挐首再是一个叩拜,就束手立在了一旁。
迟尧这时却是摇头一叹。
恒景诧异道:“迟尧魔主何故叹息?”
迟尧道:“我是叹赤周魔主乃是第一个入世魔主,对道法之领悟远在我三人之上,若能得他传法,或许今朝便就无有任何碍难了。”
嫮素道:“赤周魔主虽与我未必同心,可三人要是诚意去请,这位看在同源份上,也未必不会答应。”
迟尧语气更为惋惜,道:“是如此,可正也是因为这般,我却更不能做得此事。”
恒景问道:“这是为何?”
他伸手指了指下方方,道:“此辈是由我三人精气孕生而成,故不论入道与否,皆可算作我门人弟子,赤周魔主道法胜我太多,他若到此,则我必尊他,那日后所立教门,却难为我辈所用了。”
恒景一想,道:“还是迟尧魔主顾虑长远,这事的确不能让赤周魔主插手,不然长久之后,我等就只能奉从于他了。”
嫮素道:“左右不用争这一时,待把筑牢根基,再将那道法推演完全,再与现世那些修道士相争不迟。”
张衍与旦易三人把诸事议毕,便就告辞出来,此时他心底生出一丝感应,就往某一处看去,有魔主这一层身份,凡有莫名之物所在之地,皆能望见,而迟尧三人又未曾刻意对他遮瞒,故是把三人所谓都是看得清清楚,也是明白了此辈用意。
他目光微闪,此辈现下所为,应是为了未来与人道相争,不过明显是因方才入驻现世,那道法不得完全,故是想把根基扎稳后,再作行事。
站在天魔立场上,此般做法是无疑是极对的,可他乃是人道修士,此刻既然见得,却不能容许此辈如此顺利进行下去。但是直接干涉却也不妥,心念一转,只是一抬手,顿有一枚玄色玉简浮现在虚空之内,随后一挥袖,就将之掷入三魔所在界域之中。
这里所载,称得上是上乘道法,并且与天魔极是契合,可到得真阳这一层次中,要想再进窥上境,却要走出自己道途来,譬如妖魔那根本上乘经就是如此。迟尧等人见得此简后要是放弃自身之路,转而深研此道,短时内或许可以得了些好处,但长久来看,却是得不偿失的,甚至有可能会断绝大道之门。
其等会如何选择,他暂时无法左右,故丢下这玉简后,便不再准备多管了,可这时一眼撇过,却发现迟尧等大魔固然安于一地,可外间还有无数魔物徘徊,甚至有不少虚空生灵已被污秽,要是一旦破入某处界天之内,对那里生灵来说却是一个莫大灾难,这却要想一个办法解决。
他思索了一下,心里顿时有了一个计较,暗忖道:“或该回得山海界一回了。”
第九十章 道心不改亦降魔
张衍思定之后,先是意念一转,来至鲲府之中,到了此间,稍稍一辨气机,发现这刻唯有秦掌门和孙真人还在这里修持,便就心思一动,面前景物一变,却已是到了秦掌门所驻洞府之前。
他方至此处,便闻前方府门隆隆挪开之声,随后一道清泉自里流淌而出,霎时在两边断崖之前汇聚成桥,秦掌门却已是出得洞府,在阶前相迎。
张衍在桥前打一个稽首,道:“掌门真人有礼。”
秦掌门也是还得一礼,道:“渡真殿主有礼。”礼毕之后,就将他迎入洞府之中。
两人到了里间坐定,却见地下泉眼咕咕涌动,少顷,就有水浪托出两杯茶盏,并分别流淌至两人身前,再见有一叶叶嫩叶飘下,漂浮其上,顿有一股异香涌了出来。
秦掌门作势相请,口中言道:“渡真殿主此次回来,可是天外又有什么变数?”
张衍端杯一饮,随后放下,道:“此次与几位同道合力对敌,已然是将大劫消弭,但那危机并未除去,今次回来,是要与掌门真人商议一件大事。”
秦掌门言道:“渡真殿主请言。”
张衍先前不说那布须天之事,那是因为这涉及到那些先天妖魔,修为不到他这等境地之人,若有存想,或会令其有所感应,而现下却是无有这等顾忌了,于是将那倾天大变,乃至此后对敌妖魔的大致经过道于秦掌门知晓。
说完这些后,他又言道:“先天妖魔虽我与我辈说和,可彼此都是知晓,那也只是暂且休战罢了,未来终将还有一争,而长远以观,天魔之害,犹在其上,也是我之大敌,只是我人道实力经那一场倾天巨变后,受损实多,亟待恢复之中,若能恢复至先前那般实力,那压服此辈也便不再话下了。”
秦掌门言道:“按渡真殿主之言,此中关键,便是那周还元玉了。”
张衍点首道:“当年弟子得祖师指引,前往余寰诸天,便是得了一枚祖师所传下的周还元玉,方能得以借此成就真阳,可以说,若无有此物,那我人道修士便再无法得攀上境。”
其实根基不固之人,或是修为不足之人,就是得了周还元玉那也未必有用,而就算舍去这个不提,迈入真阳之法也有极大凶险,若无人指引,或无上法传承,成就可能也就渺茫,所以自身修为才是根本中的根本。
秦掌门略略一思,道:“虚空元海不存此物?”
张衍点首回道:“正是,所有周还元玉,都是自布须天而出,便是祖师传下那一枚,也是从此中带了出来的,是以我人道若想兴盛,那唯得占住此地。如今域外天魔侵入现世,虚空元海下来必成那争斗之所在,不是安稳之地,故弟子建言,将山海界乃至上下诸界生灵迁入布须天内修持,一为保全实力,避开大争,二来也方便与先天妖魔争夺那周还元玉。”
秦掌门沉思一下,道:“待我回得山门之后,会需诸派掌门和东荒道友商议此事。”
张衍道:“弟子知晓此事牵扯太多,且我辈毕竟已在山海界经营许久,就是如此舍弃也是可惜,不过先前也曾就此问过一位道友,此事或许不必大动干戈,只眼下还无法确定,待弟子去过布须天后,当便能清楚了。”
秦掌门颌首道:“那一切可待渡真殿主自布须天回来之后再言。”
两人把此事商议定后,张衍不再搅扰秦掌门修行,便自里退了出来,心转之间,一具意念化身已是来至山海界内。
不过他并未转回山门,如今诸弟子皆在闭关,门中俗务也无需他来过问,今朝之所以回来,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他心思一起,身影倏忽消失,再出现时,已是落在了西空绝域灌云洲雷寂山前,此处乃是还真观山门所在,可以望见,底下数万里方圆之内,乃是一片汹涌雷池。
他一到得这里,霎时灵机宣涌,而那些暴烈雷光却是蛰伏下来,天中却有万丈金光铺洒下来,好似天日降下,凌空悬顶。
这动静立被门中修道人察觉,顿有三道清光自山中涌起,到了半空之中,随后倏尔一晃,化作三个人影,张蓁自里走了出来,秀眸之中微显欣喜,敛衽一礼,道:“原来是兄长来了,请恕小妹有失远迎。”
张衍微微一笑,道:“你我兄妹何必道这些客气之言。”
后面孔叔童和仓长老也是一礼,言道:“张殿主有礼。”
二人语声之中却是略带敬畏,他们只感觉张衍站在那里时,简直就是面对整个浩瀚虚空,一股滞压之感迎面而来,令他们几是不敢轻易挪动气机。
张蓁道:“兄长远来是客,请入殿安坐。”
张衍点首应下,随三人到了还真观正殿之内坐下。
张蓁道:“上次听闻兄长去了天外寻道,不知是何时回来的?”
张衍微微一笑,言道:“方才回来未久,下来天地格局将会有所变动,继而会牵扯到我山海界,你可稍稍有所准备了。”
张蓁心思灵慧,她一听,就知此中事机不小。
孔叔童和仓长老对视一眼,他们猜测下来之言恐怕要牵涉到什么隐秘,故是出言道:“掌门真人,我等还有些俗务要处置,便先行告退了。”
张蓁轻轻一点首,允得她两人退去,这才抬眸看来,道:“却不知兄长所言是何事?’
张衍也是将事情原委简略一说,才道:“有那先天妖魔乃至域外天魔落驻世间,虚空元海这里变数太大,不宜久留,唯有去得布须天存身,掌门真人不日便会请动各派同道议事,你心中有数就是。”
张蓁思虑片刻,应下道:“小妹记下了。”
张衍这时笑了一笑,道:“前次你成就凡蜕,为兄因有要事在身,却是少了你一份贺礼,今日到此,正可补上。”说着,他抬袖拿出一枚玉简,递了过来。
张蓁接了过来,法力入内一转,讶异发现这是一篇道法,她知道是自家兄长所赠,定是不会简单,故是凝神细观起来,不久之后,秀眸之中泛起阵阵异彩。
她成得掌门之后,九洲诸派早已放下以往恩怨,除了山海界上一些强横异类外,还真观已然无有了外敌,若按照常理来看,只需一心修道便可,可碍难却就是出在这里。
还真观当年之所以得以立派,那是因为玄门诸派需用他们来压制灵门,故本来诸多神通大法都是用来是针对浊气所化魔物,还有灵门诸般神通道术。
而时移世易,自从九洲修士遁破天地,来至这山海界后,灵门就再非是那外敌了,且有灵门六派镇压在地渊之上,便是浊气所化魔物出来,也是先一步被其镇压,是以原来修持法门已然渐渐无法用上了。
可偏偏观中功法与除魔息息相关,若无法做得此事,则修行必有妨碍,如今已是到了不得不做出改换的地步了。
以她今时之修为,要是另起炉灶,另辟一门不亚于还真观的功法,倒也不难,可要在原由根底之上加以改换,那就有些棘手了,这段时日来,她一直忧心此事。
而张衍给她玉简之上,却是记述了一篇功法,若是能以此推演,不但能解决这个长久以来困扰她的问题,且在那背后,似还隐隐蕴藏着一条通天大道,尤其难得的是,此法与还真观原来功法并不相悖,看去好似一脉所出。
她叹道:“兄长可是帮了小妹一个大忙。”
张衍笑言道:“前次为兄回得山门时,贵派仓长老来溟沧派拜送贺礼,曾提及过几句,不过为兄当时没有应他,那是因为感得时机未至,如今赠予你,想来正是时候。”
张蓁起得身来,做一个拜礼,道:“小妹代门中上下弟子谢过兄长大恩了。”
张衍坦然受下,张蓁虽是他胞妹,可也是还真观掌门,此刻代门中相谢,这个礼他也不必推辞。
张蓁谢过之后,重又坐下,道:“兄长这法门,似与我观中法门极是相契?”
张衍微微一笑,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为对付灵宗,为兄特意从你山门观借来了《降魔要典》一观,故对你神通道法有了些许了解,也是以此为依托,方能推演出这等法门。”
张蓁轻叹一声,道:“原来有当日之因,才有今日之果。”她再观得片刻,不觉起手一揉额角,道:“兄长这道法之似还另藏玄妙?小妹能感得此中神通也是用来镇压某种异类的。”
张衍颌首言道:“你看得仔细,此法不但可以用来镇压那浊气所化魔物,亦可用来镇压那域外天魔,未来万千年中,此辈必为诸天生灵之大敌,故为兄才推演的这般法门出来,只到底该否行得此道,为兄并不替你做主,全由你还真掌门来择选了。”
张蓁秀眸中有亮光泛起,她自是能看得出来,门下弟子得了此法,虽必会与域外天魔对上,此中凶险极大,可这同样也是还真观崛起壮大的机会,因此她是绝然不会放下的。
第九十一章 阵去禁散天门已开
张衍在还真观盘恒了几日之后,就把意识又转回到了斗胜天舟之上,不过到得这里,却见旦易三人又是联手开辟出了一处大天。
乙道人原来所居之处被太一金珠尽数震毁,而考虑到先天妖魔与域外天魔当都是在虚空元海布下了手段,故三人以为也该有所应对,当在此间布下一个对抗妖邪魔物的道统,至不济也该让诸天生灵有个避劫之地。
此刻三人正围坐在一处法坛之上,间中有无数金光飞腾而起,当空而悬,几如星辰繁多,仔细观去,这却一个个灿烂金符,上面勾画有无数玄异纹路。
旦易见得张衍到来,立起身来,打个稽首,道:“张道友来得正是时候,我等方才还在言,这一处还缺道友手段。”
张衍哦了一声,望去那些金符处,道:“道友是指此物么?”
乙道人伸手一指,言道:“此中载有三门我等各自推演的出来入道之法,我待将此散去万界之中,好令道法昌盛,使诸天生灵俱有御敌之能,若资质超拔之若能,只要持得此物,还可遁来这里修持,道友若有意,不妨也留下一法。”
张衍略略一思,一指点去,却也将一门道法渡入此中。
他这门法诀表面看去平常,但实则蕴藏有那无需灵机便能开脉破关的道法,他是考虑到那些灵机不兴的天域中生灵几乎无法修行,若遇外敌侵害,只能被动承受,而有此一法,便还有几分希望,多得些许反抗之力。
但是这功法仅仅到得开脉破关这一步,后续法门以往他限于自身修为不足,还有其他种种限制,未能再继续下去,现下他功行大进,又为诸天之内有数大能,要做此事,也无人敢来置喙,等有暇之后,倒是可以试着再行推演。
旦易此刻再一挥袖,所有金符顿化为无数金光,冲破天地关门,分别朝着诸天万界飞去。随后望着金光消散方向,久久不言。
他知道,虚空元海无限广阔,不见得所有有生人存驻的界天都能遍及,可只要有生灵破开天地界天,自然也会将法门流传散播出去的。
傅青名这时道:“张道友此前言及推演封禁神通,傅某这几日仔细思索,已是有一些眉目,正要与诸位论证一番。”
乙道人也是道:“巧了,乙某这里也有些许所得,也要向诸位讨教。”
他们都是知晓无论是祭炼道器还是采摄宝材,都不是短时间可以做成的,而在这段时日内,唯有神通秘法才是自身倚仗,故对此事也颇为重视,这些时日都是暗中寻思。
现下谈及此事,四人便就是各自坐定下来,互换心得体悟,大概有一载之后,却是合力推演出一门封禁之法。
想要将真阳修士封镇起来,此事这是非常不易做到的,只要正身不亡,那落在现世之中法身再被打灭封禁都无意义,是以想要达成这一点,比将之杀死还要困难,便是将那法身固束也无用处,这等修士随时可以再化生出一具来,除非能使其无法再照落到现世之中。
要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推演出这等秘法,显然是不可能的,否则布须天内早便是各种禁法横行了,四人这手段,实际是结合阵法运用,将同辈稍加限制,只要把将真阳修士圈了进去,虽无法永镇其中,可困住千百载时日却是没有问题的。
只这里缺陷也有不少,因为此中根本乃是阵法,并没有办法直接着落到修士身上,故施展之前,需把对手先吸引到阵中,方可发动,另外,至少需得两人一同主持,方能发挥最大威能。
虽有着种种限制,可终归算是有了一个镇压手段,就算那些大魔选择此刻翻脸,也不是完全没有制约之法了。
乙道人道:“这法门威能还能提升,现下所限,无非是寄托之物不足承载大阵,还需以我元气填补,等到了布须天,可寻得一些天材地宝承托,最好是将之祭炼成阵图,如此便不必再限于一地了。”
傅青名摇头道:“要炼成阵图,却是难了,还不如祭炼出一件合用法宝。”
能困住真阳修士的大阵,至少在法力之上能够将其压制,还不止如此,因这并非一时之事,是以还需在后续比拼之中消弭其力,要能做到这等事,那这承托之物,自身已然不在道器之下了。
乙道人言道:“道友过虑了,这其中因有神通相合,其实那承托之物不必太过上乘,只要够用便可,大不了我等在后支应,总能加以克制,此事可交由乙某来为,至多百多年,就可祭炼出来。”
傅青名仍是以为不妥,他正还要开口再言,忽然心中有感,往虚空看有一眼。
张衍这里也是有所察觉,目光不由微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