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那书信中来看,此行虽凶险万分,但若是信中所言是真……他眼望那道残神契法诀,倒是可以替解决他一个大难题。
而且,反过来想,这难道不是他的机会么?掌门将此事交予他,不正是说明对他的信任么?
他又拿出了书信,在那最后面,还有着三张符箓,他眼中光亮闪动。
这个险,值得一冒!
此行非同小可,他心中既然已经决定,当然要稍作准备一番。
他算了算时日,仔细想了一遍,如今自己身上丹药无缺,只剿灭苏氏之后,便得了万余枚,再加上周崇举时不时命人送来一些,除了留给弟子徒众修炼所用,应付此行已是绰绰有余,无需再寻。
只是书信中言,那姑上泽中,亦有阴风呼号肆虐,甚至比小寒界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当要把那只“春来瓶”带上,其中藏有一河还阳酒,足够他用了。
随后又思忖了片刻,道:“镜灵何在?”
镜灵闻声即出,深深一揖,道:“老爷,小的在此。”
张衍抛出一只袖囊,指了指,道:“你且看一看此物,可能解开?”
这只袖囊乃是当年萧穆岁所遗,张衍之所以这么些年来都没有开启,一来是怕贸然轻动,若其中设下有什么禁制信符,一不小心被萧氏察觉那便不好了。
二来他怕自己修为尚浅,便是开了这袖囊,也会损毁其中之物,那便得不偿失了,而且他身上法宝法器众多,自也并无心思去动,是以一直留着未曾翻过。
如今他要去往青桐山,任何有可能保命之物都不能忽视,遂决定启开瞧上一番,看看其中有无可倚为助力之宝。
镜灵拿过看了一眼,淡淡一笑,道:“老爷,此袖囊之中,被人施了几个不值一哂的小禁法,若老爷不想损及其中之物,且给小的五六日时间,便能启得。”
张衍不觉一喜,道:“只五六日么?好,你且先拿去炼化,我过得七日,再来寻你。”
镜灵一揖身,领命去了。
张衍坐在玉榻上,心中盘算,自那日大比之后,他便在洞府之内熬炼丹煞,还没有闲暇来重新养炼那幽阴重水,既然过得几日去往那处险地,今日趁此机会,不妨将此事做了。
想到这里,他一步跨出主府,到了昭幽天池水中,将拿“三元混水幡”取出,拿在手中摇了一摇,霎时那水浪翻滚,白沫飞溅,自往两旁分开,露出一道前路来,他鼓起丹煞,信步踏烟而下,往那天池水下深处行去。
往里行了有上千丈后,他左右一瞥,见此处光怪陆离,各种鱼虾鳖精往来游动,也不欲多看,再往下去得千丈,怪鱼奇虫便多了起来,有些大有数十丈大,双目如灯,片片鳞甲似刃,生得虽威猛,但却胆怯如鼠,而有些则小如婴指,成群结队而来,横行无忌,所过之处,大鱼小虫尽皆退避。
张衍心中忖道:“我虽住这昭幽天池之内,但却还不知此地究竟有多少深远,那幽阴重水所需幽气甚多,此处虽也够了,但越往深处则沉淀积蓄越多,不如再往下探看一番。”
他将那幡旗连连晃动,再次往下去了千丈之远。
这时周遭阴流阵阵,连他也是觉得寒意沁骨,拿了“春来瓶”出来,喝了几口还阳酒下去,此物端得奇妙,一如腹中,霎时四肢畅达,身体又重新暖和了起来。
他笑了笑,再度往下去了约莫千丈,却还是还不见天池尽头,不觉暗暗称奇。
不过此间幽气已是足够,再往下去已是无益,甚至还可能影响到行功,因此把手一指,将那幡旗定住,随后放出丹煞来,化作一团皑皑白云,往上悬空一坐,法诀一掐,霎时之间,那三百六十五滴幽阴重水一齐跃出顶门,把法诀一运,无需他多加使力,那些重水便一涨一缩,徐徐旋转,似呼吸一般,将周遭幽气吞吸进来。
这一番行功,共用去六日六夜,张衍方才将那三百六十五滴幽阴重水重新祭炼了回来,稍一运转,无不响应如潮,随心而动,比之先前似乎更加灵活。
他长笑一声,一抖肩膀,就把这重水收了,再一振袖,将那三元混水幡拿了回来,也不再运使此物,而是放了星辰剑丸出来,化一道犀利剑芒,斩水飞遁,不过片刻功夫,就冲破寒流,跨步回了主府之中。
他放才在那玉榻上坐定,镜灵就知机上来,捧着那只袖囊恭敬言道:“老爷,此物禁制已是被小的炼开,托老爷的福,内外全无半点缺损。”
张衍眼前一亮,拿了袖囊过来,渡了一道灵气入内,开了封口,心神里往里探去。
稍稍一番辨识,发现这袖囊虽不是什么宝囊,但内里却也分了五层,将其中物件分门别类放置,倒是少了他一番手脚。
他先往第一层看去,见这里面东西倒是不少,只是瓶瓶罐罐的丹药就几乎堆满了一角,其余诸如灵草奇华,怪石玉乳等物也是不少,大多他都能说出名字,倒也没什么稀罕。
第二层内,则端端正正摆放了十二只玉匣,他眉毛一挑,取出来打开一看,发现乃是十二把上等灵剑。
拿起一把握在手中,往眼前一横,见其寒光湛然,冷意砭肤,轻轻用手指一弹,发出清越鸣声,不觉点了点头。
他仔细看了看那剑身之上的名印,发现俱是门内“宝阳院”内所炼制,并不是出自那萧氏之手,他念头一转,将其往自己袖囊中收了,准备日后赐给弟子去用。
这一层中,除却十二只玉匣外,还另有一些法宝,放在外间,倒也是令人艳羡,挣破头皮之物,不过实在不入张衍之眼,根本不去细看就扔在了一旁。
那第三层之中,摆着三本功法书册,翻开看了看,张衍摇了摇头,这功诀虽也不差,但经罗院中却多的是,对他来说毫无用处,倒是在书页的夹层中发现有几封萧穆岁与南华派,太昊派等几位元婴真人往来的书信。
他拿出来抖开一看,发现无非是些旧话叙言,问候致语,大半都是说及如何与陶真人斗法之事,看过之后,见无甚特别之处,也就随手放在了一边。
下一层中,则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诸如玉兔玉马,珊瑚玛瑙,宝石绿珠。这些物事乃是萧穆岁在族中随意打赏小辈所用,对张衍来说毫无用处,正要掠了过去,却突然瞥见一块玉牌,手腕一翻,摄了过来,见其上有一只活灵活现,似要振翅跃出的仙鹤图纹。
他转念一想,心中暗道:“若我猜得不错的话,此块禁兽牌符当是那南华派元婴真人赠送与萧穆岁的脚力了。”
想了想,此牌符日后倒也有些用处,便也收了起来。
到了此刻,张衍也在这袖囊中翻见什么好物,不免有些许失望,也不抱什么希望,往那最后第五层看去。
只见到其中只孤零零放着一银白色的酒壶,上有“母锡”二字,拿在手里一探,发现充其量不过是一件灵器,只是怎么倒,也不见有东西从中流出。
不过张衍却并不小看此物,能令那萧穆岁单独摆放,必定不会那么简单。
他伸出手去,欲要拔开那壶盖,可是如今以他之力,却是未能一下开了,不觉一怔。目光闪了闪,顿时来了一丝兴趣,把这酒壶轻轻在手中翻了翻,登时在瓶底发现了端倪。
那里藏有一道简单符禁,他运起丹煞,随手抹去了,这时再去起那壶盖时便无丝毫阻力了,轻松掀开,他伸出掌心,凑着那壶口往外一倒,登时滚出来一把深红色的珠子,粒粒似鱼眼大小,入手滚烫,他先前还不知何物,寻思了一番后,不禁动容,惊呼道:“这莫非是……赤雷珠?”
第一百零七章 青桐山前觅旧仇
张衍想不到萧穆岁竟然留下了一壶赤雷珠,只此一物,便抵得上之前所有了,他也是精神振奋,没想到竟有此收获,不枉自己将这袖囊留到如今。
这赤雷珠极是厉害,乃是元婴修士以自身元罡,混合以赤泽神砂,经四十九天昼夜不息喷吐阳气,最后凝练而成,一经施出,炸如天崩,碎石裂岩,数十丈内尽成齑粉。
张衍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抓起了一大把,此物若是对敌之时撒出一大把来,就算是元婴修士亦要退避三舍,暂避其峰。
他所有赤雷珠倒出,仔细清点了一回,最后竟发现有三百七十八粒之多,心中不觉大喜,暗道:“居然有如许之多,想来萧穆岁当年是为了对付陶真人所用。”
他又转念一想,若是当年萧穆岁被他斩杀之时,也给他来上这么一把,便是侥幸不被炸死,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其跑路了。
事实上他却是多虑了,当时似那般万分危急的关头,萧穆岁手中如有这赤雷珠能用,又岂会不拿来救命?
这赤雷珠并非是萧穆岁一人炼制,而是族中几位元婴真人与他一起合炼,方才得了这么许多。
原本准备拿来对付陶真人所用,但因为这赤雷珠最后一步,需在这只“母锡壶”中孕养半年,才能最后凝练出来,是以萧穆岁当日就算想用,也无从谈起,但若张衍与他之相斗再晚上些几日,那便难说得很了。
张衍将这些赤雷砂小心倒回了壶中,又贴了一道符箓上去,放在袖囊中谨慎收好,有此物相助,掌门所交代的事情他便有了几分把握了。
他又思索了一番,确定再无遗漏之事,便暗道:“再将下院之事处理妥了,便可赶赴青桐山了。”
他长身而起,裹起一缕云烟,环身飞跃,眨眼间由阵门出得昭幽洞府,往苍梧山飞驰而去。
来到下院荡云峰上,他往峰顶一块大石上一立,便发了一道令符下去。
过了一刻,那三名下院执事就匆匆赶来相见。
张衍曼声问道:“还有数日便是召聚众弟子之日,今日已有多少人前来?”
自张衍来到下院后,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弟子便再无矜骄之气,每日都是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被三位执掌抓了痛脚去,再被张衍拿了借口开革出下院。
因此之故,三位掌院也是自觉威严日增,他们也知自家底气来此何处,更加把张衍嘱咐记在心中,不敢或忘。
此刻张衍一发问,马守相就主动站了出来,捧上名册,根本不用翻阅,就立刻出口言道:“回禀掌院,原定乃是三月之期,不过两月之前,众弟子便俱已到齐,无一人例外。”
那四名师徒弟子不说,被安排入下院,就是为了能获得那真传弟子之位,当然不会落于人后,早早开脉破关,回了三观之中等候。
而这些世家弟子则是被张衍教训得怕了,自己不能成那真传弟子倒也罢了,若是错过了时日,被斩了头颅去,根本无处去说理,因此自张衍传下法旨之后,便慌张前去开脉,不敢有片刻耽搁,接着又陆续回山中耐心等待。
张衍接过名册,打开一看,入目之字虬劲老辣,挺拔有力,其上注有众弟子名讳,年齿,出身,修炼年岁,还有各自脉象品阶,都是一目了然,不觉颌首。
他目光一扫,已是看中几人,马守相早有准备,将笔墨奉上。
张衍对着他点了点头,提笔一勾,就将今次真传弟子选出。
其中师徒一脉有四人,世家四人,以及三名那并非大族出身的弟子,最后再加上汪氏姐妹二人,共是择选出一十三人,恰好是下院弟子的半数。
放下笔后,他又取出玉印,在此名册上盖过,就递给了马守相,道:“我因有要事需出山一回,眼下无暇顾及这些弟子分用何等灵府,你先不忙送往上院,可命他们各自回得师门之中,待我回来再做安排。”
马守相点头应是,他身后另两名执事也是一齐答应。
张衍望着莽莽群山,把袖振开,一声喝中,就在这三名执掌目光之中化烟袅袅,直入云中,随后他们便见一道剑虹,撕开大气,往西北方向驰去,只光华一闪之后,便彻底没了踪影,只有耳边久久不绝的剑啸之音。
距离那青桐山千里之外,一座土丘之上,放着一只一丈长的玉榻,其上大模大样端坐着一名老者,他眼窝深陷,披发长须,一身红袍如血云一般,一望可知是一名魔道修士。
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他榻前却扔着一名女子,被撕了一条玉腿下来,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但是看她神情,目光迷离,面上一片惘然之色,分明是不觉痛楚。
因青桐山有仙府出世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东华皆知,是以每日都有修士飞遁路过,看见此等景象,都是无不侧目,但因此举实在太过诡异,虽有数人犹豫不绝,想要下来探个究竟,但最终忌惮此老修为,一连数日,也无人敢冒失过来。
直到了三日过后,两名南华派弟子路过此地时,却停了下来。
这二人一男一女,乃是一对兄妹,皆是化丹境界,看着眼前这猖狂恶相,都是心中愤慨,有些按捺不住,但又恐对方弄什么鬼谋,彼此商量了一阵之后,各去一个方向,在方圆数百里之内游弋了一回,方才回转。
再次碰面之后,见其确实无有帮手在侧,就将各自所驭仙禽放出,乃是两头白羽红顶的神骏仙鹤,甫一放出,就展翅高亢,发出长长清唳,其声响遏行云。
这时他们不再迟疑,叱喝一声,就分开两侧,一左一右,往下俯杀而来。
那老者脸色微微有些凝重,捏拳而起,把身躯一抖,就自顶门之上飞出一道黄烟,间中似隐隐有厉鬼之像,惨风呼号,阴气狂旋,飒飒往上而来。
只是他也不过是化丹境界,以一敌二,却是有些勉强,那两名弟子各自祭出法剑,只往下一落,清光一荡,那黄烟顷刻便被劈开一道裂隙,这时那老者耳边只听一声鹤唳,正想躲闪,却觉肩头一疼,不由闷哼一声,当即在榻上打了一个跌。
那一名男弟子长相颇为英武,在云中仗剑而立,冷笑道:“原来是九瞑教的修士,今日被我兄妹撞上,算你不走运了!”
他们方才还是谨慎,一人掠阵,一人出手,并没有放胆去攻,此刻见其负伤,却未免有些放松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一道肉眼难见的淡淡烟气自后飘来,随后轻轻一晃,便自那男弟子身后现出一个道人来。
这人长得干瘦丑陋,面颊内塌,鼻梁虽是挺拔,但鼻孔甚大,前额秃了一大片,稀稀落落的白发垂在肩头,双目闪着幽幽碧气,一身道袍飘来荡去,整个人倒形似枯骨一般。
那女子在远处看得清楚,不免惊呼一声。
那道人咧开嘴诡异一笑,轻轻一吹,一道黑烟飞出,这男弟子在南华派中也颇有身份,平素也甚为机敏,听得那声惊呼,就知不妙,他并没有回头去看,反而向前冲去。
但还没去得两步,却觉一阵眩晕袭来,手脚无力,登时从空中跌落下来。
那道人手指一弹,就飞出一缕碧色阴火,嗤嗤作响,往那名弟子身上一沾,此人一声未吭,就在那名女弟子惊愕目光之下,被烧成了一堆簌簌而落的灰炭,连元灵亦是一起被灭。
那女子方要逃走,却感觉身躯一软,随后粉颈一疼,便发现被一只枯手捏住了。
那女弟子所携仙鹤回旋一阵,狠狠朝此道人后背啄来,只是还未靠近,似乎就碰触到了一层淡淡烟气,无缘无故化作一滩浓血消去。
另一只男弟子所遗仙鹤哀鸣一声,便自飞去无影。
这古怪道人摇了摇头,也不追赶,嘀咕道:“如今南华派弟子俱都这般不成器么?当日飞驹真人可是敢上少清派斗剑的。”
尽管他貌相难看,但他声音却是低沉悦耳,让人要忍不住想要倾听他的话语。
他盯着那女子看了许久,眼中森森碧火忽隐忽现,那女弟子惊恐万状,浑身发抖,只是被掐住了颈脖,加之身躯无力,根本无法做声。
半晌,这道人砸吧砸吧了嘴,长叹一声,道:“细皮嫩肉的,看起来也是滋味不错,可惜了,本座自成婴之后就不再吃人了。”
他随手一扔,将此女掷在老者榻前,道:“徐公远,留给你了。”
徐公远也不去看那女子,只是脸色郁郁,道:“章真人,已经三天了,您老人家还未找到合适肉身寄魂么?”,那道人哈哈大笑道:“徐公远,你不要心急,本座既答应为你亲儿报仇,就不会食言,若是那什么张衍来得此处,我便为你顺手除了,但你想要本座杀上溟沧派,那除非是本座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