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到擒来。”艾长元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大包裹：“暂时用幻术瞒过去了。但是，考虑到现在诡异的状态，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吃尸体了。那个幻象可没有肉给他们吃。我们还要还回去的。”

　　辰风点了点头。

　　和其他人不同，他们并没有成功进入村庄。这三人的起始地点最近的村庄，状况非常糟糕，已经剩不下多少人了。在绝望之中，那些原灵凰岛居民对修士的敬畏也消失殆尽。当然，今法修们打小就生活在“仙凡一体”的政治环境下，所以并不觉得“不敬畏”是坏事。原本双方也是相安无事，也有一些接触。可是，当艾轻兰提出检查那些变异者的身体还有解剖死者的时候，那些人却被激怒了。他们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强行将几人赶了出来。

　　原本以他们的武力倒是不惧，可是辰风偏偏却不愿意与这些凡人起冲突，所以也退了出来。

　　只是，由于实在是在意这里的事情，所以最后，辰风又委托艾长元将尸体偷出来。

　　见到那扭曲过度、几乎不似人形的尸体之后，辰风先是上下摸了摸，留下立体模型数据与影像资料，然后又取出一个便携式的实证台。只是那家伙实在是太大了，实证台有些放不下，而且周围的地面也凹凸不平，而这里的岩石偏偏又硬的可怕，结丹期修士全力攻击都弄不下一块碎片，所以只能靠法术微调。

　　“这里条件也够艰苦的。”艾长元感叹：“还不如留在那村子里呢，好歹地面是平的。”

　　“不，不打紧。生灵密度高的地方，灵力也相对汇聚。远离人群，对我们自身也有好处。”辰风一边做解剖准备，一边说道。

　　“有这个说法？”艾长元道：“我还以为灵山龙脉之类灵气汇聚所在都没什么人烟的。”

　　“那是因为人群主动躲避灵力过强的地方。”辰风纠正道：“灵力强大，妖化现象也就更容易发生。谁也不希望城外山林隔山差五跳出个妖精不是？不过，在灵力水平一致的地带，人群密度就足以影响灵力了——大约在千分之几或者万分之几的样子吧。”

　　“千分之……我明白了。”艾长元点点头：“在这里，就算万分之几也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辰风点点头，笑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艾长元斜着看了辰风一眼“话说回来啊，你真的不需要去休息休息？你的情况，可不比那边那位好多少啊。”

　　艾轻兰和辰风都身负命之炎。在往日，命之炎对于他们来说是保命的神器，甚至是外挂。可是现在，在这个环境下，命之炎却是催命的存在。由于命之炎的关系，他们身上负熵的生命气息展露无遗，结果使得更多的灵力汇聚过来。如果不是封印的话，他们几乎在踏入这个秘境的瞬间就会死掉。可就算如此，他们也吸入了太多的外来灵力。

　　而这个外来灵力中，又带有某种陌生的魔念。艾轻兰几乎抵受不住心魔侵蚀，只能先选择闭关，镇压内心诸多外魔。

　　辰风摇摇头“这倒是不用。我对命之炎的感悟不如兰姐深，吸入的异种灵力也少得多。另外，我乃是阳神阁弟子，最擅灭心魔，镇压神魂，所以还支撑得住。”

　　“我觉得你最好也闭关一下。”

　　辰风叹息：“再说吧，正如你所说，解剖这个尸身的时间有限。”

　　说话之间，他已经将那扭曲肿胀的尸体搬上解剖台。

　　“比想象中沉，至少百分之八十的体液都变成重水了吧。”

　　辰风熟练的举起小刀，在对方胸口划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口子，先是取出一些样本，用肉眼观察。

　　“尸身没有失活，肌肉皮肤都处于鲜活的状态，但是魂魄已经没了，大脑全无反应，之后微弱的混乱放电——这能够套用仙盟的脑死亡标准吗……”

　　“死亡原因……无法判断。心脉疯长，刺穿了冠状动脉，而异常的督脉则压迫了大脑。放在外界，这两处都是致命的……”

　　十多分钟之后，辰风脱下手套，后退几步，双手按住额头，默默观想，灭杀心魔。

　　“确实很严重啊。”艾长元道。

　　他早在西疆冒险的时候，就洗练了自己全部的法力，将之改变成更接近引力波的存在，与寻常法力格格不入，所以受到这里的影响反倒是最小的。

　　辰风摇了摇头：“不了……你身上的现象，还有这诡异的魔念，都说明这里的环境并非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所致。我们很有可能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

　　天然的灵力是没有太过明显的本征，对所有生命体的影响都是差不多的，断不会因为艾长元的法力古怪，就不去侵蚀它。这只能说明，这里的灵力，已经产生了非常明显的本征式。对于艾长元这种完全不走寻常路的修士来说，侵蚀作用就弱得很了。

　　而拥有特别明显的本征式的灵力，就只能是经过炼化的法力。

　　而这些灵力，还含有灵犀，人吸收了就会产生幻觉，而妖开灵了就会变得凶暴残忍——至少根据那些凡人的描述，是这个样子的。这甚至很像是修炼到分神化念境界之后的法力。

　　艾长元见他坚持，也不再劝说，而是问道：“‘埋入法器’这个手法眼熟，是怎么回事？天灵岭有类似的行径？”

　　“嗯，仙盟就有专门规格的法针，就是用来留在人体之内，观察灵力变化的。这属于常规的研究手段。当然……我想这里的眼熟，应该是指……另一件事吧？”

　　“另一件？”

　　“年少轻狂的时候，我有一个好友，就做过比较过分的事情。”辰风摇摇头：“当然，这里面也有仙盟算计的成分，而且那家伙姑且也算付出了代价吧。总之，算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艾长元点点头：“辰兄你这么好的一个人，能让你义愤填膺的事情，必定是很可怕的事情。”

　　“且不说这个了。”辰风道：“他在人体内埋入法器的目的，就是观察某一种咒术的演化。我怀疑，幕后黑手说不定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只要从那些人体内找出相似的法器的话……”

　　“同样的事情，观察这群凡人体内咒术演化？”艾长元笑道：“总不能那些凡人体内也被种了某种诅咒吧？”

　　辰风摇摇头：“不，不，我觉得的话……你知道修行之法最初是如何出现的吗？”

　　……

　　“淦……”王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上的那一根针。

　　他在假意背那对母子飞跃一处峭壁时，偷偷用柔劲从他们体内震出来的东西。

　　也就是那所谓的“骇爪魔门”留在凡人体内的法器。

　　而在仔细检查一番之后，王崎恨不得扇自己一记耳光。

　　“突然为自己当年做过的事情感到羞耻怎么破……这玩意，不就是当年我在神京用过的东西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 功法的诞生

　　王崎握着那根纤细的探针，眼神闪烁。

　　在看到这根针之前，他已经脑补过二三十个改造人的经典故事，并脑补出了几十种可以埋入人体之内，产生特殊作用的法器。可是，这根针却依旧在他的预料之外。他根本没想到，那些反派们埋入凡人体内的法器，居然是这个。

　　“我的逼格最近是不是掉得有点厉害啊，都沦落到和反派同一智商了。”

　　——而且有一种“中二黑历史突然被爆出来”的感觉……

　　王崎是真心这么觉得的。这个法器，他不光是眼熟——他根本就是非常熟悉。这针，就是他在神京所使用的那种埋入型探针。

　　还是同一系列的，最多因为时间过去了好几年，技术更新换代了。

　　但是本质上，根本没变。

　　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这根针比较粗。王崎当年所用的探针法器，比发丝更细，凡人肉眼不可见，刺入身体也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这一根就要粗很多了，大约有绣花针的半径。只不过，这却是因为这根针的植入者对它做了处理，在它外面附加了一层外壳。核心还是一样的。

　　这层外壳的作用，就是隔绝这里堪称恐怖的灵气环境了。斗战用的法器且不说，探针这种纤细的研究用法器，确实承受不了这恐怖的外部环境。

　　“仔细看看，这不是我的技术吗……”王崎越是探查，脸色就越是古怪。

　　在这个宇宙，“修炼”就可以算是最重要的“生产”了。“功法”自然属于“核心科技”。王崎主要造势宣传的，也就是功法这一块。而炼器这边，倒也有不少人借用他的算器理论设计新的法器。

　　这个探针也是用了这个原理。

　　“仔细想一想，这种‘我的东西被敌人用’的感觉，真是超别扭。”王崎摇摇头，然后双手轻轻一捻，指间蓝光涌现。转眼之间，他的法力就侵蚀了这件法器。

　　“还真是我的技术……附带简单算器结构，而且支持数据储存。”王崎眉头一皱：“贾维斯趴窝了，还是得自己来——访问本地数据……”

　　下一刻，海量信息进入王崎的脑海。这根探针的作用，居然是记录这个凡人某一处穴窍灵力变化的状况。

　　“这探针并不是特制的型号——想想，特殊定做的订单还真是不好拿。我和辰风当年也花了些功夫。谪仙就算想做，也不会太容易。”

　　“那这就有些奇怪了……”

　　“连我都没办法直接感知到的特殊灵力、异种灵气，这种普通型号的玩意，究竟能够做什么？”

　　由不得王崎不疑惑。他脸色阴沉，看向那个母亲。

　　在被王崎背过峭壁之后，那个孩子就一直在赞叹“仙师大人”善心，可母亲却惴惴不安。由于经脉系统与神经系统重叠，过半的穴窍就在神经密布的地方，所以探针离体的时候，那个女人是感觉得到的。原本她就在因为失去了法器而恐惧骇爪魔门的责怪，又见“仙师大人”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更是恐惧。王崎这一看，却彻底吓坏了她的胆魄。

　　“大人啊……请您可怜可怜我们母子，放我们一条活路吧！”她再一次跪倒在地，用力磕头：“您要是将这些法器都取去了，骇爪魔门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啊！”

　　那个孩子也被吓到，“哇”的一声哭了。王崎虽然不像辰风那样特别在意他人，但是在不那么急切的关头，他倒还有点原则。他咳了咳，道：“你且起来吧。看你这……我也只是好奇。‘好奇心’知道不？这是天地赐给人族的宝贵财富……咳咳，别磕头了，我也没打算将你们怎么样，就是想看看他们在你体内埋了什么法器。”

　　王崎说着，就顺手将那探针拍入那女人体内。刚才，他已经用万象卦文将这根针重新祭炼了一遍，这根针现在是属于他的法器了。只不过，这里的灵气背景干扰实在是可怕，他没办法接受这根针发回的反馈。

　　当然，这不要紧，因为幕后黑手也一样接受不到这根针的信号了——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

　　“看样子，那针的外壳上附加的种种法度，也包括了处理通讯问题的手段？虽然强行记下来了，但是那种符篆与排列与我过去所学相去甚远，需要慢慢破解……”

　　这个时候，王崎才意识到贾维斯在这种环境当中趴窝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了。

　　“等到了他们口中的村子，就一定要布置一个隔绝灵力的法阵，然后重启贾维斯。”王崎在自己的计划当中，又添了一样。他又对那女人道：“喏，你看，我对你并无恶意，针我也还回去了，你还有你儿子体内被植入的其他法器，能不能也借我看看？”

　　“可是骇爪魔门若是怪罪下来……”

　　“放心，一般人看不出来。”王崎如此胡扯道。

　　大约是灵凰岛上被修士欺压惯了，所以那女人根本没有反抗的意志。很快，王崎一根根的读取了探针法器上记录的信息，并开始仔细思考。

　　“它记录的这些灵犀，并不是这方秘境所独有的异种灵力，而是在探针探测范围之内的人体精元、气元、神元……”

　　“记录这些的意义在于……”

　　他思考了片刻，然后拍了拍自己脑门。普通凡人在外界的正常精、气、神变动，他根本就不知道，所以看数据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想到这里，他更加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天灵岭的弟子了。

　　不过，就算看不懂那些数据，他也可以根据那个女人的描述，还有这根探针，猜一猜幕后黑手的目的。

　　“在这个环境当中可以运转的功法？”

　　王崎还记得，自己在研究这个世界修法的时候，曾经借助仙道焚书纲深入了解这个世界修法发展的历史，后又在西疆听月落琉璃讲过不少历史秘闻。对于功法发展的认识，他确实是独树一帜的。

　　人族修法的发展之初，是粗浅的食气、炼体加上英雄崇拜、图腾崇拜的原始神道。

　　而粗浅的食气之法与炼体之法，其发端，便是来自于较高的灵力环境。虽说灵山大川多妖兽，鲜有人居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而这些人，却因为外界的灵力渐渐深入体内，刺激经脉系统再发育而第一次感知到“气”——前面说过，经脉系统与神经系统重合度非常高。灵力刺激了经脉，而经脉反过来将之反馈给神经。凡人便开始用各种方法牵引这股力量。其中“模仿妖兽”又属于比较靠谱的那一种。通过控制呼吸、摆出各种姿势，也是比较成功的尝试。

　　这也就是冥狱魔帝与古老龙皇在玩“仙人传法”之前，人族修法的发展轨迹。

　　而这个幕后黑手的行为，却像是使用了某种比较科学的实验方法，加速了这个过程。

　　通过将这些凡人放置进这个极端的环境，监控他们体内精元、气元、神元的变化就可以得知这里的异种灵力究竟对人有什么影响，而人的经脉系统，又是如何适应这个特殊的灵力环境。

　　而死亡的人，自然就是“错误的道路”。将之排除就好。

　　然后，将其中那些比较成功的案例的精气神变化，编成功法，再交给其他“有可能要死的人”。

　　甚至还可以将之故意改动一点点，看看里面的哪一个部分起什么作用。

　　这就好比地球科学家探求某一个特定基因的作用。他们检测某一个基因片段功能的手段，就是先去掉或者抑制这个片段的表达，然后将这个被抑制了某一个基因片段的实验体培育成成体。简单来说，有一个基因片段甲，科学家将之抑制了之后，发现所有繁殖出来的下一代都胸肌发育过剩，那么这个基因片段甲，自然就是负责调节胸肌生长、抑制过度发育的。

　　每一个基因片段背后，都是三位数到五位数不等的畸形生物。

　　而这实验法，本质上也是一种利用“黑箱”的思路——那个“黑箱”，就是生物体本身。而蒙昧时代积累技术的方法，本质上和这个差不多。都是靠牺牲，靠人命去堆。

　　梅歌牧将本应在千年间发生的事情，加速到一年之内。

　　而本应零散发生在这一千年乃至数千年间的牺牲，也被压缩在了这一年之内。

　　——而且，这家伙根本就没有使用动物实验，降低成本的意思！

　　在将最后一枚被洗练的探针法器拍回小男孩的体内之后，王崎再一次陷入思索。

　　“他们是想要……吸收这个幻境里堪称恐怖的灵力？还是收敛这里离散的灵犀，将之还原成真相？又或者……两者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