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强大的信息流被“大坝”遏止了，开始变得有序起来，开始变得缓和起来。

　　王崎咬着牙调出光幕，飞快的敲击新的代码。他要再编写一个新的程序，来处理这庞大的信息流。贾维斯与王崎的精神连接在一处，感知到王崎的创意与意图之后，在王崎搭建的骨架上自动编写。很快，一个新的程序出现了。它是专门处理不立文字之真意传承的应用，是过滤垃圾信息、筛选有用部分、整理真意、抽象画面的程序。它的原始版本非常粗糙。但是，随着运行，贾维斯会将之自动优化。

　　随后，王崎捂着脑袋对陈由嘉说道：“师妹……麻烦你帮我去买一些灵犀瓶之类的法器来……不要如何坚固如何稳定……只要能储存的灵犀够多……买回来之后堆在任何一个贾维斯终端的旁边就可以了……”

　　陈由嘉点点头。这个时候她绝对不会废话，直接架起遁光，飞向仙盟库房。那里有大量灵犀瓶，应该足够王崎使用。

　　待到陈由嘉走了之后，王崎盘膝坐下，全力调理。庞大的灵犀如同海洋从天顶倾泻而下，以绝对的姿态掩盖住他的意识。

　　而他的自我意识，却在这个海洋里遨游着。

　　这是神道的修法、神通、法门。这是这个文明的技术。这是这颗星球的智慧生灵文明的积淀。

　　这个宇宙，很容易诞生生命，也很容易形成智能。但是，它对文明或许不太友好。或许，一个强大的个体妖物就足以摧毁萌芽的文明。或许，灵气环境的变动就会让成长的文明断流。或许，一个愚昧无知的强大个体就足以让成熟的文明崩溃。

　　可能存在的冥古石妖文明、海神文明、寒武妖族文明、龙族文明、始新妖族文明、上古妖族文明……到人族这里，这已经是火种第七度在这颗星球上点燃。

　　历史的真相已经湮没，但是，人族从诞生到主宰神州的近十万年，绝对不容易。

　　而这片海洋，就是十万年来，人族的技术史，人族挣扎求存、建立人道秩序的历史。

　　“好厉害……”

　　人族不是神魔的造物，没有虚无缥缈的“气运”庇护，不是依靠“风水龙脉”起家。作为神州唯二的先天开灵生物，人族用一个孱弱的身体，换取了一个其他物种可望不可及的大脑。于是，交流变得高效，分工合作、劳动分配不再是依靠血脉之中的先天本能，狩猎的经验、战斗的经验、求生的经验则以血脉以外的全新模式传承下去。

　　这是人族独有的本事，是人族的“血脉神通”。

　　然后，是悠长的积累。

　　武技蜕变为最初的杀敌法和导引术，最初的练气期修士就是这么出现的。心念的汇聚使得原始的图腾变成了庇佑族人的力量。原始巫术与神道、练气术并列发展，并且形成了最早的符篆之法。

　　尽管在今天的人看来，这只不过是骗骗凡人还嫌不够的鬼画符。但是，它确实是人族最初的力量。

　　这是圣婴教传道南荒、教化当地土人时留下的记录。这个举动的确毁灭了南荒传承数万年的原始巫祝之法，也使得中土的昆仑奴数量大增，几乎毁灭了这最初的印记。但是，圣婴教的智者却记录下了这一切。

　　然后，是最初的神道了。神道和练气术还没有分家的年代，肉身封神，神武合一是最常见的法度。

　　这是圣婴教剿灭昆仑武家时留下的记录。

　　练气术则开始偷学妖兽修炼。从先天神篆领悟出“法基”，从妖丹领悟出“金丹”，然后自行走上全新的路子……

　　南荒逆血妖门的人族妖修传承。

　　神秘的仙人传道，仙道文明的飞跃……

　　那时，一切仙道法门都是模仿仙人而成，故名“方仙法”……

　　方仙道的古老记录。

　　神道也脱离了原始信仰，以全新的面目出现……

　　一尊又一尊神灵高举神座。最初的时代里，神道与仙道共存……

　　无数被圣婴教消灭的古神淫祀。

　　……

　　渐渐的，王崎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对于别人来说，仙道焚书纲只是一部功法大全。

　　但是，这本书对他来说，却是——整个文明的技术史！

第三百一十六章 给时间以生命，给岁月以文明

　　人类的历史是什么的历史呢？

　　战争？奴役？政治？征服？

　　不，都不是。

　　人类的历史，是技术的历史。

　　就拿地球来说吧。在艾萨克·牛顿之前，没有“科学”这一个概念。而在开普勒、伽利略之前，连科学的精神、科学的方法都不存在。在先秦诸子之前、在柏拉图之前，人类也鲜有对哲学，鲜有玄思。思辨的东西，也是在文明成熟之后才出现的。

　　但是，技术一直存在。

　　学会点活、学会制造工具、石器时代、青铜器时代、铁器时代……这甚至是比一切史料都更加有力的断代法。而且，这样的称谓也一直延续到了现代：蒸汽时代、电气时代、信息时代……

　　而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技术的前进后面紧跟着社会的进步。

　　突破性的技术就是最天然的断代法。

　　技术，是一个异常庄严的名词，它不动声色地创造了财富，成就了经济的繁荣，改变了人存在的方式。

　　技术不是科学的副产品，或许恰好相反，科学是技术的副产品。

　　或许，科学家是出于个人的美学追求而研究科学，神州的修士也是为了以有限的小我绽放无穷的精彩而求索大道。但是，对于整个文明来说，最终追逐的，还是技术。

　　不同尺度，不同规则。

　　而神州与地球那似是而非的发展之路、文明之道，还有仙凡二元的天然制度，信息时代文化与封建制度并存的诡异场面……

　　这一切，都是仙道技术造成的。

　　想要壮大神道，就必须抱团而生。

　　凡人无法使用仙道文明的成果。

　　仙道文明会造就强大的个体，但是个体的强大又很难反馈到集体身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已经是极限。不像地球，一个繁盛的王朝、国度，必然会使人安居乐业。富可敌国的商人，就必然会为社会提供大量就业岗位。功成名就的科学家，往往能够提供学术成果转化为技术的动力。不管政客、商人与科学家的主观意愿如何。

　　所以，地球的社会经济学理论不一定能够在这样的世界得到应用。思路是可以借鉴，但是结果必然会有所不同，规律必然会被打破。

　　“科技黑箱的扩大……仙道技术的廉价本质……仙凡二元的隔阂，开发凡人用仙道技术的非必要性……”

　　一瞬间，王崎就想到了很多东西。

　　这些法术，是前人总结出来的东西。他们的世界观并不正确，他们的结论并不科学……

　　但是，他们积累下的“现象”，留下了技术。后人能够用比前人更加科学的方法对他们的遗产进行归纳总结。

　　如果说，古法仙道法术是对自然现象的临摹，那么，古法神道就是对社会现象的仿写。

　　观察现象，归纳总结，得出规律……随着读取进入后半段，王崎压力开始减小。然后，贾维斯用空出的计算力连接上万仙幻境，紧急租用计算力。

　　无数模型在王崎旁边生灭。从最简单的条形统计图、表格，到最复杂的元胞自动机、希尔伯特空间，无数数学工具在他身边浮现又隐去。万仙真镜仙器级的计算能力高于地球上所有超级计算机的总和。在这可怕力量的支持下，文明沉淀的精华被取了出来，重新锻造。

　　王崎双手依旧撑在地面上。压着他的，是文明。

　　这个时候，王崎心底里出现了一个声音。

　　接受吧……接受吧……接受吧接受吧接受吧接受吧接受吧接受吧接受吧接受吧！

　　接受这份力量！

　　接受这灵魂深处的最强音！这是历史积淀的最强力量！

　　你可以归纳它，可以总结它。在你面前，万法归一。你将是神上神，王中王。

　　你将可以把一个神剥去神力打入凡间，也可以把一个凡人赋予神性提拔为神。在神州，你将掌控一切。

　　技术即力量。神是技术。

　　面对这个声音，王崎出现了一刹那的迷惘。

　　这是集体无意识的妖魔？雅威残存的影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心魔？无数真意传承里面暗藏的黑暗面？还是神道力量心魔大咒的特性？

　　然而，迷惘只持续了一瞬。

　　“你们曾经是先进的代表，是智者的沉思。你们是文明的基石，是历史车轮所碾过的道路。”

　　王崎一只手离开的地面，捂住胸口。

　　“末学晚辈，至心朝礼。”

　　“但是，你们也只是我们经过的道路……”

　　“我曾见过你们修者无法置信的事情——星球在斗牛之间起火燃烧，恒星的真火在天河之外的黑暗中闪耀……所有这些瞬间都将湮没在时间的洪流里，就像雨中的泪水……”

　　“死亡的时刻早就过去了，不要徘徊在不属于你们的时代了。”

　　“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文明在熵力面前不值一提，但是，它却是从开端指向终末的熵流之中，最闪耀的东西。不要夸耀自己过去的积淀，夸耀自己现在的光辉吧。”

　　突然，王崎心中生出一道明悟。那是名为“灵感”的东西。只要加以严格的思辨与推理，就能成为新的理论。

　　只一刹那，王崎就斩破了这一重心障。他呼吸突然急促了一下，然后又趋于平缓。

　　“呼……呼……真意传承，真的就是精神污染啊……”

　　王崎睁开了眼睛，一开始还误以为自己来到了灵犀瓶批发市场。但是很快，他发现这里就是他的房间，只不过堆满了灵犀瓶。

　　陈由嘉正坐在他对面，静静的捧着一杯热麦茶。见他醒来，柔声道：“醒了？”

　　“嗯。”王崎点点头，然后不自在的看了看周围：“我入定了多久？”

　　“三天左右……”辰风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要不是你有命之炎，等闲死不了，由嘉非得疯了不可，还来我过来各种安神法术使了个遍……”

　　辰风此刻正扯开领子大口呼吸，看起来也是有点累了。

　　王崎问道：“贾维斯，这些灵犀瓶使用了多少？”

　　【使用容量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七八四，先生。其中，我自身的容量已经快要耗尽了，现在只保留了基本的功能……】

　　“看起来得和冯老师提个建议，要求推广网盘、云盘之类的东西了啊。”王崎蛋疼的看着这一屋子灵犀瓶，然后命令贾维斯将其中没有存满的挑出来，他又向辰风要了一个大容量的储物袋，将已经被占满的灵犀瓶收起来。

　　这些灵犀瓶都是便宜货，稳定性不佳，最多维持十年，十年之后灵禁就会开始崩坏，信息会面临不可避免的丢失。

　　不过，已经够了。王崎有信心在十年之内研究出更强的心魔大咒与反心魔咒，远程读取那一块仙道焚书纲。

　　想到仙道焚书纲，王崎就想起了赵青峰。他首先同笔记本记下了自己的灵感，然后再次通过心魔大咒，观察赵青峰的情况。

　　赵青峰的的炼制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五个谪仙分据五方，身上的法力经过一道复杂阵法，转化为虚无的光焰。伪神身上紫色的光华与光焰混合在一处，炼化着自己。

　　王崎感应到了伪神体内的情况，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伪神体内居然生出了重重禁制。这些灵禁好像只有一部分有人工雕琢的痕迹，还有很大一部分竟像是自然生成。

　　王崎观察了许久，吃了一惊：“赵青峰那小子，居然拿这个手办当移动硬盘用，硬是塞了大量神道法度在里面。大量的信息改变了伪神的本质。他又在这些法度之中插入了大量他个人的法度。如果这是寻常手段炼制的神灵法身，他还真能彻底夺取控制权。可惜啊，可惜。当我能够控制这个家伙每一个细胞的时候，你将他洗脑洗得再彻底也无济于事。”

　　“而且，这尊伪神的威力也上涨了许多……”

　　想到这里，王崎忽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