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真人道:“若在山海界中斗了起来,损失太大,故最好御敌于界门之外。”
婴春秋道:“确该如此。”
即便将天岳安置在了浑天青空之内,可诸多凡蜕真人要是斗了起来,难保此间不会崩塌,此处虽是自成一界,可也是寄托在山海地陆之上,若是地陆亦被震动,那如今这大好局面必将受损。
现在两界关门出入虽比之前不知严格了多少,可这实际作用不大,面对有心人,就算把天地关门合闭也没有什么用处。
若能将外敌这么轻易阻住,那此次进犯也就太过儿戏了,对方一定是有办法瞬息之间破入界中的,绝不致会被拖延到数十载后。
所以还不如直接将战场挪到山海界外。
若不提张衍这位太上,只以山海界现在实力与余寰诸天对抗,那自是难敌,可此回到来之人,不过是余寰诸天其中一小部分,却还是能够应付的,毕竟九洲诸派现下实力大进,早非先前面对孔赢之时了。
转眼又是七日过去,天岳之上,溟沧、少清两派终到来,只是两派弟子却是安坐驻地之内,并没有参与斗战。
对此诸派弟子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谁都知晓,这两派正传弟子无不是压过同辈一头,若是此时下场,那么他派弟子是很难抵挡的,此时不出现,实在对他们更为有利。
此时少清派驻居之内,冉秀书坐于台上,一本正经道:“雪颜,你是我这一脉之中最为出色弟子,此次斗法,你一定要给我争气啊,我就指着你给我长脸面了。”
台下站着一名美貌少女,头梳双环髻,佩以菱花玉胜,身着玄青罗衫,外罩散珠千结披帛,广袖之上饰以殷色襕边,身下则是百裥曳地裙,她认真听着冉秀书言语,随后肃然称是。
冉秀书满意点头,道:“不错,你在我门下年轻一辈之中最为出色,我极剑一脉,就要靠你来发扬光大了。”
那少女沉默片刻,才道:“弟子虽在诸位极剑师长门下修行,可学得却是杀剑。”
冉秀书唔了一声,随即一摆袖,道:“杀剑便杀剑吧,比起胜败,此些不过小节,你若赢了,只要莫忘了宣扬你是我冉秀书的弟子便是了。”
攸宁在旁忍不住道:“师父,雪颜是徒儿的弟子。”
冉秀书无所谓道:“都一样,都一样。”
攸宁嘀咕道:“怎么能一样呢。”
冉秀书这时一挥袖道:“好了,我话已说完,你等自去吧。”
攸宁无奈,只好万福一礼,带着弟子岳雪颜自里退了出来。
岳雪颜见自家师父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出言安慰道:“师父,师祖方才训斥,非是对师父不满,更非是要亲自指教徒儿,只是为了显示一下师道威严罢了,师父不必放在心上。”
攸宁一听,眼眸睁大道:“真的么?”她似松了一口气,“这样为师就放心了,徒儿你是不知道,你师祖神通功行是高,可他教出来的弟子最后都不怎么样。”
岳雪颜默默望了自家师父一眼,没有再说话。
而此刻另一边,江名堂在少清驻地殿门之前站定下来。
在得知少清派到来后,他就一直想寻了过来,只是先前一直代表师门斗战,今日以疲累为借口,方才得以抽空来此。
这是诸派驻地之中唯一不设任何禁制防备的地界,甚至连看守之人都是没有。因为少清派弟子从来不惧外敌进犯,你若赶来,那尽管来此,我却是求之不得。
他迈步走入门中,到了前殿之上,扫了一眼,正要再往里去,却听得近处有一个声音响起,道:“道友欲寻何人,或许在下可以相助一二。”
江名堂愕然停住脚步,转首看去,这才发现,不过数步之远外,站着一名温润如玉的年轻修士,其身着对襟襜褕,外披紫云攒星氅,身姿也称得上是俊朗挺拔,他想了一想,自己实际方才是看到对方的,可不知为何,偏偏就是忽略了去,直到此刻对方开口才醒过神来,忙是一礼,道:“未见道兄在此,恕罪恕罪。”
那年轻修士温和一笑,道:“无碍。”
他是知道的,尽管自己貌相不算差,可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平平无奇之感,再加上所修化剑之法偏向遁隐变化,是以站在那里,极易让旁人忽略,对此他早是已习惯了。
江名堂这时道:“在下昂星派江名堂,这回来得贵派驻所,是听说这里有一名唤作李函霄的道友剑术不凡,故是与他一见高下。”
从梦中记忆之中来看,这次少清派出了不少惊才绝艳之辈,其中尤以岳雪颜与李函霄这二人最是出挑,且后来都是成就不凡,这两人都可以以挑战名义接触,只是岳雪颜与派外弟子交手,向来不留情面,他万一输了,很可能被斩杀当场,这就不是去求救,而是去寻死了。至于李函霄,却可称得上是一个好人,其便与派外之人切磋,也很少下得杀手,比较起来,这位更是容易打交道。
那年轻修士看了看他,拱手道:“原来江道友是特意来找寻在下的,失礼了。”
江名堂一怔,吃惊道:“你……道友就是李函霄?”
李函霄笑道:“道友若是找少清李函霄,而非其余同名之人,那便是在下了。”
江名堂努力呼吸一次,神色一肃,道:“不知道友是否愿意赐教?”
李函霄也是容色一正,道:“我少清弟子,从不拒绝同辈邀战。”他侧身一步,起手一引,道:“道友请。”
江名堂一拱手,便随其来至少清驻所之内的比斗之地中。他知和少清修士丝毫用不着客气,所以到了这里,他道一声“得罪”,就率先出手,浑身丹煞奔涌,朝着对方压去,然而只见对面剑光一闪,就将丹煞撕开,而后面前一花,就见数十道剑光朝着自己射来。
他不由一惊,同时察觉到身上护身法宝竟是震颤不已,而身上法力也是如同正与对方不停碰撞一般,怎么也合聚不到一处,不过一二呼吸之后,那法宝一声哀鸣,灵光一黯,就自掉落下来,随即那数十道虹光一聚,一道白蒙蒙的剑光已落至鼻尖之前。
他不由怔在了那里,尽管知道自己必然会败给对方,可也未想到两边差距居然会这般大,一时也是有些懊丧,叹道:“我输了。”
李函霄看着他道:“江道友不必气馁,李某以往也不是未曾与派外同道比较过,这些同道往往无法借住我一剑,道友却需我以分光化剑之法相攻,比起旁人,你已算是不差了。”
江名堂苦笑一声,这位李道友倒也说得实在,他一拱手,道:“江某有些许疑问,不知可否向请教一二?”
李函霄看了看他,道:“我知道友今次,当不是为了比斗而来。”
江名堂一惊,道:“李道兄看出来了?”
李函霄起意一召,将剑丸唤回,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道友随我来。”言毕,他一转身,便往不远处一座楼阁中走去。
第六十章 机算天变不由人
江名堂跟随李函霄来至旁侧殿阁之上,他发现这里地势极高,由此观去,各派斗法情形可谓一目了然,而少清弟子驻居在此,即便足不出户,想也不难看到各派之间的比斗。
李函霄此刻来到了主位之上,伸手作势道:“坐。”
江名堂称谢一声,在其人对面坐下。
李函霄也是落座下来,吩咐了一声,自有阵灵把茶水奉上,他道:“此处有禁制布置,不怕外人察觉,江道兄有什么话都可明言。”
江名堂稍作斟酌,便正色道:“在下稍候所言,或许有些惊世骇俗,但绝非胡言乱语,还望道友届时能听在下说完。”
李函霄也是露出认真之色,道:“道友请讲。”
江名堂缓缓道:“江某门中有一门神通,能于梦见真,从而查遗补漏,前些时日江某做了一梦,梦中经历数百年修行,直至元婴修士……”
说到这里,他暗暗望了李函霄一眼,见对方神情一如方才,没有任何取笑之意,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更为奇异的是,后来江某种种经历,无不证明梦中所见俱为真实……”
此刻他顿了一顿,忍不住道:“李道兄好似并不惊讶?”
李函霄略作沉吟,才道:“道兄所历,虽是玄奇,但也是有可能的,尤其是道友门中功法独特,若不是上境大能所为,那就是得天眷顾,这才有了这等缘法。”
江名堂连连点头道:“江某亦是如此以为。”
李函霄看了过来,道:“只这些本是道兄私事,现下却来说与李某知晓,可见是见到了什么关隘极大之事,嗯,或许牵连到了此次大比?”
江名堂不禁露出佩服之色,谁言少清弟子不通世情,这一位只听三言两语差不多就看出他此来目的了。
他道:“不瞒道友,本来江某以为,能靠着这等天降运法多获得一些好处,然则到了这里之后,许多曾经忘却的梦中细节又是被记了起来,其中一桩,却是见得天岳之上血火连天,不知哪里外敌侵入此间,恰好我那时被李道兄所救,这才逃得一命。”
他在遇到华英翎这些人后,发现其等似都能看出一些什么来,所以原来打算低调行事,能不出头便不出头,可是这两日中,他又做了不少梦,却不是看到更远未来,而是“回忆”起了不少细节,知道了这场大比之中,有一场意外变乱发生,着实波及了不少人。
在得悉此事后,他很为宗门担忧,很想将真实情况说了出来,可他毕竟人微言轻,就算如此做,想必也很难取信于人。
本来他是准备将这些道与华英翎知晓的,毕竟这一位对他有指点之恩,更是值得信任不说,且由其出面,想来一切都能安排妥当。
可惜的是,在他欲图登门拜访之时,对方却已是宣称闭关了,直到现在都无法见得一面,眼见变故随时可能发生,也只好先寻到这里来了,毕竟李函霄在梦里记忆中救了他一次,是值得信重之人。
李函霄考虑了一下,道:“既然江道友蒙我所救,想来我等当时应该是在大比之中?”
江名堂道:“不错。”
李函霄道:“当时李某用了什么剑法?”
江名堂摇头道:“当时未曾比成功,方才欲要动手,变故便发生了。”
李函霄又问:“那可记得李某当时是何穿着?”
江名堂一怔,皱眉细想了一下,又看了看李函霄,道:“与眼下不同,道友当时所穿,应是一件玄金纹边道袍。”
李函霄神情微动,他一拱手,道:“道友可否先留此处,李某去去就来。”
江名堂也是一拱手,道:“好,江某在此等着道友。”
而少清驻地另一侧,鲁知培却是神色愉悦地走了出来,方才他以讨教为名,向那两位后世留名的少清弟子分别请教了一番,虽然结果是大败,可也勉强算是攀上了交情,下来待变故发生之前,他只需找个借口躲到这里,并跟着这两位撤走,想来就不难避过这场劫数了。
与此同时,天岳之中,连季山坐于自家宗门法座之上,正看着下方比斗。
余寰诸天修士这几日也是开始陆续下场,双方算是有输有赢。不过他也是发现,山海界中修士,哪怕只是散修小宗,也能和余寰诸天一些大宗派的弟子打个有来有往,特别是山海界修士往往法力精绝,更胜余寰修士一筹。
这里非是功法缘故,而纯粹是山海界修士久沐丰盛灵机,所以才得如此。
他看得出来,现在情形虽还过得去,可要是等到山海界大派弟子出场,恐怕余寰修士就很难再维持这般局面了。
正寻思间,他忽然心有所感,神意一转,落去莫名,却是见得方罗真人站在此地,便问道:“道友何事唤我?”
方罗呵呵一笑,道:“只是请教一事,我听得溟沧、少清两派弟子已至,不知道友那处准备什么时候发动?在下这处也好一同呼应。”
连季山摇头道:“我等目标乃是这两派英锐,若是庸才,杀之何用?现下此辈既还未露面,具体情形难知,还需等待下去,待时机一至,自会通传道友。”
方罗道:“原是这般缘故,那在下便等候道友的消息了。”他一礼之后,便就退去。
连季山自神意之中退了出来,脸色却是有些阴郁。
方才他嘴上如此说,可实际上是因为将消息送出之后,他背后之人出于谨慎,又是推算了一次,却发现这一回居然凭空多了许多变数,为免出得意外,便令他继续安待时机。只是至此之后,他每天问话,对面都没有任何回音,他不知这是何故,所以现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远处一道遁光过来,在台阶之下落定,一名弟子现出身影来,揖礼道:“师父,下来斗法,当是轮到我阙垣宗弟子出战了。”
连季山沉思片刻,就算现在无法动作,那不妨先在这场斗战之中,光明正大的剿杀山海界后辈英锐,便唤了一声,道:“连信!”
“弟子在!”
座下诸弟子之中走了出来一名修士,望来似三旬年齿,浑身上下没有什么显眼之处,只是神情格外平静。
连季山道:“此战就由你上前,记住,只许胜,不许败。”顿了一下,“该如何做,想必你也是清楚。”
连信一个躬身,道:“弟子记得。”
连季山道:“好,你去吧。”
连信当即驾起一缕丹煞,下至一座法坛之上,一名执事道人正等在此地,见他到来,先拿他名号牌符查验了一番,随后便挥袖开了一扇阵门。
连信无有丝毫迟疑,跨步进去,待出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于半天之中,两边有不少浮空飞峰,而前面光芒一闪,也是出来一个赤衣修士,其人冲他一礼,道:“南罗百洲,长胜岛,顾承文。”
连信把手一抬,沉声道:“余寰诸天,阙垣宗,连信。”
两人报过名姓后,便就各自退开,对峙片刻之后,便就不约而同动上了手,顾承文这边算是中规中矩,护身法宝先行祭出,而后以法力神通试探对手虚实,接下来视情况再找寻机会。
连信却没有如此做,他甚至没有放出护身法宝,只是一招手,一道丹煞遥遥而来,直落在顾承文身周围,只是一会儿,后者护身法器似受了莫大重创一般,灵光以肉身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顾承文纵然失了护身法器,可也不代表他没了斗战之力,但法宝骤然被破,难免也是心神慌乱,露出了一个极大破绽,连信一见,果断抓住这个机会,打出一道威能惊人的青芒,霎时就将其人半个身躯炸裂,血肉纷飞之中,朝下载倒下去,还未落到底下,就有灵光飞来,只是一闪,便将其挪去不见。
诸派大比,非是生死较量,自是不容许攻杀性命,但是比斗之中要是限碍太多,也是不容易发挥真正实力,所以关键时刻,自有看护之人出手相救。
连信也没打算将对手杀死,他所要做的,就是设法毁坏对手的根基,这样既不用杀敌性命,还能顺势打击压山海弟子的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