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设法推算了一下,却是心头一跳,“这是……”
他没有办法推算出真正结果,但是能确定是自布须天而来,能对他自身造成足够影响的事着实不多,他哪怕不再用推演之术,也大致能猜出是什么。
他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以往他一直没有把张衍当作主要对手,因为后者没有造化宝莲,正常情形下,几乎无有可能踏入三重境中。
就算可以,他也不认为比自己找回力量来得快,可现在单纯从感应上来看,张衍很可能会走在他前面,这却令他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原縻前番与张衍会面时,有几句话说得不错,进入炼神三重境,就是踏上了一条争斗之路,即便张衍本人没有对付曜汉、季庄二人的打算,可两人也一样会担心其人在成就之后会对自己不利。
曜汉老祖心中不断转念,若是可以,最好是阻止此事,只是他受限于自身功行,手中宝莲也并非完满,根本不可能撼动布须天,要不然几家之间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僵滞局面了。
就在他左思右想之际,忽有一道灵光飞至,他召来一看,却是季庄道人传念相邀,不由玩味一笑。
自他找回一部分伟力之后,两人表面尚还维持着和气,可暗中则是互相针对,私底下再没有过任何交流,可其人现在却是来相请,肯定也是得了感应,一下子坐不住了。
他稍作考虑,晃身之间,就来至一处法台之下。
季庄道人在上打一个稽首,言道:“有请道友上来一叙。”
曜汉老祖来至法台之上,还得一礼,就在季庄对面落座下来。
季庄道人沉声道:“道友想也知晓我请你来此是为何事了?”
曜汉老祖感叹一声,道:“我着实未曾想到,你我苦苦相争,这一位却是行在了前面。也不知这位没有造化宝莲,是如何能走至这一步的。”
季庄道人面无表情道:“如我料算无措,该是前回宝莲碰撞,导致虚寂缺裂,这才使得那玄元道人得了机缘。”
曜汉老祖知道他指责自己,但他却丝毫不觉尴尬,反而呵呵一笑,道:“那也是天意使然了。”
季庄道人言道:“此事必得设法遏制,虽说未到最后,谁也不知那玄元道人是否能够功成,可那一线天机若被其捉得,那我等或许连仰人鼻息亦不可得。”
曜汉老祖道:“那不知道友有什么主意?”
季庄道人沉声道:“此事不可强压,那玄元道人乃是布须天御主,且又执掌多处造化之地,他若坚守不出,我二人便是联手,也拿不下他。”
他说的原因固然是其一,可还有一个,他想要张衍与自己一同维持天序,尽量保持格局不变,要是直接打上门去,别的不说,张衍肯定会立刻推翻之前约定,并率领背后一众修士与他对抗,那么他先前所为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现在他是既想压制住张衍,同时又不想自己受到太多损失。
曜汉老祖一笑,他是知道季庄心思的,便道:“这却是两难之举啊。不过我等若是唤上原縻,说不准……”
季庄道人态度十分坚决道:“原縻来历不明,又有驾驭宝莲之能,比那玄元道人对我辈威胁更甚,此人不可用,若得机会,还是要设法除去为好。”
他们三人一齐施压,倒是可能对布须天造成威胁,但张衍怎么可能就范?最后若是起得争执,他也没有把握把张衍如何,况且原縻也不会和他们真正一条心。其人不难想到,等张衍被除,那么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张衍要是存在,无疑对其更有好处。
曜汉老祖道:“看来道友是早就有主意了。”
季庄道人言道:“我是如此思量的,若是要去往三重境,则必须要走那一步,而他并无有造化宝莲,故是我等或可以……”
曜汉老祖眯眼起来,随后意味深长道:“若是这一位很快回来呢?”
季庄道人道:“那便看我动作快不快了。”
正在说话之间,又是一阵悸动传来,不过这一次,两人却是感到了某种威胁,这里应该是他们谋划如何阻挡张衍,所以牵动了彼此之间的因果利害。
先前张衍对他们只是有所威胁,会否对他们下手是难以确定之事,可若是他们一旦真正下定决心,那么事机立刻会由和缓对抗转变为激烈斗争。
两人都是沉默了一会儿,显然都是明白,在决定出手那一刻,就已然是得罪了张衍,阻道之路不比其他,要是对方当真成就,那一定不会再对他们客气。
季庄道人许久之后才道:“我等别无选择,不可能坐视这一位成就,唯有将他道途设法引偏了,况且此事若成,我等与他也自是两不相干,对彼此来说都是好事。”
曜汉老祖道:“这可非是什么好事,只是道友说得对,纵我不愿得罪其人,有时也是不得不为。”
季庄道人知他应下了,道:“那刻若至,还望道友不要迟疑。”
曜汉老祖笑道:“我亦不想见得有人凌驾于我头上。”他说完之后,起得身来,袖袍一晃,便就消去不见了。
而另一边,原縻仍是在造化之地内收拾自家破散伟力。
自他落驻此间后,一直小心提防着,生怕曜汉、季庄来找自己麻烦,好在外间一切平静,他所担心之事始终未曾发生,随着伟力逐渐由乱至正,自觉只要无人搅扰,用不了许久就可恢复至圆满了。
只是忽然之间,他似感到了什么,不由咦了一声,连忙作法推算,未用多久,他也大概猜到了这里源头出在何处。
他心里飞快盘算起来,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去阻止,而是怎么利用此事为自己获得好处。
他认为张衍虽然正在去往三重境的道路上,可不见得能比自己更快,现在他只要能把所有伟力理顺,再借托造化之力,那么随时随地可以踏出那一步,只是顾忌曜汉、季庄二人,所以一直在找寻办法。
现在他却是发现,或许自己可以利用这件事。
曜汉、季庄两人下来一定会把注意力放到张衍身上,而他有造化宝莲,只要小心遮掩,再隐藏在张衍身后,那么自己迈向上境之路或许就不会引动二人的感应,等到正式踏上三重境,想要阻止也不可能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破妄及遥可问道
张衍虽在定中,可曜汉、季庄两人之谋划,却也是令他生出了某种危机预兆,尽管这两人用造化宝莲进行了遮掩,可他气、力双身相合后,感应异常灵锐,反而因此能够判别出源头是来自什么地方。
况且虚寂之中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也就是这几人。
他心下一思,没有去过多理会,仍就沉浸于改换伟力之中。
此辈在感应到他功行进展后,设法压制他是必然的,什么都不做反而奇怪。
不管如何,他这一步是必须迈过去的,不会因为其等威胁而停下,若是这二人一旦走在他前面的话,那就只能任由其等拿捏了,这是他绝然不会容许的。
在伟力改换之中,他渐渐感到了一股阻力,这非是来自于布须天伟力本身,而是那些退守至伟力深处的异力。
他每推进一点,其便会往深处退守,也会因此将变得更为顽固,且似乎这些力量能行无穷至微之变,这般他永无可能将之驱逐干净。
驱逐这些异力并不是他目的所在,他只是为了能化尽布须天伟力,若是无需驱逐也能做到,那他自是不会去多事。
可现在的问题是,要是这些异力盘踞不去,那终归有一缕伟力无法改换,尽管十分之微小,可哪怕缺少了一丝,那也代表着未曾完全。
见得如此,他也没有一味强攻,现在布须天九成九的力量都能为他所用,那么不必他再去以意念催迫,就可令布须天自身完成这最后一步。
这一念起来,便就推动布须天伟力自行去涤荡杂秽。
若说异力之前在他驱逐之下还有退路可言,那么现在面对布须天伟力的自行排斥,可谓已是退无可退,无论如何顽抗都是无用,逐渐被驱逐到了诸世之外。
张衍一见,立刻起自身法力上去消磨,不求能够完全磨去,只要能使其徘徊在外便好,否则布须天伟力一旦停止了这等变化,却还是有可能被这些力量重又浸入进来的。
随着所有异力都是被排挤出来,他忽然觉有一股通透畅快之感,布须天伟力也变得如臂使指,心随意动,原来所有阻碍都是不见。
他目中神光一闪,终于是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布须天所有伟力都已是由得他意念贯彻,并且只要他愿意,就能怀抱去往上境的大道至理。
他未曾犹豫,神意一转,望去那伟力之中,霎时,好似那是一方清澈见底的河流,无数本来深埋在下的玄妙都是映照出来,诸多未明之事不由得霍然开解。
要想进入三重境中,在于要明了“有无”之道。
万事万物是谓有,空寥虚寂是谓无。有我是谓有,无我是谓无,无中可以生有,有去自然化无。
从微小生灵,到炼神大能,无不是在大道束缚之下。
到此关门前,修士便就能够看到大道对自身的种种限定,而若能打破这层障碍,摆脱了束缚,那么便可超脱其上,可若是无以限定,那也就是无以存在。
所以一旦去到无限高远之处,自身迷失在外,那么就无法回来了,这可以说是超脱,但非是自我之超脱,因为我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唯有找准自身有限无限的界限在何处,才能在获取更为上层的力量的同时又不被大道困束太多。
要做到这等事,则必须有世之寄托,如此不至于太过远离诸有。
造化宝莲在这里就显得极为重要了,因为此物不但可以寄托自身伟力,且只要还能感受到宝莲之力,就不至把自我陷入这等困境之中,能在真正寂无前限制住自身,并赶了回来。
有了此物,你也就有了定世之基。
可是现在他没有这件东西,那么他只能寄托于力道之身上。同时还有另一个依托之处,那便是自家门下道传了,只要诸世之中还有演教存在,还有他所立的这门道法,那么就算去到极为渺远之处,也是一样可以凭此回来的。
为了确保无有任何疏漏,他又重作推演了一遍。
这时却是发现,力道之身虽非造化宝莲,可用来寄托自身伟力却是异常合适,好似是为自身晋入三重境量身打造一般。
这也极是合理的,造化宝莲终究不是修士自家之物,而是自外寻来的,不过以气机渡入,相合于己身而已,可始终还是有些许瑕疵的。
这些瑕疵看去是无有什么,可在判断界限当落在何处时,些微不合就可能导致自身无法判断准界限的最后落处,或许明明可以去到更高,却不得不提前顿落,也或者已然不可再行了,却仍是感觉可以向上迈进。
而力道之身完完全全就是他自己,自是相契无比。
这个时候,他眼神微微一动,霎时间有不少念头转过,或许当年魔藏之主传下这等法门,用意就是在此。
不过从法门来看,魔藏之主本身至少也应该是大德一流,照理说没必要再回头做这等事,只现在还没有办法解读这位的真正目的,但只要功行上去,那迟早是可以弄明白的。
在反复推演过后,他确认自己功行准备已是无有遗漏,要是愿意,随时可以试着打破大道之限。
可是进入三重境,不仅涉及自身,还有许多内部及外部牵扯,为了保证能顺利完此功果,这里需要先安排好了。
现在外部主要威胁,就是季庄、曜汉二人,假设其人来阻止自己,那会如何做?
张衍猜测,很可能就是在自己打破界限之时,伟力还未曾回来的时候,只要设法除去自己定世之基,那么就可以让自己失陷于大道无限之中。
所以布须天守御是重中之重,若是来自于正面攻袭,倒是不必太过担心,虽是攀登上境,气道之身破限外寻,可力道之身仍是在此,等若他本身仍在布须天内,那足以抵御一切外来攻袭。
只是对方有造化宝莲,或许到时会作法压制,那么演教道传就十分重要了,可以从中分担一部分力量,因为既然要阻隔他回来,那么必然会一同压制,而演教传法越是广泛,便越是难以笼罩进来。
至于直接消杀演教教众这一方法,对方固然可以这么做,可是未见得有多少用处。
现在布须天伟力已然可以随他心意而变,造化宝莲之力再想绕行进来,已是十分困难了,就算当真有所突破,并且将演教教众全数抹去,可只要他还是布须天御主,还有伟力尚存,那么一念之间就可叫其等复还回来,除非是以外教相替,那才有几分可能隔断牵连。
倒是季庄、曜汉二人若是觉得力量不足,或许可能会拉上原縻。
为此他特意感应了一下,再是作了一番推算,却发现原縻那里的确有几分异兆,可却不是对着他而来的。
这一位气机将吐未吐,隐隐有一股蓄势待发之势,这跟他行将步去三重境的情况十分相似,若是他猜得不错,很可能这一位也是万事皆备,只是怕季庄、曜汉两人过来围堵,才是迟迟不动,后来感得他功行将成,故是想趁着他将这二人注意力吸引过去后,再暗中攀行上境。
他心下一思,这一位若到达三重境,势必会使得那一位存在也是归来,不过此事即便发生,也应该是在他成就三重境之后了。
其实现在最好做法,就是将原縻打入永寂。
可惜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其人除了拥有造化宝莲,现在还守在造化之地内,纵然不是他敌手,也不会被他轻易拿下。
而季庄、曜汉二人要是察觉到这等事,也不会只顾着他这里,应该也是会出手相阻的,唯一变数,就是原縻背后那更为上层的力量了。
不过即便有什么事,也需等到他功成之后再来解决了。
他这时意念一转,已是来至聚议大殿之中,随后唤得阵灵前来,要其把布须天内所有炼神同道都是请来。
阵灵依命而去。
过不多时,青圣、簪元、神常道人、神常童子,銮方、秉空、尘姝等人俱是到来,皆是执礼道:“道友有礼。”
张衍也是还得一礼,待请了诸人坐下,便道:“寻得各位来,是贫道要参寻大道,寻访之中极可能有外敌来攻,故需得诸位严加戒备。”
青圣道人一怔,神情变幻了几次,却是什么也未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