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张衍这几日并不外出,这海舟又足够大,蔡师姐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同在舟上,陡然见他出来,不禁有些奇怪,又见单慧真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有些害怕此人,不觉一皱眉,噔噔噔走到张衍面前。
张衍手拿玉简本想感应方位,只是不何故,他走到甲板上后,这玉简却又不动了,正想下舟寻觅,却突然见一名绿衣女子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看了一眼,道:“这位道友何事?”
蔡师姐喝道:“你是何人?怎么在此舟上?”
她说得颇不客气,单娘子吓得花容失色,她虽不知张衍来历,可是他一人宰杀两名妖王分身,岂能是等闲出身?
连忙上前一把拽住蔡师姐,又对张衍致歉道:“冒犯道友了,我等还有事要办,这就离去,告辞。”
说完,她也不管蔡师姐如何,将她往一边拖去,蔡师姐也是莫名其妙,下了海舟后,一把甩开单娘子的手,不悦道:“师妹,你这是何意?”
单娘子踌躇了一下,觉得只有如实相告,便叹道:“师姐不知,此行若无这位道长,师妹我可要命丧九魁妖王之手……”
她还未说完,秀儿突然拔高了声音嚷道:“娘子何必如此,若没有你,又怎能除去妖王?这位道长也不过是适逢其会,恰巧助了娘子一臂之力而已。”
她不等单娘子继续说,她又对蔡师姐说道:“这位道长乃是殷氏尊客,说起来,也是要去往外海的,与娘子正好是同行,是以是顺便搭了此舟。”
蔡师姐诧异道:“哦,我道师妹如此小意,原来是欠了人情呀,不过师妹何须如此低声下气,大不了叫褚师兄也载上他出海,还了他这个人情就是了。”
单娘子一蹙眉头,看了秀儿一眼,还想说话,却被蔡师姐拦住话头,道:“你听师姐的没错,如此等人,师姐见多了,况且,他怎会如此凑巧上了你这船?还恰好救了师妹你?非明是事先得了消息,是以暗中出手相助,我看他心思不纯,想得是日后如何以恩相挟,哼,以为我看不出来么?若是与此等人纠缠连久了,必然甩之不脱,改日你带他去褚师兄那里去,也让他知道点厉害。”
单娘子哭笑不得,道:“师姐,非是你想象那样……”
“行了,便这么定了。”蔡师姐又关照秀儿道:“你可要把你家娘子看紧了,我去会一会几位道友,打听到褚师兄在何处就回来。”
秀儿连忙应了下来。
蔡师姐又拍了拍单娘子的手,便转身离去。
待她走后,单娘子责怪道:“秀儿,你何故阻我说出真相?”
秀儿急道:“娘子,你此次斩了妖王一事,掌门定会传下大法,若是坦承此妖非你所杀,那……”
她固然是为单娘子着急,但也是怀有私心,只有单娘子上位,她才有可能入门成为弟子,她绝不甘心一辈子只是一个侍女,又怎甘心让单娘子道破真相。
单娘子听了这话,也是心中一凛,默然片刻之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张衍又在海舟上站了一会儿,见玉简不得感应,遂决定下船一探。
他纵起遁光,来回几个穿梭,差不多一刻时间便游遍全岛,那玉简却再没有异状出现,心中也是诧异,“难道那人已离开了此处不成?”
可是刚才他并没有看到有飞天海舟出海,也没有泊船离去,说明此人还在岛上。
正在此时,手中枚绿简突然朝某个方向动了动,他目光一闪,一道遁光飞向那里,只是等他赶到时,这绿简却又不见动静了。
他朝四下里张望了一眼,见这里竟是一处悬阁仙市,两侧有楼宇宫观,上有字号旗幡,似是贩卖丹药法器之处。
他心下顿时了然,这些楼阁都是被人设下了禁制的,使外人无法窥探内中详情,定是他欲寻那人在这阁楼中往来,这才使得绿简时灵时不灵。
他不免暗自腹诽,这补天阁也算是玄门十大派之一,用来寻找合适弟子的法器居然还如此不牢靠,万一自己错过了,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还了这份人情。
对他说来,能够在没有任何意外状况下找到这人当是最好,若是有朝一日他与人争斗,忽然发现对面那人正是自己欲寻之人,那就平白多出了许多麻烦来。
既如此,他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约莫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从东侧一个简楼宇中走出来一行男女修士。
这十几人说说笑笑走了出来,修为倒是不高,最前几人眉梢眼角中都带着傲气,衣袍鲜亮,人人都有法剑随身,让人一望就知道不是寻常修士出身。
张衍手中的玉简也簌簌而动,似欲脱手飞去,他也吃不准这玉简到底要找得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因此微微一笑,手一松,索性任由这玉简自己去寻。
这玉简往空中一飞,化作一道绿光往其中一名容色俏丽,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娇憨少女头上一磕,随后又往张衍手里飞回。
“哎呀”一声,那少女捂着脑袋委屈地看过来。
这一行修士先是一怔,再是往张衍里怒目而视,其中有一名年轻修士更是沉着脸站出来,手按法剑,喝道:“哪里来的道人,怎得胡乱出手伤人?”
按他原先的脾气,早就拔剑上前了,只是他见张衍相貌不凡,而且往那里一站,还有隐隐一股无形威势,显然不是好惹的人物,因此才没有妄动。
张衍对他说话恍若未闻,只是往那少女身上打量,心中诧异,他看来看去也没觉得这少女有多高资质,或许只能说适宜补天阁的门道?
那年轻修士见张衍不理自己,更觉愤怒,喝道:“咄,你以为我们崇越真观的人好欺侮么?”
“哦?你们是崇越真观的人?”
张衍终于有了反应,上下看了这人几眼,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
他倒是没想到对方是崇越真观的弟子,如果是小门小派,那他直接亮了溟沧派弟子的身份,要求带走这名少女,量他们也不敢如何。
大派弟子抢夺他门派弟子的事情虽然极少,但也不是没有,小派弟子多是忍气吞声了事。
不过对方出身崇越真观,那就不能按照正常路数来办了。
这家门派,仗着根基在海外,门中还有一位修行了数千年洞天真人坐镇,自以为是海上第一派,向来不把玄门十大派放在眼中。
是以张衍连借口都不必找了,当即大喝了一声,道:“崇越真观又如何?今日找得就是你们!”
说完,一道匹练似的剑光从眉心飞了出来。
第三十三章 剑从磨砺出
这一道剑光飞出时,明而不艳,如皎月之光往下挥洒。
在场这一行男女修士共是九人,这一瞬间,都觉得手中法剑似乎微微沉了沉,眼前金光乱闪,寒气森森,直往自己面颊上扑来,骇然之下连忙后退。
直到他们退到了十步之外,那道剑光才倏然消隐,张衍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脸上神色不变,似乎刚才并未出过手。
“楚儿呢?楚儿师妹怎么不见了?”
这一行修士中有一女子惊呼了一声,他们这才发现有一同门不见了踪影。不用想是张衍动得手脚,当先那名年轻修士顿时大怒,喝道:“定是此人擒了楚儿师妹,诸位同门,千万不要让他走脱了。”
他一声喝出,手指向前一点,身侧飞剑便“呛啷”一声从鞘中飞出,指直往张衍杀去。
他身旁几名同门弟子听了他的招呼,俱都不假思索,亦是一掐法诀,法剑纷纷出鞘,霎时共有八道剑光飞在空中,齐齐往张衍那里斩下。
张衍微微一笑,也不见运用什么手段,只是袍袖一挥,一道蓝色玄光往往那些法剑一迎,只闻一连串脆音响起,这些原本法剑顷刻间全部断裂两截,掉落在地。
见了这一幕,这些崇越真观的弟子都是呆在当场,不知所措。
他们之中修为最高者也不过是明气二重,哪里见过这种手段?且刚才那道玄光一出,立时便知对方是一名玄光修士,修为远在他们之上,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
张衍原先的打算是得手之后一走了事,量这些崇越真观的弟子也追不上自己,更无从去查自己身份,可是适才出剑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临时改变了主意,伸手向上一指,笑道:“看到那处山梁了么?尔等若是不服,尽可来那里找我。”
言罢,他纵起一道遁光,飞空而去。
这些崇越真观的弟子都是面面相觑,那名年轻修士咬牙道:“楚儿师妹被此道人无故掳去,这分明是扫我们崇越真观的脸面,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几人在这里等着,我要去禀告师伯,讨回这个公道。”
张衍来到山梁之上,按下云头,选了一处平地落下,从袍袖中取了一只灰色布袋出来,往外一倒,便把那被擒来的少女倒了出来,只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这布袋也是从九魁妖王所得,当时只是随手收了,没想到这么快派上了用场,拿来掳人倒是极是顺手。
张衍知道到了时候这少女自然会醒,因此也不去管她,只是站在山脊上眺望远空,神情中露出思索之色。
适才他出剑的一瞬间,原本是想用剑丸斩断在场所有的人法剑,可是在运用之时,却惊喜发现那剑中真识竟是比原先壮大了几分,与自己沟通起来比往日更见亲近。
他当时有心一试,因此便将那一股刚锐之气临时转而化为一股柔力,击打在那剑鞘之上,那些法剑表面上看似无伤,其实内中早已被震裂,是以后来只用一道澜云玄光便将其悉数打折。
剑丸与法宝不同,放出飞斩时,需要用自身玄光附着其上,除了剑丸自身品质之外,修为的高低,亦是决定其强弱变化的因素。
张衍到了玄光第二重境界之后,玄光虽能由自己心意在刚柔之间转变,但却始终无法在剑丸上做到这一点,似乎是剑丸拒不接纳,却不知道何故,直至今日才得以成功。
他仔细回想起来,这剑丸真识虽然时时放在胸中温养,但却始终不见长进,而这几些日子与人交手之后,却反而有所增益。显然只有在争斗中磨砺,才能将这真识温养出来。
想到这里,他蓦然醒觉,暗道难怪少清派的弟子出门时大多都要为自己招惹上一些大敌,原来是这个缘故。
世人对少清派弟子的印象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一言不合便飞剑杀人,现下想来这些弟子无不是千挑万选出来,岂会这么浅薄?
便是偶尔有一两个弟子如此,又怎会个个都是这般模样。显然是有意为之。
身为剑修,只有不断与人争斗,这才能使得自己的剑中真识以最快的速度壮大,直至臻至上乘,蕴出真灵。
一旦到了这一步,手中剑丸便相当于是一件真器,试问有几个人可以抵挡?
张衍目光中有精芒闪过,剑灵是在与人争斗磨砺出来,始于战,也成于战。
今日得益,其实是与陆革和九魁妖王前后两战的结果。
他心中思忖,看来也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对手了,只有竖起一个敌人,才能逼迫自己不断前进。
但这个敌人不能太过强大,亦不能太过弱小,更不能像少清派那样肆无忌惮,也不管将来是否能够收场。
而眼前这崇越真观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一来此门派向来不把玄门十派放在眼内,根基又在外海,将来绝不可能来东华洲找他麻烦,无疑是个绝佳的靶子。
便是闹他个天翻地覆,将来回到门中非但没人说他不是,反而要说他为东华洲玄门找回了脸面。
只是想到这里,他却皱了皱眉,那名被他抓来的少女实在是资质不高,而且连开脉修为都没有,适才还走在这那一行人的末尾,定然不是什么嫡传弟子,也不知崇越真宫会不会为她大动干戈。
那少女一刻前便已醒转了过来,见张衍抓了自己后也不来理她,看模样也不像是凶恶之人,因此怯怯道:“道长,你为何抓了小女子?”
张衍看了她一眼,道:“我看你长得灵秀,资质也尚可,因此有意送你入一位前辈门下修行。”
这少女闻言慌乱道:“可,可是小女子早已有了师承,师傅若是怪责下来,那该如何是好?”
张衍淡淡说道:“有我在这里,你就不必管你师傅了。”
他从袖中奖那枚玉简拿了出来,适才来不及细看,现在一观,见上面浮现了一篇法诀,不过此法且朴鱼子肯交给他看,自然是不怕他看了去,因而扫了几眼。
这一看之下,心中却是觉得有些麻烦了,他当初答应朴鱼子,自己将这法诀教会这名寻来的弟子才可离去,可这分明是一篇开脉法门,要练至完满,还需要寻找玉液华池,而在这茫茫外海之上,他到哪里去找?
看来只有暂时将这少女待在身边了。
他将这玉简随手丢给那少女,道:“我知你想离去,那也简单,这上面的法门乃是玄门十大派补天阁的心法,你若是练至入门,我便可放你离去。”
那少女小心接了那玉简过来,她见张衍虽然神情平淡,但语声中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她也不知什么玄门十派,只知道眼下不能违逆了这人,而且听闻练会了这门法诀就可以走,“哦”了一声,乖乖翻看了起来。
她看了几眼之后,按照简中心法运转元真,还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那绿简突然微微颤动,自动跃起往她眉心中一飞,无数更为深奥的法门从心头留堂而过,并生出一道暖流,引导着她的全身气息随之游走,渐渐便忘却了周遭一切,心神完全沉浸了进去。
张衍在一旁看了几眼之后,便不去管她了,又将那只船胚拿出来继续祭炼,好早日去往外海。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他突然睁开眼睛,向满天繁星的夜空看去。
只见一道蓝色长虹带着隆隆声响,破空而至,再往他面前一落,出来一名白发黑眉的老者,他冷哼了一声,脸色阴沉看着张衍,道:“想来是就是这位道友掳了我门中弟子吧?”
张衍长身而起,甩了甩衣袖,坦然承认道:“正是。”
老者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打坐的那少女,霜眉一皱,道:“道友意欲何为?”
张衍笑了笑,道:“你门下这位女弟子被一位前辈高人看中,想收去做了徒弟,我也不过欠了他人情,不得不还,又怕你门中不肯放人,是以只得鲁莽了。”
老者眼中有厉芒闪现,盯着他的面庞问道:“不知道友出身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