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实际上乃是帝位之争,那十一帝子,聪颖灵秀,深得天帝喜爱,可其母乃是东阳帝君之女褒君,而非是嫪天母胎血孕育,自不为其所喜,还不止如此,那十一帝子有道根在身,很可能要拜在一位太上门下,嫪天母为阻止此事,方才弄出了这一手。
张衍在看到这些之后,意识到这场天庭内争将一个打破局面的契机,这才借由那老者之口,准备将那解英引到自己这处来,好落下这入世以来的第一子。
白玉洲外,蜿蜒大河之上飘来一只独木舟,撑船船夫扶了扶斗笠,一手支橹,一指着前方,道:“客人,那里就是离忘洲了。
青衣书生顺着手指之处,举目眺望,但见大河茫茫,白气如练,天疏地阔,云霄万古,端得是一副浩然画卷。
这时上空传来一声长啸,仰首一瞧,一只大鸟自头顶乘空而过,随声遁去远天。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经过千多年跋涉,跨三山,过五部,自己终是要到此处了。
船夫把肩上汗巾拿下擦了擦,道:“客人,那里乃是仙山神境,我辈凡人过不去也,只能送客人到这里了。”
青衣书生对他一拱手,道:“能到此间小可已是感激不尽,谢过船家了。”
船夫摆手道:“不敢,不敢,祝客人此去得愿。”
青衣书生重重点头,他整了整衣襟,走出小舟,踏渡在水面之上,竟是行如平地,尽管被夺了仙籍,失了法力,可身为龙子,短暂履水之能尚在,只要及时到了岸上,便就无碍。
船家看他踏水而行,却也不奇,而今天地之间,仙凡虽是两隔,但是妖魔鬼怪,方士异人却是颇多,他在这里载渡三十载,也是也见识的,看着青衣书生身影逐渐远去,也便摆橹而回。
青衣书生踏水两三日后,却是发现不妙了,看水岸看着很不远,可是自己无论怎么走也是难以挨近,照这么下去,可能,可是难处在于,他本是龙子,按天庭规矩,不得奉诏,不可随意到得其余水神辖界之内。
要说这罪名说大也是不大,有时候攀个交情也是过去了,可此事传到嫪天母耳朵里,难免会来整治他,要不如此,他也不会让船夫载渡自己到来,早就潜游过去了。
正犯愁之时,忽然江上涌起一个浪头,一条白鱼跃出水面,身下水泉托着,长须甩动,口吐人声道:“来人可是英太子么?”
青衣书生奇道:“正是,尊驾怎知我?”
白鱼欣喜道:“果是英太子当面,我当年受弥水龙王大恩,无可报答,后来请教了一位仙长,说是千五百载后,有龙子自此而过,到时可以还恩,今朝果然等到了。”
青衣书生肃然起敬,拱拱手,道:“原来是父王故人,不知如何称呼?”
白鱼道:“不敢,不敢,英太子唤我一声白先生就是,前面乃是界水,英太子这般是过不去的,不如上得我背来,我载你一程。”
青衣书生恍然大悟,界水乃是诸天边界,分隔两天,若是过去,便不在苍古大天之内了,难怪怎么也到不了岸上,要是靠他自己,恐怕再走上千载万载,也仍是出不去。
他再度一礼,道:“那便有劳白先生了。”他一伸脚,就上了白鱼之背。
白先生道:“英太子站稳了。”
等到青衣书生道了声好,它把身躯一抖,就劈波斩浪,往前疾驰。
青衣书生行程之中与他攀谈,发现这位白先生识天文,知地理,自当朝天帝得位时便存活到如今,算得上是水族中的长者了,难怪会与他父王弥水龙王有所交集。
白鱼行程三月余,终是到了岸边。
英太子上得岸来,回身谢过。
白鱼道:“英太子,过了眼前大原,就是那离忘仙山所在了,愿你此去能寻得那位太上,好宽免弥水龙王之罪。”
青衣书生回身望去,见旷原尽头,一座雄伟仙山压在地平之上,上方云雾环绕,似若通天,他一转头,见波浪湍急,白鱼已是不见了影踪,再对着河水一揖,就朝着仙山走去。
一载之后,他终是到了山脚之下。
仰头看着高渺仙山,试着一占决,发现不得回应,却反而神气略振。
这说明此间没有土地山神,也没有河川龙王。
亿万世宇,十方总御,皆在仙庭治下,可只有太上门前,仙庭也无法管束,这说明他找对了地方。
他一整衣衫,伏地一拜,大声道:“弥水龙君解讳角之子解英,叩拜太上道祖,解英此行,涉千山,渡万水,只为求一道敕旨,好解父王之难。”
说着,重重一叩。
他心中也是忐忑不已。
他曾问过那位指点自己的老者,这位太上与他并无纠葛,凭甚相助自己?
老者回言,太上讲缘法,若不一试,又怎么知晓不成?
也是因此,他凭着一腔救父之心,历经艰险到此。
半晌,前方云雾徐徐散开,露出一条直同巅顶的山道来。
青衣书生一见,心下激动万分,不知不觉满脸都是泪水,他连叩三首,便起得身来,沿着山道往上攀登。
这里似淡然诸世一切,迷迷茫茫之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却是站在了一处洞府门前,这时府门一开,一名黑袍少年自里走了出来,道:“可是解师弟?”
青衣书生迷惘道:“正是解英,敢问道长是哪一位?”
黑袍少年笑道:“我乃是祖师座下持剑侍从,名唤纨光。”
解英忙是行礼,道:“原来是纨光道长。”
黑袍少年上前一把捉住手臂,“解师弟随我来吧。”
解英只觉身不由己跟他行去,眼前景物却是流光闪晃,只觉头晕不已,忙是把眼闭上,过有一会儿,只觉肩膀被人一拍,“解师弟,睁开眼,到地界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道传之外是天规
解英缓缓睁开眼帘,见面前出现乃是一处山谷,松柏青青,溪水潺潺,这里坐着数十个道人,或是倚树捧卷,或是溪边垂钓,或是亭中对弈,或是石上论道,闲逸酣舒,一副仙家气象。
解英受此气氛感染,本来不安忐忑之心也是渐渐平静下来,他望有几眼,不禁小声问道:“不知太上何在?”
纨光笑笑,道:“解师弟远道而来,神气衰虚,不妨先住下来调养几日。”
解英料想也没这么容易就见到太上,就是一个欠身,道:“听凭纨光道长吩咐。”
纨光一摆手,道:“不必多礼。”他挪过一步,朝一个方向走去,“解师弟随我来。”
解英连忙跟了上去,绕过山壁,走过一条悬桥,行至一个小亭之中。他向外一望,见这个小亭建于一个向外挑出的石台之上,三面朝海,视界开阔,可望远天白云,有浪潮之声缓缓而来,站在此地,只觉心神为之一畅。
纨光道:“师弟这几日就现住在此地。”说完,也不谈什么时候带他去见太上,就这么转身走了。
解英等回过神来,一看周围,这个小亭不过仅堪容身,这里若言眠宿,可是极其勉强,他转了一圈,目光不禁落在山壁一面上。
这里石面被打磨的光华如镜,可鉴形貌,他下意识上去一抚,手却一下没入进去,心中一动,试着往前行进,整个人便慢慢走入其中。
一到里间,把头一抬,赞叹道:“原来这里别有洞天!”
此间乃是一个洞室,地界不大,但是香炉蒲团、卧榻案几乃至文房之物一应俱全,尤其旁处还是一个清澈池潭,正上方有个窟窿,正好有一缕金光自顶穿下,有一帘小瀑从上端空隙冲泄而下,水雾飞溅,映照斑斓。
他走近几步,掬了一把清水起来,喝了一口,只觉清澈甘甜,叫了声好,便自旁处拿了一只水桶过来,打了点水,在此稍作梳洗。
等整理完毕,头脑也是一清,见书架之上摆着一排书,心中好奇,上去拿了一本下来。
打开一看,见是第一本道书,上书《明道精要》四字。
左右无事,他便读了下去,却是发现,这本道书提纲挈领,简明扼要,完全将道理说通了,可谓是字字珠玑,读此一书,哪怕是愚钝之人,也是知晓该如何入道,以往他闲时曾私底下翻阅过不少道册,但是没有一本比得上此书。
然而就是因为写书的太好了,他翻有看了一会儿,却是将之合上,不敢再看。
他生怕自己再读下去,会忍不住会走上修持之路,那便无法取回仙籍,也不可能再救回自家父王了。
现如今天庭与修道人之间表面看着和睦,可实际并不如此,暗底下其实隐含着种种矛盾,身有司职或族众任天官神吏之人,都不得修道。
便不提此,天庭眼下尊奉的也是德道这一脉,并尊此脉三位太上于正殿,至于余下几位,只位在偏殿,来个供而不奉,其等道传甚至不为世人所知,从此便可见天庭态度了。
他将手中这本书放了回去,并暗暗提醒自己,如要救父王,就万不能再碰这些东西。
只是当他坐定下来后,发现那些言语仍是在脑海之中徘徊不去,原来有仙籍在身,这些东西看过也就一笑置之,可现在却对他有莫大吸引力。
他烦躁之下只能倒头睡下,可一夜却是辗转反侧,第二天起来却是精神不振,只好出门散心。
一连数日,倒也此间人熟悉了不少,只是并不见太上召见,心中暗暗焦急起来,倒又不敢多问,只得劝说自己耐心等待。
这般半月之后,纨光终是出现,道:“解师弟,今日祖师讲道,随我来吧。”
解英一听,忙是跟随而去,沿索桥回了山谷之内,沿一条云梯而行,不知多久后,便见到了山巅,矗立着一座大宫室,宫前有一个年轻道人正坐于玉石台上。
下方有上百名道人坐着,更有一些灵禽瑞兽或是停附树梢,或是远远蹲伏,此时俱是露出恭听之状。
纨光将在安排在一处坐下,便自去了前方坐定,稍过不久,听得磬钟一响,便有苍茫大道之音回想耳畔。可他只是龙子,少时虽有炼气之举,自登仙籍之后,早是舍了这些,故是听得模模糊糊,并甚明了,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反是庆幸自家听不懂。
不知多久之后,觉得有人在推自己,“解师弟,醒一醒。”
解英忽然觉醒过来,发现自己方才竟是睡着了,不觉大为羞愧,站起道:“纨光道长,是在下失礼了。”
纨光笑着道:“无妨,祖师要见你。”
解英精神一振,他一转目,不知何时,方才听道之人已走了大半,只有寥寥十余个人还在那里冥思苦想,似在参悟什么道理。
他跟着纨光往台上走,不敢抬头多看,不一会儿,纨光声音响起,“祖师,解英到了。”随后便听得一玉润清朗声音道:“唤他上来。”
解英此时心中却是紧张不已,尽管身为龙子,可却从未有幸见过太上道祖,故是走到玉台之上,便伏地一拜,“龙子解英,拜见太上。”
张衍微一颌首,语声温和道:“起来说话吧。”
解英称一声谢,起得身来,恭恭敬敬立在那里。
张衍看他几眼,笑道:“我已是知你来此用意,你能到我这处,便有缘法的,我问你一句,可是愿在我门下修道么?如此我可修得一封敕书,就可免你父亲罪责。”
解英顿时激动起来,敢想开口,纨光却在旁道:“解师弟,太上敕书一到,任凭你以往犯下什么大罪都可免除,不过你入了太上门下,那今后族中万世万系不得再入天庭为官,此也是天庭与诸位太上之定约,此中关节你需心中明了。”
解英顿时怔住了,他着实不清楚,这里还有这等规矩,顿时有些为难起来。
哪怕不是为救父上,拜入太上门下也是难得,他是十分愿意的。
可弥水龙王这一脉之下,何止千万龙种,管理诸世大小河川,而他一旦答应下来,意味着这些龙种都将卸除仙籍,日后再与仙庭无碍,代价大小倒是其次,可他一人着实做不了这个主啊。
张衍瞧他犹豫不绝,笑道:“你可回去好生思量。”
解英见不用立刻做出决定,心中松了一口气,拜了一拜,道:“多谢太上。”
纨光将他从台上送了下来,并劝言道:‘解师弟,入得道门,从此再不用受天条管束,逍遥自在,又何不好?祖师难得看重一人,你勿要错失了机缘,还是回去好生想想吧。”
解英唯唯诺诺,与纨光别过后,就回了那洞府之内。
可他思来想去,总是拿不定注意,一边是亲父,一边是宗族,根本不知怎样取舍,很是备受煎熬,心中也是不免愤愤,暗恨天地间为何要有那么多规矩。
他实在拿不定主意,于是拿来纸笔,决定去书问一问自家母妃,这件事到底该如何选择。
而另一边,纨光回至台上,道:“祖师,解师弟怕是短时内难做决定了。”
张衍笑道:“无妨,今他在我处,棋子便已落下,何时再动,全然在我。”这时他忽然一顿,望去某一处,微微一笑,“纨光,你下山一回,去做得一事。”
纨光一个躬身,道:“请祖师吩咐。”
张衍轻轻一挥袖,面前多了一个池潭,道:“你且看此。”
纨光知晓此为映世池,世宇亿万,天下诸事,除了太上近侧和天庭阴私,皆可在此中映见,他看了过去,却是见到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