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情形,就似天知人意,实际是天下取用外物之人多了,故是发劫来杀。
在上一纪历中,人道乃是唯一主宰天地的势力,因果纠缠相对甚少,所以元玉不知多少年才会出现得一次。而要是一旦内外隔绝,此物却未必会再显于世间。
还有一个,修道人追求的是毕竟是更高境界,布须天有诸多道缘,说不定那里间就有通往上境之秘,只守得一个洲陆,等若把无数机缘平白让出,所以这是最后一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如此做。
正在场面僵滞之时,陆离却是开口言道:“元玉已是归人道所有,诸位元尊何必在这些小事之上计较?今日之事,我三家皆是做出了让步,缘何诸位却不肯暂退一步呢?”
乙道人冷笑道:“这元玉乃按太一道友建言,由张道友算定取来,而并非是他人让出,若是在座诸位取了去,我自也不会加以阻碍。”
太一道人虽是生出恼意,可似乎并不想彻底翻脸,他做了一下思考,看过来道:“既然人道执意如此,为不使彼此之间失了和气,我等不妨定一个约议如何?”
旦易心下微松,道:“太一道友请言。”
太一道人言:“人道可用元玉,但下回元玉之争,贵方不得再行插手。”到了这里,他看向诸人,又加了一句,“此非是针对贵方,而是依循此例,日后凡得元玉一方,次回皆不入那争局之中。”
他提出此议,也是带有自身目的的,虽想着夺得元玉入道,可他也明白,想要一口气做成此事是不可能的,所有势力都不会允许,唯有慢慢图谋,而眼下这格局最方便他攫取利益,所以万万不能被打破了。
而哪一方势大,他就尽力压制哪一方,眼下最主要是遏制人道,就不能让人道太过势大。
旦易不由考虑了起来,其实这个条件也不算太过苛刻,这次若能顺利收下元玉,下一次让出却也无妨。
他们占有布须天,所得到的时间越长则越是强盛,而未来也说不准会是如何,不定待得两劫之后,就有对抗太一道人的能力也说不准,那时自无需再理会此辈之意了。
然后还未他作出回应,这时场中却有人言道:“我等以为,此议或有所不妥。”
太一道人转头一望,却见出声之人乃是迟尧,他眯了眯眼,道:“不知几位道友有何高见?”
迟尧高声道:“人道几位元尊虽是得了元玉,可我辈亦欲得之,故在下以为,我三家可各遣一人,与一位人道元尊赌斗一场,若是人道输了,则需将元玉让出,若是我辈输了,则下一回争夺元玉,人道不必作出退让之举。”
太一道人哼了一声,道:“照道友之言,我三家若是赢了元玉,岂不是还要再做一番争斗?”
迟尧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
太一道人一皱眉,这么一来,诸人根本不用去管什么规矩,直接来几场斗法便可决定元玉归属了,他好不容营造的局面都被破坏了。
按理说,先天妖魔这里有他相助,该是能够轻易胜过任何一家,可实际不是如此,白微、陆离二人碍于功行,能够动用他的次数实际十分有限。
白微等人便借他之力胜了一家,可却未必能接连胜过三家,而且他疑心这三家在看到先天妖魔再无力御使他时,会否干脆来个落井下石,直接合力将他镇压起来?
正当他疑心不已时,邓章这时开口道:“此议不差,邓某以为,不但今日可以如此,日后也可以此为准。”
迟尧笑一声,道:“此言甚合我意。”他干脆不去看太一道人,直接向旦易问道:“不知几位元尊可是愿意?”
太一道人神情一沉,若是三方意见相同,那他就全无反对可能了,他转头往白微那一方看去,示意其设法反对,可白微、陆离二人神情平淡,却似没有看到他一般,只是端坐在那里不动,这却更令他光火不已。
旦易想了一想,却是难以做出立刻选择,便神意传言道:“几位道友如何看?”
乙道人冷言道:“只拿一个空头言诺与我赌斗,倒是好算计。”
傅青名却道:“若是不应,则不得不同意太一道人之言,这却也要失却下次机缘,而若是单打独斗,我等胜算其实不小。”
张衍则慨然道:“这世上道理,力强者生,力弱者亡,势大者得,势小者失,既一场斗战就可定下此事,省却诸多言语纠缠,那又何需避之?”
旦易点了点头,也是下定了决心,道:“在下以为此议可为。”
迟尧大笑一声,道:“好,如何赌斗,可稍候再定。”他一抬眼,撇向太一道人,“不知太一道友此议行否?”
太一道人尽管不满,可此刻也不好强行违逆众意,他哼了一声,道:“如此也好,只望诸位道友不后悔便好。”
迟尧一笑,丝毫不在意这句话。
他之所以提出此议,就是不想按照太一道人的方式来。
他方才就是看出了,总体上维持均衡局面,实际上是最有利于太一道人,其偏向何方,何方就有胜望,试问如此,他们又怎可能同意?
而就算这一战输了,让人道独大,那也没什么不好,这意味着三方必须联合起来对抗,到时不管太一金珠是否愿意,要是想拿到元玉,也选择只能站在他们这一边了,而这样一来,其作用实际上是被削弱了,不是当真必不可少了。
众人议定此事之后,再是定下了此地约斗之期,就各是散去了。
张衍与旦易三人回得布须天中,在青穹天中继续议事。
旦易道:“约斗之事,各看手段,有一事却不得不提,此回若能顺利取得元玉,为防再出变数,就需得尽快交由一位合适道友炼化,不知诸位道友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乙道人连连摇头,道:“我那个几个弟子,才修行多少年月?给了他们,只是平白耽误了。”
旦易自家也是如此,他虽然收了不少门人,可连元婴都未能修成,距离凡蜕之境都相差太远,自然不可能将元玉交托过其等。他道:‘傅道友门人弟子众多,不知可有荐举?”
傅青名道:“我弟子虽有不少,但大多根器不够,勉强推了出来,成就可能也是不大。”
真阳之位不是可轻易成就的,功法、根底、传承、资质、心性等等,无一可缺,可以说其中任何一个地方有短板,便给其再多元玉,也无法成就上境。
青碧宫中凡蜕三重境修士有不少,可在他眼里根底都是嫌不足,能到此一步已是极限了,没有可能再往上攀登,若不如此,他早把门中正法传下去了。
他心中最属意的是独孤航,可就算转了几世,也没有达到他心中所设之限,遑论其余人了。
张衍心下一思,言道:“贫道所在山门之中,有一位倒是正合炼化此物。”
第一百四十四章 唯得厚基能载器
张衍所荐之人乃是秦掌门。
这不单单他秦掌门曾对他有扶持之恩,而是因为这位掌门真人自身器局也是足够。
秦掌门所修炼的功法乃是得自太冥祖师的上法正传,如今又得了鲲府之内传下来的秘法,在功法修持之上可谓没有任何阻碍。
而换了其余人就不同了。
如傅青名门下,他并没有传下直通真阳的功法,这并非是他不愿,而是门下实在无有多少人能与此门功法相契合。
不曾修炼这门功法,就算得了元玉去,也没有再上一层的可能。
修士自身根基不足,就算勉强修炼此法其实也无用处,因为修行时不但将花费比寻常功法更多的时日,道途上所遇关难困阻也将更多,到了最后,往往都会被阻在上境门外。
而溟沧派中,五功三经皆是直指大道,而因为选择余地较多,差不多所有修炼到高深境地的修士,都能找到适合于自己修炼功法。
至于张衍,他所练太玄真光乃是自己推演而来,再不断加以完善而成,虽一开始未必能比过一些大能所留下的上乘功法,更却是最为契合自身不过。
从这般来看,一个人能否练成真阳,似乎从一开始便已注定了。
修士若是入道之后修炼的只是寻常法门,根基筑打得并不浑厚坚固,那此后必然没有攀升上境的可能了,要想得此机缘,除非是转生再来了。
就在张衍与旦易三人商议元玉得主之时,虚空元海两界屏障之地,他那力道之身正沉浸于深定之中,每时每刻都有难以估量的莫名之物被他所吞纳炼化。
只是忽然间,他感得有人近前,便缓缓睁开眼目,却见迟尧、嫮素、恒景三位魔主站在下方。
迟尧见他出了定持,就站了出来,打一个稽首,道:“赤周魔主有礼。”
张衍幽眸一扫,三位魔主都是感到自身气机微微一滞,心中对他功行修为不禁产生一丝敬畏。
迟尧心下暗暗感叹,“赤周魔主毕竟早已寻到自身道途,功行精进极快,我等在未能完善道法之前,还难与他相比。”
不过他们今次到来,却是为得一桩谋划,面前这一位功行越高,把握也就越大。
这时三人听得隆声传下道:“三位魔主怎有暇到我这处来。”
迟尧稍稍欠身,道:“这回贸然前来,是遇得一件大事,不得不前来拜托赤周魔主。”
张衍言道:“迟尧魔主可以直言。”
迟尧道:“赤周魔主想也听说过现世之中那周还元玉之名,若能得取此物,或能再接引一位魔主入世,今次却有取得此物的机缘出现。”
他将这次诸方约议之事一说,又言:“奈何对手也是强横,我等也是无有把握,尤其是那太一道人,为先天至宝所化,其若是对我出手,却是难以抵御,故想请赤周魔主助我一助。”
张衍淡然回道:“迟尧魔主当知,我因因果牵扯,需得镇压此处,外间之事,与我无扰,恐无法相助你等了。”
迟尧沉默片刻,才道:“我等不求赤周魔主亲至,只求能稍稍放开两界屏障便好。”
张衍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界屏障要是稍加放开,将有更多莫名之物涌入现世之内,此举将使得许多生灵骤然灭绝,也会使得反天地受得正天地冲刷,只如此,他也会因此承担一些因果。
不过要是这些都被迟尧三人及时取用得去,那倒也不算什么,而若是用来对付太一金珠,那是更好,是以他转念下来,言道:“若是三位魔主当真遇得太一金珠,天地屏障自会为诸位开得片刻。”
迟尧听得此言,神情略振,打个稽首,道:“多谢赤周魔主成全。”待他抬起头时,见虚空之中那双幽眸敛去不见,就知这一位已是退去了。
恒景起神意言道:“可惜了,要是赤周魔主亲至,凭我四人之力,未必不能挡下太一金珠一击,眼下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迟尧却似是早有预料,道:“有得此番结果,也算不错,况且这事也需看机会,能成则成,不成也不过是照那原先路数施为罢了。”
三人心意一动,霎时之间,便就回到了幽界内。
转瞬之间,就是一载过去,很快那了各方约战之日。
实则当初太一道人随口定期于百年之后,但是旦易却是竭力反对,这是因为元玉如今名义上已是归属于人道,而这段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知道期间会否有什么意外变化,故不想等待太久。
此时此刻,昆始洲陆之外又有灵光过来,在张衍等人面前打开一道界门。
四人也不迟疑,当即乘光而渡,少顷,又是来至上回所见的云河之上。
虽眼前景物与上次一般无二,但却不难看出,这些皆乃是新近塑成,而原来那一处界空当是难以久存,已然是散去了。
片刻后,又有金莲过来脚下,指引前路。
四人上了莲座,入云河一转,又是来至了一处界空内,有别于前次,不见宫阙殿观,唯有十二莲座浮于云海之上。
而随着他们到来,各方元尊身影几乎是同一时候浮现出来。
太一道人仍立中央,他道:“今日之赌斗,胜者则为那元玉之主,为使公允,约斗之人战罢一场,可修持调息,待元气恢复之后,他人方可搦战。”
他倒不是为他人考虑,而完全是替自己着想,如此先天妖魔就算借用他力量取胜,也能有足够时间用作恢复,不用频繁面对对手,取胜把握也就更大了。
他转头看向域外天魔所在之地,道:“这场约斗既是迟尧魔主最先提出,那便由得三位先行出手好了。”
迟尧一笑,言道:“在比斗之前,在下这里有一提议。”
太一道人言:“请说。”
迟尧道:“在下以为今回比斗,可不限神通手段,生死各安天命,诸位以为如何?”
太一道人心下一怔,他可是知晓张衍有斩杀秘法的,正面先天妖魔得他相助,或许可以不惧,但域外天魔虽是难以杀死,但若被打灭形体,回反天地内重生,那却也同样是输了。心中不由琢磨道:“莫非这许多年过去了,此辈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而且他本来还以为其会设法限制他出手,可没想到主动提出不限手段,这却令他又有些不放心了,于是试着言了一句,“非是生死相争,何必如此?”
迟尧却道:“非也,若是斗法双方有所顾忌,却是难以用出自身全数实力,这又岂能分出真正胜负?”说到这里,他又加了一句,“不过太一道友说得也对,在下以为,若是一方及时认输,另一方自不必穷追到底。”
太一道人考虑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迟尧又看向人道这边,最后目光落在张衍身上,“几位元尊是何意思?”
张衍淡声道:“可。”
他虽有斩杀之术,可却并不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用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