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精神意志来说,已有数千年。
无数先贤,无数先烈,无论是哪位皇帝,哪一代教宗……他们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今天。
暗流早已涌动了无数个日子,随着时局的变化,终于变成了春潮。
魔族作为大陆曾经的霸主,在北方苟延残喘,得过且过,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算某些清醒冷静的大人物认识到了这一点,比如那位年轻的魔君,又比如焉支山人,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而且魔族内部太乱。
每每想到魔族现在的处境,陈长生庆幸之余,总是有些不解,然后想起商行舟在洛阳的那句话。
或许那人还是意识到自己终究是个人类?
看着原野里的道道尘龙,感受着极细微的震动,陈长生顾不得再去想那个问题。
震动,是远去的马蹄,还是自己的心跳?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没有来由。
因为这场波澜壮阔的战争即将掀开帷幕的原因吗?
魔族必败,人族必胜,大势已定。
但我们仍然要为之努力,真正的努力,才能真正的胜利。
想着今后的岁月里,此时正在离开浔阳城的年轻男女,会抛洒多少热血,会有多少牺牲……
平静如他也不禁觉得脸颊微微发热。
……
……
深春的山谷里到处都是血。
低等魔族士兵死亡之后变得更加丑陋,野草间的尸体散发着恶息,草原还不算太热,但放的时间久了,难免还是会腐烂。
最开始的时候,人族军队还会用阵师来清理战场,每场战斗结束后的草原上,到处都能看到阵法清光以及随之而来的火焰。后来死的魔族士兵越来越多,战事越来越紧张,为了节省阵师的法力,再也没有这方面的要求。
临时的营帐设在高处,但所谓的山谷其实是绵延起伏的草甸,谈不上易守难攻。
暮色涂染着远处的原野与近处的车辆,炊烟已尽,篝火渐明,隐隐有忧伤的歌声响起,却引来更多的骂声。
梁红妆靠着车轮,眯着眼睛看着向地底坠去的落日,嘴里叼着的草根微微颤动。
他当然没有穿那身红色的舞衣,也没有浓妆,只是本就貌美,尤其是那对眉色深如墨、形细如钩,妩媚之中自有英气,天然一段风流,刚上战场时不知引来多少视线,直到现在才没有人敢议论什么。
在队伍里,他的境界实力最高,杀的魔族士兵最多,受的伤也最多。
他的肋骨下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通过包扎布带的缝隙,可以看到白骨,还能闻到腐臭味。
一个人挤到他身边坐下,看着草甸上那些低等魔族的尸体,脸上露出嘲笑的神情。
“这么多天了,居然没看见一个高等魔族,难道都让老魔君给杀光了吗?”
说话的人是奉圭君,前段时间他还做着做了几十年的浔阳城守,结果现在却成了前线的一名将军。
那夜在戏台下听到梁红妆对教宗说出那番话时,他就隐约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前线居然会和梁红妆在一处,也不知道这是教宗的意思,还是圣女的安排。
梁红妆没有理他。
奉圭君冷笑说道:“朝廷要我来送死,是对你梁王府半数家产的报答,那你呢?你那位兄长为何不来,却让你来送死?”
是的,来到这片草原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送死,虽然现在人族占据着绝对优势,在已经发生的这么多场战斗里,魔族士兵的死亡数量要两倍于人族的士兵,但是……终究还是会死人,尤其是现在已经很多人注意到情形有些诡异。
奉圭君的嘲讽,更多源自不安。
人族军队进入草原后,已经遇到了很多魔族军队,发生了很多场激烈的战斗。
很快人们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除了极少数军官,在这些战斗里,根本看不到任何高等魔族的身影。
连魔族最强大的狼骑,也看不到丝毫踪迹,仿佛失踪了一般。
如潮水一般向人族军队涌过来的,都是最低等的魔族士兵。
这些低等的魔族士兵,智识发育缓慢,可以说是愚蠢,哪怕拥有超过普通人类的巨大力量,在人族军队的弓弩军械以及阵师的面前也只能是被杀戮的对象,按道理来说应该并不难对付。
问题在于,现在人族军队遇到的低等魔族士兵与以往并不一样。
现在的低等魔族士兵变得更加勇敢,性情暴烈,手段更加残忍,甚至有一种无畏死亡的感觉。
如果说以前这些低等魔族士兵只是智力低下,现在的他们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变成了纯粹的杀戮工具。
无数低等魔族士兵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涌来,会给人族军队带去极大的压力,无论是战事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奉圭君率领的这支军队,减员非常严重,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同样的情形,应该也发生在草原各地。
梁红妆说道:“应该是某种药物让这些丑陋的家伙丧失了理智,只会来送死。”
这是很多人的猜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战争才刚刚开始,魔族的应对手段便如此的极端。
要知道那些药物必然有极强的副作用,那些低等魔族士兵甚至从服药的那一刻开始便等于死了。
奉圭君看着越来越浓的暮色,眼里的忧色也越来越浓,喃喃说道:“魔族究竟想做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朝廷派来送死的,为的就是安抚梁王府的旧怨。
但他毕竟担任了数十年的浔阳城守,现在是前线的将军。
梁红妆说道:“魔族想吓退我们。”
奉圭君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们是最前面的先锋部队。
如果魔族的战略真是如此,他们将会承受源源不断的攻击。
直到中军帐下令撤退,或者某一方死光。
“你说我们都是被派来送死的,那何必害怕。”
梁红妆说道:“而且就算现在死,我们也赚了。”
开战至今,他已经杀了三十余名魔族士兵,而奉圭君与带领的士兵也已经杀了三倍于己的敌人,确实赚了。
奉圭君没有再说什么。
梁红妆吐掉嘴里含着的草根,开始唱一首忧伤的歌。
四周再次响起骂声,但这一次他没有停下。
梁红妆的唱腔有些怪,很是深沉悠远,就像是草原上缓缓流淌的河流。
“在浔阳城听了你这么多年戏,总觉得你的唱法有些古怪,却一直没有问过你。”
奉圭君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流派传承?庐陵金氏还是桔水张?”
梁红妆说道:“据说是雪老城里的歌剧唱法。”
奉圭君很吃惊,指着野草里那些魔族士兵的尸体说道:“就这些玩意儿听得懂吗?”
梁红妆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夜空里忽然传来红鹰发出的警告与紧急军令。
最近的几支人族军队都遭受到了敌袭。
而敌人的主攻方向在这片草甸。
草地微微震动。
暮色深沉,化作夜色。
夜色里不知道有多少魔族士兵正在涌过来。
奉圭君知道这场战斗必将持续一整夜,脸色不由变得苍白起来:“我们还能看到明天的晨光吗?”
梁红妆站了起来,看了眼夜空,说道:“今天星星很美。”
第1138章 迟早要去,何不早去?
夜空被相隔极近的檐角切割成了并不大的一片黑布。
今天的星星真的很亮,就像是被织工用金线缝了好些碎花在黑布上,很好看。
这里是离宫最深的那座偏殿,也是陈长生居住的地方。
他这时候在吃饭,苟寒食在旁相陪。
秋山君留守离山,七间也没有被允许随折袖北上。
关飞白、梁半湖、白菜去了前线。
苟寒食则被他留了下来。
很简单的一顿饭结束了,安华带着教士捧着刚刚送来的卷宗,依次摆在陈长生与苟寒食身前案上。
偏殿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流水叮咚。
那盆青叶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苟寒食抬起头来,伸手搓了搓有些疲惫的脸。
侍立在旁的安华送上早已准备好的滚烫的毛巾。
苟寒食微微一怔,轻声道谢后接过毛巾擦了把脸。
陈长生也结束了阅卷,安华匆匆走了过去。
片刻后,他与苟寒食开始轻声对话,交流彼此的看法,对这些卷宗进行分析。
他们得出的意见,会在最短的时间送到皇宫里,供皇帝陛下参考。
同时,摘星学院方面也会提供一份意见。
皇帝陛下会与宰相大人、诸部尚书共商,得出最终的结论。
现在的大周王朝,所有的一切都在都围绕着这场战争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