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隐默默去了一边坐下。
张衍道:“真人修持可还顺利否?”
何仙隐回道:“俱是安顺。”顿了顿,他又言,“而今功果已成,真人有什么事需我做,尽可关照。”
他已是想清楚了,自己既然走上了渡觉这条路,那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此世已无望大道,可机会不见得就断绝了,要是真能通过张衍入得正传门户,名姓录至谱牒之中,哪怕只是旁支,也可算是太冥祖师的后辈弟子了,如此一来,等到下一世,或许就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张衍道:“如今余寰诸天之内局势已不同于以往,想必何真人出关这么久,想已是知晓了,当前这一战应会决定诸天未来格局,诸界天主也无人可以置身事外,而如今我与青碧宫乃是友盟,故随时可能出手相援,何真人不妨先行做好准备。”
何仙隐道:“在下随时听候吩咐。”
张衍又道:“玄洪天阵禁还有数百年时日便将散去,到时定会有觊觎之人,似那邪魔凶怪,也会侵入进来,到时我若不在,那玄洪天就需靠真人来镇守了。”
何仙隐言道:“玄洪天本乃是太冥祖师传法之地,在下自入道后便在此修行,不会容外人伸手进来。”
张衍微微点头,与他再交谈几句后,就令其退下了。
随后他离了大殿,来至一方灵璧之前,弹指打去一道灵光,其上就有道道白芒放出,少时,出现一个执事道人,其人见得是他,赶忙一揖,道:“原来是张上真,有礼了。”
张衍道:“彭长老可在?”
那执事道人言道:“上真请稍后,长老正在与殿上与诸位真人议事,小道这便去传告。”
没有多久,彭长老出现在灵璧之前,他笑道:“倒是巧了,彭某本来也正有事找张道友,未想道友却先我一步了。”
张衍笑道:“彭长老所指之事,可是与那津冽派有关么?”
彭长老闻言,点头道:“看来道友这里也收到关于此派的消息了。”
他此前并不知晓津冽派的底细,直到近段时日,才蓦然觉,自己身旁竟然是多了一个庞然大物,这令他极为震惊,本来准备好对付杨佑功等人的策略放弃不说,还需分得一部分人手出来防备。他可不想在与人争斗之时,又有一股力量杀了出来。
张衍道:“彭长老准备如何面对此派?”
彭长老沉声道:“先前我宫中诸位长老就是在商议此事,诸位长老都以为此派不可留,若妖修得势,那与我人道无有任何好处,只是争论之处却在于究竟是此刻遣人清剿,还是先不去理会,等平灭觉元天之后再去处置。”
张衍道:“彭长老之意如何?”
彭长老沉吟道:“此中着实不好取舍,眼下看来,津冽派与杨佑功等人是有牵扯的,但之前争斗却并没有出手,可以看出两家关系并不如何深,这时我若设计针对,反是促其倒了过去,不是上佳选择。可亦有长老认为,津冽派如今势力已是不小,且还在壮大之中,要现下还不加以制止,等其把诸天之内所有妖魔宗派纳入麾下,再与杨佑功等人联起手来的话,那危害将会更大,不如趁眼前其力弱之时除去,哪怕付出些代价,也好过日后难以收拾。这也是有道理的。”
张衍提醒道:“如无意外,关于此派的消息当是杨佑功有意传出的,我若是这便去对付,反是中了他的下怀。”
彭长老也是点头,道:“不错,我与几位长老也是这般认为的,张道友意思是,暂不宜对此辈动手?”
张衍道:“若是早些知道此事,说不得还来得及,此时对津冽派动手,当已是有些晚了。”
彭长老皱起眉关,道:“那便置之不理么?
张衍笑了笑,道:“在那消息传未曾出来之前,此派一直没有显露出真容,说明其本来当还是在积蓄实力之中,而妖修多是心性不定之辈,纵然迫于其势,也未必真个服气,这里就大有文章可做。”
彭长老心下一动,道:“还请道友明言。”
张衍道:“据贫道所知,那些妖修之中也有不少是倾向于青碧宫的,彭长老何不从中择选几人出来,加以扶持,令其与津冽派相抗衡,如此既不用与此派直接对上,也可分化其势,至不济能阻其上升之势。”
彭长老听完之后,连连点头,道:“不错,张道友此策可谓一举两得,着实是助我解了一个难题。”
说到这里,他似是稍稍犹豫了一下,道:“这里还有一事,我思谋已久,尚不能做出决定,倒要请教下道友之见。”
张衍道:“彭长老请言。”
彭长老目光看过来,神情略显严肃,道:“前些时日,定星天梅天主已与我结约,愿助我一同对付杨佑功等辈,如此我这边又多得一位天主助阵,道友以为,我此时若起全力与杨佑功等人一战,胜算几何?”
张衍目光微闪了一下,心下立时明白,彭长老问得其实非是胜算,而是问他是否支持此议。
青碧宫之前策略明显是以稳妥为主,看得出来,这是因为彭长老吃不透以觉元天为的那几家到底有何手段,是以十分小心,而现下经过几番碰撞,恐怕是现此辈并无想象中那般厉害,故才有了这等想法。
之前困难,无非是在于双方表面上天主数目都是一般,而随便哪边多得一人,都可打破平衡,眼前明显是机会来了。
这几年来他实力大涨,自问对上此辈无甚困难,只要青碧宫真有此般决心,他倒也愿意早些结束此番争斗。
考虑过后,他便言道:“方才有一事未曾告诉彭长老,玄洪天中何真人已是成就渡觉,随时可以出来相助,贵宫若是有了决定,只需告知贫道一声便可。”
彭长老闻言,不禁露出惊喜之色,仅只张衍自身战力,就足可比拟一位渡觉修士,若再多得一名何仙隐,那把握可就更大了。他肃声道:“彭某知晓了,这几日当会再找道友商议。”
觉元天某一处洞府内,一名银银须的老道人站在法坛上,案前两界仪晷闪烁着灵光,只对面一直不见有人出来,但他却是耐性十足,等了大约有一个时辰后,终是光华一荡,浮现出一个四目男子。
他打个稽,道:“重灵掌门有礼。”
重灵君冷笑道:“你觉元天之人,还有脸寻我?我不来找你等麻烦,已是看在以往情面上了。”
老道人却是不慌不忙,要是对方真准备如此做,那根本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面上却是露出一副讶然之色,道:“重灵掌门,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重灵君冷笑一声,道:“你莫要以为我不知晓,如今外间那些关于我津冽派的消息,就是你觉元天散布出去的。”
老道人一叹,言道:“重灵掌门误会了,此事我师兄得知之后,也派人前去细查,最后证实,这消息并非是从我这处出去的,且此中有许多真真假假之言,也未曾涉及到重灵掌门身份,当非是真正知悉内情之人所为。”
重灵君哦了一声,道:“这般说来,倒是我错怪你等了。”
老道人欠身道:“不敢。”
重灵君不屑一笑,道:“多余话就不用说了,今日找我又为何事?”
他本来想做背后那个渔翁,可消息暴露出来之后,却使得他算计成空,得知此事后,心下也的确有几分恼怒,但他知道,眼下还不能与杨佑功撕破脸,而且后者做得还算有点分寸,并没有把他的身份泄露出去。
老道人道:“前些时日,持妄天菡天主来书言说,愿意与我合流,前次是我五家定结约,现下又多了一家,自当要重做契定,这才来与重灵掌门说上一声,看尊驾何时方便。”
重灵君略显意外,道:“持妄天?有些意思,这么说来,加上这一位,你等实力就可压过彭辛壶那处了。”
老道人欠身言道:“重灵掌门高看我等了,若无重灵掌门在,只凭我几家,那是压不倒青碧宫的。”
重灵君哼了一声,他思量片刻,道:“你回去告诉杨佑功,下月月中,我会过来与他们一会。”
第三百六十九章 半界结契换善功
张衍与彭长老别过后,才只修持一月,底下就有侍从来报,说那灵璧上有动静,似青碧宫又有消息传来。
他将侍从挥退,离了洞室,来至灵璧之前,打出一道灵光,霎时璧上光芒荡动,便见执事道人身影浮现出来,对着他恭敬一揖,道:“张上真,下月初一,长老邀尊驾前来云陆之上一叙。”
张衍一转念,这是当是商议决战事宜了,下月初一,那就是还有半月时日,他颌首道:“请回去转告彭长老,贫道会如时赴约。”
执事道人再是一拜,璧上光芒收敛,再无动静。
张衍回至殿中,把曲滂唤来,道:“你去传告何真人,命他遣得一具分身出来,十日之后,与我去往一处地界。”
曲滂应命而去。
张衍思忖此番云陆一会之后,或许很快就会动手,也有些事也当稍作安排,于是把底下之人喊来一一关照,待吩咐完毕,就又是入定持坐。
十天时间很快过去。
他仍是端坐不动,但身上却是飘出一道清气,瞬时化聚为一具分身,自洞府之中出来,踏出殿门,到了外间,目光一转,见何仙隐此时已是在此等候,便对他点点头,道:“何真人,随我来。”
言毕,便当先而走。不多时,两人就来至封敕金殿之外。
到了这里,他却是脚步不停,径直往万空界环而去,何仙隐也是迈步跟来,待从此中穿过,两人却已是出现在了青碧宫云陆之上。
那位执事道人一直候在这处,见两人到来,忙打个一道揖,道:“张上真有礼,何真人有礼,两位请随小道来。”他拿一个法诀,前方就出现一道阵门。
张衍踏步过去,眼前微微一晃,就身处在一座浮天殿宫之内。
此间呈现出周圆之形,可感其在,但却广去无限,难知方圆,周外则是无垠虚空,十数座法坛如犹如星辰浮动,忽远忽近,围着中庭飘旋。
他目光一扫,鉴治、积赢、环渡、奕胥四天天主已是先一步到了,此刻正在那里说话。四人此时有感,回首一望,见是他与何仙隐到来,相互对视一眼,就主动过来问礼。
待见礼过后,鉴治天天主看了一眼何仙隐,笑着道:“我听彭长老言,得道友允准,玄洪天中已是设布了封敕金殿?”
张衍微微一笑,道:“贫道向来以为,善功之法,虽是无情,但亦无私,只消守得正举正行,则当可恩泽众生,更可为修行之辈开得方便之门。”
奕胥天天主在旁言道:“天宇浑然,一体而存,然有所得则必有其失,于一处是善行,于一处便是恶果。”
何仙隐这时开口道:“以我之善自为善,以我之恶自为恶,道友以为呢?”
奕胥天天主皱了下眉,正要再开口,外间有又有两股气机到来,众人转首看去,却见页海天天主敖勺与一名女道人走了进来,心下一转念,立知这位当就是新近靠拢过来的定星天天主梅若晴。
两人到来之后,就上来与众人见礼。
梅若晴与张衍见礼时,却是目光微凝,眼中既有审视又是忌惮。这是因为站于此间之人,唯有张衍非是渡觉修为,但偏偏却有正面斩杀渡觉修士的战绩,而且那一身渊深难测的气机,让她根本看不到底。
这时殿宇内有磬钟一响,便见殿台之上开得一扇阵门,彭长老现身出来,他神情肃然,对众人打一个稽首,道:“诸位道友有礼,既是都来了,便请入座吧。”
此言一出,周围飘空法坛上,这时亮起一道道璀璨光华,落至众人身上。
张衍只觉身上多了一股轻微牵扯之力,知是无碍,便由得其接引而去,下一刻,已然立在法坛之内,处于此间,与众人似隔遥远,又如近在咫尺,立知是到了一处半界之内,他微微点头,看来彭长老倒很是谨慎,这里类似虚空元海,在这里说话,不怕任何人窥觊,也不会被天机算到。
彭长老此刻也是转挪到了一处法坛上。
他看了一眼四周,这里除了页海天天主敖勺到了四劫之境,只有鉴治天天主叶宏图到了三劫之境,而其余人多是在一、二劫境关之中。
至于另一边,据他所知,觉元天杨佑功是四劫之境,亦是一十九天之中屈指可数的大修士之一,而另三人中,除了朱柱天天主巨驭实力难明外,余下那二人皆在二劫之境,表面看来,之前称得上是势均力敌。
他先前认为杨佑功等人应该有不少后手,甚至可能还有未曾露头的天主还站在其等那一边,是以十分小心。不过在正式交锋过后,发现局面并没有想象中得那般险恶,终究青碧宫的名头还在那里,诸多天主还是极为谨慎,不敢轻易卷入进来。
此番成功拿下了著常天,尽管失却了戊觉天,可鉴治、积赢、环渡、奕胥这四家同样也看到了他的手段本事,已不再似之前那般以推脱观望,而是真正愿意下力气了。在察觉到了这里面的变化后,他便不再拖延,果断决定推动这一战。
他沉声言道:“闲话就不多提了,今请诸位来此,便是为平灭杨佑功等辈。此一战非同小可,需得于此间再度立契定约。”
说话之间,他一挥袖,一道道金光飞去各人所在之地,连何仙隐那处也未落下。
张衍看着金光过来,到他近前之后,便化为一张契书,他取来一看,上面浮现出一行行文字,却是此间言明了此战必需为之举和事后可得之利益。
每人手中契书显然是不同的,而他这一份,上面承诺,此战胜后,玄洪天便可归拨到他名下,任何人不得觊觎染指,未来禁制便散,如有人无故进犯,不但可以随意打杀,也可邀得友盟助战,而被请到之人,也不得无故推脱。
他心下一转念,相信青碧宫当是对其余人也做下了相似承诺,这等于是给了在座所有人一个保证,用以交换其等维护善功之制。
他猜得并不错,包括敖勺在内,所有人对此很是满意,尤其是青碧宫还言承,便是界主交托替继,也只有经由上任天主点头方可,任何外人,包括青碧宫在内都不可往里插手。
彭长老此时毕竟是青碧宫执殿长老,此契一签,哪怕将来他被推翻下去,上来人之人也必须承认,无法再推翻了。
实则青碧宫也不在乎底下界天究竟是由谁来统御,只要诸界俱是奉行善功之法,那么一切都好商量。
张衍此时继续往下看,下面牵涉的,同样战后利益,不过却不是必然能得到的了。
法契上写着,与杨佑功等人交手,若获取了战果,青碧宫不会另外报以酬偿,只会用以善功的方式载录,斩杀的敌手越多,获得的善功自也越多。
不过这一点相信也无人会有异议,因为只要此战得胜,那么善功同样可以换得一切想要之物,甚至还可先积攒了起来,等到必要之时再用。
张衍看罢之后,见上面无有什么问题,就一弹指,一道气机既然落入法契之中。
与此同时,在场所有人也是陆续把自身气机着落下来。
契成之后,那契书顿化金光化散,一部落入众人法身之中,一半则飞去上空,眨眼消失不见。
而在此刻,除张衍之外,众人神情再非方才那般轻松,而是一个个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