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仅是石环禁制内圈之人,还是外圈之人,都是看了过来。
天位之上那女道人却没有立刻给出回答,而是在思考之中,半晌,她道:“诸位,世上无有万无一失之事,这次有变数,难保下回无有,山海界实力终究只有这些,所谓变数,只要不是真阳元尊插手,纵然有麻烦,以我等功行,想来也是可以克服。且今次机会再好不过,要是留给山海界足够时日,其修士功行,必将更胜当下。”
地位之上那人立刻附从道:“道友说得不错,山海界灵机兴盛,胜我太多,现在不找个机会将他们势头压下去,那么将来就难说了。”
人位上那人叹道:“从此次观摩情形来看,山海不只是灵机胜我,功法亦是如此,两者相辅相成,长久下去,此界之士,必成诸天道法之正流,除非我辈宗门亦有上法灵泽,否则长此下去,终究会逐渐势弱,此等局面,着实堪忧。”
到了他们这境界,看得不止是眼前,还有万千载,乃至亿万载后。
随着山海界逐渐强势,其修道法门必会逐渐散播出来,而其他宗派在与之比较之中必会居于弱势。
需知修道宗派,通常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更何况山海界还有真阳元尊在上,短时内没有什么,可是万千载,乃至亿万载后呢?他们只要自身不曾超脱或者宗门中没有这等大能,那么终究是会被压下一头的。
而自家宗门一旦走下坡路,那就意味着即便自己转生回来,成就也未必能高过前生,反而可能会越来越低,要是宗门道统因此断绝或是干脆被他派吞并,那再想返归道途几乎就是不可能之事了。
所以这里不止是宗门之利,更是涉及个人私利。
在他们看来,唯有所有大派都是相互对等的势力,保证齐头并进,那才能相安无事。
势力有可能增长上去的,那就要设法打压,以保持彼此均势。
可事实上这是无有可能做到的,只是这个想法不仅是来源于自己,更有某种力量在背后将之诱发出来,让他们觉得眼下若不如此做,那么必定对自己极其不利。
那女道人言道:“既然两位道友都是赞同,那就不必再等下去了,我等这便动手。”
因为这里众人早就做好了发动准备,故是她语声一落,石环之上自有光亮闪动,随其纷纷破碎,就有一此物自地下缓缓抬升而起。
此物似本存于虚无之中,但随后却是渐渐转为凝实,其模样似若一条大鱼,由额到脊有一排眼目,凶戾异常,腹底有爪有蹼,身躯之上隐隐显现出活物才有的筋骨脉络。
此物名为恶尤,同样也是一种虚空生灵,生性凶恶,且是独来独往,并不似大鲲多数是族居,其最能啃噬灵机,只要给其足够时日,哪怕将一界灵机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选择这等虚空生灵作为载承,其目的就是要在攻袭山海各派的同时,顺便吞夺此间日益兴盛的灵机。
随着这头凶怪不断上升,这处小天之内的灵机不断被吸入其身躯之内,周围地陆山岳开始崩塌沉陷,并向着天地四方蔓延。而当其撞破界空,遁去虚空元海之中后,此间已然是化作了一片残破不堪的死寂界域。
山海界半界之内,大鲲赢妫静静等在那里。
溟沧派孟至德、沈柏霜;少清派婴春秋、乐羲容;冥泉宗宇文洪阳,元蜃门薛定缘,这六人俱是站在鲲背之上,凝望着虚空深处。
山海界中,斩去过去未来之身的修士除却秦、岳两位掌门,现下都是在此了。
忽然之间,众人心头都是生出一丝感应。
婴春秋稍作推算,道:“天机隐动,偏恶而生,此辈当是来了。”
孟至德沉声道:“来了便好,没有耗费我等这一番布置。”
他们现在所在半界乃是天地壁障最为薄弱所在,只要破入界中,那么一定是会经过此间的。
从别处走不是不可能,可他们也能提前有所感觉,并先一步等在那里,所以对方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毕竟这里是他们主场,占据了地利之势。
不过对方不知有几名渡觉修士,但实力应该是远强于山海界这一边,就算他们这些人可以和渡觉一劫修士纠缠,对阵交锋实属下策,所以他们在一开始就没有上去正面相拼的打算。
山海界背后尽管有张衍这位太上,可其本人也是说过,世外亦有大敌,所以各大派上层从来没有因此放松过警惕,要是哪一日有外敌来攻,张衍恰好被对手拖住,山海界修士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故是这些年来,诸派除了安排各种万一情形下的退路,还有就是准备了应付大敌的各种手段,只是之前从未有人来犯,而这一次,却终是能够用上了。
正在说话之间,众人心头一震,却是感到有一股暴虐气机蛮横无比往半界之内挤入进来,与此同时,又有十余股强大气机自感应之中逐一浮现了出来!
第六十六章 化归浑宇回先天
孟至德、婴春秋等人看了过去,只见一头形若大鱼的凶怪出现眼前,那股凶戾之气就是自其身上散播出来的。
山海界各派这些年来往来穿渡各界,自不难认出这是一头“恶尤”,对方驭此凶怪到此,目的可谓昭然若揭。
凶怪背上站着十多名修士,为首三人笼罩在一团光亮之中,身影样貌分辨不清,具体修为也无法判别,但从气机上看,无疑都是渡觉修士。
至于身后那十余人,有一二人与他们功行相仿,而大多数却还远有不及,可无一例外,俱是斩却凡身之辈。
六人看过之后,就略了过去,这些人中最为危险的还属那三位渡觉修士,也唯有这三人能给他们带来足够威胁。若是这三人不在,只对付其余十人,实则并不如何困难。
这处半界十分坚固,其上设布了无数禁制,算得上是山海界外一道屏障,哪怕没有伯白、伯玄二人,也能将绝大多数试图侵入界中的虚空生灵灭杀在此。
事实上,这两名神君只有在面对一些格外凶悍的虚空生灵时才出现,对于那些层次不高的,只会交由山海界修士自行面对。
但这一层阻碍,在面对渡觉修士时毫无疑问形同虚设。
孟至德沉声道:“敌踪已现,诸位,我等便按先前计议行事。”
其余五位上真都是稽首言是。
孟至德手中托出一物,在出来一瞬间,好似一切物事都被吞没进去,便是此刻他拿在手中,能感觉到那里有物存在,但却无法望见。
此是溟沧派镇派之宝虚元玄洞。
面对三名渡觉修士,还不知对方到底成就了几劫功行,与之硬拼显然是很不明智的,所以这一次,他们决定并不与对方比拼正面,而是利用这镇派法宝来摧垮对手。
可以说,这一回所有谋划都是围绕着此宝而定。
当初在动用此宝与敌交战时,因为修为所限,至多也不过解开二层封印,而如今因为功行不同,所以再无这等限碍,此刻已然是解开了三层封印。
一旦引动其威,可将一界之地化为虚无。
由于此宝威能过于宏大,连御主也未必能够保全,所以持宝之人正身必得在发动之前及时撤出。
孟真人当即化出一道法力分身,由其持拿那镇派之宝,随后对大鲲赢妫道:“赢真人,有劳你送我等离开此处。”
赢妫闷闷回应一声,其把头尾一摆,顿时消失不见,瞬息间便带着众人从这半界之中撤了出去。
那女道人见六人齐齐退走,却是以为山海界这几人见得自己这里势大,发觉无力抗衡,所以不敢与他们交手。她目光一转,便望到了真人那具分身,可方才看有一眼,心中却是没来由升起一股悚然之感。
她不由一惊,虽不知那是什么缘故,可却十分相信自身感应,立起神意传言道:“速速离开此处。”
可便是渡觉修士,想要在瞬息之内离开这一界,也是无有可能办到的。
下一刻,这一行人便觉自己似被一股莫名力量攫住,自身连同外间天地都是陷入了停顿凝滞。
在女道人和另外两名渡觉修士的神意之中,不管是自己身躯还是身周围的清气灵光,都仿佛变作了最为华美的琉璃雕像,一动不动立在那里,而后从身外光华到身上衣角,都是同时均匀碎裂开来,由残片化为细屑,再由细屑化为虚无,最后彻底归入寂暗。
孟至德此刻与其余五位上真已是退至山海界内,他心意一动,虚元玄洞已然是转回至身畔。
这镇派至宝可吞化一界,在此般威能之下,只要不能跳脱去了界外,那么就一并被囊括其内,任你如何挪转根果都无用处。
可以说,此行来人,也唯有那三名渡觉修士可以避过此等威能,因为修士只要渡过一劫,那么除了驻世法身之外,在天外天中还另有法身,渡去几劫,便会存有几具,且一具比一具来得法力宏大,哪怕驻世法身被毁,也还可再降下一具来。
好在这里也不是没有缺点可以利用,因为你便是再降下法身,也同样也只会落在原处。
虽是半界被毁,可不难再重塑一处出来。
但因此界其实也是寄托于山海界之上的,所以此辈有落于山海界内的机会,故是这般做未必能保证万无一失,这里就需要同时营造出诸多半界,而此等界天的数目越多,则越能减少其侵入本界的可能。
这等事只靠他们六人是不够的,好在此前也是早有安排。
孟至德稍作感应,在察觉到此回来犯之敌的气机都是暂时消亡不见后,就对大鲲赢妫言道:“赢真人,劳你再费心一回。”
大鲲赢妫稚嫩声音在各人心中响起,道:“我来,我来。”它身上气机一放,便将此间六人与山海界中其余凡蜕修士的气机都是并合到了一处。
孟真人见此,就又向所有人传去了一道意念。
溟沧派渡真殿内,左殿主宁冲玄负手站于一处高耸兀立的玄岩之上,在他身外,无数气机如狂风暴雨一般围绕在身侧,隐隐可见其中有无数极微极细的剑光飞舞,此间如同一个大涡旋,将界中灵机不断牵引入内,而后再是吞没不见,除其自身之外,无人知晓这些灵机到底去了哪里。
此刻他似感觉到了什么,心意一转,只是一瞬之间,所有狂暴气机顿被抚平下来,化作和风细雨,小界之中的天地万物也是变得清朗明澈起来。
他仰天望去,少时,一道气光自身上冲天而起。
翼空洲,清羽门。
凤鸣峡中连天虹,跨飞桥,华光道道,彩芒纷呈。
清羽掌门陶真宏正端坐天羽之上讲道,在他四面,有清瀑流淌,泊泊之声中,氤氲气雾在半天中聚成灵云,好若华盖,身旁天鹤盘旋,鸣声阵阵。
下方通达外海的龙池之中,一头头龙鲸在汪洋之中恣意起伏,无数灵禽时而停居其宽厚身躯之上,时而成群结队从其顶上飞掠而过。
随着他声音回响于清旷天宇之中,亦有诸多玄妙异景因此显现出来,坐于两崖之上听道的弟子无不是心神沉浸其中。
而在这时,他若有所觉,微微点头,便一摆拂尘,一枚清羽飘飘而上,不旋踵,就已是没入天际,不知所踪了。
紫英洲晓微湖上,掌门云素菡正身正漫步于烂漫花丛之中,似在思索着什么,忽然心有所感,一抬头,暗道:“开始了么?”
她随手从旁处抽出一截花枝,意注其上,须臾之间,随着一股香气散发,已是有一朵鲜花自上盛放开来,她把此花往天中轻轻一送,就任其飘飞而去。
天岳之中,魏子宏也同样是收到了孟真人传念,他道:“此辈已是入彀,时机已至,该是我等出力了。”
他走前几步,起法力往阵禁中枢灌入进去,少顷,天岳之上便有重重叠叠的禁阵灵光显现出来,霎时将原本围堵在外的光膜冲开一处处缺口,天岳之内的凡蜕修士感受到此等变化,立时将自身气机由此送渡了出去。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山海四方四域,各派未曾到来的凡蜕修士也都是有了反应,一股股法力气机皆是冲去天外!
孟至德、婴春秋等六人在感应得这些气机之后,立起意念指引,令其等于山海界间隙所在开辟出了一方方界域。
一时之间,这些界域好似浮动在山海界表面的气泡一般,成为阻挡在本界前的屏障。
不过就算这样,仍不能说是高枕无忧,因为对方足有三个渡觉修士,只要其中有一人法力漏至山海界中,其人就可以侵入进去,并将另外两人也是接引入内,要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那将会造成难以想象的损失,所以必须将这漏洞补上,万万不能给对手半点机会。
可除非能算定对手未来,否则很难做到这一点。
但想看到同辈之未来,需得付出无数神意法力,并需再设法斩灭那所有未来,方才能把握住那唯一可能,可这等代价在场之人却无一承担得起。
好在他们也无需如此做。
婴春秋此时把袖一摆,将太卓玄清剑横与眼前,此剑能照见那一线未来,以他如今修为,祭动此剑根本之时,根本无需耗费太多法力,一旦发现对方气机有落去山海界的迹象,就可提前将之斩断。
只是在做好一切布置好后,众人却发现对方迟迟不见有法身落下,显是此辈也是忌惮虚元玄洞,不敢随意落下。
他们也是不急,要是对方长久不把法身落至世间,那么就会迷失在虚界之内,再无法在人前显化,这般等若将之杀灭,所以拖延下去,明显对他们是有利的。
天外天中,女道人在发现自身驻世之身一瞬间就被打灭之后,也是惊怒不已,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何物,可也是分外忌惮,在不知道这等手段山海界还能动用几次的情况下,她不敢轻易降下法身。
于是遁入莫名,起神意推算了一下,可是耗费了不少法力下来,可没有办法能够完满解决此般困境。
或许将气机渡入山海界之中是一个办法,因为对方不可能连自家修炼地界一并毁去。
可她算来算去,发现这里纵有破绽,对方未必没有办法提前堵上。
渡觉修士虽然法力高于凡蜕三重境修士,可从根本上而言,与后者仍是处于同一层次之中,并未超脱其上,虽是可以找出一定漏洞,但想要算定所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便只能靠自身昀殊了。
只她也不可能在此停驻太久,这里终究不是没有机会,于是心意一转,那一劫法身便自落去世间。
第六十七章 荡洗浊秽复界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