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易起手郑重一礼,道:“多谢道友了,说来道友本可处身事外的。”
乙道人摆了摆手,道:“此辈看去虽是只与你人修对立,可我也非是那些妖魔同类,其等若是收拾了你等,却未必会放过在下,届时谁也不会是局外人,是以你也不必谢我,我亦是为了自保而已。”
第二十三章 剑去斩劫平妖焰
离衡界天,此是倾觉山寰同祖师所开辟,此处镇压住了布须天出入关门,令得先天妖魔百万年不曾踏出半步。
此刻天穹之上,妖气弥漫,黑云滚荡。在倾觉山宗门被夷平之后,到了今时今日,已有成上万妖魔部族往此处汇聚过来,并且数目还在不断增加。
这是因为此前有大妖传下诏谕,召集遍布诸天界空妖魔部族一同立造天生殿,统合诸部之力,再准备挑选天资禀赋超绝之辈,收入殿中为弟子,若得修习有成,将来便放了出去开山立宗,传法扬道。
彭向对此一直有所留意,他这刻把气机俯着在一头妖物身上,随其往来,把这些都看在言眼里,同时也是有些吃惊,这才知先前却是会错意了,没想到那些大妖居然不是忙着与人修开战,而是要设法点化更多妖魔入道。
诸天万界,人道之所以兴盛,那是人乃天地之灵长,人身模样也最是适合修道,可这修持之法却不是天生便有的,也要经过长久摸索,有了岁月积淀之后,方能见得窥见大道门户,这就如同那山海界东荒百国一般,代代识见继传不断,才能一辈胜过一辈。
此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传承,要是这些妖物也有人教导,那么来日未必不能与人身修士分庭抗礼,乃至挤占人道气数。
彭向暗自一想,发现这还真是有可能做成的,尤其在人道大修士避而不出的情形下,只能任由此辈为所欲为。若是这些妖魔更进一步,设法灭绝人道薪火,那么久而久之,可能人便会为妖,而妖便会为人。
他心中暗思道:“要真是到那一日,那可是真是乾坤倒转,天地翻覆了。”
这时天中,忽一道灵光往一艘一个方向落去,底下一个个大妖目光跟着那光华而动,眼中皆是露出艳羡之色,还有不少在那里指指点点。
而在诸多大筏之中,前回彭向所碰到的知空、知杳那对男女妖修,此刻亦是立身在这里,二人同样一瞬不瞬地看着。
知空仰着头,口中道:“不知这一次又是哪位族主被选中了,此次守殿弟子听闻只选三十六人,如今已是过去三十二位,只余四人了,也不知谁人还有这运气。”
就在说话之间,又有两道灵光飞落下来,射去不同方向。
知空摇摇头,自嘲道:“看来我是无此缘法了,也是,如此多部族,禀赋出众之辈可谓比比皆是,哪里轮得到我。”
知杳安慰道:“兄长便不成了守殿弟子,不还有执关弟子么?以兄长之能,定是可以被挑选上的,将来未必不能胜过那些人。”
知空点点头,对此他倒是有些信心,不过他也知道,这毕竟无法和那些守殿相比,因为那些人极可能会受到那些大尊指点,将来所能得授道法也必是神妙莫测,未被选中之人那怎么也是比不过的。
不久之后,余下那两道灵光也是落定,恰好那最后一道却是落在不远处,他看了过去,见一名身着锦衣英伟男子立在大筏之上,面上神采飞扬,手心之上中则悬飘着一面光华烁烁的牌符,似察觉到目光注视,也是看了过来,却是将对他报以一笑。
知空连忙抬手一礼,以示恭贺,他忖道:“未想这最后一枚却是被节元君得了去,不过其与我部族关系尚好,日后却设法与他亲近一二。”
那高台之上此时传来一声金钟之响,这却是召聚之音,就见不远处的节元君收好牌符,纵身一跃,朝那高台之上遁走,与此同时,所有持拿到牌符的妖修亦是乘起遁光,齐齐往一处来。
知空看了过去,他方才口中虽说得平静,可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此刻倒要好好看一看,这些人一个个到底比自己胜在哪里。
等那三十六名被选中的妖修到了台巅之上,便见一名背着葫芦,头结发髻的干瘦老道人悬空坐在那里,其人两腮鼓突,眼眸半开半闭,头大身小,一袭墨褐长羽袍,外有一道道白雾烟气围绕周身,手中则拿这一根竹杖。
众妖一揖,口中皆称:“台师。”
那老道人眼皮往上抬起一点,道:“尔等既被选中做那天生殿守殿弟子,我这里自当传授下上乘秘法及修持外物。”顿了顿,他又傲然言道:“你等也是运数好,而今人道大修被诸位大尊逐走,再不敢来,诸天万界,已可任由我辈驰骋,待入得殿中后,需得勤加修持,来日好四去兴传道法。”
三十六名妖修齐声称是。
那老道人竹杖往地上一点,但见一阵云烟飘过,底下升起一个石案,上面摆有三十枚玉简,旁处各有一只乾坤囊袋。
底下那些妖修一见,无不目现灼热之色。能到得这里的大妖,多是修行有成,他们深知,只要有了这两物,那就有机会一步登天。
那老道人一拨竹杖,正要将案上玉简送了下去,然而就在这等时候,其却神情一变,往天中瞧去,却见得天幕骤然被撕裂开来,而后冲出一道道横贯天穹的剑虹,方一入界,就往四面八方而去,其所过之处,日月星光俱被斩灭。
老道人一惊,道:“这是……”过得片刻,他猛然睁大眼,嘶声道:“不好!是元尊化身!”
就见那其中一道剑光掉头一转,往此处过来,初看时只是细细一道光虹,然而到了近处,却是照彻天穹,笼盖地陆四方,还未到来,就已是山岳齐崩,汪洋俱消。
就在这个时候,几道同样宏大的气机浮现而出,可见半空中陡然多了一只只眼瞳,纷纷放出光华,将下方高台及少许妖众连带照笼在内。
然而剑光锐利无比,径直穿透而过,那些眼瞳也被纷纷斩杀,最后一气轰击在地陆之上!
轰!
天崩地裂!
久久过去,待一切平复之后,但见脚下地陆几乎化为乌有,只留下望不见底的浊气深渊,而原本难以计数的妖修也是被清理扫荡了一空。只有寥寥十余人被残余气机庇佑,未曾覆亡在这场杀劫之中,但方才挑选出来的三十六名大妖一个不剩,尽数覆亡。
知空、知杳二人恰是得以幸运下来的,之所以如此,一是运气的确好,二是因为此前彭向气机曾有附着,故是那剑光差察觉到后,并未曾全力着落,不然也是性命难保。
此刻二人望着四周天地残破景象,也是大骇不已,面色苍白,他们听说过人道元尊有一念兴天地,一念灭鬼神之能,以往无从去想,今日终是见识到了,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深深无力和恐慌之感。在这般伟力之下,任你修为再如何精湛,也与一粒沙尘无甚差别。
那老道人也是未曾身死,躲在那光华之内,浑身瑟瑟发抖,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倾觉山覆灭,众修退避之际,居然有人道元尊敢于主动杀到这里。
他一抬头,但见一名道人立在上方,似在等待什么,然而久久无有声息到来,其一甩袖,便就遁空离去了。
远空之上,一道阴风闪过,彭向飞了出来,他方才虽觉得那剑光很是熟悉,但因气机被遮蔽之故,并不能肯定这是张衍所为,故是也躲了起来,此刻望着也是心有余悸,要是慢了一步,虽他正身无碍,可这具分身却要毁了。
张衍这些化身此回虽是来找寻那法宝的,可得知这里妖魔汇聚的原委,自不会让其得势,故是随手斩去一道剑光。
原本他等在那里,是想着那些妖魔会否忍不住派遣气机化身出来与他交手,但见对方迟迟没有动静,也就没有再坚持,转而去找寻那法宝了。
此刻所有在这里飞驰的剑光并没有任何掩藏的举动,可与他先前判断一致,那些先天妖魔对他视若不见。
这一圈兜转下来,他发现了一界天之中尚有一些地界隐匿,当是那禁阵所在,因有倾觉山山主印信为凭,倒是不曾被阻,可那法宝踪迹却也不见下落。
对此他有所预料,想来那些妖魔化身也对这阵禁有过查看,要是这么容易就可寻到,恐是早被其等得手了。
他心念一转,观注在神意之中玉碟,若是此前猜测不错,两件宝物本为一体,那么此刻当能有所感应,要是这般无用,那么再另想他法。
过去片刻,忽然玉碟一动,仿佛与什么物事相接,同时一股玄妙意识被传渡过来,同时还一道道过去之影不断自眼前闪过。
他目光一闪,顿便了然。
因那禁阵未散之故,这一回他还并不能将那法宝取回,不过方才双方气机牵引,彼此都知落处,等大阵崩散,其自会转而相合,而因其中有一块在他手中,那时只需等待,那残缺一块自会来投。
既然如此,也就无需在此多留。
意识一动,但见数十具化身齐齐斩去自身,下来气机相融,最后化合为一,他抬首头那天门所在看去,能感觉有几道充满恶意的目光投注自己身上,不过他却丝毫无惧,抬目迎去,好一会儿,那些气机终是退去,他冷哂一声,身影便缓缓化虚,直至消失不见。
第二十四章 藏空挪机遁法力
张衍把剑光分身从离衡界天中撤走之后,便遁去一处了荒界,再在十数个恶界之中转挪,最后才化散在了虚空元海之中。
尽管事先有气机遮蔽,不怕那些先天妖魔寻到,不过此辈既有许多至宝,那么多做一层防备总是的。
他把意识转回来后,继续是揣摩倾觉山祖师留下的玉简。
在这些记载之中,皆是谈得如何修持,如何熬磨法力气机,而并没有如以往所见到的功法秘录一般,有境界划分之说,只有驾驭元气的高下。
其实从那些同辈论道之言来看,这里面也可以笼统分为三个不同的层次,此也为诸多真阳修士所承认。
其中第一个,便是就是如今他所身处的阶段,入得真阳境中未久,气机法力暴涨,元气强盛无比,难作收束。
而第二个阶段,就是他先前所认识到的降伏之法了,这看似是降伏气机,实则是降伏自身,但这一步不是你做到了便就得以功成了。这非是攀登境界,不会有蜕变生出,而真阳气机因为始终再增长,故需修士时时磨练,不可松懈,不过这好比逆水行舟,你一旦不再使力,那就可能再度降伏不住。
到了第三个阶段,则是语焉不详,只提了几句话而已。但至少可以从中推断,到了此般层次,修士早是应该把自身气机驾驭的完满自如,再无任何牵累,甚至可能再不往后退转。不仅如此,他还隐隐看到了这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可简上毕竟提及甚少,没法再往下深入。
只是有一个可以确定,真阳修士在前两个阶段其实相差并不是不大,哪怕双方交手,不将一方元气大海斩灭,那是无论如何也分不出胜负的。至于最后一个阶段在斗战之中是何模样,现还无从判断,与倾觉山祖师谈玄论道的修士,似也无有一人臻至这等境地。
他心下思忖道:“也不知那些妖魔之中有无这般好手,来日倒可找旦易道友问上一问。”
实则而言,因为先天妖魔掌握了当初人道修士未曾携走的至宝,那么无论其等功行如何,都已是差别不大了。
所幸他这里也不是没有优势,他有祖师所传下的秘法,便是没有宝物,也一样可以设法斩杀对手。
不过寻到对手气机还好说,要想磨尽对方元气大海,那势必要能自如驾驭元气不可。是以接下来,他需得尽量到得那第二个层次中。
对于如何做到这一点,倾觉山祖师所留玉简之中里面没有什么秘法要诀,只用一句用心磨便算交代了。
虽不知其中要用去多少岁月,可能其中还要走不少歪路,本来真阳修士寿数无尽,似也不用在乎这些,可那是在以往,而今却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耗磨。
他转念到此,便遁入神意之中,观望那玉碟。
过得一会儿,便见此物悄然发生了变化,却是逐渐化作了一张无限远张的膜胎,好似水银铺地,又似月下镜湖。
在去过离衡界天一回之后,他已是知晓,此宝名为“藏空玉胎”,其能可以把任何外来之力转挪到其他去处,同样也可把自身之力送去意注之所在。
当然,这不是没有代价的,视那力量大小,所付出的的元气也自有相应增减。
此宝要是化入禁阵,那威能更是不凡。
譬如布置在布须天外的那座禁阵,那些先天妖魔若是一意强闯,一旦陷入此间,那就休想再出去了,此阵每时每刻都会牵引来无穷伟力围困他们。
他们若是不动,那么就会被镇压在此,无法出去,但要是反抗,那么自身之力便会被牵引而走,继而被倒转过来用来对付他们自身,是以越是挣扎,压力便越大,元气也是会被不断损耗。
按照倾觉山祖师与那些同辈的约定,等到此辈实力大损之时,就是其等出手之时,那的确有一定机会握夺回布须天,可惜后来那些妖魔不曾上当。
至于此宝分成两块,并非有意如此,而是因为其先天就是两分格局,于那分合之际,还各有不同妙用。
当年布须天倾天巨变之时,倾觉山祖师恰在虚空元海访道,将此宝携在了一半身上,后来以气机相召,而另一半便主动来投,故是未曾失去,此物也算是唯一一个不曾落到妖魔手中的至宝了。
这件法宝若是运用的好,那确实威能非凡,不过到了他手里后,却可有另一个用处,那就是用来辅助修行。
如今他已是确定,哪怕放缓气机扩展,也必须设法收束法力元气,跨过这一步,才能真正破而后立,但这里限碍他的,就是调拨运法之时,万空万界灵机都在发生变动,此中生灵必受影响,若无所顾忌,那事后说不定会全数死绝。
如今有这宝物却就不同了,他可以将自身之伟力转挪去莫名之地,那就不必再如先前一般小心试探,可以放开手脚施为。
在“藏空玉胎”与残缺出去的一块气机相接之后,虽仍是不全,但因法已生,果自落下,其未来有极大可能再度合二为一,故他已可以望去那一线未来之影,借用那未来已得完满之宝来相助自己。
只是要观望去那未来,甚至维系住这法宝之能,那并不是没有代价,这里需要耗费大量元气,何况这法宝他还未曾祭炼过,真要用来,那损折当是更多,所幸他成就远迈先人,如今最不缺的元气。他现下最缺的就是时间,要是只付出这点代价就能达到目的的话,那还是十分值得的。
等到熟稔之后,不再会伤及生灵,届时就无需再借用此物,可以以残玉继续推演,如此就能在最短时日内有所成就。
有了决定后,他当即起神意一观,随后祭动这法宝一转,便试着收拾气机,顿觉无边气机都被其所遮掩,那可撼动诸界的伟力落去一去空空化无之地,不曾扰得现世半分,立知是此法可行。
于是他振奋精神,把心神全数投入进去。
因是一边观照神意,维系那“藏空玉胎”,一边还要收拾气机,消耗极大,期间无法一直坐观下去,当中会稍有停歇,待得气机再度回复,才会继续。
这般有百来天之后,他已是渐渐摸到了一些门径,行功愈发顺畅了起来,照这么下去,或许用不了十来载,就可抛开此宝,转用残玉修持了,那时当会进境更快。
他这里每日运法不辍,直至某一天,忽有一阵感应自心底生出,便双目睁开,把神意退出,只一转念,就来到一处空冥界天之内。
旦易正站在一块浮陆之上,见他到来,拱了拱手,道:“打搅张道友了。”
他看了张衍一眼,却是有些讶异,早前离去之时,后者气机宏烈滂湃,怎么也压抑不住,其浩大之势也是前所未见,他也不觉奇怪,初入真阳,都是这等模样。
然而才数月不见,却已是收敛了许多,这可大不简单。
虽是真阳修士有用心修持,都可达到这等地步,可大多数需用漫长时日,这是因为修行之时杂思杂念影响颇多,稍有不慎,不知哪里就会有分身诞出,需得随时斩杀。
要是走无情道的修士,自无此虑,可张衍分明不是如此,进境却是这般快,这说明其道心纯粹,念头极正,方能得以如此,他心下不觉高兴,毕竟己方阵中之人越强,那与妖魔争斗越有胜算。
张衍此时于天中身落下来,还得一礼,笑言道:“看道友这模样,似是此行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