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吾知道六大宗靠不住,所以此次为了引起遥星上宫重视,自然是将情况稍稍夸大了一些。说是六派一起围攻,倒也不算错,至少六宗之人的确都有出力。
座上又有长老发声道:“说得不错,这股力量,绝不可能凭空冒了出来,但若是魔神手段的话,却不难在极短时内令信众获取莫大能力,或者这些人干脆就是魔神送来的。”
所有长老都是一惊,场中有了片刻安静。
过去一会儿,才有人出声道:“此事可要问一下虚空之母?”
世上所有神怪生灵,一切力量都是自虚空而来,而神怪生灵认定虚空深处,有一个无上存在,称呼其为“虚空之母”,认为这是万物之归属,诸形之寄托。
谁也不知这一位是否当真存在,不过到了他们这般地步的血裔,却是能够借助一种法仪,问对虚空,从而得到有关某事的答案,或者求取某些东西。
可是现在这个建言一出,场中却是传来一片反对之声。
“此议不妥,我等数月之前方才动问过一次,此次所献祭的宝物占据宫中大半积蓄,剩下着实不多了。”
“献祭之物尚还在其次,哪怕最简单的法仪至少也需准备十天,要是耽误了时间,导致魔神信众无人拦阻,那此辈极可能在这段时日把魔神接引入世。”
“江长老行事一向慎重,以我之见,不必再查了,不管此处是否盘踞魔神信众,既然可疑,那便索性攻灭就是,还去查得什么。”
“说得轻巧,万一这是魔神布置,就是为了引我等前去,却又在别处发难,到时又如何去阻止?”
“哼,莫非在此干坐着就有用么?”
座中众长老各自抒发己见,有得赞同,亦有反对,更有激进不顾后果之人,而平日较有威望的几人始终不曾开口,故是半天过去,也没有一个准确结果出来。
就在众人争论之际,外间忽然跑进来一名执守弟子,其神色看去很是惊惶。
近处一名长老转头看来,居高临下道:“何事?”
那弟子跪伏在地,战战兢兢道:“回禀长老,长生火又微弱了许多,看去,看去……”他咽了一口口水,道:“看去似要熄灭了。”
“什么?”
殿中原本稍显纷乱的议论之声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是露出了惊凛之色。
世上再是强横的神怪,也有寿终一日,更何况他们这些血裔,就算返回祖身,也不会增加多少寿数,更何况世上有些神怪,并不以寿长出名。
而长生火乃是集中了诸界众派之力,祭献了不知多少好物,才向虚空之母求取来的神物,可谓他们寄托所在,性命所系,此火只要亮着,那么他们就可以一直存生下去,如若熄灭,那就只有依靠自身寿数抵御生死轮转的侵蚀。
供奉此物颇是不易,每时每刻都要填进去诸多天材地宝不说,隔一段时日还要献祭上大量神怪,用以维系光华,可自前一段时日开始,火光却是变得微弱了下来,不论用方法,哪怕加倍供奉,也没有任何用处。
最后不惜代价,再一次向虚空之母祭献,才知是有虚空魔神即将到来。
长生火不但与他们性命有所牵扯,同样与虚空本源息息相关,而魔神一旦降临,那么诸天万界都将动摇沦陷,而根本若失,此火自也不会存在。
也是因此,遥星上宫诸人无比重视此事。
而现在长生火再一次出现了异兆,能造成这等后果,只有魔神而已,说不定这就是其即将降临的征兆。
坐在众人之中的,乃是一头半龙半兽的神怪,此是长老粦烛,他在这里颇得人望,年岁也是最高,他开口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场中顿时一静。
粦烛道:“不管其余事,现在先是要献祭神怪,以竭力维持长生之火,毕竟是这涉及我等身家性命。”
众长老纷纷称是,无不赞同。
不过他们也都是知道,这也不过是求个安心,要是真正无可抵挡的力量到来,那么这等举动实际并无任何意义。
粦烛将此事当着众长老之面安排下去后,又道:“我认为江长老所传回的消息当是不假,不然这等时候,长生之火也不会发生异变。”说到此处,转向一边,“有几位长老说怕有别处魔神现身,到时来不及应对,这也有几分道理,不如这样,宫中不可无人坐镇,留下九位在此,余下之人前去往援江长老,同时以星令名义将余下诸长老唤来宫中,到时见得显现异状,也可立可前去处置。”
遥星上界拥有数十界天,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百余名长老,当然,这些人大多是各大宗派的宗主,一般情形下,是不可能聚到一处的,但每过百年,遥星上宫都有一次诏发星令之权,只要是宫中长老,无论有何要事在身,收得此令,都需前来得上宫参拜。
众长老稍作商议,在没有更好办法的前提下,俱是同意了这个意见。
于是包括粦烛、余慕离等人在内的十名长老为了避免耽误时间,当即决定去往芎陆。
虚空之中,几头硕大凶怪苏醒过来,此是神怪“空融”,其有转挪生灵之能,遥星上宫长老借得其力,可将人送渡去任意一处辖下界天。
只是每一次都要数日时间,而回来并无法借用其力,所以更是麻烦,需要自行穿渡虚空裂隙,不但要和许多神怪无可避免的产生碰撞,用时也更是长久,这也是有些长老派偏向保守的缘故,因为只要另一处出得问题,那么派往别处之人根本就无法及时赶回。
芎陆之上,金乌退去,昼光黯淡,又是一天耗磨过去。
诸宗之人找不到破阵之法,仍是无功而返。
张蝉心下略略放松,他来到法坛之前,这几日又是修筑起来不少,距离最后时日已是越来越近了,可司马权的提醒他却没有忘,想要撑了过去,看来怎么也要经历一场苦战了。
华英翎这时来到他身旁站立,道:“这几日并无更多援手过来,要是遥星上宫之人到来,可能要靠我们自己抵御了。”
张蝉道:“华真人,玉砂子现在还剩多少?”
华英翎道:“按照现在看来还算充裕,还能撑过五日,但若对面有更多援手,可能只能维持一二日,司马真人虽是再去找寻,但此间玉砂毕竟有数,未必能及时送来。”
张蝉断然道:“这些玉砂子用尽就不用再去管了,我辈尽力维持法力,哪怕破阵之后,也可有力气与此辈一战。”
华英翎点点头,这无疑正确选择。
一夜很快过去。
待得晨曦初露,按照常理,对面这个时候就会开始轰击大阵,可是这一次却与往常不同,来犯之敌却是一片安静。
张蝉顿时意识到,今天很可能会有什么事发生。
果然,到了临近正午之时,大气之中传来一阵阵波荡,而后整个天幕都被轰然撕裂,随后可见一座让整片地陆都披上了一层暗影的大城出现在了那里!
第二百零二章 道举魔成玄阴身
龙宗海域之下,那原本蛰伏在海下,拦截一切路过此地生灵的息坠神怪,此刻已然是奄奄一息。
其庞大身躯之上,盘踞着一股阴气。若有还真观的修士在此,便可望见,有一头与之身形相当的大魔趴伏在其身上,不断的侵蚀其神魂。
过去没有太久,这头半龙半龟的神怪彻底没了生息。
那大魔虚影这时也是缓缓消散,随后浊阴之气一聚,司马权身形自里显露出来,他自我检视了一番,沉吟道:“看去还差得一点。”
因为遥星上宫的援手即将到来,再加上原来六宗之人,定会聚集起一股空前强横的力量。
他觉得以眼下阵内实力,若无明显提升或是变化,很难防守的住,就算玉砂子足够,大阵也有其承受极限。
故他慎重思索下来,觉得唯有自己成就玄阴天魔,方才有把握与之抗衡。
且他有所成后,布须天那边还能相同境界的修道人穿渡过来,那就胜算大增了。
由于外药魔头充足,他早在入界之前,差不多已是到了临门一脚的地步,而这头息坠身形如山,长年镇压在此,神魂也算坚韧,正好成为他提升功行的资粮。
然而在吞吸了这神怪后,他发现要提升到更高层次,似还略有不足,强行去为,很可能会有失败可能。
天魔不像修道人,虽然失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但却会散失更多浊阴灵机和自身精质,这里补充灵机极是不易,若是不成,短时内就很难再有机会,而且法坛那里若少得他一个战力,抵挡起来会变得更加困难,所以最好确保一次成功。
他思定之后,就挪转身形,遁至上空,决定在此等候龙宗之人到来。
坠息神怪乃是龙宗用来镇守海域的,此怪一死,想必惊动会整个宗门,一旦宗门长老过来查看,那正好一并杀了,补足这最后一丝缺余。
可或许是龙宗对这神怪格外放心,也或许是未曾在其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手脚,他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对方什么反应。
有鉴于此,他有考虑了一下,不管龙宗到底作何反应,这里已是不适合自己再等待下去了。有这等时间,他大可以去其他地界另寻目标,而且法坛那边随时可能起得变化,经不起这般拖延。
想到这里,他把目光转到了龙脊山处,那里正好有一个合适目标。身形忽化阴风而去,很快出现在了那仿若青灰色脊背山梁上,随后往下一沉,直往深处来。
龙脊山不单单是划定了龙宗海域,其实在此山下面,还潜藏着一个庞大生灵。
只是除了他这等境界,又对气息极是敏感之人,通常都是感受不到。
随着他不断往下沉坠,很快就到了海底,可见山下镇压着一头比那息坠更是庞大的神怪,形状与蛟龙有几分相似,只是无角无爪,身上不鳞。
他合身往前一纵,霎时就到了此物身躯之内,兜转下来后,发现该这其实是一个载器,其躯体之内足可装下数十万人。
他心下猜测,这说不定这东西是龙宗往来虚空之用,很可在危急时刻将此生灵唤醒,就能载得门中弟子去往他界。
在此稍作感应,发现这个神怪神魂算不得有多强大,但只是用来填补自身晋升缺口,也是足够了。
于是他没有多少迟疑,立刻作法侵袭。
而这头神怪沉睡已久,再加之自身可能被龙宗之人设布过什么手段,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被他夺了神魂。
此刻资粮已是足够,他一个挪遁,就沉入地底极深之处,随后缓缓运化,不过是半日之后,就于无声无息间成就了玄阴天魔之身,由此步入了上层境界。
气道修士入得凡蜕,气机内敛,通常并不会引起什么响动,而他是天魔之身,行阴诡之事,那更是如此了。
他从袖内取出了一枚玉简出来,仔细看了起来。
这里却是记载着冥泉宗一些神通功法,他虽是魔身,可本质上仍是一个修道人,与真正魔头还是有所区别的,斗战之中,不仅仅会用到魔头所具备的本事,还会用到修士该有的神通道术,如此可以增添更多手段。
看了没有多久,他便将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悉数记了下来,随后也没有在此耽搁,心意一转,立刻遁出海面。
此刻一抬头,却见天穹之上多了一个遮天蔽日的大城,几是将整个芎陆都是掩盖在下,心中微凛,顿便知晓,这遥星上宫之人到了,他赶忙一转法力,霎时阴风荡起,就往法坛所在海域驰去。
布须天内,张衍心中忽然起了一阵感应,随着对那方天地了解增多,他也能看到越来越多东西,方才气机之动,毫无疑问,是司马权功行大成了。
他微微点头,先前遣去古妖时,背后之人就几次在那里搅扰对抗,是故真正能达到那里的实则不多,而哪怕再多一二个,对战局也无太大改换,唯有有人到得凡蜕层次,方能左右大局,现在既然等到,他自不会迟疑,当即唤了一声,道:“彭向何在。”
殿下虚影一闪,彭向已然出现在那里,恭敬对他一拜,道:“不知上尊唤小人到此,有何吩咐?”
张衍在座上一弹指,顿有一股意识入至彭向魔身之中,并言道:“你往此界去的一回,助先前到得那里的修道之士修筑法坛,以带我分身降下,那里有土著有几分本事,我再赐你一件法宝。”说着,他轻轻一挥袖,凭空荡起一道金光,霎时间凝成一枚玉板,灵气飘雾,灿光四溢。
彭向伸手上前,此宝立刻落于他手,心念入内一转,已知党如何用,立刻将之收好。
张衍见他已是准备妥当,心中意念一起,就把彭向往那处天地送渡了过去。
芎陆。
大阵之内,张蝉盯着天穹之上那座巨城,啧啧有声道:“不得了,这等阵仗当真不小。”
华英翎也是望着天空,道:“如此大的法器,所载神怪和血裔当是不在不少数。”
张蝉嘿嘿一笑,道:“若比数目,小爷可从未怕过谁人。”
就在此时,他们忽然见得,那巨城之上飞下一只奇大飞鸟,上方立有不少人影,在来至海域上空后,忽有一个站了出来,其长一只独目骤然睁开,刹那之间,就有一道虹光射落下来。
此刻海岛之上所有修道人都有一种感觉,似前方瞬间无了遮掩,自己藏身之地已然暴露在了此人眼目之下。
华英翎神情略凝,道:“蝉真人,其人有窥真之目,似能望到大阵之中。”
张蝉略觉诧异,转头看来,道:“这么说来,其人也能望到法坛了?”
华英翎点头道:“或许不能窥见全部,但只要些许痕迹,因不难猜到真相。”
那巨鸟之上,粦烛见余慕离收回了目光,便问道:“余长老,如何了?可是望见了什么?”
余慕离道:“那里遮掩太过,具体有多少人看不真切,不过我却能见到一个形似祭坛之物,不知看去尚未能修筑完好。”他神情认真道:“各位长老,我等当是来对了,那应该就是用来献祭魔神的。”
听到此言,站在这里所有的遥星长老,一时间都是变得心下惊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