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一挑眉,他能感觉到,自己主持的这座阵势居然隐隐有自行解裂之象,而对方此刻却并没有以元气压来,这应是别的原因造成的。
他立时起意观注,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真正情由。
此刻居然有无数微小虫豸那里啃噬阵基,阻塞气机,且随着大阵不断被侵蚀,其数目也是越来越多,所能造成的破坏也是越来越大。
这些虫豸其实是从来不存在的物事,乃是陆离方才以意念生造出来的,其存于世上的目的,就是为了坏去此间大阵。
这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做到的,只有神意观想之修到了一定境地,与自身元气异常合契随心,方可于顷刻之间成就。
换一个真阳修士过来,便是可以做到,也要用去不少时候,而且绝然不可能似他这般从容迅快。
张衍看得出来,这虫豸不是一上来便就变得如此厉害的,而是通过吞吃类似阵势,渐渐得以壮大,进而才能造成极大破坏。
方才此妖照搬了那阵势在身边,应当就是出于这个目的,是做为其第一口食粮而存在。
而且此刻他若想要化去这微虫,对方也可以元气应接,阻止他动作,反过来进行元气比拼,不过这一回却是对方占据主动了。
这里间安排很是巧妙,可谓是以小搏大。
他也是头回见得元气神意这般运用,对方不愧是存在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妖魔,不知比早前遇到的遇到的那赤鼠妖胜出多少,而且无论眼力高明,对局势判断十分准确,便是彼此为敌手,心中也是赞叹。
按理说,此刻到了这一步,应当放弃这座大阵,退守至第二座,不过他以为,对方能破一阵,当也能破二阵,三阵,乃至更多,要是放在平常时候,他倒很是乐意见视一下对方手段,还可以此借鉴,可现下不同,乃是生死之斗,只要还有些许挽回的机会,就不可轻言后撤。
此刻界天深处,旦易等三人虽在祭炼法宝,可外间动静,却是都是看在眼里,他们同样也是观察到是什么导致大阵行解。
乙道人沉声言道:“可惜了,外间那座大阵要能攻袭,这妖魔是不可能这么从容施为的。”
傅青名摇头道:“若是攻敌之阵,其也不见得没有办法破解,只能说这妖魔应对得恰到好处。”
乙道人也知这个道理,只是他惋惜的只是阵法本身,要知大阵之间也可用以相互配合的,只是单一阵法,不但威能增加,也不会被人轻易破去,但是时间不够,以至于无法再加以完善。”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抬头道:“诸位以为,若是我等此刻上前相助,可能合力将此僚诛杀么?”
傅青名摇了摇头,道:“不可,这妖魔放弃那边争斗,反到这里,那就是为了牵制我等,扰我布置,傅某猜测,其手中应该有一件宝物,可以护得其自身安稳,甚至面对数人围攻亦可不惧,现下出外,倒极可能是中了此辈算计。”
旦易赞同他意见,道:“我等不必取巧弄险,只要把该布置的都是布置好了,那样就算四人到来,也是可以当面一战。”顿了一下,他认真言道:“我等当相信张道友之能,有他在外守御,当是万事无碍。”
张衍在心念数转之后,便就有了一个对策,稍稍一凝神,霎时在神意之中观想出一座禁阵。
此阵也是鲲府之中得来,但要是没有先前九阵磨练,想要造了出来,可万万没有现下如此之快。
见其一成,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之照入现世之中,并加覆叠在原本大阵之上。
两阵本就是一脉同传之阵,彼此这一相互牵连,在转动起来后,立时又生出了一种全新变化。
陆离本来见大阵将破,很是神舒意畅,可忽然之间,感应变得十分迟钝,好似天地一下变得模糊起来。
顿只是自己感应被阻隔,他试了一下,虽使些力气,还是可以强行贯通,可只要稍有放松,又就会回得原来模样,这等情形下,想要庇护那些虫豸已是变得十分艰难了。
张衍此刻则是抓住这个空隙,元气一起,不断消杀那些虫豸。
他真正目的不是为了除去这些东西,就算完全除去了,只要对方不亡,依旧可以观照出来,他只是让其人知道,自己已有办法可以破解这些物事,便继续下去,也不过是重演最初的僵局,他却是不介意往下拖延。
陆离在发觉事不可为之后,也是不再坚持,放弃了那些虫豸,心下道:“也难怪纪宴公折在了此辈手中,果然是大不简单。”
当年他们四个察觉到纪宴公之亡,本疑是吕霖等人所为,后来出了布须天,才知是另有其人。
四位妖魔元尊之中,实际戴恭曾与张衍有过一番交手,不过那时其只是籍借化身之战,而且被张衍诱入了赤陆之中,虽正身没有什么损伤,可斗战之时识忆俱被遮去,这一段经历对其等若不存,自也难以对其他人有什么交代。
陆离又再寻思了一下,暗忖道:“既然寻常手段短时内无法压倒对面之人,那就只能动用秘法神通了。”
他神情一肃,神意之中立时显现出有一张书页,其上悬浮有无数金字,随后意念一注,将之引动,刹那间,就有一道道清辉播洒出来,看去宏大清净,不染浊垢,光芒过去之地,诸物皆化空无,唯留恒静余意,而困阻在外的阵法,也有如冰雪消融,被顷刻化去。
第六十八章 身试玄机观上乘
先天妖魔早前能在布须天行走,可并不是倚仗什么法宝,在无有道器之前,他们就有不少厉害手段了。
陆离这金页之书,乃是一篇观想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经文,名曰《根本上乘经》。
其旨在认定万化定造,人本低贱之理,从根本上贬低生人。
当然,这不是为了贬低而贬低,而是述法以待。一旦人道灭亡,乾坤扭转,妖魔因此兴盛,则立刻可借势而起,完此道法,那时此中之言便是天理,此中之语便是大道!
如今诸天万界,皆以人为万灵之长,盖因为人身最是适合修道,可要能重造天地纲常,将这经书落去乾坤表里,替代原来根本,那自此之后,人生而低贱,就将为天道所厌弃,而原来上境之路也是全数阻塞,若要寻那修行之法,则非从此门中入不可,到那时妖类自然而然便成这天地之主宰。
最为紧要的是,以往修道,尊循得乃是前人之成法,看似从中受益,可是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便就现出不妥来了。
这是因为人道之法,并非妖魔之法,彼此并不合契,他们纵然得了道传,看似今朝得了大造化,可实际上却是断绝了前路,便日后再是有机缘降下,也难登上境。
故他们非但不视传己法门之人为恩,反而视其为仇。
而这大法一成,天地易变,过往种种,则尽可弃之,大道之门得以重开,此经文便是根本之法,照此参演研修,有朝一日,或就能通达上境。
是以今日之争可以说是族类之争,亦是术法之争,更是大道之争!
这《根本上乘经》经为四人共举,现下各人所持所有些微差别,但大致相同,不过毕竟各人心思路数都是不同,现下不分,乃是为力去一处,待到日后,大事落定,那才会分而化之,别开枝叶,各立教门。
这经文之中有四大根本上咒,十二观我大咒,三十六修成中咒,乃至七十二通世小咒。只是每一人所修之咒都是不同,这并非不可不共持,而是唯有专注唯一,至精至诚,方可有莫大威能。
此刻降下这一道清光,乃是十二观我大咒之一,名为“冼阳净世光”,只要放了出来,便乃化去世间一切污秽。
所谓污秽,非指世间之清浊,而是他自身认定不利之物,于己不利,那自然就是浊物了。
此刻场中,这净光一出,大阵自是抵受不住,眼见就要化去不存了。
张衍不难看出这光华厉害的之处,现下不仅是大阵被顷刻照破,连他原本落在其内的气机也是一起被削减。
他试着阻止,却发现仅仅只是一缕光华,却要用上许多元气才能抵挡,要持续这么比拼下去,那吃亏的绝然他这一边。
到了眼前这地步,若找不出对付那净光的办法,那么只能弃守这座大阵。
可仅仅面对一个妖魔,就要后撤的话,要是等其全数过来,莫非将这些大阵都是放弃不成?
故他以为,不到真是万不得已,不可退去,定要想办法于此坚守。
既是如此,那就必须找出破局的办法。
他能感应得到,此光并非单纯是用元气所化,乃是自神意之中照出。
这就能够推断出来,此乃是神意存想之法,与他之前九界禁阵之道有相似之处,他此前所见得的典籍,还有与同辈之间的论道,对此其实也有隐晦提及。
可具体要怎么运使,这些就涉及到各人隐秘了,不可以言明,况且你便是得了传授,能修行得与前人一模一样,也不过是照搬而已,不是自己东西,唯有跳出窠臼,方能得见真我。
要对付这等神通,那同样也需要以相同法门应对。
如今他神意之中最厉害的,当属九界之阵,但这也算一个杀招,现下还没到生死相搏的时候,倒还不方便暴露出来。
既是如此,那便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临时造得一物出来抵挡。
对方可以观想出那些虫豸出来破阵,那他同样可以用类似之物进行护持。
转念到此,他立刻存意观想。
随着元气不断消耗,莫名之地中便由无至有生出一枚枚光润玉籽来。
少顷,他双目一睁,立刻将之照入现世,洒落在了残破阵禁之内,这些物事一落,净光扩张之势竟被挡住,而大阵虽是被破去不少,可在他元气灌注之下,却也是逐渐修补。
这些种籽乃是以净光为自身养分,虽此光亦有化去诸物之能,其也在被不断杀死,可只要不曾被彻底灭绝,那么就能对此光侵袭加以遏阻,若是后续支撑元气不绝,等其壮大到一定时候,那也未必难言不能反攻回去。
这种籽并非是他纯粹空想,而是参鉴了藏空玉胎遗迹琉璃莲花盏,这两物都有吞纳一应外气之能,要是让他从头到尾凭空塑造,那却是难上加难,至少是万万不可能如眼前这般顺利的。
陆离见得净世光无法再像之前一样肆意纵横,也是有些讶异,细细一察,顿时弄明白了原因为何,不觉暗赞了一声,他本来以为此法一出,那阵势当是阻碍不了自己了,可没想到对手居然拿出这等办法来。
这里局面,又被拽回到了双方元气互耗的境地中来。
他寻思了一下,口中再次念诵起来,这次所要祭出的,又是一个观我大咒,名为“破难杀生咒”,可以直落正主之所在。
方才因那阵势被一下破开了不少,所以他略微捕获到了张衍一丝气机,凭此他就可用这神通追及对手,并种下恶气,要是对手防备不周,那杀散法身也不是不可能。
张衍目光一凝,骤然感觉到一股莫名气机忽然冲入自己法身之中,这就好比一把利剑刺入进来,并肆无忌惮消杀元气。
但他乃是一路斗战而来,随时随地都有所防备,没有片刻放松,始终存有一丝意念驻守,是以此刻纵然被那气机及体,也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且这里毕竟是他主场,全力施为之下,就将那外来气机压住,不令其再继续扩大战果。
同时他亦在思忖,这般神通,自己事先竟是没有任何警兆落下,当真十分了得,这里运用之法十分值得一观。
陆离这刻也是有些诧异,按他设想,这个大咒纵然无法将张衍重创,也可使其无力再兼顾外间诸事,可实际上那大阵仍是守得异常稳固,并没有显出半分乱象。
但事机并没有到此为止,破难杀生咒不是那么容易破去的,其会扎根在对手法身之内,只要他不亡,就可以不断送渡元气进去,维持着一丝咒法不灭,只要等到机会,还是可以发作起来。
他这咒文,休看威能极大,可却是得益于平素积累,勤加修持,不知用了多少年月,一点点观想得来。
与此相比,张衍成就真阳未久,纵然元气雄厚,凌驾于所有同辈之上,可却少了积淀时日,并无法将之完全化为战力。
这就好比汪洋巨潮明明可以掀起无边大浪,可其出入径流却是狭窄无比,以至于无法向外宣泄伟力。
可他自身优势毕竟存在,这是无法抹消的,放到斗阵中,那就是后力不断,凡是涉及到元气之事,只要不在顷刻之间将他镇压下去,那就无法将他彻底击败。
陆离这边试着调用元气,催发那气机,想要用那大咒搅乱对手,可是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却是发现进展不大,不但大阵这里没有崩裂,连那气机反而有逐步退缩之象,他有预感,要是再继续下去,那或许可能被压制他无法感应的地步,要是到得那等时候,此咒存与不存也无甚紧要了。
他略作思索,十二观我大咒,他这里一共是掌握了其中三个,现下已连续用出了两个,却仍是无法奈何对手。
对于真阳大能来说,中咒乃至以下咒之法,那是完全无有用处的,是故唯有动用那第三个咒文,才可能破局。
当然他不是胡乱运使,对手现下正在抵挡两个大咒,看去尚能坚持,但却不见得还能抵挡第三个,此若施加了上去,那就很可能成为那一根将之压垮的稻草。
于是他一掐诀,又祭了一个“无常妄名咒”,此法乃是搅乱元气之用,要是功成,则立可翻转局面。
张衍虽是同时维持阵法与自身两端,可实际上他却是暗暗借用了阵法之变,分担了自己一部分压力,元气耗损尚在一定限度之内,并没有表面上看去难般艰难。
他其实已有余力反击,但却是藏而不动,示敌以弱,为得就是引出对方手段。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股异样感应到来,知是有变,立刻拿定心神,守住生机,只要他自身认定无损,那便一定不会有事,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元气而已。
此时好似有一股狂风大浪自身上刮过,但他却始终不摇不动,那气机冲刷不下,转瞬便又不见。
陆离此咒一出,却发现这回如落空处,根本没有起到应有作用,就知道此举失败了,他不由神容一肃,本来以为只是对付一名人道元尊,尚还无需用到道器,可现在却是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个可能了。
第六十九章 再演玄始天外返
陆离还有根本上咒未曾运使,这个大咒拥有极大威能,是上乘经的根本四咒之一,他深信用了出来,可以重挫对手,但运用此法,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说是搏命也不为过,他既然有道器在手,那就不必要做这等事了。
考虑过后,把手一抓,却是在袖中拿住了一枚方印,其上有乾坤之柄,下有阴阳之刻,此物名唤:先元敕印,有一言可表:“宰天地之正,御万物之机”。
御主持得此印,可使万物顺从于己,用在斗战之时,就算真阳同辈无法迫其屈从,可其只要有片刻之疏忽,那么足够他趁势使祭出杀招了。
只是此物他先前并未祭炼过,若是惯用法宝,通常都是存于神意之内,到要祭动时,也无需再唤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