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是这样想的,士族族长是这样想的。
小德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直接退出了筹划多年的天选大典,来到了这片黑色山崖前,开始挖洞。
金玉律也是这样想的,他比小德来的更早,挖的更快。
到此刻为止,小德已经挖了两天两夜,没有休息,金玉律则是挖了四天四夜。
陈长生刚才也准备用强行破崖的方法来越过这道禁制——这种纯以力取的方法看似粗暴甚至白痴,但往往会是最正确的选择。
小德、金玉律这样的强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遗憾的是,他们还是失败了。
陈长生没有必要再试一次,但他想进去看看。
……
……
洞口就在黑崖表面,但并不是直的,而是斜斜向上,去到极深处,才再次向上。
陈长生随金玉律与小德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到了尽头。
看着四处洞壁上清晰而深刻的爪痕,感受着依然残留的狂暴气息,他仿佛看到了这几天里真实发生的画面。
金玉律与小德进入了狂化状态,如小山般的身躯疯狂地向着坚硬的崖石发起攻进,黑暗的山洞里不时出现巨大的狮豹光影。
很快他便注意到了洞壁里的异样之处,最前方的那片石壁非常光滑,仿佛玉石一般,没有任何裂痕,连污垢都没有。
金玉律对说道:“我们曾经换过几个方向,都没办法绕过这片石壁,说明这个位置就是阵法里的天机活枢。”
陈长生问道:“这块石壁本身是什么?”
金玉律说道:“应该是传说里的星石,拥有超出体积无数倍的重量,就算是神圣领域强者,也很难移走……”
听着星石的名字,陈长生想起白石道人曾经持奉的那件国教重宝,沉默片刻后走上前去,用无垢剑向着石壁狠狠斩落。
当的一声脆响,无垢剑明亮锋利如初,没有受损,但那块石壁上也只留下了很淡的一条痕迹。
如果想要用无垢剑把这块石壁斩碎,不知道要花多少天时间。
陈长生有些失望,却不知道金玉律与小德看到这幕画面,眼里露出一抹骇异的神情。
星石除了拥有难以想象的密度与重量,还有一个最出名的特质便是坚硬。
金玉律与小德试过很多次,无论是狂化后的真身锋爪,还是随身携带的高级法器,都不能在星石表面留下任何痕迹。
陈长生随意挥剑,便在石壁上切开了一道小口,这把剑该是多么锋利?
小德在北兵马司胡同里战过陈长生的剑,当时并不觉得他的剑有这般可怕,旋即才想明白,这应该是陈长生这几年里剑道修为大增的缘故。
陈长生问道:“既然是禁制阵法,便应该有布阵之人,如此沉重的石壁,谁能把它搁到天机活枢的位置上?”
金玉律说道:“应该是皇后娘娘动用了海潮之力,推动星石把这里封住。”
小德忽然说道:“星石可以吸收星辉。”
陈长生有些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说这句话,下一刻才明白过来,神情变得有些沉重。
星辉并不是星光,而是遥远的星辰与修道者之间无形连线摆荡撷取的无形能量。
修道者身体里的真元也是星辉,哪怕是圣人也脱离不开这个范畴。
如果这片石壁会源源不绝地吸收星辉,那也就意味着它会吸收白帝的真元。
白帝就算境界高深莫测,不在意这片星石的影响与干扰,但他毕竟在黑崖深处静修养伤,为何要给自己增添麻烦?
所有这些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那个可能。
“无论天选大典还是与魔族结盟,原来与我妖族都没关系,而是大西洲的野心,如果陛下已经回归星海的话。”
在很短的时间里,金玉律苍老了很多,声音也颤抖起来。
这种可能性不是太大,神圣领域强者回归星海,整个大陆都会生出感应,是为天兆。
当初青衣客刚刚身死,八万里外的牧夫人便知道了消息,谋害别样红与无穷碧夫妻时,牧夫人事先便要启红河禁制,便是这个道理。
更不要说白帝乃是当代圣人,他如果真的回归星海,哪怕再如何强大的禁制阵法,也无法隔绝消息,天地必然随之震动。
小德神情凝重说道:“就算陛下现在没有事,情形可能也很危险。与魔君一战,陛下受的伤极重,现在皇后娘娘又用了这种手段,只怕陛下的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渐严重,如果再过些天,说不定真会出现最坏的局面。”
想到那种可能,金玉律与小德的脸色都很难看,陈长生却比先前平静了些。
如他进入这片黑崖之前所想,白帝死了或者还活的好好的,对人族来说都是非常坏的消息,如果是前者的话,那就表明妖族内部再没有谁能够压制住牧夫人的野心,如果是后者,则是说明白帝真的与牧夫人想法一致,就是想与魔族结盟,有这样一位圣人在阴影里看着,他还能做什么?
现在推测白帝可能身受重伤,被牧夫人使出手段囚禁并且不断削弱,这种情形反而是最好的。
这说明相族族长那夜是在假装白帝旨意,实际上白帝依然支持人族。
那么只需要把他救出来,所有的事情便都能迎刃而解。
这个时候,洞外忽然传来一声清亮至极的鹤鸣。
陈长生出洞,取下纸条一看,神情变得极为凝重。
白鹤带来了两个最新的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轩辕破醒了,别样红昏迷了。
第999章 铜镜里的脸
收到那封信后,陈长生与金玉律小德交待了两句,便骑鹤离去。
金玉律与小德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的疑问与不安。
陈长生离去前说去办件事情,办完事情就回来,最后又说希望那件事情不要办完。
这番话很是奇怪,难以理解,又究竟是什么事情,竟比助白帝陛下脱困还要重要?
……
……
距离这片黑崖约十余里外的一座雪峰上,风雪轻飘与白衣融为一体。
徐有容在这里已经站了一段时间,她看着陈长生与金玉律小德进入黑崖,看着白鹤到来,然后陈长生离开。
她隐约猜到白帝城里发生了何事,情绪也受到了些影响。
黑崖里的禁制阵法,她已经观察了足够长的时间,找到了破阵的可能方法。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白纸折成纸鹤,然后松手任其离开。
纸鹤随雪风而去,飘飘悠悠来到黑崖前,然后落在地面上。
小德警惕地向四周望去,没有任何发现,拾起纸鹤拆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两个字,字迹娟秀,应该是女子所书。
那两个字是:“剑阵”。
……
……
从落星山脉回到白帝城,以徐有容的速度,只花了很短一段时间。
她没有去天树侍庙后的那座小院,因为她还不想与陈长生见面,也因为她下意识里不想去见到那些画面。
回到昨日的那家客栈,她没有回房,在前堂要了些这家客栈最出名的接堂包子。
白帝城里的气氛紧张而且诡异,街上没有太多行人,客栈里的生意自然也很差,有闲情来这里吃早餐的人非常少。
在这时候还想着下馆子的食客,必然是些真正好热闹的闲人,好热闹自然也好说闲话。
徐有容就着牛肉蛋花粥吃包子的时候,便一直听着邻桌的客人们在说闲话。
最近白帝城里最大的热闹自然便是天选典以及魔君、陈长生的先后现身。
至于最沸沸扬扬的闲话,自然是轩辕破在皇城前喝破的那句话,也是落落殿下亲自承认的那句话。
不知道教宗大人是怎么想的,不过看他不顾万里迢迢,乘鹤而来,还有说的那句话,他应该也是喜欢公主殿下的吧?
听说人族那边对这种事情很是忌讳,但咱们妖族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喜欢就一起困觉便是。
听说教宗大人与圣女有婚约,但咱们妖族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抢过来便是,实在抢不过来就一起困觉便是。
……
……
徐有容的情绪本来就有些低落,吃饭的时候听了一肚子闲话,根本没有吃饱,心情更加糟糕。
所谓道心通明,平静如水,早已被她不知道忘到了哪里去。
她拿了一个馒头一碟醋蒜,便回了房间。
她简单地梳洗了下,坐在到桌前,对着那面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开始出神。
铜镜不是太清楚,有些模糊,但镜里的容颜依然美丽,如世人能想象出来的最好看的花。
——我是她的老师,我说不准嫁,她就不能嫁。
真是好霸气的一句话,师生关系多好啊。
她微嘲想着。
她很清楚,小黑龙对陈长生来说更多意味着必将终生报答的恩情,真正麻烦的还是落落。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落落都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女孩儿,更不要说她对陈长生的那种喜爱是那样的干净而且毫无要求。
她做不到这样,她做不到喜欢陈长生胜过自己,她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够做到。
她只知道自己想和陈长生一起走过千年漫漫修道路,将要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她越想越不高兴,撅起小嘴,流露出在外面从来没有过的小女儿神态。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哼唧着说道:“你这么好看,你最好看,你是世上最美的姑娘,他又不是瞎子。”
说完这句话后,她忽然醒过神来,觉得好生羞耻,嘤咛一声,捂住了脸。
在这时,铜镜里忽然生起一层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