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眼神一冷,也说不下去了。
实际上,纵然一路上,不管多么的松懈,他却一直充满了警惕。
一直死死的盯着方行,就怕他有什么意外之举,只是千防万防,进了妖瘴山之后,自己还是大意了,一个疏忽,便被这小子抓住了机会逃走了……
话再说回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也不一定能抓得住这小子。
怪鱼的恐怖每个人都看到了,又有谁敢在身上涂了一层乌泥,就毫不犹豫的往下跳?
就算是最了解怪鱼习性的柳三都不敢,更别说其他人了。
那一道水线很快直掠到了对岸,果然有一个小小的脑袋露了出来,警惕的朝岸上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危险,这才跳了上去,拍打着身上的乌泥,然后拧干了道袍上面的水,同时转过头来,甜甜的一笑,笑容干净纯真,却带着种难言的冷酷意味,不是方行是谁?
柳三刚才推论的确实不错,方行正是借助乌泥,掩住了自身的气味才敢往河里跳的。
他虽然胆大,却也不会白白送死。
柳三其实也算漏了一点,那怪藤是被雷击过的,属阳性,而后腐烂在泥沼里,使得那一片泥沼也拥有了些许阳气,而水里的怪鱼,却是属于阴性,方行以乌泥抹遍了自己全身,除了保证自己的身上的气味不外泄之外,还可以驱赶怪鱼,使它们不敢近身。
毕竟跃入水中之中,乌泥涂的再厚,也很容易被水流冲散,没有双重把握,很容易丧命河中。
“候师兄,小弟忽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做,就不陪你去斩妖除魔了,你自己小心啊!”
方行坐在岸边,笑嘻嘻的把道袍上的水拧干了,向着候清挥了挥手。
这里是这条河最宽的地方,足有十几丈左右,若是破了灵动四重的内门弟子,使用掠空法,轻轻松松就飞了过去,但候清毕竟也只是灵动三重,施展不了掠空法,最多也只能踏着飞剑飞掠七八丈的距离,因此方行丝毫不担心他闯过来,好整以暇的在这里气人。
候清目光冰冷,寒声道:“你自己要走,那也罢了,怎么还将赵师弟扯进了水里?我们既为同门师兄弟,你害死赵师弟,便是犯了门规,且看青云宗还如何容得下你!”
他口气冷淡,竟然一句话便给方行扣了一个杀害同行的罪行。
方行顿恼了起来,大骂道:“去你大爷的蛋,你也说得出口,你们这几个王八蛋真以为老子没听到你们的计划吗?竟然想用我去当诱饵,你怎么不把你娘脱光了扔在蛤蟆洞口当诱饵?没准蛤蟆一开心,还能再给你生个妹子出来,反正你长的也跟癞蛤蟆差不多……”
他这一发起火来,那污言秽语简直……妙语连珠!
候清脸色渐恼,寒声道:“等你落到候某手里,管教你知道一个‘惨’字!”
方行跳着脚骂道:“等你落到小爷手里,管教你知道一个‘爽’字!你以为当初在山门的事情小爷忘了吗?告诉你,都记得清清楚楚呐,你这小王八操的敢捉你小爷,这仇我还没忘呐,这一次,咱们旧账新帐一块算,不整的你哭爹喊娘,你妹妹就跟小爷姓……”
“原来是那山门外的小猴子,我说怎么有些眼熟?”
候清一怔,立刻想起了方行,旋及眉目更冷。
第34章 陷阱
当初在山门外时,方行委实是不起眼,因此候清也早将当他忘到一边了,而且那时的方行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乌漆麻黑,如今却是脸色白净,再加上以妖灵丹易筋伐髓,整个人的气质都似乎变了几分,再加上候清一直没往那方面想,以致于他一直没认出方行来。
此时听他骂的粗鄙,候清按捺不住怒意,双目喷火,忽然间大喝了一声:“疾!”
在他腰畔一个口袋里,一道银光瞬间破空而去,风声呼啸,直刺方行。
“当!”
眼见银光飞近,方行大喝一声,也取出了一件飞剑祭起,与候清的飞剑在空中相撞。
两剑相击,擦出了耀眼的火花,方行噔噔后退了几步,候清的飞剑也被弹开了。
若论修为,自然是候清更强,但距离如此之远,他的飞剑斩到方行身前时,力道已衰,因此才轻易被方行一剑格开。
“嘿嘿,还记得这柄飞剑吧,还是你送给老子的呢,多谢你啦!”
方行也有些震惊,那候清的飞剑,隔了三十丈的距离,仍然震得他浑身一震,缠绕在飞剑上的灵气显然被撞散,可见此人修为着实超过了自己很多。
他不敢再耽搁,贱兮兮的一笑,收起了飞剑,向候清摆摆手,转头扎进了深林之中。
“候师兄,这小子竟然逃了,我们怎么办?”
钱通有些焦急地说道,没了诱饵,他们斩杀蟒枯蛤的成功率至少会下降一半。
候清似乎并不怎么着急,冷笑看向了柳三,淡淡道:“柳三师兄,能追上么?”
柳三一直微闭了双目,似乎在感应着什么,过了半晌,忽然开口道:“没问题,这小子若是直接逃走倒也罢了,但他竟然好整以暇的在岸边呆了这么久,我已经可以锁定他的气味了,我们现在就寻一处狭窄的地方渡河,然后全力追踪他,这次抓住了他,先断双腿!”
这个最初显得有些慈悲的老好人,此时似乎也全无慈悲之意了。
赵直那惨死的样子,似乎触动了他心底的某一根恐惧心弦。
而这种恐惧,没有让他仁慈,却变得残忍起来。
……
“来的路上,那个名叫柳三的老王八说过,他在拜入道门前,本来是凡俗间的一名捕快,最擅追踪之术,我当才在岸边呆了这么久,想必他是有办法能追上我的吧?”深山之中,方行一步深一步浅的走着,心里则在快速的盘算,该如何引诱对方追过来。
在候清等人看来,方行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便是再如何高看他,也没想到他逃得性命之后,竟然不是考虑着如何逃走,而是如何一个个干掉他们。
他们的相关底细,方行早就在来的路上一点一点打探清楚了,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柳三本是凡俗间的一名捕快,只因曾经无意中帮助过青云宗的一位长老,被人点化,得以拜入道门,只是一无资源,二无资质,因此在外门中打滚厮混了这么多年,才修成了灵动三重修为,而钱通,则是道童出身,如今在道门也里呆了八年时间了。
算起来,他们或是老江湖,或是道门老油条,都不容易对付。
但方行却也全然不惧,打小与悍匪厮混的他,论起江湖经验,可不比这几个人少。
仔细盘算了一下,感觉那几人现在应该已经渡过了河,追过来了,方行便飞快的四下里寻找合施设机关的地方。
没跑多远,便忽听前方“嗡嗡”作响,竟然是一个水桶大小的马蜂窝,悬在一个低矮的小树上,这些蜂子受到妖瘴山间的妖气浸染,已经有些许妖化之态,一个个指头粗细,尾针黑亮,一看就是拥有剧毒的家伙,方行立时乐了,这些玩意儿,正是自己要找的。
他便从洞天指环里取出了一套干爽的衣裳,换下了自己身上的道袍,又把湿漉漉的道袍卷作一团,用藤条捆了,在蜂窝旁边的一棵小树前小心翼翼的绕过,然后跑到一边,轻轻的拉动藤条,道袍便被慢慢的扯到了蜂窝旁去了,他动作很轻缓,妖蜂也未受惊。
然后方行又扯来一些树叶,将蜂窝遮住了,使它从两三丈外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到。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方行又故意在周围留下了几个清晰的脚印,这才飞快溜走。
他并未溜得太远,很快便又找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坏笑着躲了起来,偷听这里的动静。
却说候清等人,顺着河道飞奔,在找到了一处河道变窄的地方之后,便踏上飞剑,飞掠过河,然后在柳三的指引下,向着一个方向飞奔,不过多时,柳三便招招挥了挥手,示意两人放缓脚步,到了这附近,他已经发现距离方行身上气味停驻的地方不远了。
而且在这时,他也已经看到了方行的脚印,便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嘿,一个小孩子,再怎么聪明,江湖经验还是差了些,人虽然躲起来了,这脚印却……”
柳三心里冷冷一笑,看到了方行留下来的脚印,他才觉得方行像一个十岁的孩子了。
三人又慢慢靠前了些,柳三伸出了一个手掌,示意只有五丈距离了。
候清目光一冷,悄悄取出了飞剑。
柳三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能抓活的还是抓活的,免得到了妖蛤洞,血就流光了……”
候清闻言,便点了点头,收起了飞剑。
柳三又向钱通示意,让他绕到另一边,围追堵截。
三人站定方位之后,候清忽然大叱一声:“小鬼,还想逃?”
三个人同时从藏身之处向着柳三指定的方位冲了过去,一时藤蔓纷折,乱草怪飞。
“嗡……”
钱通率先冲到了柳三指定的地方,狠狠一脚扫出,却没踢中人,而是将一个水桶大小的黑球踢了起来,黑球尚在空中,上面已经一声暴响,无数个指头大小的黑点里面飞了出来,发疯也似的向他冲来,钱通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身上、脸上便挨了好几下,立时惨叫。
而那黑球,却是一个巨大的蜂窝,正从里面飞出一只又一只的黑黄色大马蜂。
“不好,中了这小子的计……”
柳三也冲到了近前,一搭眼,看到了方行那卷成了一团的道袍,惊叫起来。
“快走……”
候清大急,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飞快在空中一卷,匹练也似的剑光扫过,立时将漫天黑雨似的妖蜂卷下来了数十只,不过比起妖蜂整个的数量还是差了很多,他也无暇考虑其他,一把抓起了正在凄厉哭嚎的钱通便逃,不时回身出剑,将追来的妖蜂扫落。
不得不说,此人剑法端得了然,如此凶猛的妖蜂,竟然被他一剑挡住,近身不得。
第35章 内哄
候清与柳三反应迅速,并未被妖蜂蛰到,不过先前挨了妖蜂几下的钱通,这时候却晕晕沉沉,身躯疲软,若非候清扯着,这时候他估计已经人事不省了。在他脸上与身上几处挨蛰了的地方,已经肿的非常可怖,蜂毒本就厉害,尤其是这种妖化了的蜂毒,更是厉害百倍。
若是换作普通人,挨上一口,立时就会毙命,钱通挨了足有七八下,此时还能不死,已经是修为深厚的缘故了。
“好了,蜂子飞回去了……”
足足逃出了十几里,柳三才沉声低喝,示意候清可以停下来了。
他蹲下身看候清的伤口,不由皱起了眉头,从怀里取出了道门的解毒剂敷上,然后以灵气注入钱通体内,很快便见伤口处有半透明的脓水流了出来,而伤口处的红肿也渐渐减轻,不过钱通仍然昏迷不醒,一张脸腊黄吓人,似乎元气大亏一般。
“他还有多久才能醒来?”
候清坐在一边,沉声问道。
柳三叹了口气,道:“毒已经解了,很快就会醒来,不过……”
候清眉毛一挑:“不过怎么?”
柳三叹道:“这蜂毒太厉害,我虽然用道门的解毒散拔去了毒性,但毕竟这散毒散并非是针对性的,他体内的余毒无法很快消除,醒来之后,恐怕也会身体虚弱……”
候清一怔,急切道:“修为剩几成?”
柳三摇了摇头,道:“三成就不错!”
“可恶的小贱种!”
候清一拳捶在手上,恨声不已。
他何曾想到,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子,便从自己手里逃了出去,还害得自己的两名帮手一个身丧河鱼之中,一个中了蜂毒,昏迷不醒?
柳三也有些沉默,过了一会,犹豫道:“候师兄,现在只剩我们两人,且没了诱饵,而那蟒枯蛤乃是四阶妖兽,一身蟒皮刀枪不入,又有蟾毒厉害,毒雾一出,草木皆萎,我们此时斩杀蟒枯蛤的把握恐怕不足一半了,不如这次且回道门,徐徐图之……”
候清大怒,低喝道:“不可,我们此次出来,本来就花了大价钱,从符诏大殿的执事弟子那里千挑万选,才得了这么一件难度最低,赏赐又丰厚的任务,本以为牺牲一个无人问禁的小弟子,便可一举功成,谁曾想到,妖蛤的面都没见着,便损了一个人手?可恶,若是再算上那小鬼,道门会认为我们损了两个人手,无论如何都会判定我们失败了,别说赏赐,甚至会有惩罚,而且我们在长老们心里的评价会低到极点,日后再想有什么发展那就难了……”
柳三也沉默了下来,知道候清说的是实话,他其实也不愿就这样回去。
就算他们回去之后,可以将那个死亡的赵直责任推到方行身上,恐怕也很难取信道门。
两人相对沉默,久久无言。
过了半晌,候清忽然问道:“还能捉住那小子么?”
柳三苦笑摇头,道:“追踪不到了,我也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这么狠,把衣服脱下来扔到马蜂窝里陷害我们,他只有这一套衣服,难道要在这林子里光着身子乱跑不成?我适才能追踪他,全凭他道袍上的乌泥气味,如今他将道袍扔掉,什么线索都感应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