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容做这么多事,难道真的就只是想逼道尊回京?
问题在于,如果道尊真的回京,她又能做什么?
就算南方强者众多,就算国教底蕴深厚,就算王破战力强大至极,就算她与陈长生双剑合壁精妙难言。
难道这样就可以杀死道尊?
……
……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徐有容做这些事情的目的。
同时也想不明白,她如何能够命令如此多的宗派山门与世家前来京都。
她在南方的地位当然极其崇高,声望极隆。
问题在于,这是真正的大事,甚至可以说极有可能会迎来灭门之灾的祸事。
教士们带着那些来自南方强者与晚辈弟子们向各殿走去,对这个问题也很是疑惑,却无法问出口来。
这次以大朝试为借口,南方诸宗派世家共有两千余人进京,这么多人自然无法住在客栈里,被安排到离宫、青藤诸院以及京都大大小小的道殿里,陈长生没有发话,户三十二处理的非常妥当,没有出任何问题。
最开始的时候,双方之间难免会有些陌生感,但稍微熟悉之后,没有谁愿意错过这样难得的南北交流的机会,很快在离宫、青藤诸院以及那些道殿里,双方开始进行切磋,更多的时候当然还是坐而论道,免伤和气。
像木柘家以及吴家这样的豪富世家,在京都里当然有自己的寓所,不需要安排住处。那些驻守京都的子辈,也更方便向家主们提出自己的疑惑……您为什么愿意听从圣女的谕旨前来京都?
木柘家的老太君把双脚放入滚烫的水里,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说道:“我们这些家的根基在南方,又不是在北边。”
以此而论,圣女峰的谕旨当然要比朝廷的圣旨更加重要,但以木柘家的地位实力,就算不听徐有容的话,她又能如何?
在木柘家的这些子辈以及京都民众的印象里,徐有容是天赋惊人的凤凰,是地位尊贵的圣女。
她不是阴谋家,按道理来说,她应该不擅长用什么强硬手段,更没有什么冷血手段,而且也没有这种能力。
“你们都不知道圣女是什么样的人。”
木柘家的老太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眼里露出后怕情绪,说道:“她就是个疯子。”
在相隔不远的另外一座华贵府邸里,吴家家主与任户部侍郎的族弟进行着类似的谈话。
吴家家主叹息说道:“你不知道,圣女疯起来是多么可怕。”
听着这话,吴侍郎脸上流露出荒谬的神情,明显不相信他的说法。
吴家家主没有多做解释,感慨说道:“你们没有经验,自然不会怕,但我是真怕了。”
吴侍郎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里心生寒意,又问道:“那秋山家呢?”
汶水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唐三十六出了祠堂,所有人都知道,唐老太爷已经改变了态度。
在商行舟与陈长生的师徒之争里,他将保持中立。
四大世家,现在就剩下秋山家的态度不明确,这次入京的队伍里,也没有看到秋山家主。
“那个老狐狸最惨,平日里习惯了左右骑墙,但这次根本不用他表态,众人便知道他会站在哪边。”
吴家家主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些,嘲笑说道:“谁让他生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
……
京都外有一座叫做潭柘的道庙。
这座道庙的后院里有一棵银杏树,相传是当年太宗皇帝亲手所种,至今已近千年。
那棵银杏树生的极好,到了金秋时节,树叶变黄,便会成为一座金色的瀑布。
三年前王破入京杀周通,就是在这颗银杏树下坐了十一天,静思悟刀,继而在洛水畔惊天一刀斩了铁树。
现在是初春,银杏树叶自然没有变黄,王破也不在这里。
秋山家主从道庙里走出来,坐在那把冰冷的石椅上,连叹了三口气。
他也来了京都,但没有进京,而是第一时间来了潭柘庙。
他想找到王破,劝王破去洛阳。
总之,他不希望商行舟回京,更不希望商行舟看到自己。
因为他非常不看好徐有容。
他不想事后受牵连。
“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
那位境界极高深的秋山家供奉,看着家主愁眉不展的模样,很是同情。
“就算我们不来,难道朝廷就会相信那个不孝子?”
秋山家主叹息说道:“来都来了,那就再呆几天吧。”
第1072章 就是不出的师徒们
离山剑宗与南溪斋的住处都安排在国教学院。
苟寒食等人与叶小涟等南溪斋弟子很熟,而且他们与国教学院里的人们也很熟。
唐三十六与关飞白一朝面,便开始像以往那样冷嘲热讽,或者美其名曰嬉笑怒骂。
对这样的画面,其余人早就已经看惯,或者看腻,懒得劝架,在苏墨虞的安排下各自洗漱休息。
当天夜里,国教学院安排了丰盛的晚宴,湖对面的小厨房重新启用,还有些偏瘦的蓝龙虾不要钱似的送了过来,让叶小涟等南溪斋少女很是开心,出身贫寒的离山剑宗弟子们却还是有些不适应这等奢豪的生活。
当然,关飞白又把唐三十六好生嘲弄了一番。
夜色渐深,湖畔篝火未灭,几位离山剑堂长老与凭轩、逸尘两位师姐带着不喜热闹的同门散去,唐三十六却不肯作罢,喊来陈富贵、伏新知、初文彬等几名学生与白菜等人拼酒,一时间激战再起,仿佛回到青藤宴当年。
看着这幕画面,苟寒食笑了笑,转身向夜色里的那幢小楼走去,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动静。
在小楼顶层的露台上,他看到了沐浴在星光里的陈长生。
苟寒食平静而认真地行礼,然后感叹说道:“现在想见你一面,真是很难。”
他没有对陈长生用尊称,因为他已经对教宗行完了礼,这时候是在与故友交谈。
这句话也有两重意思。
除了陈长生身份地位改变带来的影响,更多是在说最近这些天陈长生深居离宫,始终没有露面。
无论是苟寒食这样的故友还是像木柘家老太君这样的大人物,都很难见到他。
很多人想不明白,在如此紧张的时刻,陈长生为何会如此平静,仿佛这些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难道他就不担心京都动荡,战祸将至?
陈长生对苟寒食解释道:“我这些天一直在练剑。”
这本来就是离宫对外的说法。
苟寒食感知着他的气息,确定他那道门槛还很远,于是更加不解。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如果不是有破境的可能,怎能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修行上?
就算你想这样做,又如何能够静下心来?难道你就不担心走火入魔?
苟寒食忽然看到陈长生的眼神,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陈长生的眼睛很明亮,眼神很干静,就像是最清澈的溪水,没有一丝杂质。
——何以能静心,只是心意平。
苟寒食问道:“有容师妹究竟准备怎么做?”
陈长生摇头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苟寒食微微一怔,问道:“那为何你能如此平静?”
陈长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来之前,你师兄可有什么说法?”
苟寒食闻言微笑,算是全部明白了。
离山剑宗诸子临行之前,秋山君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给什么交待,因为整个大陆都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就算徐有容决意把整个天下都翻过来,秋山君也会支持她。
那么陈长生自然也能做到。
苟寒食走到楼畔,看着下方湖边的篝火以及院墙外的万家灯火,说道:“这件事情很难。”
他通读道藏,是离山设计谋略的大家,在途中推演过十余次徐有容的想法,最终都指向了相同的地方。
徐有容要做的事情,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能够确认,但有些人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同样是杀人,和三年前王破、陈长生在风雪天里杀周相比,徐有容想做的事情,不知道难了多少倍。
陈长生说道:“也许你们都想错了。”
苟寒食心想有容师妹造出这样的声势,怎会随意罢休。
陈长生说道:“我觉得她会选择更简单的做法。”
苟寒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问道:“他是你的师父,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陈长生说道:“有四成机会。”
苟寒食问道:“胜负?”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还是四成?”
苟寒食摇了摇头,说道:“只有两成。”
这是他的看法,也是秋山君的看法,还是离山剑宗掌门的看法。
王破只有两成机会战胜商行舟。
陈长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眼光自然及不上离山剑宗,沉默不语。
苟寒食忽然问道:“如果商行舟不回来呢?”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