剑谱落在窗上,看着被浸染开来的雨点,又像看着雨丝那边的远处。
这四年时间里,她学习的非常勤奋,没有落下任何时间。
只要能够掌握离山剑宗的法剑,陈长生给她安排的功课眼看着便要学完了。
这比那封信里估算的时间要整整提前了一年。
“如果把这些都学完,先生就会来看我了吧?至少……应该会再写一封信,布置新的功课。”
落落默默想着,收敛心神,继续观看剑谱。
李女史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雨点轻敲窗面,有跪拜声与脚步声响起。
落落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开心的轻唤,便向那边扑了过去。
她抱着牧夫人的胳膊,轻轻地摇头,甜甜地笑着,有些像在撒娇,但更多的是想念以及亲近。
牧夫人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和声关心了几句。
说了些闲话,落落开始请教一些修行上的疑难,牧夫人很认真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