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也不知索家是如何弄的，这些菜肴，竟然灵力饱满，仿佛灵丹妙药，又或者仙家美食。

　　诸多修士原本已经不怎么需要饮食。可是，这般菜肴，却让他们每个人都食指大动。再加上结丹后期、圆满，接近元神，正是红尘炼心的时候，更无须顾忌，所以众人也都没有矜持，纷纷放开了吃喝。

　　宗路拓也为这奇异的酒香所吸引，忍不住自斟了一碗酒。这酒也不知是如何酿成，有什么原料、经过几班炼制，真个入手，竟给人一种“沉重如汞”的错觉，仿佛是古老传说之中以水银为根底的丹液一般。

　　但是……

　　“美酒。”宗路拓饮了一口，然后轻轻赞叹。

　　他扫了一眼周围，却发现，自己手中的酒液，充其量也就是这个宴会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索家，到底得多有钱……

　　不知为何，他悄悄叹了口气。

　　山河城虽然贵为一流门派，但是情况却非常不妙。虽说其名下资源很多，但是山河城弟子也很多，摊薄到每个人身上就显得比较少了。别说是山河城，就算是天灵岭或者万法门，都很少有这般奢侈的行径。

　　焚金谷虽然依靠掌握炼器工业，隐隐有着五绝大派中第一富的地位，但是焚金谷也没有瞎花钱的道理。

　　只有索家……

　　“也不知何时，我山河城才能大方一点……”

　　“路拓……你真的成了呀……我好开心……”司宫谣正靠在他背上，口齿不清的说道：“你真的成功了……湖心小筑上走一遭呢……也算是长脸啦。接下来，若是能够在……能够占据其他哪个半岛，直到最后一天，那宗长老的愿望也算是达成了呀！”

　　“也现在就一场……”

　　宗路拓没有守住第二道擂，撑到开第二讲。虽然第二战的时候，他戒骄戒躁，稳扎稳打，收起一切小心思，凭借自身不俗的修为败下了“复仇战”的洪新武，但是却被另一个归一盟光华殿的修士轰下。

　　“一场也很了不起啦……这可是尔蔚庄论剑呀！群英荟萃呀！”

　　“宗长老”也就是宗路拓的父亲，是山河城的执事长老——也就是管理人员之一。不同于“研究者”那样洒脱，这样的“管理者”，本职工作就是将门派做大，为研究者提供更好的土壤。

　　司宫谣的家境也是类似。而父辈的这般愿望，自然也延伸到了子女的身上。

　　虽说宗路拓已经因为自身的天分而成为了山河城的核心弟子，其父亲也表达出了“安心研究，门派的事情无需操心”的意思，但是……从小到大的理念，却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是啊，直到最后一天……若是成了的话，山河城的名声还会再响亮一点吧……”宗路拓道：“若是山河城的名声大一点，那么明年来投的人说不定就会多一点，如果人多了……”

　　说到这儿，他又叹了口气。

　　“人多了”又怎么样？修士早就探明了神州大陆上的每一寸土地，留给他们研究的东西本就不多。而真正深入进去的东西……却隐藏在仙盟刻意织就的黑暗之中，散发着一种“生人勿扰”的气息。

　　会有多少天才肯来这样的门派呢？

　　“好了，不能喝就不要一口气灌三碗下去。”宗路拓扶着司宫谣：“到一边休息休息？”

　　临走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天才们”那边。

　　王崎正在和艾轻兰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呼……庸才也有庸才的……不能说庸才，一般人也有一般人的活法吧。”

　　而另一边，王崎则对艾轻兰道：“师姐啊，我觉得你说得还是有些问题。你所说的‘物质层’，若是按照传统的幻境协议结构，应该分为‘物质层’和‘法术层’或者‘应用层’才对。前者包括了客观世界的物质以及种种基本规则，后者则包括了一切有意识的生命体引发的法术现象……”

　　艾轻兰一边咬着果子，一边点头道：“嗯，有道理……确实，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有研究——那按你看来，物质层和应用层之间的关系……”

　　辰风则一边吸熘汤面，一边取出草稿纸，对王崎提问：“王崎，这里有一些几何拓扑的问题，我想要请问你一下……”

　　王崎先是和艾轻兰讨论几句，然后才解释了辰风的问题。紧接着，他又问道：“几何拓扑？你又在搞什么？”

　　“动态神经网络和意识的关系。”辰风道：“我的元神之路，就是这里了——从‘我’入手，通过动态神经网络以及我之前对神经元的诸多研究，探究意识形成的原因……”

　　王崎将口中的吃食咽下，然后点头道：“我，很好的题目呀……不过未免也太大了一些。这个题目。”

　　“嗯……是有点吧。”辰风道：“不过我觉得这方面我可以一直做下去。”

　　王崎也点头：“哦，看来以后我们还需要多多交流了。”

　　若是能够探明自我意识的物质结构，那么说不定晋升对思维的限制就会消失或者降低。

　　这是非常必要的。

　　冯兴冲这时也举着个食盒走了过来，谈到：“王师兄啊，苏师兄说了，明天的讲道你自己负责，然后后天再归他说，接着又是你来，你俩轮班。不然光让他一个人讲，他不干。”

　　王崎啧啧称奇：“苏师兄会不干？这种明显是大家好的事情……什么情况？”

　　虚实两相元神法，这是苏君宇要讲的东西，也是王崎在虚实两相修法的新境界，若是能够吸引到人尝试，对于王崎来说，必然是大有裨益。

　　对于同样修炼了这一门功法的苏君宇来说也是一样。

　　“有一位焚金谷的道友呀！”冯兴冲压低了声音，道：“他现在……”

　　“明白明白。”王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对方说“焚金谷”三字的时候，他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啧啧，厉害了我的哥……

　　“成呀，看在十多年前的指引之德上，我明天就亲自出马。”王崎自信满满的笑道。

　　只要路小茜和艾轻兰不砸场子……

　　艾轻兰立刻就来了兴致：“诶诶，你明天下场啊！”

　　王崎叹了口气。

　　——好吧，这是不可能的。

　　“师姐啊，明天呢，对我来说还是比较重要的，我希望能够好好的讲一讲，你能够不来捣乱吗？”王崎叹道：“大后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怎么样？”

　　虚相元神的奥妙，一两天就能说个大概，最后这一部分，说与不说区别不大了。感兴趣的，自然会来询问，不感兴趣的，就算说了也没有意义。

　　另一个清亮而凌厉的声音插入对话：“王道友你是要在最后一日下场比斗吗？不如也算我一个？”

　　人声立刻就安静了下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露面

　　原本喧哗的人声开始渐渐小了下去。最开始的时候，也就只有王崎身边的人渐渐闭上嘴，之后，这股“寂静”如同某种领域一般不断扩散，最终蔓延开去。

　　人群自动分开，路小茜走了过来，神色自若，道：“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也是很喜欢剑术的。元神期之前，大家凭借剑法的时候多一些，元神期之后，剑术大多是融入了自身的行功体系，成为了功体的一部分，也算不得纯粹的剑术——不和你比一场就晋升元神，我多少也有些不自在。”

　　四下皆惊。

　　元神之下，半步元神就是最强了。前些年，王崎和艾轻兰倒是有一场表演赛性质的比斗，但是大家都看得出，王崎在以己之弱击彼之强，他真正的实力依旧神秘莫测【因为他执行的大屠·杀任务是绝密的】。

　　而现在，艾轻兰、路小茜接连邀战王崎，岂不是说……

　　“本代元神期之下第一人的名号就要定下来了？”

　　众人都望着王崎……然后又扭头望着路小茜。此刻，正是风云际会之时，名动天下数十年的天才，正在向仙盟最耀眼的新星发起挑战。这明显是历史性的一刻。

　　如果其中一位当事人没有正好叼着一块排骨的话。

　　王崎三两口吃掉嘴里的肉，吐了骨头，看着路小茜，淡定的点头：“好啊。”

　　所谓“元神期之下第一人”的名头，他是不在乎的。但是，这对于自身修法的传播却是有益处的。

　　而且，能够与路小茜这种水平的今法修切磋，对他也很有帮助。

　　他回答得太过平静了，以至于一时之间众人都反应不及。

　　过了片刻，欢呼声才渐渐响起。

　　——这可是……大事啊！

　　这可是最近几十年来，元神期以下最高水平的对决了呀！

　　新一轮的欢庆开始了。

　　……

　　楼阁之上，破理真人倚着窗户，看着下方通明的灯光，看着场中欢庆的人群，轻轻摇头：“像什么样子……这群蠢货，不过是干架罢了，也值得这般振奋。”

　　“对于您来说，这是干架，但是对于那些……新起来的新星来说，这便是盛典了。”尔蔚庄第三代庄主索漫辰就坐在他的对面，为这位逍遥修士斟了杯酒：“师伯，请用。”

　　这二人正相对而坐，面前乃是一张一米见方的小桌。虽是小桌子，但桌上的菜品却是格外用心，新鲜蔬果，喷香茶汤，又有三五道闲食，一壶美酒。

　　量子尊师薄耳与索漫辰的祖父索尔蔚平辈论交，从这边算，破理真人便是索漫辰的叔父一辈。

　　“呼，好勇斗狠，不学无术……”破理真人喝了一杯酒：“啧，仙盟缺能打的不假，但是会求道的，却是什么时候都缺的。”

　　“缺能打的？”索漫辰有些好奇：“这……我听闻说，古法余孽已经被尽数剿灭了，残存者前些日子在神京做了些事……”

　　破理真人一笑，自觉失言。索漫辰说的，才是官方说法。他道：“没什么，有些醉了吧，总以为还是过去——啧，漫辰庄主啊，你这酒很不错嘛？居然能够对逍遥起作用。”

　　寻常酒精，就算再如何浓郁，对于修士那强大的新陈代谢能力来说，也等于没有。灵酒之所以能够醉倒修士，还是因为酒精分子耦合的特殊本征灵力对法力系统的作用。

　　而能够醉倒逍遥修士的酒，却还真个罕见。

　　“酒不醉人人自醉，师伯想必是想起了过去，自然陶醉了罢。”索漫辰笑道。

　　“别诳我，我最讨厌别人说假话。”破理真人道：“这酒里蕴含的灵力非同小可，对我都有明显影响。大食门的珍藏？嘿，想必是破费不少。”

　　“倒也不至于……”

　　破理真人摆摆手：“不不，这里我得说你几句了。这尔蔚庄，你是经营的很好，格局也是请专人布下场，氤氲灵力。确实，现在这里的空气，吸一口就让人觉得通体舒泰，但是，这哪里是今法仙门应有的气度？你家一向被看做是暴发户，也就是因为这些华而不实的做派啊！多学学薄家罢。”

　　“薄家又哪里是一般人能够学来的？一门数逍遥啊！至于这杯中之物……师伯们终日与天争道，那才是真正的本事。漫辰有幸身在富甲之家，不过是能花点资材，去买些娱乐之物罢了。”索漫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道：“师伯，请了。”

　　“算了。”破理真人又饮了一杯：“平日里没注意……兴许是好多年没有喝酒了吧。”

　　“师伯若是喜欢，庄子里还藏着几坛……”

　　“不必了。”破理真人摆摆手：“我不喜欢喝醉，最讨厌唧唧歪歪，对于喝醉之后唧唧歪歪，更是深恶痛绝。”

　　“唔。”索漫辰立刻致歉：“我实在是不知道……”

　　“不怪你。”破理真人忽的深吸一口气：“这几日，心神总是不大安定，总想起过去一些有的没的。”

　　索漫辰小心翼翼的问道：“唔，可是……过去的尔蔚庄论剑？”

　　破理真人点点头，然后又望着窗外：“一向不喜欢酸诗，不过，这时候，还真觉得有些诗是写得好的。”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尔蔚庄论剑，已经不是我们的尔蔚庄论剑了。

　　时代，已经翻了一页了。

　　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破理真人挥挥手，让索漫辰撤了酒菜。索漫辰见破理真人兴致不大好，便躬身退了出去。破理真人就在窗口，看着下面的小辈欢宴，看着他们渐渐散场，看着灯火渐渐熄灭，看着露天餐会的酒水食物渐渐被人撤去。

　　“都闹腾到后半夜了。”破理真人叹息：“疯了，疯了，玩疯了，没出息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