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长元笑了笑：“挺好的。”

　　王崎摊手：“如果你们有什么不甘心埋葬在这里的成果，也一并写出来交给其他人吧。”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挺羡慕你啊……”艾长元叹了口气：“如今已经是一代宗师了啊混蛋。当年我还能和你打个五五开。”

　　王崎眨眼：“五五开？你两次都输了吧？赢一次才叫五五开谢谢。”

　　“呵，呵呵。”艾长元大笑：“得，我算是输得彻底了——这个时候确实也很羡慕你这家伙啊。如果我死在这里的话，几千年后，历史书上只会这样说我——‘这个人就是英年早逝的天才王崎进入仙院前最强的对手’还有‘他们两个死在同一场意外当中’。同辈之中，只有你个混蛋混出来了啊。”

　　与王崎同辈的修士，大多在修炼上花去了许多时间，只是堪堪学习到“最前沿”，却没有真正开始自己的研究，也没有获得充足资源的资格。按照他们原本的轨迹，在他们成为元神修士之后，才能真正掌握资源与人力，绽放自己的光彩。

　　目前也只有王崎，真正做到了“当世无双”这几个字。从最初的“完备定理”到后来的“不完备定理”“不可判定定理”，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杀穿了“逻辑”这一块最复杂的领域，直接改写了万法门的势力分布。而后，扭结、丛等算学成果、高灵环境实证准则、第四代中微子发现等等，都是足以让他名流史册的成就。

　　听了艾长元的感叹，王崎也笑了：“怎么，默认了我们两个都不能活着出去？说不定只有你死呢？”

　　“哈哈，如果你死在这里，可是人族最近几百年来最大的损失啊，千万别死了。”艾长元摆摆手，换了个地方，打算自己仔细看一看数据了。

　　王崎自身可做不了这样子的纯理论层面的思辨——尤其是和时空相关的部分。

　　宗路拓叹了口气：“你们非得这样‘死’来‘死’去的对话吗？听着就难受啊。”

　　王崎笑了笑，拍了拍宗路拓肩膀。

　　“干什么？”

　　“没什么，看到你这个怂样，我才想起，这其实应该是我第一次真的陷入必死的绝境里了吧？”王崎笑道。

　　仔细想想，其实从心魔大咒失控开始，冯落衣就一直关注着他。天剑临城那一次虽然凶险，但是也只是“表面上”的凶险。一切都在计划之内。而西海和灵凰岛，他更是可以随时借用冯落衣的力量，瞬间破局而出。

　　只有这一次，他孤立无援。

　　如同刚刚从仙院出来——不，如同刚刚从自己小村里出来一样。

　　只不过更加凶险一些。

　　“只不过更加凶险一些而已……”王崎打发了宗路拓，然后振作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他再次拿出一张纸，闭着眼睛开始默写。

　　忽略掉语句本身的含义，只当做“默写”。

　　《超导体磁通量子化的理论解释》。

　　这原本应是杨振宁在1961年夏天访问斯坦福大学时所作的一篇论文，这篇论文证明了电子配对即可导致观测到的现象，澄清了不需要引入新的关于电磁场的基本原理，并纠正了朗道的一些推理错误。

　　这篇论文可以说是凝聚态领域早期最重要的论文之一，其成果和方法后来在超导、超流领域的研究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这样的思想啊，还真舍不得让它和我一起沉寂在这里……”

第二百九十章 坦陈

　　焚金谷的段小川一只袖管一直到膀子都空空荡荡的。在“第二个区域”和朱佳梅合流之前，他就与骇爪魔门有过几次冲突，断了一截手臂后又浸在超重水当中，胳膊的肌肉失去法力护持，全部失活。等朱佳梅发现他的时候，他半个肩膀都差不多废了。

　　大约也有失掉了一只胳膊的关系，他的脸色看起来异常阴沉。

　　“前面就是了……段师兄？”朱佳梅见段小川神色不展，宽慰道：“不要这么阴沉着脸啦，你想啊，段师兄，现在仙道这么发达了，不过是断了一只手，在外面分分钟炼出一条新的胳膊，而且要原装有原装，要更强有更强。”

　　“那也得出得去吧……”段小川叹了口气“我们真的能够出去吗？”

　　“王师兄已经能够随手炼化敌人的杂兵了，简直所向披靡。”朱佳梅倒是对王崎很有信心：“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不用担心了吧？”

　　“哼……天真。”段小川冷笑一下，旋即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未免有“灭自己威风”的感觉，只道：“希望渺茫……就连王崎本人都在留遗书了吧？”

　　朱佳梅手指在下巴上点了点：“可是……我觉得，这也是王崎师兄绝对有信心的标志吧？无论如何，我们总有人可以出去——或者说……‘我就算送掉这条命，也要将你们送出去’，这种感觉！很帅不是？”

　　“哼哼……哈哈哈。”段小川笑了两声。

　　只是，他心中却依旧有些不以为然吧。

　　“不过，王师兄的天赋，应该算是横绝当世了吧——如此多的手稿……”朱佳梅想起王崎交给自己的那些稿纸，不禁微微出神。

　　“全部都是未经验证的猜测和思路，就算他自己也不一定信。”段小川皱眉：“别忘了，他当时说的是什么——‘如果他们不愿意相信，就说‘就当这是我王崎的遗愿吧，一定要做下去’，这东西在万法门之内想必也是特别离经叛道的东西。而万法门的东西，他们自己也不一定确定自己是对的吧？”

　　朱佳梅眨眨眼：“这可是王崎啊？”

　　“很多年前，算主就是这么崛起的。当初人人都惊呼，算主的算学，非是算术，而是道术。前几年，王崎再出现的时候，也是这般。”段小川叹息：“万法门的循环……呵呵。”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能够看到远处隔绝灵阵的灵光了。由于王崎基本上已经净空了这一区域的骇爪魔门，所以嚣张一点也无所谓了。

　　而二人身后的村民也传来一阵骚动。这两个区域的村民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人，而且各个衣衫褴褛，身上多卷着草绳，背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木板。这些村民见到那熟悉的蓝色灵光，都有些激动。他们知道，仙师放出这种光，就意味着找到了驻扎的地方，起码两天之内是不用移动的了。

　　一路跋涉，可把他们累坏了。

　　段小川皱起眉头：“不要倦怠了！都打起精神来！不到地方不许休息！”

　　回应他的是稀稀拉拉的声音。

　　“真不明白，王师弟为什么非要带上他们。”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宗路拓布置阵法的地方。

　　见到那阵法，村民们就自觉停下，卸下背后背的木板，权当安营。王崎之前就说过，他布置阵法的耗材毕竟有限，不可能将所有村民都纳入保护范围，而且这个阵法对不懂修炼的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过强的寻常灵力对他们同样是有害的。

　　而宗路拓远远的迎了过来，叫道：“上次那个识文断字的？那个……”

　　“我，我……”人群之中钻出一个身材矮小的凡人。他搓了搓手，道：“白措大……嘿嘿，仙师您还记得我啊。”

　　“怎么叫这个名字……”宗路拓同样对这个名字有些无语。他将几张纸递给那人，道：“这上面的内容，你原封不动的抄一份就是了，若是看不懂的字符，你也原封不动画上去。抄得好了，我记你一功。”

　　“好嘞，好嘞。”那矮小的家伙微笑道：“自然是好的。”

　　这个家伙是王崎在“第二个区域”发现的人。他身上的畸变不算轻微，整个脸都如同鬼怪一般。但幸运的是，他的手指还算灵活，而且也是灵凰岛为数不多识字的人。所以，王崎就让他抄写自己写下的文章。

　　——还不能称之为论文，却可以作为研究指导的东西。

　　王崎坚定的认为，就算只是“抄写”，对于一般人的精神来说也是压力。这个地方修士实在是太少了，也太容易疲劳了。这些繁琐的事情，他还是希望能够交给凡人。

　　而且，让凡人做事然后得到奖励，这本身就是“建立制度”的行为。尤其是将之明文写下之后，每次进行这种“交易”的行为，都能够得到圣德之力。

　　而这个诨名叫“白措大”的、大约是个识文断字的家伙，也觉得这个行为能够证明，自己对“仙师”有用，不会被抛弃。

　　双赢的结果。

　　就在“白措大”欢天喜地的进行抄写任务的时候，宗路拓又叫道：“龚德胜，杨长岁，林水！”

　　又有三人应声而出。

　　杨长岁和林水都是王崎后来发掘出来的、被赋予力量的普通凡人。他们被灌注的全都是王崎做的试做型功法。这个试做功法给予了他们大约筑基期级数的法力，并让他们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

　　“等一下有事要麻烦你们三个，跟我走一趟吧。”宗路拓带着三人，走到阵法那边。

　　而与此同时，辰风、艾轻兰、艾长元三个也在观察那些人。

　　“唔……”艾长元扣扣脸：“王崎那家伙，带那么多人做什么？”

　　“不知道，但我觉得……或许这是好事也说不定？”辰风语气也不确定：“毕竟，你们也看到了，那些凡人在骇爪魔门的控制之下生不如死。王崎将他们救出来，也算是功德无量……吧？”

　　“哈？”艾轻兰发出了响亮的疑惑声：“师弟他是……那种人吗？”

　　“那个……兰姐，我觉得你声音太大了点……”

　　“我已经听到了。”远处，王崎大声说道：“你这是巨大的偏见！”

　　辰风沉吟：“虽然我不会怀疑你……但是你总得给个解释吧？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你应该不会将那些凡人带上的。”

　　王崎走过来，蹲在三人身前：“我说，咱们之前合作的研究是什么啊？好人有好报不是？”

　　“在一个秩序井然的社会里，一个人做出的利他行为从长远上看可以得到利己的效果。”辰风盯着王崎：“限定条件别忘记了。我可不觉得，咱们这是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

　　“咱们不在一个人族社会里，但是还是有古老存在留下了‘规矩’的，救助凡人是符合这个规矩的，能够得到奖励。”对于这三个人，王崎就懒得装逼了——大家彼此算是知根知底，手里都握着对方一干糗事，逼格吹不起来。他对辰风道：“还记得我们在神京搓出心魔大咒的故事吗？”

　　辰风本能的看了艾长元一眼——因为艾长元其实不应该知道这个的。但他也知道“从权”的条例，继而点了点头，道：“知道，开始是你跟由嘉两个狗男女背着你们的雇主出去单干，还以非天灵岭弟子的身份设计不规范实证，等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搞出名堂了，我也只好顺着往下做。”

　　“实际上，仔细想一想，四五个人能够搞出一个教派，几率简直低得可怕，对吧？按照通常情况下灵力运转的规律的话。”王崎道：“可实际上，当初我成功了两次。”

　　“银色黎明”和“圆环之理”，王崎最初搞出的邪教。

　　辰风思索片刻：“你最初的报告有交给我过嘛……抱歉，最开始的报告我是记不清了。”

　　王崎咧咧嘴。按理说，这就等于在原“上司”面前说自己在职期间跑出去做私活的事情，辰风心平气和，脾气简直好的没话说。他咳了咳，道：“当时我生灵之道还有实证思维都稀烂——毕竟我最开始是做纯理论的。那个时候还没觉得什么。但后来仔细一想，我能够成功两次，简直是特殊情况，特殊得不能再特殊了。”

　　辰风点点头：“然后呢？”

　　“我一直觉得，很多法术之所以能够完成，除了是因为‘灵气’物质属性特异之外，还因为有一个‘不知名’的机制在暗中推动我们的法术完成。只不过，这个机制在外面并不明显，所以我们可以纯粹按照灵气自然运转的规律来设计法术和修法。”

　　“但是，当这种‘不知名的机制’存在并且无比明显的时候，利用这种机制的力量，就成为最重要的事情了。”

　　“现在，我大约明白了。当初也不知是神京的古法氛围强，还是我们的行为本身就符合这个‘规矩’，所以，一套名为‘四十九道’，准确的说是‘先天五德大道’的系统帮助我催生了‘银色黎明’和‘圆环之理’。”

　　“现在，我则要真正利用这个机制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计划

　　辰风一直没明白为什么王崎会重提当年的事情——神京的事情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如同黑历史一般，还得是最黑的那种。明明是为了“给凡人以力量”、明明是救济所有凡人，结果却导致神京差点被抹平——说出去都有点情绪复杂。

　　至于冯落衣一开始抱着杀人的心思，结果做出了让人族开启新时代的事实，就更让辰风觉得微妙了。

　　但这加起来，都不及王崎口称“四十九道”时带来的别扭感。

　　艾长元看了看辰风，又看了看王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王崎你说的四十九道，是‘那个’四十九道吧？”

　　“什么？什么？”艾轻兰眨眨眼睛：“你们在说我不大懂的事情哦？”

　　“偏科太严重了吧……”王崎扶额：“你说得没错，这个四十九道，就是那个古法所说的‘先天大道四十有九’。”

　　艾轻兰眨眨眼：“古法？”

　　王崎点点头：“古法。”

　　艾长元叹息：“原来真的有这个玩意啊……我还以为是我家祖宗没有摆脱古法时期遗毒留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思路呢——啊，虽然不是直系。”

　　裂巅岛艾家，正是元力上人牛顿母系的一族——准确来说，是元力上人当年的舅父与表亲一系。元力上人一生无子，父亲早年又算是抛妻弃子，所以对父系那一脉没有好感。现在以“元力上人后人”身份存在的家族，并非是他的直系后代。

　　王崎点点头，表示理解。

　　实际上，四十九道这玩意，确实出了问题——按照那“蝙蝠”的说法，天人大圣出了问题。在外面，它的影响很微弱，微弱到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忽略不计。只是，细心观察的话——或者说，用古法的修法，用心感悟的话，总可以找到“存在”的证据。

　　这或许就是古法修对之深信不疑的原因，也是元婴法能够在四十九道不存在的世界重新流行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