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

　　“我很奇怪而已。在海天，没有向你们这样奇特的集群。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些个体……其实是有一个集群意识，然后我们可以和那个集群意识对话。而对话的内容、集群意识的决定你们也可以知道。”

　　魂魄之元微微皱眉：“如果仙盟的人道系统集民意而化神灵，那么在你们眼中，那个神灵才是仙盟的真身？我们只是附属品？”

　　“在于你们相互了解之前，我们会这么以为的。但是，我们只是认知不同，加上心理年龄低幼，不等于傻。”曦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培养皿，玩弄着盖子，另一只手则好奇的看着玄思体。

　　魂魄之元已经陷入了沉思。如果人道民意化为神灵，该神灵全心全意为人族，那么它能否是为人道之主或者人族代表？

　　“这个，很有趣。”曦突然说道：“样本宇字天甲九九一八七一，是弥的血肉，对吧？”

　　“称之为‘血肉’不太恰当，因为你们海神类也没有血。”天择神君笑了笑，道：“的确是弥的组织样本。”

　　“很有意思。”

　　卧神先生提醒：“小心，有瘟毒。这个瘟毒对你们也起作用的，而且你们没有抗体……”

　　“在这里的我只是幻影。”曦笑道：“我和弥是几万年的老朋友了对于她的组织很熟悉……从未见过的样子，很有意思。让那个雌性个体跟我一起去吧。”

　　有人无奈道：“这也是交易内容？”

　　“‘交易’……”小女孩歪了歪头，不太理解。似乎她的文明当中没有这个概念。她说到：“如果我冒犯了，请原谅。这应该是我们作为家人的……仪式。”

　　“家人？”天择神君笑得很舒心：“你是这样看我们的吗？”

　　“对于我们海神类来说，结盟就是相互交换一部分组织。肉体是我们的基础，拥有我们一半的秘密，对于我们来说，交换身体组织，就等于交换了自身功法的一半，交换了血脉的一半，将命门授予他人，很重要的仪式。”

　　“也就是说……”

　　“我们将血肉给你们，又饮下了人族个体的血液，于是我们就与所有人族都是家人。只不过，你们无法获得我们的身体的力量，你们的血液之中也不含力量，所以采用功法弥补。我们将血脉灵犀、天辰谜等给你们，你们给我们天演图录、天歌行和星辰大衍术。这不是交易。这是仪式。”

　　※※※

　　万里之外，辛岳，另外一个幼小的少女对着冯落衣微微鞠躬，笑道：“神州七万里海疆，从此再无妖患。”

　　冯落衣道：“很高兴你们能加入我们。”

　　弥指着冯落衣身后的万法归一麦思伟，笑道：“得感谢麦先生，当日没有杀死我们。”

　　万法归一麦思伟笑道：“我也很高兴，当初没有与你们敌对。这跨越几万光年的缘分来之不易。”

　　“即使我们来自星河彼端，你们也是我们的家人。”

第七十六章 太极阴阳策论

　　“怎么样啊丫头。”某个虚境之中，卧神先生将一段蜃影播放给艾轻兰看。那正是天灵岭高层与海神类“曦”讨论的影响。

　　“曦那个家伙貌似对你很有好感，而且你那玄思体对它们也很有用。”

　　艾轻兰手指敲敲太阳穴：“海神类……是元古海神文明的孑遗种？元古宙距离现在起码也有八亿年了吧……什么洞天能够稳定的存在八亿年之久？”

　　人类现在发现的，推定寿命超过千万年的洞天，都是一等一的宝地了。

　　由于部分敏感词做了消音处理，而且这段蜃影也只有天灵岭高层和曦的对话，所以艾轻兰还不知道事情的全貌。

　　卧神先生摇摇头：“海神类和我们脚下这颗星球十亿年前的主人没有必然联系。两者只不过是很像而已。嗯，这么形容吧，它们只不过是进化树上相近的枝桠，实际上根系都不同。”

　　艾轻兰睁大眼睛：“异星妖族？”

　　卧神先生点点自己的口嘴：“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另外，海神类不是妖族。它们是‘神’。”

　　“‘神’？”

　　“神道—集群系统。”卧神先生道：“就是你家汉子那个理论。海神类的发现，也算是对他学说的一个佐证吧。阳神阁那边应该会要求他再深入研究一点的。”

　　“嘻嘻，小风很厉害的！”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他现在是神道的一线研究者，而你的玄思体项目潜力非常大。你们两个估计都有希望加入到这个项目。”

　　艾轻兰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个怎样的机会。

　　对于今法修来说，现有理论体系无法解释的现象，或者迥异于已知现象的现象，都是理论体系突破的契机。一旦完成，那就是整个仙道全方位全层次的晋升。

　　海神类的出现，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虽然自家老师什么都没说，但是，看他的态度，根本就是默认了海神类异星文明的身份！

　　而对于仙盟来说，这样的异星文明意味着什么呢？

　　首先，是生灵之道的飞跃。海神类能够被神州的逆转录瘟毒所感染，就说明它们与神州生灵有着相似的血脉本貌。但是，从根底上来看，他们和神州的任何一种生物的差别都超过了“门”。它们在自身环境下繁衍的过程，就是天演论的另一个模型，生灵之道的另一个“特值解”。知晓两个特值解，就比知晓一个“特值解”接近“通解”。而它们的血脉灵犀，说不定就是另一套全新的算法。它们的社会环境，也可以成为全新的人道模型。

　　另外，海神类的并没有十进制的观念——它们没有手指。它们的算学，是以“有、无”或者“有、无、疑”组成。它们思维的底层就是二进制与三进制。光是光是它们的语言、逻辑，就能带动万法门算学的飞跃，还有万仙幻境的整体提升！

　　大约三到十年的时间，仙盟初步消化海神类带来的冲击之后，整体实力就会出现一个大的增长——这里面包括因为研究而晋升的高阶修士、工具的换代，以及法度更新使得全体修士战力提升。

　　对于今法修来说，每一个未知置，都是力量的源泉。每一个空白的领域，都是飞跃的前奏。海神类带来的，就是大量的空白。

　　“我真的能加入？”

　　“有七头海神类加入仙盟。就我知道的，作为海神类首领的六二六号‘弥’会留在万法门，尝试与万仙幻境化为一体；六二四号‘春’会来天灵岭，协助我们进行理论上的突破；六二五号‘曦’、六二七号‘邪’、六二八号‘千’分别会驻守西海、南海、东海与北海，同时进行实践方面的开发。”卧神先生道：“你和辰风都是偏向实践、修法的，尤其是辰风，他或许能够解析出海神类修法，实现我们与海神类的互通。只要你们愿意的话，三个月内就会安排你们到西海去，与修炼天演图录的弥展开合作。”

　　在艾轻兰欢呼之前，卧神先生按住她的脑袋，补充道：“丫头，先别忙着高兴。这事里面的东西可没那么简单。”

　　艾轻兰很快就相同了关窍：“曦它们能够到神州来，也就是说我们或者他们当中的一方已经有了横渡星海的能力……”

　　“这是个秘密，天大的秘密。”卧神先生轻轻摇头：“曦它们对外的身份是仙盟调制出的妖族，以元古海神为蓝本的。”

　　“为什么？拥有横渡星海的能力，怎么看都不会是坏事吧？”

　　卧神先生摇摇头，轻声道：“我们人族几万年的文明，都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基础上……而‘横渡星海’这件事，就等于是否定了这个基础，甚至是将这个基础完全逆反过来。如果公开出去，毫无心理准备的我们就会暴露在这个宇宙最恐怖的图景之中，仙道动荡。那将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最恐怖的……”

　　“丫头，还记得天择神君所说的‘太极阴阳策论’吗？”卧神先生突然换了个话题。

　　艾轻兰点点头，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他刚才明明否定了天择神君的话的。

　　“阴阳太极策论是一个笼统的策略模型。这个理论按栖息地和生命参数的特点，把生物分成两类：阴策和阳策。在此，‘阴’‘阳’分别表示内禀增长率和环境负载量。该论点认为，神州表面环境是连续变化的，一个极端是气候稳定、天灾稀少的栖息地，多生态上饱和的系统，动物密度很高，竞争激烈；另一个极端是气候稳定、天灾频繁的栖息地，多生态上不饱和的系统，密度影响小，竞争弱。在前一类的环境中，动物种群数量达到或接近环境负载量，属于阳策；在后一类环境中，种群密度多处于环境负载量以下的增长段，常出现扩展增大过程，属于阴策。”

　　“简单来说，阳策就是以质取胜，阳策生灵程村的环境的均衡稳定、增长率与环境相适应、周期缓慢且不规则、生命长、孕期长。而阴策则相反，它们与环境的均衡不稳定、高增长率、周期增长和衰退急剧而且在某些情况下有规律的发生、生命短、孕期短。”

　　艾轻兰皱眉：“这个概念……好奇怪啊。阴策的都是食物链底层？”

　　“阴阳策实际上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很多具体情况需要专门分析。比如说，和人类比起来，兔子绝对算阴策的了，但和鱼类甚至昆虫比起来，兔子是阳策生物。”卧神先生补充道：“另外，这个理论也有许多不足之处，但基本能用。”

　　艾轻兰吐吐舌头：“师父你还真是不喜欢这套理论啊。”

　　“因为这套理论空对空放屁的成分太多了。什么‘策略’什么‘倾向’，要么纯粹是概率，要么是大数律的体现。”卧神先生摇摇头：“再者，这里论更荒谬的地方在于，它隐约指出另外一个事实。”

　　“什么？”

　　“我们的人道，乃是背离大道的路线。”卧神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太极阴阳策论，还有一个包容阴阳的‘太极’。丫头，你觉得这个套机是什么？”

　　艾轻兰猜测：“阴策和阳策，本质上是殊途同归的？”

　　“无论是阴策还是阳策，最终的目的都是物种的续存、血脉的传递。但是，血脉传递并不一定是依靠种群繁衍的。”卧神先生轻轻叹道：“无论是阴策，还是阳策，到了极值的时候都会引发出一种变化——通过个体的永续，保证血脉的永续。”

　　龙族就是阳极的代表。它们只需要稍微努力一点，就可以获得长生。相对的，龙族的生育率极低。

　　而海神类，就是阴极了。它们每一个个体的物种都不一样，有些海神类的个体甚至包括两个物种的微生物。一个物种出现两个海神类的情况，非常罕见。

　　无论是阴策，还是阳策，最终成就的，都是可以永存永续的个体。

　　“演化，要么就是像龙族那样，每一个个体成年后都拥有接近仙人的实力、稍加努力就可永生，要么就如同海神类那样，聚集群为个体，一身等种族。”

　　“实际上，就连我们已知的所有功法都有这个倾向——将普通生灵，化作太极策的永生个体。这个倾向，几乎体现在所有已知的功法之中。”

　　卧神先生看着艾轻兰，提问道：“丫头，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艾轻兰摇摇头，随机又想出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貌似，无论是阴策还是阳策，都是基于繁殖传承的生存策略，个体的永生对于种群的延续毫无意义。太极策应该和阴阳策没有必然的联系啊……”

　　“这是一个很深的矛盾。”卧神先生双手比划看一下：“很深，很深。”

　　“有多深？”

　　“最深，深入天物流转之道的根本层面。”卧神先生轻声道：“它超过了相形与飘渺的矛盾，超过了引力与强弱电的鸿沟，超过了微观与宏观的藩篱，在更根本的地方。”

　　“这是有序向与无序向的矛盾，焚天第三法与灵气第一律的矛盾。”

第七十七章 最深的矛盾

　　焚天第三法，或称热力学第二定律，即“不可能把热量从低温物体传向高温物体而不引起其它变化”。

　　热能转化为其他形式的能量，或者任何形式的能量传递，都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的效率，一定会出现耗损，有一部分能量会转化为无意义的热能。在一个孤立系统当中，这是不可避免的。久而久之，这个系统之中的所有能量都会转化为无意义的热能。

　　宇宙即为最大的孤立系统，这个过程放大到宇宙尺度，就是“热寂”。

　　灵气第一律，不存在于地球宇宙的定律。灵气会向有序系统聚拢，聚拢的速度与系统复杂度呈正比，与系统有序度成正比，与系统有序趋向的平方成正比。

　　新生的系统必然比垂死的系统更加有力，“集群”本身的力量会远远大于集群当中的“个体”——顺便一提，该理论图景暂时无法推广到整个宇宙。

　　——孤立系统必然会趋向无序。

　　——越有序，越有力；越有力，也就越有序。即使是孤立系统也会趋向有序。

　　无法调和的矛盾。

　　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宇宙的整体有序度在一开始就是最大，然后不断熵增。能够在宇宙尺度下通用的“时间”也因此而存在。

　　而按照灵气第一定律，“时间”根本就不存在，物理现象会因为物质聚集形态的差别而变化。在这个途径当中，“时间”要么是心理学时间的反演，要么会一开始就停滞。

　　无法弥补的漏洞。

　　元力上人在小规模实证之中测定了灵气的基本性质，确定了灵气是“能量指数”的本质。而仙道之中光怪陆离的现象也说明了灵气定律的正确性。

　　可是，可观测的宇宙、背景微波辐射的存在、生物的死亡，以及元灵环境的模拟、严密的数学模型，却又说明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正确性。

　　两方都正确，两方都成立，但两方偏偏无法共存。

　　这不同于缥缈之道与相形之道的分歧，量子力学与相对论之间的鸿沟。那两道理论都有自己的适用范围，都不会越过那个范围。量子力学的逻辑再荒谬，也仅限微观；相对论的推演再荒谬，也仅限于宇宙尺度。它们只不过是向另一个尺度过渡时遇到了难关。

　　可谁也不知道灵气论和热力学的适用范围。或者说，这两者的适用范围似乎是相同的。它们都在起作用。

　　或许在更深层次的领域，这二者能够统一；或许存在一个模型，能够同时容纳这二者，但是那个模型肯定已经远远超出了神州目前能够触及的范围。太一天尊曾敬畏的将其称为“大道之问”。

　　过此关，便是得道。

　　而这二者矛盾延伸到生物学层次，也就是演化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