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力道法为他所取得之后,其化身自又是回复过来。此刻他对于界域内的所有变化一清二楚,不过有些事,却似如同受得天机蒙蔽,直到方才才看得清楚。
他看向旦易,道:“道友来此,当是为身上所生异状了。”
第三百零二章 因起果落生机变
旦易对着座上打一个稽首,道:“正是如此,在下不过初入炼神,功行不说与青圣道友这等人物相比,就是比之神常、簪元等道友也是大大不如,受那劫力逼迫,本当是入至永寂,却不知为何丝毫无碍。”
他把头抬起,露出郑重之色,道:“在下以为,这也许是造化之灵所做手脚,也可能我已非我,我自身难以辨别,这里唯有道友能看出真伪,若我果真是那造化之灵再造之身,还望道友勿要手下留情。”
寰同沉默不言。他也有此猜想,或许此刻之旦易,并非是他之前所接触过的旦易了。
张衍化身笑了一笑,道:“旦易道友多虑了,你身上虽有些许外来异力,可你仍是你,并非他人,亦未被改换识忆,你既得己主宰,便无可能被人夺去此身,便是造化之灵,也无有此能。”
旦易身上的确有一些问题,可以肯定是造化之灵所为,且应该是在其人将劫力唤了出来之前所留。
造化之灵或许只是想在某个条件成熟之后,让旦易成为自己手中一枚有用的棋子,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将其迫入永寂的打算,正是因为这样,旦易受到的劫力远比其余人来得少。
在最后关头,那劫力几乎已是将旦易压入寂中了,可始终有一丝来自造化之灵的伟力在替他抵挡,所以他才没有遭受与诸多同辈一般的结果。
其实他本人若是不愿,造化之灵没有那么容易得手,只是其人那时感应近乎于无,这才被那外来之力侵入,等发现之时,已然是晚了。
旦易得知自己本心未移,心下也是微松,他倒非是全为了自己考虑,而是担忧自己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有害于人道之事。当下他再是一礼,认真道:“不知在下身上异力可能移去?是不能,我愿自入寂中。”
张衍化身笑道:“道友可以放心,些许异力尚不致于如此。”
若是要说只是这一缕造化之灵伟力,能起到多少作用倒也不见得,他在大道棋盘之上所落那枚棋子,早就将造化之灵与诸多造化之灵碎片分割开来了,更别说旦易意识早是与造化之灵正身分剥了,这实际上一股孤悬于外的残余力量,成不了什么气候。
按照他本来的打算,现在布须天已经成为了他的主场,造化之灵若敢顺着此线入至此间,他却是无任欢迎,自会给其一点教训。
不过一般手段是没有用,他警惕的却是那造化之气。
假设造化之灵将此气转挪到了旦易身上,那结果就难以预测了。所以这个漏洞已然不能留,必须将之弥补起来。
他心意一动,背后五光一闪,霎时自殿内横扫而过,殿下所站每一人,包括阵灵在内,身上都是有所波及。
先前他曾在不经意间忽略了造化之气,这绝非正常,应该是此气有蒙蔽天机之能,所以此气不见得定然就在旦易身上了,不定与之交言接触过的人会有沾染,故是趁此机会一并检视。
至于他本人,身为大德,便不能驾驭此气,也不会轻易受其左右,不然当初诸位大德就不可能将此气拿为自身所用了。
旦易只觉一个恍惚之间,身上一轻,好似挪去了一层重担,而感应变得清晰了许多,他自审了一遍,发现已然没有问题了,便就诚心一礼,道:“多谢玄元道友助我。”
张衍化身正声道:“因此战之故,诸位同道先后入得寂中,唯有两位道友尚在,此战未曾终了之前,两位不可轻易言弃,下来当还有许多事需你等去为。”
旦易、寰同二人听得此言,都是一礼,郑重应下。因为已是无事,两人也就没有多留,就此告辞离去。
张衍化身则是在殿中思索起来,方才他并没有在旦易身上见得造化之气,对此他倒也没有太过意外,旦易是造化之灵托世之身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他本人也没有遮掩的意思,本来诸有之内的同道尽管对他并无任何敌意,可暗地里的必要防备却是少不了的,所以其人若是身上有异,立刻就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造化之灵在其人身上落注的可能的确不大。
他意识又在布须天中来回找了几遍,确认此间并没有这等外物存在,这才将意识又转回到了正身之上。
此刻他没有急着对对面动手,而是先与两位祖师讨论那逸去造化之气的下落。
既然要将造化之灵驱逐下大道棋盘,那当中不能出得一点差错,但凡有些疏漏,那就达不成目的,此气若是不设法找了出来,就始终有一个漏洞存在,那么再高明的策略也是无用。
只是两位祖师对此气之了解,也不比张衍多多少,但这又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曜汉祖师稍作思量,道:“造化之气变化万端,既如此,那极可能会避开我辈乃至造化之灵的神意气机,这样寻常手段是无法搜寻出来的。”
鸿翮祖师振声言道:“既然一处处搜寻无用,那不妨囊括诸有,只要此气尚在,却不信还能躲藏不见!”
曜汉祖师笑道:“且待我先行一试。”一语言毕,他大袖轻摆,虚寂之中,似有一道道星光亮起,在这光华之下,过往所有炼神修士的伟力余痕都是被照显出来,这便好似清澈水中的虹光一般朦胧瑰丽。
而随着这光华铺洒下来,哪怕是造化之灵还散在诸有之中的伟力也是一样被清晰映出,但是这里并没有任何造化之气的痕迹留下。
曜汉祖师神色不变,对鸿翮祖师一点头,后者则是劈手斩出一剑。
这一剑落下,似是斩在诸有之中,又似斩在众多伟力之上,所有伟力都是在此等冲击之下生出了回应。不止是伟力,只要是诸有之中存在,凡是可为他们所见到的事物,哪怕是布须天,都是有所反应。
然而在这其中,却是夹杂着一丝异样。
其遍布于诸有之内,几若是一个空洞,没有任何回应做出,可偏偏又与虚寂截然不同。
曜汉祖师笑言道:“寻到了。”
鸿翮祖师道:“我感此气怠惰,如在眠睡,这当是造化之灵运使过之后,才致如此。”
曜汉祖师一思,道:“此气当本非如此,而是造化之灵运使过后,方才失了玄妙,可其并未转入大道虚无一面,所以定有办法还复出来。”
鸿翮祖师神情郑重道:“造化之气若是运使得当,绝不亚于一枚落子,若是造化之灵再得此气,那就很可能将我二人道法从他身上解脱了出去,故是不管如何,我等定然要设法夺来,免得被其人再取回利用。”
张衍点了点头,此言极对,现在看来造化之气本是无主,谁都可以利用,若是等到此气回复过来,要是再被造化之灵收了回去,那自己这一边就将极为被动了,而要是此气被他们取拿到手,再配合大道棋盘之上的优势的话,那可以做的事情将是更多。
只是话虽如此说,造化之气究竟不同于炼神修士的伟力,现在并无法直接感应到,伟力又无法与之接触,那又如何收取回来?
他深思片刻,只要事物仍是在诸有之中,还在大道存有那一面,就有其自身之规序。
现下他虽是无法直接望到这造化之气,可他作为人道这一边如今最为挨近大道之人,却可以如方才曜汉祖师一般,将目光放大到整个大道运转之上来看待某物,或可以以此推算其中运转之妙。
想到这里,他对两位祖师言道:“我需做一番推算,只是为防造化之灵动手,此间暂先交托两位道友看顾了。”
曜汉、鸿翮二人肃然应承下来。
张衍交代过后,当即转入神意之中推算了起来。
自坐上大道棋盘之后,他先后得了数门道法,又与造化之灵进行了数次对抗,对于大道的理解可谓极深,再结合他先前所观察到的一些情形,在这一番推算之下,便渐渐对造化之气的变化有所把握了。
他认为造化之气之用,很可能就是“主因由之机变”,此气一旦用出,便有一个由起始到终了的过程,此事若在行进之时,则此气处于不可用不可见的状态之中,唯有一事终了,此气才有可能还原本来,再现世间。
若说之前太冥祖师结合诸位大德之力,御气镇压造化之灵便是起始,那么造化之灵要是解脱了诸人伟力围困,那么此事便算了结。
若以此为推论,方才造化之灵牵连两位祖师的伟力,用以定住自身一事算得上是起始,而设法断绝伟力牵连就可以算得上了结。
若想这一缕在外的造化之气再度化显出来,就需先行断绝造化之灵与两位祖师的伟力牵连,使得这一事有所了结。
想到这里,他眸光微动,这一点无疑很是重要,这意味着造化之灵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随时选择终了此事,而后再把造化之气取了回去。
可反过来看,若是他们拿捏的好,将终了之机把握在自己手里,那就有可能将此气夺取到他们这一边来!
第三百零三章 再造世光筑性灵
张衍以为,尽管现在造化之灵攀附住了两位祖师的伟力,能够维持自身的存在,可因他还在御使劫力时时压迫其人,所以其人眼下所面对的局势其实并不最早之时被劫力封堵来得好多少。
这里无疑是他们的机会。因为劫力阻隔之故,造化之灵对于他们的动作反应将很是迟钝,就像方才两位祖师在诸有之中找寻造化之气,其人便未有任何察觉。
不过他相信造化之灵不可能就这么陷入困境之中了,其人手段当不止于此,一定还有什么招数未曾用出。
这番思索过后,他便于心中相唤,将两位祖师也是请入神意中来,将自身方才所做推算及想法道于两人知晓。
两位祖师听罢,皆是认为他的推断是正确的。
曜汉祖师言道:“听道友之言,我等要收回这造化之气,只需得断开造化之灵与我等之间的伟力牵连便好。”
张衍道:“正是如此,不过造化之气乃是造化之灵最先用出,对于此气之了解当是胜我不少,故我以为,便我不动,其人用不了多久亦会如此做,从而收回此气,我等若要施为,则必须抢在此僚之前。”
曜汉老祖叹道:“此事说易也易,说难也难。”
张衍知道他的意思,现在摆在面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令这两位入寂,可这说不定正是造化之灵所希望的,故而他并不认可这等作法。
再有一法,也很省力,就是在大道棋盘之上直接落子。
大道棋盘毕竟是造化之灵及诸位大德合气同筑而成,这里除了造化之灵自身伟力外,还有大德的力量在其中,棋盘一转,就能借助道法之力间接推动整个大道转运,虽然仅只是些微挪动一点,可只是一缕造化之气却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先前在棋盘之上所积累的棋势便断了,对敌优势也将不复存在,这里还牵扯到他的后续出手,为一缕造化之气中断并不可取,所以还是要从棋盘之外想办法。
鸿翮祖师这时言道:“我方才已是推算过了,若我以剑相斩,可将那气机牵连暂作断开,如此那造化之气会否因此显出本来面目?”
张衍略略一思,道:“如此恐怕并无用处。”
造化之气所认定之终了,乃是御主心意之所定,也就是造化之灵所认定之事。
哪怕因为其余外力因由导致牵扯断绝,可只要过后还可牵连到一处,便表示着真正终了之局未曾出现,那么此气就不会化显而出。
曜汉祖师考虑了一下,道:“我若起变化之术,使我非我,如此便可脱离原先气机辖制,道友以为如此可行否?”
张衍听他言语,稍作思忖,便立刻了解了此中意思,曜汉祖师有神通之术将此刻之我变化为他身之我。
且在变化之时,就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人,并非是分身那么简单,这有些类似于造化之灵与那些托世之身,不过曜汉祖师这些变化之身并没有主次之分,哪一个修为最高,哪一个便是正身。
所以现在所见的曜汉老祖,很可能已不是最早那个曜汉祖师了。
此前他遇到过的玉漏、羽丘、乃至曜汉老祖伟力化身都是如此,假设玉漏、羽丘二人之中有一位比面前这所坐这位道行更高,那么其人就是曜汉祖师了。
这位这么做的原由,就是为了寻觅一线天机,因为众我之力胜过独我之力。
而由于变化了道身,气机伟力自便与原先截然不同了,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人了,若是从一点看,造化之气很可能就无从牵扯了。
张衍道:“道友莫非可把此法用于同道之上?”
曜汉祖师笑道:“若是同道不愿,我自是无能为力,可若同意,则不难施展。”
张衍点了点头,此法看去倒是可行,不过一经用出,恐难再有转圜余地,他现在也无法完全确定,便道:“待我再作推算。”
到了他这般修为,不必令曜汉祖师展示道法,他也能知道此中大概路数,于是在神意之中稍作推算之后,他言道:“此法仍然不成,造化之灵所认之人乃是曜汉道友之真我,任凭道友道身再是变化,只要真我不变,就断不了牵连。”
造化之灵不会在乎大德形貌气机伟力如何,其人只认得根本,或者说是道名,所以无论怎么变,只要真我不移,那么就无可能逃脱此气攀附。
曜汉祖师略觉遗憾,不过也没有太过失望,他道:“如今看来,我等若要主动断开牵连,要么所付代价太大,要么无从回避,可我等既已知道此中玄妙,那却也未必非要抢在造化之灵前面行事。”
张衍点了点头,对此他也有过考虑,既然两位祖师这里也没有太好办法先行下手,那么就只能等待造化之灵自行解脱之后,造化之气重现之时,再与其展开争夺了。
他道:“伟力牵扯一断,造化之灵就会入寂,故其人定会先行设法找到一个可以维护自身存在的办法,而后再来做得此事,不过我以为,其人当不会在棋盘之上落子。”
两位祖师对此也是表示赞同。造化之灵先前宁可动用造化之气,也不愿在大道棋盘之上落子,那当也不会在此后动用这等手段。
曜汉祖师一思,道:“若是那造化之灵手中还持有另一股造化之气,是否可以将自身解脱出来?”
张衍道:“方才我已是推算过,造化之气是无法干涉同一事机的。两位道友倒不必忧心此事。不过造化之气既然落在诸有,那么造化之灵一定会设法重与诸有做得牵连,不然不可能将此物取回。”
曜汉祖师道:“道友所言甚是,看来此僚下一步动作,不管用何手段,都会放在诸有之内了,那我等等着就是了。”
张衍与两位祖师议定之后,就在大道棋盘之上默默等着。不过他并没有放松对造化之灵的压制,劫力仍是一重重朝着对面压去,尽力隔绝其人对外之感应。
在等待许久之后,造化之灵终于动了,就见一道灵光射出,穿破劫力,落至诸有之中,倏尔之间,便有一座现世显现出来,同时有一股伟力自其人身上分出,沉浸入此世之中。
在这一刻,张衍又感到了与上次一般模样的玄妙之感,这分明是造化之灵又祭出了一股造化之气。同时他也看出了造化之灵的用意所在,这是先开辟现世,而后分出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再造性灵,以此牵系自身。
先前诸世虽是在大道转运之下并合,可这只是先前存在的造化之地和现世合到一处,现在其人以造化之气化变现世,便不在此列之中了。
本来现世若无造化之地攀附,那么在超脱现世的大能看来,便就是一瞬即灭,可由于此是造化之气所造,在没有自行终了之前,是不会消失的,可以说是以造化之气取代了造化之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