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这一点后,霎时间胆气一壮,将那彩色飘带攥起,又待出手,可张衍怎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把手一点,便有一缕烟气倏尔飞出,直往徐夫人射去。
徐夫人忙将头一偏,这烟气似飞箭一般从她耳畔飞过,登时擦下一只珠翠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趁此时机,张衍往前踏了一步,原本他与这两人相距数十丈远,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这一步,居然一下逼入十丈之内,随后一声大喝,肩膀一抖,背后就升腾起一片哗哗作响的水色光幕来,照着两人劈头盖脸便落了下来。
这一片水光刷来,直如沧海横流,江河倒转,大决大荡,几乎遮了半边天空,两人未曾料到张衍如此轻易便欺到近前,一时来不及反应,要想躲避已是不及。
徐夫人只得把飘带一挥,还妄想凭借手中这法宝扳回一城,哪知道水幕两连连晃动,只觉一股无边巨力来袭,牵得她似要往那里跌去,她拼命稳住身形,却仍是被挤得立足不稳,不得已下,只能将手中飘带一松,只见水光一闪,便不知那飘带去了哪里。
候伯叙被那水光一刷,也是觉得浑身如沉入奔涌大河之中,左摇右晃,根本稳不住身形。
他未曾料到张衍居然如此厉害,知道这个时候再不出杀手锏便再无机会了,便大吼一声,脱手见那五灵白鲤梭祭了出来。
这法宝一出,便放出一道浮光来,便是水行真光也拘摄不住,如游鱼般一个摆动,就脱出束缚,往张衍面上冲去。
张衍看了一眼,顿时认出此宝来历,不由哈哈一笑,心意一转,便自从眉心处飞出一点清光,迎着那“五灵白鲤梭”就飞了上去,这一对老冤家又一次纠缠了在了一起。
候伯叙眼见此宝奈何不了张衍,心中着慌,他也老奸巨猾,立时就萌生了退意,把身躯一晃,周身生出一股赤烟来,就从水行真光中脱身而出,随后根本不去管徐夫人如何,毫不迟疑转身逃遁。
徐夫人哪里还在苦苦挣扎,却始终不得从那水行真光中脱去,便在此时,但见一只通体浑黄的大手从水幕之中探出,只一横扫,就把她拦腰捞住。
徐夫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出声道:“请道友放妾身一条生路。”
张衍成丹之后,这玄黄大手更是浑厚沉凝,宛如一块山岩刻铸,听得徐夫人求饶之声,他却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心念一催,就把徐夫人一把捏死。
他抬眼看去,见候伯叙远远逃遁,微微一笑,掐起小诸天挪移遁法,身躯一闪,须臾间便赶至此人身后,祭起玄黄大手往下就是一拍。
候伯叙只觉背后风声涌动,回首一望,见此情形,却是惊得差点从云上跌下,他大喊一声,下腹一鼓,“轰”的一声,却是张嘴吐出一股猩红色的丹煞来,居然将玄黄大手阻上一阻。
赢得此一线逃生之机后,他面色也是变得惨白,正要再次运转功法逃遁,却眼前一花,水行真光又一次冲将了下来,哪还来得及脱身,顿时落入其中。
失去了人掌控,那五灵白鲤梭也自一滞,那一点清光窥出了破绽,一闪之间,便攀附在其背上,将之牢牢定在了空中,片刻之后,其上灵光一散,便自安稳下来。
张衍收了水行真光,一挥手,就有一道白烟飞起,将其拿至身前,望着这件法宝,他不由笑道:“那阴戮刀我是百求而不得,我不欲拿你,你却偏偏送上门来,一饮一啄,岂非前定?你既然落我手中,就算你是萧氏之物,我张衍亦敢收下。”
他大笑几声,便乘风而起,一路撞破大气,往南飞驰而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烂蟾还芝,携徒北返
张衍先前与东槿子约定再会之处,是在东华洲西南方向,一座名为烂蟾山的地界。
此地在梁国边陲,再往西去便是蛮荒之地,这里人迹罕至,终年雾锁幽谷,处处深山大泽,遍地蛇蟒毒虫,精怪异兽,便是修道之士也少有来此。
张衍驾风转了几圈之后,也不愿往里深入,似这等穷山恶水,指不定也是避世妖魔深居其中,他便在此山南麓向阳一面落下,寻了一处僻静幽谷,随手辟了一处可容数人的洞府出来,再把袖一抖,就将那株美人芝抛落在地。
他又自袖囊中取了一对嫩绿飞叶出来,此物乃是东槿子送与他的传信飞符,屈指一弹,一枚飞叶便化一道青光飞去,把另一枚青叶往那美人芝之上一放,便转身步出洞外,又一挥袖,抛出几枚符箓往那洞门上一贴。
草草布置之后,他淡淡一笑,不肯再多做停留,便拔身飞空而去。
当日在青寸山内,他乃是以李元霸的身份与东槿子相见,眼下不想给对方识破了身份去,自是不愿相见,索性把这芝祖躯壳留在此地,等着东槿子自己来取。
且此人还是魔宗修士,先前之所以肯放低身段来与他来谈条件,那是因为那具分身修为与他一般,奈何不了他,是以不得不做出退让。而眼下身在外界,那便毫无顾忌了,翻脸动手那是一点也不稀罕,张衍不得不有所防备。
便是此人对他无有敌意,他也不愿意与其有什么牵扯,需知修为不对等,什么话也是白说。
他走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就有一道朦胧青光横空而过,一路过来,松涛涌动,碧叶纷飞,一名青衣玉面朱唇,烟鬟雾鬓的女子跨空而来,往那洞门前一落,她凤目一扫,却是不见半个人影,不由冷笑一声,道:“这小辈倒是跑得快。”
她把水袖一摆,轻易去了几道符箓,便入了洞中,抬眼一瞧,见那芝祖躯壳俏立眼前,不禁面上欢喜,自语道:“这小辈还算信守诺言。”
她又冷声道:“赫木龙,清瑶,你们二人竟敢算计到本座头上,你们等着,待本座脱去灾劫,功行完满之后,定要杀上紫竹山,叫尔等不得安宁!”
张衍离了烂蟾山之后,也不纵云飞遁,而落在梁国一处州县之中,在渡头上买了一艘舟船,一路顺江漂流而下。
他此行刻意放缓行程,白日遍览南国山水风光,黑夜运功炼法,倒也逍遥自在。
两月之后,船只到了康成郡临州城下,他放眼眺望,鞠容山已是赫然在望,轻轻一笑,踏水而去,不多时,感应到那诸元应星阵旗所在之地,便烟雾一腾,分波开浪,往那水下洞府潜去。
张盘正坐在洞府内参悟道法,忽而感觉到阵势变幻,似是有人正毫无滞涩的穿入洞府之中,不惊反喜,三步并作两步迎了出来,一抬头,见张衍脚踩飞烟立在空中,顿时心情激动,上前拜倒,口中道:“果真老爷回转了!”
张衍微微带笑,道:“起来吧。”又目光一扫,道:“我那徒儿何在?”
张盘老实回答道:“正在江河之中运功修行。”
这时那陈夫人也听到了此处动静,从洞府深处步出,见了张衍,也是面露惊喜之色,万福一礼,喜道:“原来是张道长回来了,坤儿也是,不好好修炼,整日嬉水游玩,奴家这便唤他过来。”
张衍笑了笑,道:“陈夫人莫急,行功之时不可打搅,待他功行完毕,再出来见相见不迟。”
陈夫人此语也是暗含试探,她因见田坤每日在水中修行,心中总觉奇怪,倒不是怀疑功法有误,而是怕这孩儿自个摸索,练岔了路子。
这师徒相授,自有一套规矩忌讳在内,她虽身为人母,倒也不好出言问询,可心中终归有些不托底,此刻听张衍亲口一说,果真是正经的修炼路子,便也自安心下来。
张衍与她攀谈了一会儿,不多时,只见洞府之外水波荡漾,田坤赤裸着上身走了出来。
他如今已是八岁大的孩童,却如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般高壮,肩膀之上,却坐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童,与他状极亲热。
他入门之后,猛然见了张衍,不由一怔,随即忙上来跪倒地上,口中惶恐道:“不知恩师驾到,请受徒儿一拜。”
张衍颌首道:“坤儿起来吧。”又看了那小童一眼,笑道:“为师给你找的这小伴如何?”
田坤看了看那芝童,答道:“小二甚好。”
“小二?”张衍不免失笑,这名字倒是起得直白,点头道:“你喜欢就好。”
他当日留下了许多丹药中,就有一个瓶子中装着这芝童,他也是看在这徒儿自小没有玩伴,怕他变得孤僻,这才将这芝童留了下来,且这芝童本体乃是一株一气芝,一身灵气精纯无俦,对田坤修行大有裨益。
当初还担心这芝童玩心重,不肯久留此处,如今看来,这二人倒是颇为合拍。
张衍转首对陈夫人言道:“陈夫人,今日我便要带走你这孩儿,回转山门去了。”
陈夫人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欢喜,随即心头又是涌起一阵强烈的不舍,把下唇一咬,强笑道:“道长洪恩,这孩儿拜在您的门下那是他的福气,若有什么不听话的地方,道长只管任骂就是。”
就在这时,田坤却突然出声道:“恩师,我不愿走了。”
张衍还未出言,陈夫人脸色一变,霍然站起,指着田坤的鼻子,颤声道:“孽子,你说什么,你可敢再说一句?你可知这是多么难得的仙缘,你,你这要气死为娘么?”
田坤面对自家母亲喝骂,“扑通”往地上一跪,他涨红了脸,却没有反驳半句。
张衍神色不变,道:“那我来问你,你为何不愿?”
田坤抬起头,大声道:“我也问过小二,小徒随恩师前去修道,必是一走数十上百年,徒儿走了,阿母又有谁来照顾?”
陈夫人听了此言,怔怔看着自己孩儿,突然眼圈一红,上前把田坤一般揽在怀里,呜咽道:“好孩儿,你能想着阿母,阿母也知足了,你听话,去随仙长修道,日后长生不老,不再受红尘羁绊,碌碌之苦,便是对阿母最大的孝顺了。”
田坤却是一语不发,神情颇为倔强,那芝童小脸上一片迷惘,瞪大着乌溜溜的眼睛来回看着。
张衍目光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点头道:“坤儿说得不错啊,你阿母忍受十月怀胎之苦,又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母恩大于天,不可不报,我辈虽是修道,但也不是断情绝欲,罔顾人伦,自不会让你们受母子分离之苦。”
顿了顿,他又对陈夫人说道:“陈夫人,你这孩儿入我门中,你自可也可随我回转山门,不知你可愿意?”
“奴家也可去仙门?”陈夫人有些不能置信,她与自家孩儿分离,虽知是去访仙求道,但母子终归连心,总是有些不舍,若有这等两全其美的法子,自是千肯万肯。
张衍笑道:“我溟沧派中有九座大城,百万人口,其中有许多便是派中弟子的亲族好友,田坤乃是我张衍的徒儿,夫人自可随他前来。”
东华洲尘俗之人虽有数万万众,但有资质修道者却是千中无一,而溟沧派门中九城,居于其中之人日夜受灵气滋润,资质却是远远好于凡俗之辈,师徒一脉所择弟子,多是从九城之中挑选。
“陈夫人且先在此住上几日,贫道仍将张盘留此,也好有个照应,待回转门中,将坤儿安顿之后,自会遣人前来接你。
陈夫人也是心中激动,忙万福一礼,道:“奴家谢过道长了。”
她又拉过田坤,呵斥道:“坤儿,你师傅待我一家恩情深厚,你日后若有欺师灭祖之举,你便不是我的孩儿!”
田坤见母亲如此疾言厉色,忙又往地上一跪,诺诺应声。
张衍呵呵一笑,道:“徒儿,今日就随为师去吧。”他袍袖一挥,他与田坤二人被一阵清风裹起,便自飘出洞府。
田坤只觉眼前一花,再看去时,发现自己落在一处悠悠白云之上,但见下方大地苍茫,阔野无垠,水如白练,无数山峦起伏,他非但不怕,反而好奇地左摸右看,伸手抓起一团烟雾,却又从指缝间溜走,明明是无形之物,可偏偏却落不下去。
张衍微微一笑,道:“徒儿坐稳了。”把法诀一催,往纵云往北飞去。
他此行并非直接回转山门,而是不疾不徐往一处名为孤漏山的地界飞去。
此处便是石公隐居之地,当日他曾承诺将其侄孙接入玄门之中,当是不会食言。
五日之后,他目光向下一扫,见此处山形与那石公所言相符,便把云头按下,为避免惊世骇俗,两人落在了一片密林之中。
他牵着田坤从林中走出,见不远处有一村庄,眼前是一片农田,阡陌纵横,有阵阵泥土味道飘来,田埂之上几个孩童正在嬉戏玩耍,追逐雀鸟。
此地乡野田家甚少有外人到来,见张衍二人走来,都是好奇地上前围观,那一众孩童更是挥舞着树枝,一路追在他身后欢闹蹦跳着。
张衍也不以为意,孩童心性单纯,天真烂漫,等长大成人后便要为生计奔波,就不会这般无忧无虑了。
走了不远,却远远看见有不少人从庄中迎了出来,带头一个似是乡绅模样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上前一揖,神色激动道:“可是麻衣宫的道长?我等期盼日久,今日可算把仙长盼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石庄灭妖,北辰之盟
落日时分,一名年轻书生匆匆赶至村东头,赶来拜访张衍。
听得有村外有道人来找寻自己,他虽是有些不明所以,但却也不敢怠慢,要知南梁国内道士地位尊崇,若是大观出来的,便是县官见了都是礼遇有加。
踏入堂中之后,见石庄老族长座上作陪,忙先上去见礼,这才来拜见张衍。
他作揖道:“学生便是石彦傥,敢问道长何事宣见学生?”
张衍上下看了他一眼,见其面容方正,眼睛明亮,额高而广,头上戴着方巾,一身文士袍浆洗得干干净净,不染纤尘,显是来此之前做过一番整理,就笑着言道:“贫道受石长庚道友临终所托,此来接你入那仙门之中修玄参道。”
“石长庚?”石彦傥面上现出茫然之色。
也不怪他不知,石公年轻时出外求道,已是百年前的事了,庄中知道他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入青寸山前石公自知命不久矣,是以又生出思乡之念,故地重游之后,却偶尔发现石彦傥有修道之资,见其孑然一身,又无父母高堂需要赡养,是以动了接他前去修道的念头,当时他只与那族长谈了此事,却从未与石彦傥本人说起过。
那族长咳了一声,道:“这位道长说得不差,此事老夫也是知晓的,按辈分来算,此老还是老夫堂叔,道行是很深的,这是决计没错的,九郎啊,道长也说了,此事无人来逼你,是走是留,你可自择。”
石彦傥犹豫了一年,小心翼翼回答道:“学生两年前已然成婚,如今家中有一妻一妾,还有一对儿女需要抚养,道长虽是好意,但请恕学生不能从命。”
说罢,他深深一揖。
张衍倒也不恼,只是笑道:“贫道若是愿意为你庄中除去那祸害,你可愿意跟贫道走?”
老族长白眉耸动,有些失态地站起,睁大双目看着张衍,道:“道长能为我等乡野之人等除此妖物?”
半年前村中闹妖,有村民家中米仓被一夜搬空,牲畜被食,甚至还有小儿莫名走失,村民当时请了附近道士前来收妖,可却都是有去无回,几次三番下来,又凑了不少米粮,去请百里之外,那甚为有名的麻衣宫来人收妖,可宫中道人米粮倒是收下了,何时到来却没个准信,只是丢下一句“等着吧”,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这一等就是数月,再去催请,却被告知当初收了那米粮的道人早已出外云游去了,不知何时方能回转,这时村中便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可是妖怪这半年来越发猖獗,闹得他们苦不堪言,外村女子不敢嫁入本村,村民外出之时,所见之人无不是躲得远远的,生怕沾染了晦气,若不是舍不得此处田产,恐怕村民早就一走而空了。
老族长当日虽未曾见过石公施展什么道术,但此老活了一百数十载仍是身体健朗,行走如飞,岂是普通道人可比?因此他猜想张衍也是有几分道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