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在这时时候,忽有一道清气卷过,随其过去,殿上所有人似若静止一般,而后一个个个如琉璃般破碎,全数崩散在这大殿之上,包括屈长老及梁惊龙在内,所有人到死都是面含微笑,对此全无所觉。此刻不止是这处,在并灵天修道人攻占的另四处界天之内,都是上演着同一幕景象。
青华天内,彭长老正在打坐,然而这个时候,身旁那枚执殿玉印忽然一颤,他感觉有异,立时拿来一看,见印之上有光华闪了一闪,随后又是不见。
他心思转了转,暗忖道:“此物乃是宫主亲手所炼,乃是通灵之物,而今忽然变发异动,莫非是向我示警么?”
如今界环被封绝,留在界内的眼线也从来没有音讯传回,他也难以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并灵天每回攻打之前,都会设法遮蔽天机,生怕其又是准备动手,故是他不敢大意,出得关来,唤得一名弟子过来,嘱咐道:“你去往各处界天走动一番,关照所有人小心防备,如有异状,即可前来报我。”
那弟子一个躬身,就领命下去了。
彭长老看了一眼那玉印,收了回去,这时底下却有人报言,说是凤览求见,他立便道:“快请。”
少顷,凤览大步到得殿上,待见过礼后,便落座下来,肃声言道:“长老,方才下面有人来报,言称被并灵天占夺得五界之内又有万空界环生出,似又能往来穿渡了。”
彭长老心下一动,不由觉得,这似乎与那玉印显兆有关。
执事道人在旁言道:“有无可能是并灵天之人摆弄出来的?或是并灵天那处出了什么变故,以至于无力再封绝界门?”
彭长老沉吟一下,道:“不无这等可能,不过若这真是并灵天之人的手段,其必是有什么大动作了,我等需先搞清楚里间情形。”顿了下,他对殿下一名心腹弟子言道:“你下去找几名人过去一探,要是不对,就速速回来。”
那弟子打个躬,言:“弟子这就安排人手。”
诸人在等候有许久之后,就见灵光闪动,一道飞书自外飞入殿内。
执事道人上前一捉,拿入手中,待打开一看,不由一怔,抬首看来,道:“长老,下面弟子传书言,所有并灵天之人……已是消失无踪了。”
彭长老一怔,皱眉道:“可是打听清楚了么?”
执事道人查验了下那符书,道:“书信不曾出错。”
彭长老一转念,沉声道:“派人再查。”
凤览这时站了起来,请命道:“长老,以并灵天的手段,底下弟子能看出什么来,不如我亲去一探。”
彭长老思索片刻,颌首道:“小心为上。”
凤览答应一声,就一道清光遁了出去,只是过去一个多时辰后,其便又转了回来,他一显露出身形,便大声言道:“长老,那信中所言不虚,那五界之内,所有并灵天修士俱是消失不见了,这当中并无遁破虚空的痕迹,且其法驾宫城俱都是留在了原处,并未有一物带走,此辈好似在一瞬之间便就消失无踪……”
殿上所有修士闻言一怔,委实有些难以相信,要知并灵天此回入侵修士可谓成千上万,其中更有不少渡觉大能,怎可能说消失便消失了?
凤览他神情之中略带一丝激动,上前一步,道:“长老,这有否可能宫主出手了?”
彭长老是知道一些隐秘的,对此有些难下判断,不过涉及那万空界环,除了青碧宫宫主这等大能,他也想不出还有何人能做到这一步,可念头转到这里,却是心下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
第三百九十五章 元海之上造化天
青碧宫中,彭长老虽隐隐猜到了一个答案,但他并无法确定,故是也不好明着说了出来,不由在那里沉吟起来。
殿上众人见他在那里思索,却也不敢相扰,都是在等着他下一步命令。
彭长老在沉思许久之后,才抬头道:“你等在这里等着,我去去便回。”
他起身转至后殿,拿出一枚玉符,法力一转,稍得片刻,见上面有光华泛起,知是得了回应,不由面露喜色,抬手一推,面前那方青色玉壁往后退去,露出一道通向深处玉阶。
他踏步上去,挤开滚滚烟雾,不多时,来至尽头处玉石大门之前,此刻那门关大开,见有一名黑长袍的道者坐于那处,他赶忙上前打个稽,道:“见过独孤真人,彭辛壶此来有一事请教。”
独孤航笑道:“彭长老,我知你为何事而来,方才恩师传意于我,并灵天诸修确已灭尽,大战已息,你大可遣人前去收复被夺界天,重立那善功之法。”
彭长老闻此言,身躯直起,又惊又喜道:“果真是宫主出手了么?”
独孤航笑着摇头,道:“非是恩师出手,而是另一位上尊。”
“另一位上尊?”
彭长老一琢磨,默默点头,没有再去多问。
独孤航道:“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事要关照与你,此回可以说劫难已解,想来恩师不久之后便会离去,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而我亦会再转一世,青碧宫今后一段时日,便要靠你执掌了,那善功之法也需你来维护了。”
彭长老郑重打个稽,道:“弟子遵命。”只他迟疑一下,又道:“弟子这里还要请教独孤真人一句,并灵天修士虽亡,可背后乃是一位自称神君的人物指使,传闻其与那邪魔有几分关联,此人若来,却不知可有手段克制?”
独孤航笑着回言道:“那一位上尊与恩师早有约定,在恩师回来之前,会看顾我余寰之地,你无须为此担忧。”
彭长老闻言,不由心中大定,又是一礼,道:“多谢独孤真人解惑,弟子必会守好那善功之法。”
浑冥之地,张衍一袖之间,就抹去了并灵天所有修士,却只是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傅青名也未放在心上,在真阳大能之前,寻常修道人渺若微尘,便他这一股残余精气,若是放开手脚,也可轻易荡绝余寰生灵。
不过他见张衍并未去动那恶气,心下一转念,只以为是有意放过对方一马,想让那背后之人知难而退。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真阳大能之间除非真遇到无法退避之事,否则都是尽量避免争斗,而以张衍如今之实力,那一缕气机若真是不知进度,也是反掌可灭。
张衍知他所想,笑了一笑,道:“道友稍等片刻,自有人去料理那缕恶气。”
傅青名微觉意外,但再一想,却是猜到了一个可能,目中不由露出奇色。
天外天中,两团晦涩气机正不断滚动,可见内里有两张怪脸相互争斗,一张半鸟半人,一张形如鬼怪,不过那半鸟半人之物似已是占据了绝对上风,而另一鬼怪脸孔却是挣扎嚎叫不已,看去已是快要分落败了。
过去不久,随着那半鸟半人之物接连动攻势,那鬼脸终是守持不住,在不甘叫声之中缓缓消散了,下来便见两团气机渐渐融合,最后化变出一个身着灰袍,头结高髻的中年道人来。
其人一现身,心中自起明悟,顿便知晓自家本来面目,口中吟道:“半觉半知藏心机,今日始知本由来。”
他心下一转念,暗道:“原来我本为那人一缕气机所化,不过因是执念在身,才与那青碧宫宫主缠战至今,这般说来,我似无必要再与其争斗下去了。”
他知晓自己一旦真逼得青碧宫主现身,虽不见得自己必然落败,但却很容易被正身得知下落,而以正身脾性,为防他日后坐大,极很有可能会将他灭去。
他也是私心的,本来不知此事还好,而今既然觉悟,那自不愿再去过分招惹青碧宫宫主。
不过已经自余寰诸天侵占下来的地界他却不准备再还了回去,不仅如此,他还有心再抢夺更多,自忖只要不曾过去半数,当还在这位青碧宫宫主忍受范围之内。
“事不宜迟,如今我功行大进,也该是回去了,只要小心潜伏,将来未必不能反客为主。”
拿定主意后,他正要往余寰落身,只是方才意动,却是一怔,举目看去,霎时将那五界看了下来,却是现自家感应之内,居然再无一个并灵天修士存在。
他似是还有些不敢相信,再是凝神观望过去,来回找有几遍后,感应之中仍是一片空白,此回攻打余寰诸天的修士的确已是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脸上不由露出了惊怒之色,这分明是有大能插手其中,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除了青碧宫宫主外,余寰诸天之内却是再无人能做到这一步了,不由咬牙道:“我本来还想退一步,既是如此,那也怪不得我了,待我先杀尽余寰修士,看你善功之法又如何存驻世间。”
在他看来,青碧宫宫主这一出手,那么正身所在必会察觉,那么自己再蛰藏下去也无任何用处了,心意一起,正要遁身入界。
可在这个时候,却忽有所觉,扭头一看,却见有一名白衣道人正凭虚御空而来,其人轩昂神俊,眉宇间有一股淡泊高远之气,手中持有一柄清光湛湛的法剑,感受到来人极不简单,有些难以看出深浅,他不由露出戒备之色,喝道:“尊驾何人?”
那白衣道人淡淡看他一眼,随后踏步上来,只一瞬间便至他眼前,挥剑就是一斩,待一道光华闪过之后,他从容收剑归鞘,再对着浑冥所在默默打一个稽,便就一甩衣袖,转身离去了。
那恶气所化灰袍道人则是定定站在那里,神容仍是保持原来模样,然而下一刻,整个人轰然崩塌为与为一团流散不定的气机。
白衣道人并没有将他生机夺去,只是一剑将他的执念与性灵杀了个干干净净,再无任何本我意识存在,而无了这些,其也不过是一团强盛些气机罢了,除非有朝一日,灵性能够重蕴出来,否则再无法对任何人造成威胁,可即便有那么一天,其也是另外一人了。
傅青名观望得这一幕,不禁看了张衍一眼,道:“那是道友成就之时所化分身?”
张衍一笑,道:“正是。”
傅青名感叹道:“道友能令分身与自己同心合意,说明成就途中杂念极少,近乎无有,方得这般造化。”
他虽不知张衍到底能化出了几具分身,但只要能有一具做到这般地步,那也是极不容易了。当年他一共化出数十余具分身,其中有一个便具备他眼下这般神通,只其事后意图自立,想着取而代之,后来被他寻去斩杀了。据他所知,似张衍这般,分身能听从正身吩咐的,那是少之又少。
张衍此刻言道:“此间事已了,不知傅宫主有何教我?”
傅青名神色一正,缓缓言道:“正要与道友言说。”他顿了一下,才沉声道:“傅某若未猜错,道友过往修行所在,当是落于虚空元海某一处界天之内?”
张衍颌点头。
傅青名又言道:“不过道友恐怕不知,元海之上,尚有一地,名唤‘布须天’,乃是万界之祖洲,周天之源流,言语万难描述其万一,若虚空元海为那汪洋,其便为那岸上洲陆,我辈观望之界天,与之较比,不过是沧海一粟,道友日后若想再进一步,那只能去其中找寻机缘。”
张衍心下微动,实则他成就真阳之时,已是隐隐感受有一浩大玄妙之所在,知不知那处何处,现下想来,当便是那布须天了。
傅青名接言道:“此界玄妙难言,便你功参造化,入得此中,仍可以与凡人对面说话。”
张衍问道:“可是功行受限么?”
傅青名笑道:“并非如此,道友若有机缘去得那里,便能知晓了。”
张衍微微点头。
傅青名又道:“布须天内万物兴盛,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便凡人也是衣食无忧,修道外物同样是应有尽有,譬如道友成就所用那玄石,亦是从贵派祖师自那处携来,此石本名为‘周还元玉’,乃是布须天‘天精之气’所化,向来稀少难得,举凡修道人,若欲要成就真阳,则必是离不开此物。”说到这里,他语声略显感慨,“贵派祖师所留下的这块元玉,便是自布须天所携出,不过恐怕是最后一枚了。”
张衍微讶,道:“此语何意?莫非是那布须天中再不凝化此物了么?”
傅青名摇摇头,道:“傅某原先便是居于此中,只是后来遇到了一场倾天巨变,修道之士纷纷出走避劫,然而等回来之后,却现这方天地已是被一般先天妖魔趁机窃据,此辈与我修道人本是不合,而得享诸般造化之物后,神通愈广大,把我辈都是拒挡在外,不得其门而入,若回不得此处,想来自道友之后,世上再无后来人能成就真阳之境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解脱心执化道神
张衍闻言,却是一笑,毫不在意道:“天道之变,机缘运法,从来不是人力可阻,便真能挡得,也早该是超脱其上了,那又何需来做这等事?依贫道之见,前人有前人之定数,后来人自有后来人之缘法,大可不必为此忧扰。”
未来之事有无穷变数,连他此刻这等境界,也不敢说尽在掌握,这位傅宫主结论未免有些悲观,也下得过早,谁知万千年后,乃至数十百万年后又会发生何事?不过眼前这只是言语之论,倒也不必太过较真。
傅青名点头道:“道友此言也是有理,谁又能说清未来之变呢?其实道友若无他想,确也不必太过在意,修道到我正身乃至道友这般境地,只要不去招惹同辈,那些先天妖魔也不见得敢来寻你。”
张衍心下稍作思索,道:“傅宫主方才提及有修道士意图收回布须天,如今可还是有同道在做此事么?”
傅青名想了一想,叹道:“说是收回,其实也只是勉强抵挡罢了,据传布须天中不断有大妖被遣了出来,看去意图是欲将已是出外的修道人灭尽,那些妖魔背靠布须天,修道外药应有尽有,且那‘周还元玉’如再有生出,也只会落在彼辈之手,长久下去,定会助长其势,我人道必是愈加式微。”
张衍眯了下眼,要真是这样,要是坐等这班妖魔如此壮大下去,那么一场碰撞终归是免不了的,虽对方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可他也未必能护得住底下弟子门人,便道:“傅宫主此身受损,可是与此有关么?”
傅青名略一迟疑,却是有些不确定道:“或许如此,傅某正身失去后,有些事便曾经知晓,如今也是有些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有那么一个对头,需得躲避其人。”
说到这里,他又一声叹,道:“说来道友或许不信,你若问我说出如何打杀一名真阳大能,我却难以给出答案,因我委实想不出到底如何才能做到此事,故我对此番遭遇亦是存有不解。”
由于他如今不过一缕精气化显,一些紧要事并无法承载于身,有些还是为避免触动对手感应而刻意斩落在外的,是以连他自己也难以道明。
张衍考虑一下,言道:“那布须天既是祖洲,又是造化之地,那当也有上境大真,如道友所言,那些先天妖魔不敢来招惹吾辈,当功行修为差之不远,如此,那些大能又去了何处?为何不曾出手,是另有居处,亦或是不愿理会?”
傅青名缓缓摇头,道:“不瞒道友,事实自傅某修道以来,位于真阳之上的修道人,却是从未有见,只是听闻过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便同道那里也同样是如此,我辈甚至一度怀疑此等大能是否存在,自然,这也可能是傅某如今缺知太多,难驻秘闻之故,道友将来若有机会,不妨再去探究一二。”
张衍听到此言,不禁有些意外,道:“那敝派祖师呢?”
他方才探究了一下,即便到了此时,他仍无法感得祖师太冥祖师境界深浅,亦无法与先前留下的气机交言,可见祖师功行至少远在他之上。
然而傅青名却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其诧异问道:“贵派祖师又是何人?傅某曾经有见么?”
张衍目光闪了一下,抬首看着傅青名,过有一会儿,他才道:“傅宫主莫非忘记玄石之由来么?”
傅青名笑道:“怎会忘了,那是傅某昔年千辛万苦取来的,一直在等有缘之人,未想却是等来了道友,这却是傅某之幸。”
张衍一挑眉,再问了几句,发现其竟将一切有关太冥祖师的事情都是忘了个干干净净,要知道,二人方才才提到过这位祖师,现下只过去百来息而已,其居然就此毫无忆识了。
如今在其口中,玄石之事是却另一个由来,仿佛被另一个经过所替代了。
要是一个道心不坚之人站在此地,说不定就要认为这是一场虚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