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倒山獠的盘角里坐着一个很瘦小的魔族,甚至连人类孩童的身量都远远不如,穿着一身盔甲,盔甲上满是金线织成的复杂图案,其间还夹着很多幽绿的物事,有些是绿宝石,有些则是时光锈蚀的铜。
一道难以想象的恐怖气息,从盔甲缝隙里散溢出来,却远不及这名魔族的视线那般冷酷与邪恶。
当这名魔族出现在峰顶之后,四周数百里的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因为他是魔帅。
极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越发凄厉的嚎叫与喊杀声。
数千狼骑近乎疯狂一般向着中军帐冲杀过来。
因为魔帅到了。
很明显今天如果想要守住中军帐,前提条件便是战胜、至少挡住魔帅。
当年老魔君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是魔域雪原里的无可争议的第二强者。
现在老魔君已经死了,是不是可以说他便是魔族的最强者?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因为焉支山人隐世不出,因为直到今天黑袍也没有全力出手过。
但至少有一个事实可以确认。
魔帅不是普通的圣域强者。
如果陈长生在这里,或者会想起来当年苏离在温泉旁提到魔帅的时候,用了变态这个词。
连苏离都觉得变态,可以想象魔帅究竟有多残忍,多强大。
茅秋雨很清楚自己不是魔帅的对手,怀仁道姑入圣域的时间更短,那么谁来挡住他?
……
……
一道剑光,自南而来。
那道剑光清冽、澄静,就像是真正的水。
那道剑光洗去了天空里的雾霾,湮没了草原上的嚎叫,看似悠然,实则暗含杀机地斩向峰顶。
奔涌的狼骑里,忽然升起一道黑烟,第八魔将破空而起,手持重宝,轰向那道剑光。
那道剑光仿佛是廊下水面的倒影,微微颤动,便绕了过去。
嗤的一声轻响,第八魔将的盔甲上出现一道清晰的剑痕,里面流淌着岩浆般的火线。
难以忍受的痛苦,让这位以坚忍著称的魔将发出一声怒吼。
怒吼声里,有一道黑烟从狼骑里升起,来势却并先前可比,魔气冲天,生生把这把剑光留了下来。
剑光不时闪现,照亮黑烟,偶尔响起金属断裂的声音。
第三魔将终于挡住了这把剑光,头盔上满是剑痕,魔角更是断了一小截,魔血汨汨流出。
只是一道剑光,居然需要两位高阶魔将先后出手才能拦下来,而且还如此狼狈,甚至先后受伤。
与苏离的锋利、自由不同,与陈长生的直接、坚毅也不同。
这一剑更加宁静,更加柔和,却又不失犀利,完全不着痕迹,无法捉摸,高妙至极。
大营侧方有个帐篷,里面是用来堆杂物的。
一名老道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右手提着一把剑,左手握着剑鞘,无论走路的姿式还是握剑的手法,都谈不上好看,更与出尘二字无关。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把剑绝非凡物,如秋水洗过三千载,明亮至极,不可逼视,直欲要遮住所有人眼前世界,包括天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遮天剑?
这位寻常老道难道就是离山剑宗的掌门?
大营里的将领与士兵们震惊无语,纷纷让开道路。
茅秋雨与怀仁微微躬身行礼。
第1142章 王破来了
草原上的两位魔将,还有境界更加高深的那名魔族元老以及雪老城王公,神情异常凝重。
那道剑意的残余,飘至诺日朗峰顶。
魔帅伸手在空中一抓,送到鼻前嗅了嗅,微生警意。
离山掌门在十余年前便已经破境,但并没有得到太多重视。在很多人看来,这位从来没有离开过山门的老道,只不过靠着离山剑宗的绝学与数百年修道苦熬才极为勉强地突破到了神圣领域,实在算不得什么。
谁能想到,他的剑道修为竟是如此惊人,竟然已经走到了第二道门槛之前。
茅秋雨看着离山掌门说道:“今日便要辛苦您了。”
离山掌门向诺日朗峰顶看了一眼,摆手说道:“我可打不过这个凶徒。”
不待茅秋雨说话,他指着草原上的那两名魔将说道:“这两个打不过我,让我来。”
茅秋雨与怀仁微怔,心想此言何其坦荡,又想那魔帅谁来对付?
来不及想了,夜色下的那条通道里的雾气越来越重,那几道高大的身影越来越清楚。
魔族元老与雪老城的王公已经降临到了战场之上,如果再不拦住他们,中军帐便会遭受直接的攻击。
清风微飘,怀仁迎向那位锦袍飘飘的王公,茅秋雨则是双袖一摆,拦向那名元老会成员。
离山掌门右手提剑,左手握鞘,履踩虹光,向两名魔将而去。
圣域强者陆续登场,强大的气息不停冲撞着,卷起无数狂风与沙尘。
一道剑光撕裂天地之间的所有,接下一道天光,照亮草原。
浓重如夜色的魔息,自山谷里喷涌而出,如真正的深渊巨龙,吞噬掉那道剑光。
天翻地覆,天昏地暗。
无数难以想象的神奇画面,在天空与大地之间轮番上演,与诺日朗邻近的一些山峰被尽数碾平,金色的鲜血从天空里淌落,遇风而燃,散发出无穷的热量以及圣洁的光线,魔族强者的血液却像墨一般,把天空涂染的更加黑暗。
在短短的时间里,就仿佛过去了无数个日夜。
草原上的人族军队靠着阵法的屏障,在圣域强者对撞产生的波动里艰难支撑,偶尔里面的军方高手与弩阵,想要对人族的圣域强者加以帮助,却无法摆脱狼骑的侵扰,根本无法脱开身来。
魔帅却始终置身于外,冰冷而残忍的视线穿透头盔,望向南方某处,不知道在等待着谁。
西去一百余里,便是西路军位置最为危险的右大营。
没有人想到,身为西路军最重要的大人物,相王没有留在后方,也没有理会葱州军府的人,而是一直停留在这里。
诺日朗峰前的那些流光,在天空里清晰可见,虽然隔着一百余里,却仿佛近在眼里。
相王双手扶着从腰带上缘淌落的肥肉,眯着眼睛看着那些剑光与魔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战斗开始的时候他就出发,应该还来得及参加到这场罕见的圣域强者乱战里。
但他没有这样做,他认为远远没有到最关键的时刻,最关键的是人还没有到齐。
是的,就像魔帅一样,他也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
……
“来了!来!”
中军帐后方响起一阵惊喜无比的呼喊。
喊声就像落入沸油里的火星一般,很快便传遍了整座军营,直至整个战场。
无论是人族的将士还是那些在外围拼命进攻的狼骑,都听到了远处的那个声音。
来了。
那个人终于来了。
狂风呼啸。
沙砾在草叶上拍打出啪啪的声音。
一个人出现在众人眼前,穿着件洗至发白的布衫,眉眼寒酸,看上去就像是欠了很多钱的账房先生。
王破来了。
没有人知道刚才他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不是中军帐,他没有站在主帅身旁的习惯。
也不是杂物间,他没有游戏人间的精神。
他从南边走了过来。
南边是人族的世界。
他的肩还是像平常那样耷拉着,可以很方便地握住刀柄。
此时的草原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生死立见的惨烈搏杀,喊杀声与痛哭声此起彼伏,狂风与飞沙遮住了很多人的眼睛。
在如此浩大而繁复的画面里,王破只是很不起眼的一个小点,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
但当他从南边走过来的时候,所有人包括魔族那边的士兵与强者们,都看到了他。
他的衣着再如何寒酸,气质再如何寻常,身处再如何耀眼的世界,依然拥有最强的存在感。
魔帅却闭上了眼睛。
峰顶的气温陡然降了很多,黑色的岩石上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面对王破这样的对手,即便是他也要慎重其事,全力以赴。
王破的速度看似不快,就像普通行走,但很快便穿过了人族军营,来到了战场上。
战场上局势异常复杂,随时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带来很多变数与危险。
但王破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改变前进的方向,依然这样静静地走着。
魔帅闭着眼睛是在蓄势,是在准备稍后的相遇,那必然是惊天动地的雷霆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