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张衍当日法谕,演教发力之下,罗教占下的地界正在不断丢失。
当年罗教、德教反击之时,演教分坛被逐个击破,然而现在过去未久,情形却是反了过来。
法坛深处,一名面容方正的年轻修士却是望着天空,一动不动。砰地一声,一名老者撞开石门,带着风压冲入进来,用压抑的声音说道:“坛主,外面快挡不住了!”
年轻修士却是没有反应,老者见状,又喊了一句,“坛主?”
年轻修士仍然望着天穹,说着不相干的话,“你可曾觉得,这天地有些不同了。”
老者哪有闲心来关心这些,急道:“坛主,属下只知道,若坛主再不出面,外面就要翻天了!”
年轻修士语气平淡道:“不过一处分坛而已,被破灭了也算不了什么。”
老者一怔,随即恼道:“坛主这说得什么话?你……”他压住自己怒气,“坛主莫要自暴自弃啊,只要坛主愿意出面,分坛还能守住。”
年轻修士依旧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道:“分坛破灭又如何?纵使罗教被灭,又与我有何关系?”
那老者愕然,道:“坛主,你这是说什么话?没有罗教,又哪来我等存身之地?”
年轻修士转头看了老者一眼,口中像说着一件平常事般,淡然道:“你错了,没有罗教,我一样可以修持大道。”
老者忽然发怒道:“胡说八道,若不是教派收留,你姚参北哪能有今日之修为!”
姚参北摇摇头,道:“若无罗教,我修为当是更高。”
老者浑身发颤,“好,你不愿,那随你!我自去阻挡来人!”
姚参北以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离去背影,道:“尔等愚昧之人,不明根本,不知真道,岂能超脱?”
随着造化之灵伟力逐渐被接引入诸有之中,一些造化之灵也是渐渐活跃起来,有几人陡然便明白了自身根本,不管是在罗教、行教还是在演教之内存身的造化之灵都是如此。
只是其中大部分都是认同自身教派,并没有生出背弃之念,还有一些,有些干脆是被慑服的,不敢露出这等念头,但也有少数,认为自身既能见得大道,那又何必去求外道?那培养自己的教派不过是利用自身而已,不去针对已然是不错了,哪有可能再为其去效命?
而姚参北便是其中之一,他自觉已然看透了一切,而所有生灵不过如蝼蚁一般,至多也只是踏脚石,丝毫不值得自己在乎。
这时外间传来一声大响,却是外间阵禁被打碎的声响,他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了,纵然明悟自身,可实力却没有提高多少,再等下去,恐怕也与这些罗教之人一般失陷在此了。
于是他足尖一点,纵身往外飞遁,一到上空,抬头一看,却见上方无数光芒虹光交错,不断有法力神通碰撞在一起,还有残余禁制在崩消瓦解之中。知道大势已去,此刻就是他愿意出手,也无可能力挽狂澜了,当下祭出一件宝物,撑开一道光虹,就破空飞去了。
不远处一座飞天法舟之上,正站着几名演教护法,此刻也是发现其人遁走,不过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放其走脱,毕竟姚参北功行不弱,其一心要逃的话,追了上去也不见得能将之拿下,比起此事,摧毁这处分坛显然更重要。
姚参北离开分坛之后,便毫不迟疑往事先想好的一处方向飞去。
数日之后,他来至一片湖泊之上,随后沉入湖底,随意排布了一个禁制,便在此定坐下来,只一转念,就已是入了自己心界之中,并开始从中求取大道。
不过并不是每一个造化之灵都能见得自己心界,似他这般的,也是极少。
只是一瞬之后,他便从里转了出来,修为竟然大大提升了一截。
造化之灵道法同样也是挖掘自身,他只要明悟了一部分道法,功行立便能有所长进,当然这等提升他也不敢无限度进行下去,因为一旦完全遵从内心之道,那么他就是此等道法的外在映现,纵然能够得道,可也不再是自己了。
张蝉当初令孟壶不要急着攀升境界,而是先以稳固自身为主,便是这个道理。
姚参北要想得道,又不愿迷失自我,便只能在自己感觉将将要失陷之时停顿下来,等到自觉道心可以再度承受道法的时候,方会再继续下去。
只是他此刻在盘算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本来所在那处分坛,乃是罗教置于此界之中的最大一处驻地,这里被攻破,其余分坛的下场可想而知,演教用不了多久,就能将整个界天再度占了回去,下来必是四处搜捕他这等漏网之鱼。
只是令他苦恼的是,罗教将他送到这里时,虽也是借用了两界关门,可是只能来不能走,故他凭自己是无法离开这处界天的。
除非……
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反复思量之后,却是觉得,这还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于是过了几日,他从藏身之地出来,就往演教分坛所在行去,还未到得地界,就有两名巡守执事上来问话,盘问来历。
他未有隐瞒,坦言自家原来身份,两名执事大惊,立时通传分坛。
此处分坛坛主得闻通报,也是吃惊,他们之前从未遇到过此事,也不敢擅自处理,便就将此事上报总坛,不久之后,有一名护法长老到来,却是奉命将人带去总坛。
姚参北表现的十分顺从,任凭演教之人在自家身上下得禁制,而后便被那护法长老押着通过了界门,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似有一股伟力扰动了一下,等这位长老从界门另一端出来,却是大惊失色,他发现其人竟是莫名不见了踪影!
姚参北只觉一个恍惚之后,自己便出现在了一个陌生地界之上,身边并无那护法长老,顿时知晓自己的谋划成功了,只是不知自己到底到了何方。
他辨了一辨,发觉此地灵机无限,比自己以往所见的任何一处都是来得充盈丰沛,细思片刻,却是想到了一个可能,面上不由露出了惊喜之色,“这里莫非是昆始洲陆?”
第二百零六章 避去劫关遇天数
昆始洲陆灵机无限,又有无尽机缘,在诸天万界传闻之中,乃是最为上等的修行之地,只是罗教、行教所在,本在另一处造化之地,不通过演教界门,根本来不得此处。
姚参北这一次只是想在渡过界门时,利用那忽然高涨的造化之灵伟力,将自己渡送到某处远离演教的地界上,可没想到,自己运气如此之好,竟然来到了这里。
造化之灵道法虽然重在挖掘自身,可不似演教道法一般完全摒弃灵机,有灵机作为辅助,无疑修行起来更为迅快。
姚参北本以为自己这回是受了道法的眷顾,只是他很快发现,这处地界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
洲陆之上无尽灵机自也是孕养出了无数异常了得的妖魔凶怪,而他自身道行不过是元婴层次,在这里几乎是寸步难行。
且他是被造化伟力干涉才送入进来的,落处自然不可能挨近人道所在,周围自也无有任何修道宗门。
幸好他道法上乘,能够掩盖自身气机,不过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必须提升修为,但越是提升修为便越会失去自我,可不提升又是不行,否则无法应付这等险恶局面。
他也是意识到,这既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造化之灵伟力有意在背后推动,就是要他尽快与道法相互融汇一处。
很快半月过去,在又一次闭关后,他神情阴沉无比,他能感觉到,只要再有一次入得心界求取道法,那他就不再是自己了,原来意识会被纯粹的道法所取代。
他记得昆始洲陆上是有宗派存在的,自己若找到人踪,不仅能找到庇护之地,也能避免被道法同合,于是作法推算了一下,却是感觉这里天机混淆不清,没有任何结果。
想了想,干脆认定一处方向而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这里走,但是感觉往这里来就是最为正确的,似乎有什么物事吸引着自己。
几天之后,他忽然察觉到前方有灵机波荡,不由精神一振,他能够辨别出来,这是神通道术所化,绝非是什么妖魔凶怪,便就腾身往前纵去,没有多久,便远远见得一名年轻修士站在一座小丘上,身边站着一个孩童。
而其前方乃是一头身形庞大,足有千丈的凶怪,只是四肢迈动时跌跌撞撞,肉翅拍打之间,扬起如山灰幕,似是中了什么手段。
那孩童拍道:‘倒,倒,倒……’
可那妖物似乎也是卯上了,就是硬撑着不倒,最后直到生机消亡,也是四肢着地,不曾倒下。
孩童嘁一声,小脸很不满意。
姚参北见此,往前驱进,远远发声过来,招呼道:“两位道友,我非妖魔,请莫要……”
话未说完,他神色一变,腾身一闪,躲开了一道灵光,好在对方一击之后,也没便再没有什么举动了,可一时之间,他也不敢再靠近了。
那孩童一招手,将那一道灵光收回,对着旁侧年轻修士言道:“先生,那好像是个人啊。”
年轻修士惊叹道:“这位道友,你敢独自一人到这里来,当真十分了得啊。”
姚参北一听此言,知是方才只是误会,于是小心靠上来,站在远处打一个稽首,报了一个假名,道:“散修姚瞻见过两位道友。
年轻修士还得一礼,道:“我名孟壶,演教修士,此是我弟子卓玉。”
那孩童不情不愿回了一礼。
姚参北一听,心中一惊,怎么这里也有演教教众?而且这么不巧就让自己碰上了?心中不由提起了几分戒备,不过再是一想,对方不可能认出自己本来身份,倒也不用太过于紧张,于是道:“在下擅长蛰藏之术,故才敢独自在此遁行,倒是让两位见笑了。”
双方攀谈了几句,因为彼此都是人修,而在这荒陆之中到处都是大妖凶怪,自然而然便就约定同行。
姚参北本以为跟着两人行动,便能从此处走了出去,只是闷头走了十几天,感觉越走越是偏远,撞见的大妖越来越厉害,便忍不住问道:“道友,我等这是去哪里?”
孟壶停下身来,吃惊道:“道友不知道?”
姚参北心中一紧,莫非有什么事是自己应该知道的?
他定了定神,抬手一礼,道:“惭愧,在下只是一介散修,这回出来寻觅机缘,有许多事并不知情,却要请教道友,自然,若是道友不方便说,全当在下不曾问过。”
孟壶唔了一声,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等之前路遇大妖,一路拼杀,准备回去时发现归行牌符气机散乱,已找不到回去之路了……”
姚参北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道友是说,你早是迷失道途了,那么此前……”
孟壶理所当然道:“我等以为道友是认得路的,故便跟着道友走了。”
卓玉小脸不满道:“你不认识路早些说啊,害得我等走错路了。”
姚参北只觉胸口一阵发闷。
他吸了口气,认为事情其实并不那么糟糕,尚有挽救余地。他们三人走在一处,这里的妖物也能对付得了,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那么找出归路也就是了。
他道:“两位道友莫急,总能想出办法来的,我等观天星象,查勘地气流转,或是感察过去气机变换,该是不难寻得归途吧?”
小童卓玉一脸鄙夷道:“这里是昆始洲陆深处,顶上妖气笼罩,无法飞遁高远,还有各种幻境数不胜数,所见所感未必真实,你说的那些寻常手段要能用上,那还用得着你说?”
姚参北自认是造化之灵入世之身,还曾是罗教坛主,身份不凡,被一个小童教训,顿时有些恼怒,心中杀机浮动,但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故是表面仍是如常,道:“原来如此,恕在下不知这些,却要请教,在下未至时,道友准备回返?”
卓玉气闷道:“我们不认识,但是这里妖物凶怪定是认识,所以我们准备抓一头,只是这里异类都很是硬气,宁可自绝,也不愿被我等活捉。”
姚参北想了一想,道:“在下冒昧一问,道友出来这么久,莫非教中不曾有人察觉么?会不会有同道出来找寻道友?”
孟壶一脸深沉道:“不瞒道友,我功行精进太快,又修道明理,尊师重道,故是常遭人妒……”
卓玉也是连连点头,很是认同道:“分坛之中都不是好人。”
孟壶感慨一声,道:“我愿和光同尘,奈何俊秀无伦,若有来生,我愿为一庸才,不至于似眼前一般,如凌绝巅,高处不胜寒……”
姚参北面无表情。
孟壶摇摇头道:“走吧,不要再说这些了,前路凶险,只能靠我等自家了。”
姚参北瞥了二人背影一眼,心中一动,眼神之中多出了几分诡异之色。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看得出来,这两人根本不受宗门重视,所以失陷在外也没人理会。
那么他若是能将二人唤入自己心界之中,并以造化之道将之渡化,就算不能让他们听从自己吩咐,那对日后行事也是方便了。
虽这位名唤孟壶的演教修士他看不出具体修为,但是只要入了自己心界之中,这些都不是阻碍。
不过他可不会别人说一句话就立时相信,这说不定也是对方对他的试探,所以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准备再等几日,确定没有人来接应再说。
又是半月过去,三人仍是在荒地之内晃荡。
姚参北这时反而犹豫了,尽管没有见到分坛来人相救,算是侧面印证了这两人的说法,可是这师徒二人似一点也没有流落在外的紧张不安,却仿若在郊游,每次对上大妖凶怪,都是兴高采烈上去宰杀,什么前路凶险,凶险在哪里?他压根就没见到。
不过他却能感觉到,周围妖魔的道行越来越高,一时行程也是渐渐放缓。
又是几日,三人发现周外俱是大妖气机,不论往哪个方向去,都是没有出路,只能停了下来商量对策。
孟壶神情严肃道:“我等当是深入到了从未有人到过的荒陆深处,再是走动,怕就会遇得难以抵挡的妖魔凶怪了。”
姚参北也是心头沉重,事先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陷入这般绝境,一不小心,恐怕就会陷入万劫不复,道:“道友准备如何?”
孟壶叹道:“既然无法找到出路,那就只能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