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却不同,力道之身本来便是自家身躯,气、力双身是当真有可能融汇到一处的,哪怕现在力道之身不曾完满,也已经给他带来莫大好处了。
只是不走大道之限,那只能另求他法了。
他思索了一下,力道之身是以布须天阴面伟力凝聚,深沉内敛,根基牢牢扎于世中,也正是因为如此,其才能代替造化宝莲成为定世之基。
念及此处,一点灵光从心中亮起。
造化宝莲!
他目中神光微闪,或许力道之路就要落在此物之上了。
纵观过往力道之路,无不是吞夺外物而炼己身,七重之前杀妖炼魔,以伏魔简化合浊阴,成就真阳之际,打破赤陆,贯通正反天地,取拿莫名之物,待功成炼神,见得布须天阴面伟力之后,便以凝聚定世之躯。
那魔藏主人应该只把参神契之法排布到了利用布须天阴面伟力那一步,至于再往下去,因其非是以此求道,也不会去费心思推演了。
故他以为,想要力道之身完满,应该不仅仅是依靠布须天阴面伟力,还需得抱拥他物,纵观诸有之中,除了造化之地,那便是造化宝莲了。
造化宝莲此物,尽管层次不低,更能寄托大德伟力,存驻倾覆诸有之劫力,可本身力量却是可以分合散聚,并为人所用的,若是能将宝莲之力炼入力道之身中,或便可得此成就。
有了方向之后,他便于心中演算了一番,却发现这里却有不少阻碍。
若说造化之地在于不坏,那么造化宝莲就在于不损。
所谓不损,不是说莲花本身是不可损伤的,而是其力量不管去到哪里,都是始终存在的,哪怕崩散,亦可重聚,只要宝莲之主有足够能为,就可将散失力量全部找了回来,不会因为其有过崩碎流散而损失一分一毫。
他大可以拿来一用,可是他人也可以取拿而走,纵然他能将所有宝莲都是抢到手中,可是这终究不是属于自己之物。
还有一个,他在推算之中也是发现,其实每一朵宝莲虽是单独存在,可正如莲瓣一般,唯有聚集在一起方可成为宝莲,所以他怀疑,当把所有宝莲聚集到一处时,当又会有什么变化,或者引出某种莫测之力。
现在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说明其还在自己认知之外,若放在大道星河之中,那或许其更为靠近大道源头。
要想见到此力,那除非能窥看到造化宝莲之本来。
但这事没有这么容易,这等宝物即便不如原本造化之精,也差之不了太远,至少和大德位在同等层次,更何况按照推论来看,单独一个造化宝莲也不足以看到根本。
那紫衣道人曾经说过,诸有若是崩灭,将所有宝莲集合一处后,可以重作开辟。
从这方面来看,他若想认识到此宝真正本来,或许唯有覆灭一次诸有,而后待得重作开辟之时才能见到。
只是他是绝然不可能去做此事的,而且这等推断也只是有可能而已,未必见得如此定然能寻到自己所想要的。
不过要验证此法,其实还有一个可行之法,那便是自每一朵宝莲之上摘得一缕气机入手,那再以残玉推演,就有极大可能借此窥望其本来面目。
而以他此时之能,只要能够见到,那么自然而然有了认知,要能成功,不定还能推动自己道法向前迈进一层。
待把这些梳理下来,他也是暗暗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回不但找到了力道之身的前行方向,也是顺带又找到了提升道法的办法。
若不是因为有大敌在外,他虽也会找到此中关节,可那或许是在许久之后了,所以这些争斗并不见得完全是坏事,亦是将所有意图获取大道之人推向最终的助力。
休看当年那些大德造就了造化之灵,但也的确是通过其人寻到了去往上境大道的道路,而对那造化之灵来说也同样是如此。
大德与造化之灵之间的争斗,其实就是不断迈向大道的过程,只是看到底哪一边能走到最后了。
他这时意念一引,身前顿便现出四朵造化宝莲,看去一般模样,其实来源各是不同。
那最为饱满的一朵是他得自那传递意念的道人,可谓力量完整。
有两朵来自季庄、曜汉二人,不过绝大力量都是缺失了,莲瓣稀稀落落,残破不堪。
最后一朵宝莲则是来自那冒认大德的紫衣道人,其人自行消亡之后,那莲花也是一样崩散,后来又被其重聚了出来,不过仍有一部分落在他手,但这里所得伟力便就极小了,看去虚虚不定,好像随时可能散去。
当初他截取这一部分力量,也只是为了免得这宝莲又被谁人拿去复归完全,未想现在却是派了上用场。
这四朵宝莲各是来自于不同地界,他从上各自收取到了一缕气机。
现在已是现世的造化宝莲,也就是微明手中那一朵不曾取来气机了,其人尚在,倒是不好下手做得此事,不过下来终归是有机会的。
每一位大德归来,都会将其原本自家所持的宝莲找回,而其等若想完全自身大道,多多少少是会和同道起得冲突的,那时他就可借削弱对手之机,光明正大取拿宝莲之气了。
他念头转过之后,就把这长远之事先行放下,目光转到近前来,现在需得着手处置的,便是那造化之灵了。
他治下造化之地的造化之灵尽管无法完全祛除,但却可以推动其入世,这样不仅能够使其为己所用,而且等于将造化之地本来深藏的隐患放到表面上来。
他目光一转,先是落到那镜湖中,在伟力送渡下,那附着在造化之地上如污秽一般的杂质蠕动起来,而后投入到了现世之中。
只是这等造化之灵必须时时刻刻盯着,并需有人上前教导,不然不是其本性一旦占据上风,便那会走偏了道路。而教导之人,不是随意一个都可以,还需有彼此缘法,不然只会起到相反作用。
他心下稍作推算,却是笑了一笑,道:“却不想这两人竟是有缘。”
他对底下阵灵关照一声,道:“去把张蝉唤来。”
不多时,阵灵进来禀告道:“蝉郎君已是到了。”
张衍颌首道:“唤他进来。”
张蝉到得大殿之中,对座上一拜,道:“小的见过老爷。”
张衍笑道:“免礼便是,今唤你来,是有一事需你来做,换了别人却是做不成。”
张蝉一听此言,差点飘了起来,好在大殿之上不敢失态,只是大声道:“有什么事老爷尽管吩咐。”
张衍一弹指,就有灵光一点落入其眉心之中,道:“可是明白了么?”
张蝉一怔,随即拍着胸脯道:“老爷放心,此事小的定能做好,不会叫老爷失望。”
张衍点了点头,道:“去吧。”
张蝉再是一拜,就退了出去。
张衍这时思索一下,镜湖只比布须天略差一筹,当得有人道大能镇守才是,不过这里也无需炼神太上,只是真阳元尊便已足够。
旦易等人久镇布须,他并不准备动用,挪去也并不合适。
好在这里也不是没有人选,当初寰同、吕霖、陈蟾、摩苍、含霄等五位人道元尊,为对付先天妖魔,相继舍去性命。
其等虽亡,可残余气机仍在,若是未来能得周还元玉,那或还可能复还归来。
只是在张衍安排之中,元玉当是留给更有望攀升上境之人,而这几位即便回来,也无有大道之望,这般也算是他夺了这几位复还之机,所以不如趁这机会给予补偿,顺便也可填补镜湖空虚。
于是他起手一指,五位人道元尊便就恢复了驻世法身。而在归来这一瞬间,四人已是了然前后因果,相互对视一眼之后,齐齐对着莫名之处一礼,便就在镜湖之内各是开辟部宿,坐镇下来。
第一百七十章 天授性灵犹可改
张蝉借张衍所赐伟力,遁入镜湖某处现世之中,很快找到了那入世小儿,并将其安置在了演教一处道宫之中。
造化之灵入世,可以是任何生灵,小可为虫蚁,大可为象鲸,甚至若无肉身寄托,便是成为先天妖魔也是可以,但究其根本,与诸有之物皆是不同。
这次是在张衍伟力推动之下,故是成为了人身。
这小儿入世之名唤作孟壶,其生来聪颖,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只是机灵调皮,精力又是旺盛异常,总是给底下之人找麻烦。
张蝉对待顽皮小儿没有什么耐心,态度从来就是简单粗暴,不服就打,反正其身为造化之灵转世,天赋异禀,皮糙肉厚,只是普通责罚也不怕打坏了,故是这小儿每回见到他都是服服帖帖,不敢闹腾。
“孟壶,将今日功课及宫中训诫背有三遍。”
孟壶道一声是,老老实实背上三遍,哪怕早已滚瓜烂熟,仍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背了出来。
张蝉见其没有不耐,大为满意。他遵照张衍嘱咐,不是要将孟壶教导成什么大神通者,而是要其心性偏向人道这一边。
因为即便他不去传授道法,造化之灵自行观摩自然大道,吐纳天地灵机,也一样可以走上修道之路,而且一路之上没什么瓶颈可言,若得玄石,有极大可能达到旦易这等层次。
孟壶见自家老师心情甚好,在座上扭动了一下,试着问道:“师父,弟子什么时候可以加入演教?”
张蝉瞥他一眼,道:“你便这么想着入演教?”
孟壶使劲点头,演教道众飞天遁地,到处擒杀妖魔异类,在他看来实在快意逍遥。
张蝉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不过这也是他愿意看到的,之所以带着孟壶来到这道宫之内,就是要其最终耳濡目染之下,自视为演教之人,现在无疑是个好情况。
他道:“你修行得如何了?”
孟壶一下蹦了起来,振奋道:“弟子已能蹬气入云!”
张蝉尽管知道造化之灵生来不凡,此刻也是啧啧称奇。
孟壶此时不过七岁不到,换了常人这个年纪还根本不适合入道,至少也要到个十来岁之后才有这等可能。
他道:“凭你眼下这等本事,也只能望望风罢了,连逃跑都是不能,下来好生跟我修行几载,待得心性沉稳之后,再谈此事不迟。”
孟壶兴奋言道:“是,师父。”
下来百数年中,孟壶不是跟随着张蝉修持道法,便是与演教道众一同讨伐妖魔凶怪,只是每回问及何时能加入演教,张蝉都是言时机未到。
随着功行渐长,总是觉得近来自己在坐观之中好像有谁在背后看着自己。
某一日自外杀灭妖魔归来,因是法力消耗过大,故是不及回转内室,就在正堂之上调理起了气机。
只是一个恍惚之间,他却发现自己似乎沉浸到了一片茫不可测的地界之中,随后听得背后有一个声音响起道:“你终是来了。”
孟壶心下一惊,转头看去,却是见到那里站着一个道人,但是身影面目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他奇道:“你是何人,这是什么地界?”
那道人言道:“此是你自家之心界,我便是你,你便是我,只是我知你,你却不知我。”
孟壶翻了个白眼,道:“尊驾可否说人话?”
那道人却也不恼,意味深长道:“我知你不信,等你知悉自己之本来,自然明白我之言。”
孟壶疑惑道:“我之本来?”
那道人言道:“你莫非不曾觉得,你天生修行快于常人,莫说同辈之中,便是放在那些前辈之中,也无人可比,而你继续修行下去,也很快就将赶上此辈,并超迈过去,这俱是因为你天生根性非同凡俗。”
孟壶连连点头,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我孟壶岂是庸碌之辈可比,上天生我,便是要我成就一番大作为的,尊驾说得不错,或许我尚有许多长处连自家也未曾发现,不知尊驾可否告知于我?”
他十分期待地看着那道人,脸上表情分明在说,你有什么好话尽快说来,我承受得住。
道人沉默了片刻,似乎觉得再往这方面说下去会偏离自己的初衷,于是转开了话题,道:“我知你向来痛恨异类。”
孟壶随口道:“那又如何?尊驾可能再说一说我还有什么长……”
道人果断打断他言语,道:“可你是否知晓,便是你那老师,其实也是一个妖物出身!”
孟壶露出吃惊之色,道:“我恩师是异类成道?”
那道人沉声道:“正是如此。”他冷笑一声,“你现在四处讨伐异类,可曾想过,你老师也是其中之一,可他却欺瞒了你这么许久,你现在知晓此事,又准备如何面对其人?”
孟壶想了一想,道:“唔,下回见得恩师,我定要设法问一问,那到底是何异类出身……”说到最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之事,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道人见他如此反应,显然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道:“我知你对待异类态度向来是斩尽杀绝,而今你老师乃是异类,你莫非不想将他铲除么?”
孟壶看了看他,道:“老师便是异类又如何?什么是人,什么是妖?心在人道,那便是人,心存邪祟,那便是妖魔,与出身无关,况且我老师早是弃了凡身,只有法身在世,与那些斩破凡身的同道一般无二,还有尊驾有句话说错了,我斩杀的异类俱是祸害人道之辈,天生万物,根本相同,只要不来损及我演教,那又于我何妨?道宫之外有不少藤妖花怪,我可曾对那些异类斩尽杀绝?”
那道人摇了摇头,叹道:“你这是被世人蛊惑了而已。”他目光定定看着孟壶,“不过有朝一日,你终会明白自家归处的。”言毕,转过身去,似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