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过笔墨,刷刷写上自己的名字,交给力士,道:“你去交予张衍,就说我王盘三日之后准时赴约,与他一决生死。”
第七章 气破云霞悟妙真(上)
三日之后,王盘来灵页岛赴战。
门规有定,到了明气境界,随身可带二十力士,驾登云飞舟,穿渎水浑衣,佩镇邪玉佩,持紫铜短戈,此来除他之外,尚还有包括封臻在内的几位同门好友,以及数名族兄弟,所以这一次共有三十六艘飞舟一齐飞临灵页岛,一眼望去,可谓气势迫人。
王盘此次志在必得,决意要抢走张衍真传弟子之位,为确保万无一失,不仅带上了门中下赐的紫铜短戈,还佩戴了一口堪称法宝的遁音飞剑,身上法衣玉佩穿戴齐整,除此之外,还有两枚龄从玉牌,这乃是他一岁,十岁时有两名高人分别送给他的防身玉牌,俱都能抵挡一次法宝轰击。
灵页岛上景象与他处迥异,封臻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七岁时便在盘螭岛修行,为修玄功二十八年未曾离岛一步,却是难得出游一次。
他身边站立一女子与他身高仿佛,冰肌玉骨,清冷孤傲,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周围一行人自动离开她三尺范围,这是他的胞妹封窈,因为练了“绝聚生死法”这门阴绝玄功,所以令人感到寒气彻骨,不类生人。
封臻看着下方,仿佛随口问起:“二妹觉得那王盘如何?”
封窈神情淡淡,道:“大兄,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是想我与那王盘结为道侣罢了。”
被自己胞妹一口道破心中想法,封臻也不免有些尴尬,不过这事迟早也要挑明,他叹道:“二妹,你我在族中只是支脉庶出,自小无依无傍,纵然你天资高绝,在族中也势孤力单,如今王氏也算是盛族了,且与师兄还是同门,若是将来……”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却被封窈果断打断:“不需与我说,父亲当年允诺娘亲,我之事由我自己做主,兄长好意小妹心领了。”
封臻不免摇了摇头,心中却在想如何改变封窈心意,只是目光一转,却发现王盘不去赴战,反而是在岛屿北面一角上落下,竟是先去私会唐嫣。
封臻本有意撮合封窈和王盘二人,却见王盘现在如此急不可耐,不由眉头一皱,身躯上一道金色光芒一卷,眨眼间,便如一道疾电般从飞舟上挪到了地面上。
“嫣娘……”王盘“砰”的一声撞开草庐大门,大喊了一声。
唐嫣站在庐舍中怔怔看着他,美目一红,似要流下泪来,却转过脸去,道:“你终是来了。”
王盘见唐嫣玉容哀怨,似有无限委屈,哈哈一笑,正要上前将此女拢入怀中,却冷不防肩头被人一抓,居然动弹不得,他缓缓回头,只见封臻站在自己身后,对他摇了摇头,肃然道:“师弟,胜负未分,岂可失态?”
王盘心头一凛,点了点头,虽说他不认为张衍能胜过自己,但毕竟此战还没有结果,唐嫣名义上还是张衍私物,自己就现在上去未免显得太过急不可耐,让人看了笑话,他现在可是杜德弟子,还要顾及师门名声。
见王盘被人阻住,唐嫣心中微觉失望,不由恨恨瞪了封臻一眼,不过脸上却是似乎有一股刺目的光亮放出,双目一疼,身不由己蹬蹬退了两步,心中骇然:“这人是王盘师兄么?这却分明是有了玄光境界修为,不知是何来历?”
待再睁眼看时,王盘就要步出门去,她不由急唤道:“王郎……”
王盘脚步一顿,背对着她一动不动,道:“何事?”
唐嫣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无事,你小心……”
王盘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大步出门而去了。
唐嫣叹了一声,她本想把张衍许是能腾云驾雾的事说出来,可是又想起王盘心高气傲,这么一说怕引起对方误解,以为自己不看好他,徒惹不快,所以最终还是忍下来没说。
王盘心中的确有些不悦,小心?小心什么?张衍来门中修炼满打满算不过三月,就算宁冲玄教了些许秘术法诀,他又能有多大火候?自己岂会输给他?真是妇人之见。
出门后他汇合了一众人等,一路来到锥峰山脚下,只见座峰上空烟尘滚滚,雾气弥漫,一股煞气扑面而至,他心中冷笑,“别人惧你金风烈火,我却是不惧,张衍你今番想借助地利胜我,却是打错了算盘。”
他回转身,一拱手,道:“众位师兄弟,且在此等候,多则一日,少则一个时辰,我自回转与众位共谋一醉。”
众人纷纷回礼,皆是表情轻松,只有封窈轻轻摇头。
“二妹,你似是不看好王盘?”注意到了封窈表情,封臻不由低声问了句。
封窈玉唇微启,道:“大兄,我观王盘此人,心大智短,器量又窄,看似俊杰,实则小人,纵然今天赢了张衍,日后也走不长远。”
不意自己胞妹对王盘评价如此之地,封臻心中虽然并不认同,但兄妹二人分开已久,感情也有些淡薄了,是以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苦笑摇头。
张衍站在某一处树梢顶上看着下方小如虫蚁的王盘,神色间一派云淡风轻,丝毫不见大战将至的凝重。
他之所以敢与对方一战,一则是他有三件至宝在手,仅是如意神梭便是当初宁冲玄用来交给他防备罗萧的,后来与杜博一战,更是看出了此宝威力,试问连玄光境界的修士也可斩杀,何惧区区一个明气修士?
二则他有心一试《澜云密册》所载法门的玄妙,正好拿王盘前来练手。
他日前翻书,曾见其中一法门能将百丈方圆尽数纳入浓雾之中,用来遮掩身形最为方便不过,虽然普通修士双目能辨真明,透重雾,但这雾并非普通气雾,而是一口清气所化,是以不是寻常手段能破。
见山脚下王盘正在登山,他伸手一掐法诀,只是片刻间,蒙蒙大雾便弥散开来,将周围都笼罩了进去。
张衍点了点头,心道这还只是澜云清气所化,如是乾灵清气所化恐是效果更是不凡!
因功法和炼化方式的不同,乾灵清气在精纯度上远远胜过普通清气,同样,修炼时所需花费时间也比寻常修士更多。
以王盘而言,他只需三十六口清气成就第一重“气海初化”,再需三十六口浊气成就第二重境界“唤云召霞”,然后便是两气合一,清浊归元,如今他只差最后一口融合便能成就第三重“天霖降顶”。
而张衍若是将来清浊归合,则各需要八十一口乾灵清气和八十一口坤灵浊气。
王盘攀山而走,不多时便来到了山腹一处平地上,他放眼望去都白蒙蒙的一片,不见张衍身影,出声大喊道:“张衍,我已到了,出来一见。”
“王盘,我早已在此恭候多时。”张衍的声音从浓雾中传了出来。
王盘仗着修为高深,对浓雾丝毫不惧,大步踏入其中,走了十多步,却发现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哈哈一笑,道:“张衍,这等雕虫小技也想胜我?给我散!”
他“呼”的吹出一口浊气,平地顿时刮起了一阵旋风,树叶枯木飞卷而起,一时如同暴雨席至,枝叶折裂,草木断倒之声不绝于耳。只是雷大雨小,等风敛气收后,这雾气只是稍稍变得稀薄一点,须臾间又渐渐浓郁起来,王盘不禁怔在了那里。
张衍暗笑,澜云密册虽说在练气法门上差了点,但是在气机运转上却是别出机杼,岂是你一口浊气就能吹散的?而且自己有乾灵清气在身,身轻如羽,随时能借雾登空而上,已先立于不败之地,今日王盘必输!
只是令他有些诧异的是,王盘那一口浊气中居然带着金火之气,虽然比不上地火煞气,在凝练精纯上却犹有过之,看来对方脉象不是金属便是火属,心道:“难怪此人敢来岛上应战,原来也有倚仗。”
王盘又连连吹了几口气,那雾气却是随散随聚,顿时大感麻烦,想了想,心中恍然,“定是这张衍使得拖延之法,好等每日金风烈火起时伤我灵气,哼哼,他许是得了宁师兄的什么法门,不惧煞气,可是他却不知,我乃中上品的火脉,也是不怕这等火烈之气。”
只是自己却没这个耐心与张衍干耗下去,他眼珠一转,大声喊道:“张衍你若识趣,那就主动认输,让出真传弟子之位,我之前交换承诺一概不变,免得有性命之忧,你看如何?”
片刻后,雾中传来张衍的回话:“既已到了此处,便是生死之决,多说无益。”
“找到了!”王盘眼神一厉,道了声:“去!”手中遁音飞剑泛起一阵红芒,霎时脱手而飞,直奔张衍出声的地方而去。
张衍在雾中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笑,“正是要你如此!”手腕一抖,一支云纹朱笔滑落袖中,再往空中一扔。
飞剑来势汹汹,对着张衍的面门呼啸而至,朱笔却沉稳之极的主动迎上,笔尖只是在剑身上轻轻一点,便消去了那层红光灵气,再绕剑一转,又刷去了剑上那一丝精血,剑身顿时变得一阵黯淡,从空中掉落下来。
张衍伸手一接,一左一右将宣命笔和飞剑接在手中,微笑道:“王师兄,恕我却之不恭了。”
第八章 气破云霞悟妙真(下)
王盘突觉心口一疼,那柄飞剑居然与自己失去了联系,顿时又惊又怒,大骂道:“张衍,我知道孙真人一脉擅长借雾遁形,收拿飞剑,宁师兄也定然是传了你几手法诀,不过你莫以为学了两手法术,躲在雾中我便奈何不了你!”
他大喝一声,两手伸出一抓,十丈之内的沙石被他这一股气机给吸了过来,枯枝,石子都凭空浮起,围绕在他的四周,到了这明气第二重,他能将十丈内百余斤之物凭空摄起,更不用提这些碎石断枝,他再大袖一挥,这些杂石烂叶顿时向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这发泄式的破坏持续了半时辰,王盘却始没有摸到张衍半点身影,山腹这里草木茂密,又是大雾弥漫,要想找到一个刻意躲藏的修士谈何容易?
王盘不免有些后悔,也怪他先前夸下了海口,说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一天便拿下张衍,如今法宝失去,对方匿迹无踪,再这样下去,别说一天,恐怕几天几夜也拿对方毫无办法。
盘算一会儿,王盘心想:“张衍说不定也得宁冲玄赐了什么法宝,是以能收我飞剑,不过他若有能耐,已下来杀我,何必躲在一边?定是惧怕与我正面交手。”想到这里,摸了摸手中紫铜短戈,一狠心,道:“看来今日要先舍你一回了。”
他一掐法诀,对着空处一声大叫:“张衍,看宝!”
如他所料,铜戈一出,对方果然也有了反应,自己心神霎时便与这法器失去了联系,不过他本意并不指望此宝能对付得了张衍,如今一摸到张衍所在大致方向,大喝一声,道:“张衍小儿,受死吧!”
王盘胸中丹窍一开,张嘴一气吐出了十八口红如赤砂,烈似云霞的清浊火灵之气,顷刻他所站之地便被炙出了一层焦黑色泽,便是身侧草木也熊熊燃烧了起来,一眨眼间,便将张衍所在位置方圆数十丈的距离一并圈在其中。
王盘所练功法称之为“赤火丹霞卷”,也是族中为是他搜罗来的一门火属功法,这门玄功练到高深处熔铁化钢也是易如反掌,只是此书只有半卷,有“功”却无“法”,空有一身火气却用不出来。
为此他找了许多门路,最后这才得以拜在杜德门下,不过他入门才有数月,杜德只传了他一门火攻之法,名为“烈阳熏炉”,乃是用九口火气攻敌,一经施展,所过之处尽成焦土。
只是此法他还未曾练熟,要用十八口灵气才可勉强施展。
这十八口火灵之气扩散出去后,各占方位,再往地下一沉,炽热蒸腾之感便升了上来,须臾间,张衍所站树木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原本王盘算计的很好,可偏偏算漏了一点,由于这门法诀还没练到家,他还只能在平地施展,偏偏张衍却能驾雾而起,此时见火气灼人,他微微一笑,脚尖一点,便随着烟云一起升腾而上,顷刻间便出了此法范围。
看下方烈火腾腾,火气在其中穿梭不定,有如阵法搅动,张衍看得啧啧称奇,有心试试对方这王盘口火气的威力,便张开嘴,一口乾灵清气吐在了上面,没想到,他只闻“嗤”的一声,这口清气居然和那口火气两下齐归乌有,半点不存。
他不禁一怔,随即苦笑摇头,这一口乾灵清气算是白练了。
他在这里有些惋惜,王盘却是有些肉疼加吃惊了。
这十八口火气俱是清浊合一,原本准备练到三十六口就冲击明气第三重境界所用,没想到被张衍无意间生生化掉了一口,他回去还要再练上两月才能补回来,而且还不及在胸中日日熬炼的那般精纯。
只是这样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他见张衍好似有法能除去火气,他不禁犹豫,是继续施法好,还是收回火气好?
仔细盘算了一番,他一咬牙,又补上了一口火气,他不信对方还真能化去他所有火气,今天就拼到底了,哪怕将胸中之气耗尽,大不了再练回来就是了,与真传弟子之位比起来,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张衍有心看看胸中两气与对方的差距,此时又吐出了一口澜云清气出来,这下却是如雪入滚锅,顷刻间便被化去。
他摇了摇头,看来这澜云清气果然在气机凝练上比乾灵清气差得远。
只是这时,他却神色一动,也是他对气机感觉敏锐,才察觉到还有一丝灵气未曾消散,似有若无的飘在那里。
他目光一闪,吐出一道乾灵清气,将这丝灵气其卷了回来,放入了胸中细细查看起来。
这一看才发现,这道清气虽然被磨去了绝大部分,但这剩下的这一缕却是极为精纯,几乎接近用烈火金风炼化出来的乾灵清气,看到这里,他眼前一亮,脑海中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决定再试一次。
他朝着下方火气又是一口澜云清气喷出,这道灵气果然被火气一磨便被化去,仍是只余一丝,在堪堪飘散时,乾灵清气一裹,又将其卷了回来,再放到胸中细看,发现果然比原先精纯了不少,先前那次并不是巧合。
如不是还在争斗中,张衍简直要放声大笑,只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其实未必需要直接用元真去磨练乾灵清气,那样费时又费力,还要等每日三次煞气喷发时才行,他大可以先练澜云清气,此气练法简单,练一口乾灵清气的时间能练出三四倍之多澜云清气,然后再用太乙金书所载的法门去金风烈火下打磨,想必速度能比原先提高一倍不止。
要知道无论是乾灵清气还是清气本质都是一样,只是法门运用和精纯度不同罢了,自己原先非要用元真去直接磨练,那是一根经走到底了,可见有的时候,只要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弯路变直路,那就是捷径了。
有了这个收获,他只望能早日一试想法,也无心与王盘再玩下去,拿出宣命笔,道了声:“去!”
宣命笔一出,只是绕场一圈,便将十八口火气刷去一半,王盘法诀当即被破。
王盘被吓了一大跳,这才察觉出来不对,心叫不妙,顾不得再将那剩下的火气收回,回头转身就逃,张衍站在雾上看得清楚,袍袖一甩,一点青芒直奔王盘后心。
“啪”“啪”两声,王盘只觉两块从龄玉牌一起碎裂,顿时醒悟张衍身上有一件了不得的法宝,哪里还敢有片刻犹豫,死命往山下奔去。
张衍冷笑一声,道:“怎叫你逃脱?”
手中法诀一掐,稍稍被阻的青芒再次上前,这次王盘身上的辟邪玉佩自动跃起护主,却如薄砖一般被一击而碎,如意神梭余势不绝,一个盘旋,将王盘双脚斩断,只听一声凄厉惨叫,便倒在了地上。
王盘心志也算是坚韧,知道此刻有性命之忧,不顾双脚剧痛,以手代足还想往前逃窜。
只是这次却再也没有机会了,忽觉眼前一黑,一方五丈大小砚台当头落下,怎奈他半个身子还在外面,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咔嚓”一声,上半截身躯便被压成齑粉,连元灵也一并碾去,彻底身死魂消。
张衍收了法宝,缓缓从雾上飘落,走上前到王盘身上摸索了一番。
这王盘可比杜悠寒酸多了,身上没有乾坤袖囊,只是普通的袖袋而已。
张衍连取了几件东西,除了那块赤霞岛洞府的禁制牌符,好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就连仅有的飞剑铜戈也已落在他的手中,只是搜到最后,一颗瓶装丹药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螭生丹?”
张衍脸上中泛出喜色,“听闻第三重境界因为阴阳归一,会有异气杂生,搅乱灵机,不是资质绝顶,大定力者难以靠自身支撑过去,而螭生丹却可镇住异气,化污去浊,这倒是省却我一番功夫。”
他当即将此丹郑重收起,转身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