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不凡收了张衍,正飞渡重云,往门中而去,忽然手臂一震,猝不及防下,顿时在云上一个踉跄,抬袖一看,竟是破开了一个大口子,不禁露神色一变,抬首一看,只见张衍站在百丈之外,对他遥遥拱手,扬声道:“庄师兄,多谢你送我一程,告辞!”
言毕,他把剑芒一起,携了魏氏母子飞去,瞬息之间,便消逝天边。
庄不凡冷着脸望他远走不见,也是无可奈何,闷闷哼了一声,脚下一踏,转身离去。
张衍此番回转,再也无人阻拦,剑光腾霄,疾飞如电,顺利到得昭幽天池。
到得洞府之前,他散了身上遁光,先命魏子宏服下两粒药丸,用以抵御昭幽天池府中寒气,待他们化开药力之后,便袍袖一卷,把二人带至主府之中。
入了十二重宫阙之后,张衍在玉榻之上坐定,把魏子宏唤至身前,又递出一瓶丹药,道:“你母瘫卧在床有年,此瓶丹药,命为续气散,能贯通气血,舒经活脉,去污化浊,你记着每日早晚给你母服上一枚,百日之后,便能走动,与那常人无异了。”
魏子宏惊喜万分,感激涕零地跪伏在地,言道:“老师大恩,弟子万死难报。”
他人不知魏子宏亲母瘫病何来,张衍却很是清楚,魏氏应是被其额上三目神光所伤,方才如此,不过有他丹药调理,护身保命,日后当可无虞,他又关照道:“为师先传你一道法诀,你记下之后,好生回去修行吧。”
魏子宏跪下叩首,连声称是。
张衍屈指一弹,发了一道符箓出去,不过片刻,刘雁依便到得殿上,揖礼道:“恩师相召弟子,不知何事吩咐?”
张衍指着刘雁依,对魏子宏言道:“此是你大师姐,你修行上若有不明之处,可求教于她。”
魏子宏连忙对刘雁依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大声道:“子宏见过大师姐。”
刘雁依将他一搀,柔声道:“师弟请起,在你之上,共有五位师姐妹,我便唤你一声六师弟了,能拜在恩师门下,那是你的福气,日后要好好修行,不要辜负了恩师一番期许。”
魏子宏初入门中,面对大师姐,唯有诺诺称是。
刘雁依见他拘谨,微笑一下,便也不再多言。
张衍点了点头,如今门下弟子只得几名,为数不多,他若得闲暇,还会出言指点几句,但随着日后修为逐渐高深,弟子定也不会少了,他不会再事必躬亲,似传授入门心法这等事,只会让门中修为高深的弟子代劳。
而且如今他为下院掌院,如是遇上那合适的,收作记名弟子之后,送去下院修行即可,若是当真出色,定会从中脱颖而出,那时再传授真法不迟。
不过魏子宏却是个例外,此子将来是要接掌瑶阴派道统之人,是以无需按照此路子来,待得将来开脉之后,张衍便会带得其去见掌门真人,接了传承五宝过来,随后方能再行安排具体修行事宜。
张衍又交代了一番,便命商裳过来,带魏子宏母子二人离去,安排歇息之地。
他把刘雁依单独留下,道:“五年后门中大比,为师不欲前往,若是霍师兄遣人来问,你便说我闭关参悟玄功即可,为师此番闭关,用时长久,你等需谨守门户,不可随意外出,雁依你身为大弟子,府内一切事宜便由你主持,如是遇上拿不定主意的,可与罗娘子商议,必要之时,还可请卢真人出手相助。”
刘雁依肃容道:“是,徒儿记下了。”
张衍嘱咐完后,便命她退下,随后提笔而起,写了三封飞书,分别发向守名宫,丹鼎院及那苍梧山下院。
如今下院之事,有他新立规矩在前,又有三名执事代为执掌,应是无虑,而此次闭关,他自忖所费时日不短,因此彭真人和周崇举那处却需提前交代一声。
几件事情处理完后,他寻思还有什么遗漏,念头一转,却自深心之中浮起一事来,不由摇了摇头,暗道:“差点将此事忘了,却需关照一声。”
当日他开脉之时,虽是得了贝珠之助,但为了遮掩,曾托一名韩氏小宗门下,假意借那玉液华池一用。
他当年曾承诺过,以两甲子为期,若是其门中有出色弟子,可引入自家门下修行。
今日又收得一名徒儿,他也顺带想起了此事。
不过他这次闭关若是一切顺遂,便又需去浮游天宫修行,怕无暇顾及此事,若是此韩氏弟子找上门来,倒也不能失了信诺。
因此思索了一番,又写了一封书信,发往卢媚娘处。
今朝为多事之秋,他尽量不令门下弟子外出行走,而此女为元婴真人,便是出府,也无甚大碍,此事交给她去办,当可放心。
书信发出之后,他默坐片刻,调了调心气,起身往小壶镜中去。
踏步入得这方天地之后,他飞身一纵,至那竹楼之中坐下,抬手一挥,飞出两只玉瓶来,一左一右摆在榻前,正是刘雁依寻来的那金,火二气。
张衍目注片刻,手一指,那盛放庚辛金精气的玉瓶一颤,启开瓶塞,那一道犀利金气本是蜷缩在内,陡然失了镇压,哪里待得住,一道光气笔直冲起,似要贯破竹楼而去。
他不慌不忙,张嘴一吐,登时就有一道皑皑如雪的烟气飞出,将那金气裹住,凭其如何挣扎,也脱不出去,他稍作引动,吸了其中一缕入得腹中。
随后他伸手一点,那丹煞向下一压,就把余下精气镇压入瓶,手腕一番,瓶塞一跃,又重新封好,那玉瓶连连晃了几晃,这才不动。
这五行精气之中,金气锋锐,火气躁烈,这二气最是难以驯服,尤其是这金气,不易束缚,炼化过程之中,一个不慎,便会飞去无踪。
索性张衍已练成三种真光,不是生手,早已驾轻就熟,顺顺当当将这缕金气降伏。
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照那法诀炼化精气即可。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玄功初成,化丹三重
张衍这一闭关,匆匆一晃,就是十七年过去。
这一日,自小壶镜中惊起隆隆滚石之音,似天边擂鼓,轰鸣大响。
张衍趺坐玉榻,五心朝天,身上气机翻腾,丹煞似烟,滚滚而出,漫浸竹楼,再往外散去,满布这方天地之间,不过须臾,他整个人似就被浓云裹住,勉强可辨得形貌身影。
随后自那雾霭浓云之中闪耀出道道流华,先是一道鎏金也似的晕光,只一闪现间,便放出森森锐气,斩破竹楼,射去百丈之外,那撕空裂气之声,芒气拖曳,寒光彻地映天,好一会儿方才不见。
这金光敛去之后,又再浮现起一丛碧碧青芒,不断向上攀升,越拔越高,直入云霄,再开屏般四散而展,有千百道,条条垂至地面,又翻卷起来,缕缕不绝,生机无限。
此光闪动了足有一刻,便徐徐消隐而去,这时又闻哗哗水声,雾中有蓝芒水光浮动,似海潮汹涌,又似洪浪滔天,冲奔激荡,波澜壮阔,气势雄浑。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雨过天青,净空之下,红芒迸现,一团盛火焰嚣烟熊熊燃起,如旭日初升,光芒万丈,这竹楼被此火气一触,轰隆一声,登时化灰而去,只留漫天烬烟黑屑洒落下来。
火芒跃动半晌,收歇下去,代之而起的是一团浑厚黄光,略一引动,竟自竹楼之下抬起一座土丘,如坟隆起,不过片刻,就起有百丈之高,巍然如山。
这五光轮番闪过,周流不断,往返足有百十次,这才彻底消隐停息。
张衍把丹煞排开,从中露出身形来。
此刻他双目精亮,神意高昂,身上衣袍飘动不止,此番闭关,终于将五行真光聚全。
原来他用了十四年就把五行功法倒推而出,但彼此融合相汇却又耗费了他三年多的时日,用残玉反复推演,去了不少冗繁枝节,终于炼化合一,成就玄法,至今日,已是随心而动,如臂使指。
这法门一成,他战力大增,自是满心欢悦。
需知五行齐全,待功行深处,便能衍生出种种妙用,不可与先前相提并论。
不过如今他这《太玄五行真法》还只是略有小成,尚有许多瑕疵破绽,若要臻至大成境地,重新返还上古太玄门当日那等玄功妙法,还有很长一段坎坷之路路要走。
如今距离十六派大比,还有三十九年,而下一步,便是要凝聚法力真印了。
张衍也不急着修行,而是起了一个法术,便自他面前传出一面水镜,将洞府之中弟子门人都一一映现出来。
那镜灵察觉到他动作,也自转了出来,候在一旁,静待吩咐。
张衍看了片刻,见各处具是安稳,无有异变,这才放心撤了法决,一招手,把镜灵唤上来,道:“雁依如今烧至几处窍穴了?”
镜灵躬身道:“回老爷,刘娘子十年前已烧至三十二穴,如今闭关不出,也不知进境如何,那三十六处穴窍,越至后面,用时越长,想来还要多些功夫熬磨。”
张衍欣慰点头,寻常门中弟子若能烧至二十余处窍穴,便不再等待,早早化药凝丹了,不过刘雁依仍在烧穴一关前驻足不前,那是为了稳固根基,使得将来丹成之品更高。
得了自己这秘法传授,也不知这大徒儿究竟能哪一步。
他自己也是经历过这道险关,知晓化丹一步需慎之又慎,稍有错漏再无回头之路可走。
心中琢磨了一下,觉得若是等到自己跨入化丹三重境之后,再为其护法凝丹,那把握还要大上许多。
思虑停当后,他一摆手,将镜灵挥退,随后便伸手入袖,捧出两只玉匣,这其中分别置放着钟穆清与掌门真人送与他的真印符箓。
这真印之中,暗含前辈高人一缕识念精元,早已指画好了前路,弟子欲要凝聚真印之时,只需依照先辈之路,按部就班运功炼化即可,无需多费心力。
可以说,修道者若得师门传承,跨过此关虽也不易,但比起化药凝丹的凶险来,却是轻松了不知多少。
但张衍乃是丹成一品,无论否有老师指点,他都无前人之法可以借鉴。
他心中暗道:“想门中那两位前辈,也无成法参照,便这样还能硬闯出一条道路来,当真是了不起。”
溟沧派除开派祖师之外,还曾有过两位前辈也是丹成一品,不过都是机缘巧合所至,想要再来一次也未必如意。
至于凝聚法力真印,他们皆是得了开派祖师留下的一件法宝之助,是以也未曾在此界之中留下什么凝印法诀。
而百年前溟沧派大变之时,这件法宝被那凶人顺手掳了去,这条路便算断绝了。
因丹成一品者,古今罕见,是以本也没有太多人在意,及至后来,张衍成就一品金丹,门中几名经历过当日之变者方才想起这一关窍来,心中隐隐警凛,意识到那凶人当日说不定是有意为之。
张衍虽不得法宝相助,但有残玉在手,心中也自不怵。
尽管信心十足,但行事之时,他也还是极为谨慎小心,要自演真印,当要先弄清楚其中玄妙方可。
他吸了口气,伸手入袖,拿住残玉,心神一沉,便费心推演起来。
他此刻推演的,并非只是那两道真印,还有经罗书院中看来的凝印之法,这法门共是三百多种,皆是溟沧派前辈所留,他也是庆幸不已,幸好投在了溟沧派中,万年积累,才有这等深厚底蕴,若是换了旁门小宗,能寻得数种已是不错了。
可尽管如此,这些法门多数都为下法,中法那是少之又少,上法更是一个也无。
索性他只为探究其理,找出其中的不同与相同之处,并不是要借用参照,是以好坏差别不大。
时日慢慢过去,小壶镜中又过得两年。
这时在玉中,张衍已是推演了近百年,除了将钟穆清与秦掌门所予真印试着凝聚了一遍,他还将三百余种凝聚真印的法门逐一演练,方才收手。
到了此刻,他对真印理解之深,可以说此一境界之中,无人能出其之右者。
真印为何如此这般凝聚,何处长,何处短,他已是了然于心。
钟穆清所赠那道法力真印,变化万端,妙用无穷,若是以此法凝聚真印,修行神通法术时比常人快上许多,当可大大提升己身战力。
而掌门所赐那真印,则是舍去所有枝节,只存主干,称得上是大道唯一。
两种法门,皆有可取之处。
钟氏那法门,张衍揣测此留真印者,应是极为好斗之人,方才会走此门路。
而掌门那真印,若是专心一意修持,冲关破境,远胜他人,未来成就之大,不可计量。
但这不是说其中便无有争斗法门,只是纯以斗阵而论,比之前者,却是欠缺许多。
前者重法,后者重道,也说不上谁高谁下。
此时张衍对自己该走何等门路,已是胸有成算,他并不准备照搬前者,而是要独辟蹊径。
他正了正身子,心神往残玉再度沉入进去,便演练起自己所想来。
只是这一回,却他所耗时日却比想象中长久许多。
就算有前番苦功打底,他也是堪堪用了一年多,也即玉中四十余年,反复尝试,不知经历多少挫折,方才推演出一门凝聚真印的法门来。
只是到了这一步,却遇上了一个蹊跷之处。
他每回按此法凝聚真印,所得结果皆是不同。
细细找寻原因之后,这才明白过来,暗忖道:“原来这凝聚真印之时,哪怕细微之处稍有不同,便会导致结局不同,并没有固定成法可以依循。”
既是如此,他也是干脆,不再费神劳心,而是把残玉收起,就坐定蒲团,将法诀拿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