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风疼的龇牙咧嘴，想把手抽回来。但是，王崎却像魔怔了一般绝不放开。他苦着脸：“这是神州哪方蛮族的礼仪……轻点，轻点……”

　　王崎放开辰风，然后从储物袋里取出数学戒指，扔在辰风面前：“我刚刚想明白了，‘合作研究涉及到的领域，双方共享全部研究材料’……你就是为了这个老头才签的对吧？”

　　“咳咳……”辰风移开了视线：“你知道的，按照当今仙盟律，他是你的所有物，他的知识自然也是你持有的……”

　　真阐子嚷嚷：“等等，等等！老夫怎么觉得自己再不知不觉中就被你们几个小鬼卖了？”

　　“众所周知，罗浮玄清宫功法容纳变化，混沌万象，借鉴过的神道修法肯定少不了，这老头就是活的古法百科全书……哦，不好意思，不是活的，是带个搜索引擎的。”王崎往椅子上一座：“不过算了，我对神道最近有些兴趣了，研究研究也是好事。东家，麻烦你讲一下神道的原理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 神道原理研究

　　神道，愚民之道，损万民之心而奉一己之身，是邪，是恶，是人道之敌。

　　这就是仙盟对神道的定义。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最初的最初，人族的部落时代，正是神道修法让人族有了崛起的力量。

　　得益于强大的大脑，人族先天有灵，性命两全。但是，正是因为大脑取代了魂魄作为思考器官的位置，所以人族不像妖族那样，仅靠“思考”就可以壮大魂魄，完成开灵，并在开灵过程中摸索出吸取灵气的手段，进行蓄气。最初的人类，小心翼翼的崇敬天地，崇敬英雄。而被族人所崇敬的英雄，也获得了一点点超出凡人规模的力量。这些部落的英雄汇聚了众人心念，渐渐强大，竟可以死后英魂不灭，庇佑人族。普通人族为了摸索和英魂祖灵沟通的能力，渐渐开发出祭祀、科仪、祝由等最原始的巫祝手段。

　　这就是人族神道始源。

　　同一时间里，人族开始研究妖族蓄气的修法，积累对灵气的认识，结合原始神道、图腾崇拜对香火信力的利用，开始摸索强身之法。

　　正是因为神道的出现，人多等于力量大成为定局，人族认识到群聚的重要性。于是，这个个人武力至上的星球，演化出了“文明”这种群体性的东西。也正是因为神道的出现，人族才能在大妖横行的神州繁衍出最初的聚落。

　　然后，历史就出现了一次很大的偏差。

　　“大概八万年前吧，突然出现的。”辰风道：“古法仙道迅速成型，然后神道也迎来一波爆发，摆脱了原始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进入到神灵时期。”

　　史称，“仙人传法”。

　　仿佛就是在一夜之间跑步进入修炼文明，古法仙道脱离了原始的导引术、养气术的阶段，进入了练气筑基结丹的成熟时代，神道也不再以图腾、天地为崇拜对象，人开始有意识的造神。甚至连魔道、鬼道都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这一切就是在突然之间发生的。从原始崇拜到神灵神庭，从服气养生到长生升华，这个过程是一蹴而就的，仙盟的稽古部门至今没有找到任何中间过度修法存在的证据。

　　真的就好像有一个仙人将这法度传下。

　　人族最初的人皇“元”奉仙人为帝师，大杀四方，一统人族，打造下了第一个仙道皇朝“大炎”。人皇功成后飞升，帝师仙人随之返回仙天。

　　然而，这段史料却是有疑点的。说来也可笑，自诩继承人族正统、乃万古之法的古法修其实不怎么注重历史这东西。在他们看来，这玩意就是怎么方便怎么来的道具，反倒是今法一直在稽古，希望从史中求道。八万年，太多的史料灰飞烟灭了，尤其是人皇帝师这一段，根本没有信史，更没有实物史料作为证据。

　　例如，仙人的居所，“帝之下都”，昆仑仙城。自中古之后的六万年里，一直有受困于资源问题的古法修疯狂的寻找这个仙人居所，企图得到鬼知道有没有的仙人遗泽。但是，六万年来昆仑山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探查过，就是没找到帝之下都的影子。

　　王崎看向真阐子。真阐子表示确实有这个事。在末法时代，修士疯狂的寻找前古遗迹，天书楼这种门派更是以翻阅古籍。堪舆天下为修行的一部分，以摸金倒斗为副业。

　　只是，历代飞升修行者揭示仙天的存在，才使得神州修家始终坚信这个传说。

　　“咳咳。”辰风轻咳两声：“抱歉抱歉，有点好为人师了，遇到一个问题就想讲透彻。‘仙人传法’之谜不是我们的重点。”

　　不曾为人师但是现在仍旧为妖师的王崎点头表示理解：“和小屁孩呆久了确实容易这样。”

　　“咳咳，我之所以给你讲述神道源头，就是为了让你理解神道的原理。”

　　灵气是一个奇特的物理量，它会趋向复杂而有序的系统，趋向负熵。人的意识是灵犀【信息】组成的负熵系统，所以人的意念可以直接指挥灵气。

　　更妙的是，被意念影响的灵气，其本征式会有微妙的改变，变得更易转化为法力。

　　这就是最初的神道，集合众人的意念，转化为特殊的法力、神力，成就一英灵。

　　王崎道：“这就是神道的原理啊……汇聚众生愿力，化为己身之法力，与此同时众生愿力转化出来的灵力本征式限定了神灵力量的性质。”

　　可是……洪元教那个灭世神力是什么鬼啊？神州有如此多的人在祈求世界毁灭？仙盟天怒人怨到这个地步了？

　　看出了王崎的疑惑，辰风强调道：“这是原始的神道，特指‘仙人传法’之前。仙人传法之后，事情就大不一样了神道学会了一些新花样。同时，它的原理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翻天覆地？别告诉我它们不需要香火了。”

　　辰风反问道：“修道长生的原理是什么？”

　　王崎挠挠头：“这原理很复杂，你要问我为什么……”他想起了艾轻兰之前说过的肉身之谜、寿元之密，答道：“在体内建立一个新的系统，增强自己生命系统法复杂度，保持负熵。”

　　辰风点头：“想不到你还挺懂的——没错，这就是长生的原理。原始神道不过是加速汇聚灵气的力量，仅仅相当于省去了打坐练气、转化灵气的功夫，系统还得修炼者自己搭建。”

　　“但是神道就不一样了，它是将信仰化为了一个系统——宗教。立教，就成了神道修行的一部分！体外存系统，大教恒昌，神灵恒强，香火不灭，神灵不死。”

　　王崎急道：“打住打住……谁能告诉我信仰怎么化为系统？”

　　辰风招呼刚刚吃完宵夜的陈由嘉：“由嘉，对王崎做点什么，随便，就当是为了求道。”

　　“哦。”陈由嘉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伸出手，啪的弹了王崎一个脑瓜崩。

　　王崎怒道：“你干什么？”

　　“他叫我做的。”陈由嘉淡定的把锅推给辰风。辰风笑道：“冷静，冷静。你看啊，由嘉打了你，你要报复，然后由嘉还击，然后你继续打。你们两个就是两个部分，‘攻击—还击’就是连接你们的‘序’，而这就是一个最简单的系统。”

　　王崎脸一黑：“你是不是若无其事的表达了‘万法也想有道侣’‘哪怕对方也是万法’的意思？”

　　辰风面色不改，继续说道：“不过，这样简单的系统是没办法吸收任何灵气的，名为‘宗教’的系统复杂度和有序度都远远高于你们俩……”

第二百一十二章 离经叛道的实证

　　系统，指能够完成一种或者几种功能的多个部分按照一定的次序组合在一起的结构，将零散的东西进行有序的整理、编排形成的具有整体性的整体。而在具体的领域当中，它又存在不同的含义。比如数字信号处理的理论中，系统是能加工、变换数字信号的实体；生物学、医学当中，系统是生物机体内能够完成共同生理功能而组成的多个器官的总称。

　　自然，由社会人与他们之间的经济关系、政治关系和文化关系构成的整体，也是一个系统——社会系统。

　　而按照神州的灵气论，灵气会趋向复杂而有序的“系统”。社会系统既然是系统，那么它能够聚拢灵气吗？

　　王崎第一时间就觉得，这个理论很特么扯淡。社会系统是系统啊。但是这个系统有实体？它就是一个概念性的东西啊！

　　但是……好像……似乎……确实有？

　　信息。

　　信息就是物质的一种属性，和质量、能量一样。在平衡态擦除1bit的信息至少要消耗的能量为kTln2——这一条名为兰道尔极限的铁律揭示了信息的物质性。而按照其性质，信息又被认为是来消除随机不确定性的物质。

　　也就是说，即使一个系统的实体是信息，它也能够影响灵气。实际上，这一点在算器上面已经体现得很明显了。算器本身没有任何法术效果，但是一旦安装、运行了仙道版程序，也就是所谓的“路秩”，算器就会产生法术能力。

　　所以说，“宗教”这个系统确实可以聚拢灵气，供养神灵。

　　在这个系统当中，信众为组成部分，教规教义为秩序，神祀为纽带，心念为载体，经由众人心念影响的特殊灵气“香火信力”在其中流转。这个系统就是巫祝的法基，就是神灵的金丹，就是神道的元婴……

　　大教恒昌，神灵恒强；香火不灭，神灵不死。

　　“你有没有注意到，在这个过程当中，人心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地位。”辰风说道：“联系这个系统的众多‘纽带’都不是物质性的，而是精神性的；以自身之力微调灵气性质的，是信众魂魄，而这些凡人魂魄的运作，皆由其心思决定。”

　　王崎恍然大悟：“这就是你研究神道的缘由！”

　　“确实。神道是除中古纵横家以外，对人心掌握最深的一脉。忽略掉古法扯淡的理论，将神道八万年积累的经验吸收，用今法的思路整理转化，就可以直接得出一些理论。这些理论可以作为我幻术的基础。”

　　“可是。”辰风话锋一转，强调道：“还有一个更大的宝库啊，你们都没有发现吗？”

　　王崎疑惑的问道：“是什么？”连旁听的陈由嘉都露出好奇的脸色，看起来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神道之力，不过是人心、人道的一方面，譬如救苦、救贫、瘟癀、生育……这些又只通过神祀汇聚力量。”

　　“可是人心多变，红尘滚滚，又哪里是一个方面可以概括的？坐卧行走，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哪一件事不是凡人心念所系？名为‘人道’的系统，可是比神道要强许多倍啊！这人道之力若是能挪作己用，得有多强？”

　　王崎和陈由嘉都是一副“你丫快点说”的样子。

　　辰风清了清嗓子，开始列举数据：“圣婴教极盛之时，神州一半人皆虔信之。而按照两千年前遗留的记录，今法当道之后，天地生机转活，而这两千年来焚金谷更是不断合成新型肥料，天灵岭也有开发的农耕技术、良种作物。神州人口是圣婴教极盛之时的八倍。”

　　“也就是说，人道中人，是圣婴信徒的十六倍之多。”

　　“圣婴教极盛之时有十六位大乘，那么神州人道的力量可以抵过……”

　　王崎吞了一口唾沫：“二百五十六位大乘……”

　　辰风故作轻松：“我刚才也说了，圣婴教只取人道一部分的力量，所以这个数字起码得再翻倍。”

　　五百一十二位大乘……

　　而且，若是人族星辰大海的话，这个数字是可以无限增加的。一个行星就可以供养出如此多的大乘，若是建了戴森球——一个将太阳包围起来的巨大的球状结构，那又能养活多少人族？又能供养几位大乘？

　　“谢顿在上……这是要出基地的节奏啊！”王崎赶紧给自己一巴掌，扇形自己：“不对，不对啊，辰风，你能够肯定这种类似于神道的修法在吸取人道力量的同时不会改变整个人族的精神面貌吗？”

　　求道为本，若是这个修法是以洗脑整个人族，使人族变成虔信一人之信众，那就是自损根基！

　　毕竟，科学是以怀疑为前提的。只有怀疑一切，才有进步的动力。就算是自己建立的理论，也必须怀疑其不完善。这与虔诚信仰是矛盾的。

　　“是人道之力啊！人道！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皆人心所系！这是一个自然系统，是天然存在的，而非谁有意构建。我就是要求人道以引人道之力。”辰风解释道：“其实和宗教是一样的，不过不同的是，神道只看到了人道的一部分规律，所以不得不用教规阉割掉一部分人性，降低这个系统的复杂度，方便吸收。而我若是解析了整个人道，就可以直接使用这份力量，不必借助立教才能修炼神道。”

　　王崎几乎要鼓起掌了。这份修法，这份理论，都当得起一个精彩！他问道：“东家，这方面的专着有没有啊？我要去学习一下。”

　　辰风面色平静：“没有。”

　　“啊？代表性的论文……”

　　辰风耸肩：“抱歉，也没有。”

　　王崎脸垮了下来：“这是……阳神阁哪位前辈的理论？”

　　辰风拱拱手：“前辈不敢当，区区在下。”

　　王崎目瞪口呆：“这……我就说啊！为什么在现有理论当中找不到一点影子，开始还以为是仙盟封杀神道，这，这……”

　　陈由嘉道：“你现在知道这家伙被人讨厌的原因之一了吧？”

　　辰风，乃是离经叛道之辈。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这个世界里文科生也是有出路的

　　听了辰风的话之后，王崎没有在第一时间表示反对或者惊异，而是问道：“辰风，你提出这个理论，依据是什么？”

　　辰风道：“现有的神道研究。我的理论，能够解释一切现有的神道理论。”

　　王崎皱眉：“也就是说，现有理论也可以？”

　　辰风大方承认了：“他们认为，神祀、科仪都属于类法术，将众人心力集中投射到一人身上，是为神灵。”

　　王崎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如果存在两个原理，它们都能解释观测到的事实，那么就应该选择简单的那个，直到发现更多的证据。地心说就是就可以完美的解释一切天文现象，在这套理论当中，地球恒定不动，太阳则是以一个极为复杂的轨道绕着地球运转，其他星球也是如此。每个行星循着本轮的小圆运行，而本轮的中心循着称为均轮的大圆绕地球运行。这套理论也能解释通，但是相对于日心说来说，复杂度高了不止一两个数量级。

　　对着神道理论来说，辰风提出的“宗教系统说”无疑是一个无必要的实体，就像地心说当中那无穷无尽的本轮偏轮一样。

　　除非有证据表明，有一部分神道修法是现有理论无法解释的，必须引入“宗教是系统”这个概念，不然的话辰风的假说永远只是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