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赢心中暗想,这道人能守在这里,也早晚会知道师叔一门下落,那又不是自己师门,自己又何苦为他们隐瞒?
想到这里,他便言道:“我那师叔为化丹三重修士,他那处洞府,在枭蛰山绝机洞,出了此地之后,往那西北而去,若飞遁之速够快,大约有十二日路程便至,师叔门下有五十余名弟子,有二人业已踏入那化丹境界,修为也是不俗。”
张衍听了之后,默默一想,心中暗忖道:“我那参神契功法上曾有言,唯有夺取那魔道弟子精血元灵,方才是最为合宜,只是直到如今也未曾曾遇见过几个魔门弟子,不知是否当真如此,这沈赢师叔那处,若是只有几名化丹修士,我倒不惧,当值得闯上一闯。”
有了主意之后,他就说道:“你既来此,定知如何避开这里洞窟门上布置,便由你带路,今日去那枭蛰山一行,若是你此言非虚,我只斩了你肉身,可放你元灵走脱,至于你是转生还是夺舍,那便由得你自去了。”
沈赢听了这话,先是浑身一抖,随后又定下心来,此结局对他来说虽说不好,但也不至差到哪里去。
他魔门心法与道门不同,便是没了肉身,元灵也能飞遁来去一段时日,只要夺一具同门肉身过来,纵然损了些修为,再修个几十年也便回来了,总好过魂飞魄散。
况且眼下局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由不得自己不答应,若是这道人能与自己师叔拼个两败俱伤,那才是最好不过,盘算停当后,便垂首言道:“是,小道愿为道长效劳。”
张衍指了指那洞门,问道:“那洞窟之后是何布置?”
“回禀道长,那岩壁之后,挂有一面铜镜,若有人擅过,我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师叔便能察知,不过小道来此之时,从那位师妹处,骗了口诀来此,只消念了,便出入无碍。”
当下沈赢就把那口诀说了。
张衍把法诀一掐,知道不假,随后化作一道烟云,将沈赢带着,一起出了洞窟。
待落定身形之后,他回首一看,果见其上悬有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不由笑道:“此等布置虽然简单,但若不知底细之人,想要破解,倒也不易。”
沈赢连忙出声附和,神情谄媚,似是在讨好于他。
张衍笑了笑,转首望去,见前方只有一条幽深通路,呈一道斜坡,似是往上而去,也不多言,把袖一展,腾起滚滚烟岚,如潮翻涌,朝那魔穴出口飞遁而去。
第一百章 独上魔山敌六众
绝机洞中,室内香炉青烟袅袅,两名道人对面而坐。
其中那一名披发道人便是此洞洞主于辜赦,坐在他对面的,乃是他同门师兄郭楠星。
这人不过三尺之高,形如童子,面上皱纹如衰老枯树一般,双目凶光闪烁,他看着于辜赦,嗓音嘶哑地言道:“师弟,这一对魔头百年难得一见,若是能抓了,你我一人一头,不定就能祭炼成一头上好血魄,再增功行,此机会极是难得,为何不随为兄前往?若让那几个老家伙夺了去,将来岂不是要看他们脸色?”
于辜赦避开他目光,言道:“师兄,此事……容师弟我再好好想想。”
郭楠兴也不恼怒,发出一阵难听笑声,站了起来,道:“不急不急,师弟不妨再多想几日,师兄就在此候着,等你佳音。”
于辜赦站起身,客气地将他送了出去。
他身旁大弟子钱毅看了看外间,见郭楠星身影彻底不见,这才凑上来前来,低声言道:“师傅,为何不应了他?”
于辜赦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懂什么,我等有小魔穴在手,什么样的魔头拿不到?又何必费尽苦心去寻?这魔头若真是如郭老鬼说得那般好,又岂会只得我两家觊觎?必引得无数人窥伺,与其拼死拼活,还不如好生在这里修行,你也给我把心思放稳些,不要琢磨那些无用的。”
钱毅受了斥责,也不怎么在意,反而又说道:“师傅,徒儿说一句不该说的话,那小魔穴是在溟沧派辖地之下,不定什么时候我等就会与他们起了冲突,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于辜赦嗤之以鼻,道:“前次我等杀了几名溟沧弟子,还被他们逃了出去了几人,虽则后来也有一名元婴修士下来查探,但却是虚应故事,转了一圈便就回去了,来了个不了了之,若是溟沧派当真有心来管,又岂会一连二十余年都没动静?你这担忧,真是多余。”
钱毅还想再说什么,于辜赦不耐烦,一拂袖,道:“好了,你且退下吧,对了,去把你韩师弟唤来。”
钱毅把头低了下去,道:“是,那徒儿便告退了。”
于辜赦目光落在了案几上,把一封早已拆开的书信拿起来又看了一遍,随后他背着手在洞府内走着,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不多时,身后脚步声响,一名身形单薄,眉清目秀的年轻修士步入里间,执礼道:“徒儿韩济,见过恩师。”
于辜赦回转身来,露出和蔼笑意,道:“徒儿来了,坐,不必拘礼。”
韩济又欠了欠身,等着于辜赦坐下后,便在旁侧落座。
于辜赦缓缓说道:“唤你来,是要问你一事。”
韩济坐直了身躯,正容道:“师傅请讲。”
于辜赦目光飘向洞府之外,道:“听闻溟沧派自大比之后,四处剿杀我魔道弟子,前几日还遣了十大弟子之一的宁冲玄出来,斩杀了西武子那个老魔,你是那韩氏族中出来的,照你看来,他们会否也在会那小魔穴中也有所动作?”
韩济低头想了想,随后道:“回恩师,此事不太好说,那小魔穴本是在守名宫名下,先前在此处镇守的彭真人甚为低调,向来不欲多事,是以我等能来去无碍,只是如今大比之后,听闻这位真人今日地位与已往日不同,而这小魔穴又是她洞府后院,依徒儿看,我魔门大兴在即,溟沧派内绝不会置之不理,差别只是早晚罢了。”
于辜赦面色有些凝重起来,叹道:“你说得有道理啊,若有朝一日,当真要被逼得放弃此地,那也真是可惜了,看来此处也不可久留,是要找条后路了。”
他皱眉想了想,又语气一转,道:“韩济,你向来很有主意,依你之见,你师伯之事,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韩济略作思索,才低声说道:“在徒儿看来,师伯如此上心那魔头,恐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于辜赦摆了摆手,道:“你不要顾及什么,可以明说。“韩济拱手道:“那徒儿就直说了,不过此只是徒儿的猜测,若是说错了,还望师傅不要见怪。”
于辜赦笑道:“不怪,你快说来。”
韩济不自觉压着声音,道:“师傅,徒儿以为,关键不是在那对魔头身上,而是那对魔头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于辜赦身躯轻轻一震,随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双目放光,猛然看了过来,道:“你是说,那不知在何处的魔穴?”
韩济认真点了点头,道:“极有可能!”
于辜赦吸了口气,袍袖下两只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东华洲曾有十大魔穴,万数年前,玄门气运正盛之时,曾将四处魔穴地宫捣毁镇压。
到了如今,谁也不知剩下那四座在何处,可现下,魔门即将大兴,天数流转,魔穴亦将会一一现世,若有谁能抢先占了去,只要能守住,不说成那一派之祖,至少成就洞天不是什么奢望之事。
想到这里,他心头也是热了起来,拳头轻轻在桌案是上一落,道:“有理!”
他也是一方洞主,先前他没回过味来,那是因为自己有魔穴在手,不欲多事,因此心底抗拒,百般推脱,而现在给韩济点破了这层窗户纸,立时就醒悟过来了。
不过此事不会那么简单,凭他一人之力,想占整座魔穴,那也是休想。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脑海中把事情想了个通透,随后回身过去,提笔沙沙,写了一封书信,也不封上,就这么交给韩济,指了指,道:“我这些徒儿之中,就属你最是沉稳,眼界最高,可以托付,你拿着这封书信,立刻上路,往那宗门一行,记着,此信你要亲自送到你师祖手中,谁也不要轻信,见不到师祖之面,就不要回来。”
韩济一怔,随即站起,也不问何事,接过书信后,恭恭敬敬一礼,退了出去,一路出了洞府,随后驾起了一道虹芒也似的血色玄光,向西飞遁而去。
他方才走得不远,天边就来了一道气势非凡的磅礴飞烟,轰然一声落在山下。
因其丝毫没有遮掩之意,登时惹来了守山弟子的注意。
他们也都是眉眼通挑之辈,自能从遁云之上看出对方乃是玄门弟子,且修为不凡,很可能还是那化丹修士,不觉心头有些紧凛。
不过他们在这枭蛰山下住了有数十年,也无有什么仇家,特别是近二十年来,有了那小魔穴捉摄魔头,个个都是埋头苦修,更无什么人上门来招惹,一时间也拿捏不准,对方是路过此地,还是寻衅而来?
商议了一番之后,两名弟子决定一个去禀明师傅,一个过来问询。
张衍独自一人,缓步慢行,朝山上而来,那飞来弟子远远见他逍遥脱俗之姿,不敢小看,到得近前,把遁光一收,落将下来,拱手道:“这位道长止步,此地再往前,便是我绝机洞地界,向来不待外客,还请尊驾道明来意。”
张衍微微一笑,稽首道:“我此来是见此地洞主于辜赦。”
那弟子不觉一愣,神情恭敬了几分,还礼道:“原来是家师相识,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张衍笑了笑,道:“贫道姓张名衍,你回去禀告,只说溟沧派来人便是。”
听他是溟沧派来人,那弟子心中一惊,当下顾不了其他,忙急急回去禀告。
张衍也不再往前去,而是静静站在那里不动。
过不了多时,就见洞府之中一朵血云似烟火般冲天而起,他眯眼仔细看去,见其云色鲜亮,光彩夺目,毫无那等邪祟妖魔之气,只是大红一团,拢在一处,如日照临空一般,知是其功法精深,想来就应是那正主了。
于辜赦听闻溟沧派来人,还是那有名的张衍,也是吃惊不小,但不好缩头不见,因此立刻现身出来,卖弄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往地下一落,把那血云一转,化为一件大红法袍披在身上,他盯着张衍看了看,稽首道:“原来是溟沧派中,十大弟子排名第九的张道长,不知此来有何讨教?”
张衍还了一礼,淡淡言道:“无他,此来只来问一问于道友,你擅入我派地界,不问自取,杀戮我门下弟子,此为何故?”
于辜赦默然半晌,哼了一声,道:“既然道友都知道了,那于某也无话可说,不外与道友做过一场罢了。”
张衍微笑道:“此正合我意。”
于辜赦冷声道:“若我胜了,定要道友肉身炼制成一件魔器,必不会辱没道友,若我败了,当可任由道长处置,不过,可否放过我那门下弟子?”
张衍摇头叹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于辜赦双目寒芒大起,死盯着张衍,道:“好,那我便让我领教道友高明。”
可正在此时,那天云中却有一声锣钹响,有一道血光飞来,在空中一个绕转,落于地面,现出一个形貌丑恶的童子,正是那郭楠星,他身后亦是跟着两名弟子同样也是红云蔽体,修为看来也不是弱。
他怪笑一声,道:“师弟,我方才听门下弟子说,有人欺负到你地头上来了?莫要慌,不若你我联手,斩杀了此人,再去寻那魔头,岂不痛快?”
于辜赦冷笑道:“既然师兄有意,我又怎能扫你的兴,但既然动手,那便不能再留手了,若今日让此人走了,你我必是永无宁日。”
郭楠星哈哈大笑,他舔了舔嘴唇,狠狠看着张衍,眼中凶芒四射,厉声言道:“老夫正缺一头合用血魄,今日你不知死活,自己送上门来,刚好拿你过来祭炼!”
这时天云之上又有两道血云飞来,在于辜赦一左一右落下,其中一名正是其大弟子钱毅,他一拱手,高声道:“师傅,我等已在外查看过,此人只是孤身一人至此,无有同门跟来。”
方才于辜赦知晓张衍来此之时,也是心中也是生出惧意,生怕溟沧派派今日取自己性命来了,因此暗中遣了弟子前去查探,看来多少人,此时听得只是张衍一人到此,不觉心头一松,精神振奋了几分,看向张衍,哂笑道:“张道长,我也隐约听说过你的本事,但你怕没想到我师兄正在府中做客?你今日孤身来此,却是失策了!”
此时张衍所面对的,共是六名血魄宗化丹修士,可他站在那里,却是神色平静,丝毫不惧,淡淡言道:“在贫道眼中,尔等稍候皆是那剑下亡魂,多一人少一人,俱是一般。”
言罢,一道剑光已是倏尔飞闪,疾厉杀出!
第一百零一章 分身应敌,血线金虫
于辜赦等六人皆是出自魔道门下,若不是到了绝路之上,都不会选择硬碰硬的交战。
此刻他们六人,至少在明面上已是占尽了上风,他们自己也是这般认为,是以见张衍剑光飞起时,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如何反击,而是往四周退避。
只是那剑光实在过于迅快,他们方才一个动作,每个人身上都被划开一道口子,身躯齐齐断裂,但下一刻,他们这六个人像是光影般闪了一闪,复又合拢。
张衍把剑光拉开,来回一旋,又把六人驱赶去了远一些,大笑道:“果是如此,汝等皆是一班藏头露尾之辈,只是缩在后面,却不敢光明正大与我一战。”
于辜赦方才如此大胆的出来与他见面,张衍就怀疑此人并非真身来此。不出他所料,非但是此人,连带面前这六个人,皆是用那血魄分身而来。
这些血魄果然是真假难辨,与生人一般,肉眼难以看穿。
不过血魄距离真身越远,其所能运使出来的法力便愈小,若他猜得不错,此人真身此时应该就躲在洞中,遥遥观望,只驭使那血魄在外争斗。
这也是魔道修士习性,若还摸不清对手底细之时,便以惜身保命为上,伤敌次之,但若对手一旦被其看透,那便不再客气了,定要将其杀死方才干休。
他这番猜测八九不离十,不单是于辜赦,就是郭楠星也都是谨慎之辈,极其惜命保身,就算占尽了上风,也不会轻易把真身暴露出来,再说血魄宗法门本就是如此,他们也不觉是丢了脸面,只有活下来,方有资格嘲笑对手,是以不约而同都在洞中蛰伏,若是战局不妙,立刻就会想办法脱身而去。
张衍剑光一绕,将几人逼开之后,就拿了一个法诀,只闻轰的一声,似是擂鼓震响,玄黄大手冲出顶门,五指一张,须臾涨至六十丈大小,手掌覆下,盖定山头,向这六人身上就是一抓。
于辜赦和郭楠星功行较为深厚,见这雄沉大手压来,上方就有一片阴霾笼罩,都是脸色微变,就毫不迟疑疾闪而去,而郭楠星身后一名弟子却是缓了一缓,闪躲不及,被大手一拿,一下捏烂,化作道道血光乱飞而去,那坐在洞中的弟子霎时脸色一白,嘴角有一丝鲜血溢出,连连捏了几个法诀,将那破碎而去的血光又重新聚合在了一处,不过待再现出来时,已不似与适才那般与真身仿佛,而是虚虚一道模糊人影,似是遭了重创。
张衍眼梢一拐,便已看出这血魄弱点,此凶物虽能一时无惧法宝飞剑斩杀,但若受了攻袭,却也不致全无损伤。
于辜赦和郭楠星面色凝重,他们并不急着出手,而是带着弟子在外盘旋,几道血色光影围着张衍来回环绕,寻觅破绽空隙,口中不时发出凄厉呼啸,这声音似哭似泣,仿能勾动人心。
张衍心志坚毅,丝毫不为所动,星辰剑丸如化作一道蓝芒虹华,拖着一线璀璨光华,绕身飞走,时快时慢,缓急难测,顶上玄黄大手悬停半空,暗含威慑,似是随时能够落下。
算上二十余年前斗败李为德那次,他眼下是第二次魔门修士明打明的交手。
他心中想到,日后魔劫起时,定然也会与越来越多的魔门弟子交锋,眼下固然是要拿下这些人,但却也要一观其功法手段,好做到日后心中有数。
因此他并不急着反击,只是七分守三分攻,对方若是近前,自把剑光飞去逼退,若是去得远了,他也不去追击,只守自己脚下十丈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