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师弟接过那镜子,喜道:“原来是‘寻尘镜’,那便好办了,师兄且稍等,小弟去去就来。”
言罢,他一催脚下遁烟,便往前去。
他行不多久,就要止步,摄一道气机过来辨识。
似这般走走停停,他出了有百里地,最后看准一处地界,便拿了此镜对着下面晃了一晃。
一道光柱照出,直入海底,所过之处,皆是纤毫毕现,巡游了足有一刻之后,他面上突然一紧,忙把镜子收了,急急往回赶来。
徐道人远远见他回返,便问道:“师弟,如何了?可曾寻到那老妖下落?”
蒋师弟到得近前,急道:“师兄,大事不好,这海下布有一座大阵,似有人抢在我等前面下手了。”
徐道人一听,立时神色一变,道:“速带我去看来。”
蒋师弟转身在前引路,徐道人摆袖跟来,两人不多时就到得那处地头,他把镜光一照,道:“就是此处了。”
徐道人往下一望,见海下煞气腾腾,灵机凝而不乱,不知有多少阵旗摇摆。
他暗自惊疑道:“东海之上能布下这等大阵的门派屈指可数,原先那壁礁府倒是有此能耐,但是早已覆灭了,清羽门禽兵也有不少,可水族妖兵却并无这许多,难道是鲤部渠妖主的部曲?”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真是鲤部族人横插进来,那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他又转念一想,面上现出几分狠戾之色,暗道:“管这许多做什么,那鲤部是被溟沧派赶出东华洲的,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来得东海也不到百年,我崇越真观在此立派数千载,论根基论弟子,又有何处惧他,况且这龙鲤本是沈长老击伤的,怎么轮得到鲤部来捡便宜?”
他目光闪烁不定,捋着胡须想了有时,最后沉声道:“此阵厉害,如今闯下去,也未必能破了去,尔等且先行回避了,不得我命,不可回转。”
蒋师弟脸露关切道:“师兄打算如何?”
徐道人诡异一笑,道:“我便在此候着,等这人上来后,探探他的底。”
蒋师弟听他话语中暗藏杀机,猜出其稍候定要对底下那人动手,因此不再多问,对着身后那几名弟子一招手,便带得他们退出去数十里外等候。
徐道人凝视下方,默默运转玄功,随后一张嘴,从中吐出一把如乌光凝成的小刀来,置在手心中转了转,再吹了口气上去,此刀便忽然化去无踪。
崇越真观的门道术,便在阴阳两刀变化之上,但因个人修为和性子不同,修炼出来的法门也各有所异。
沈林图擅长阳刀击敌,临敌斗阵,从来都是正面出手。
而徐道人道行虽不及前者,但他另辟奇径,一生专炼阴刀,数百年下来,就炼得这一口无形飞刀。
此刀乃是模仿阴戮刀而炼,飞斩之时,无形无影,鬼神莫测,若是用来偷袭伤人,那是防不胜防。
尤其厉害的是,出刀之时,他还能躲在数里之外御使,海上有不少修士就是一个疏忽,便莫名其妙死在此刀之下。
徐道人如今又是打得偷袭的主意,想等张衍从海下出来之时,上去一刀斩了,再将龙鲤夺了过来。
此时海底之下,龙鲤老妖已是气息渐弱,无力再作挣扎,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如死了一般。
张衍见火候已到,微微一笑,伸手一点,起得水行真光一刷,就将老妖收了进去。
再一掐法诀,那二十余万妖兵重回幡旗之上,化七十二面灵光飞来,袖子一抖,就拢了进来。
此时那山河图也是飞来,他拿至手中仔细一察,见其中所储灵脉比之先前至少了一成多。
他摇了摇头,这些灵脉要省着点用了。
把此图往袖囊中一放,他目光下落,投注到那有如龙形的黑玉石带上,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跃身而起,沿着其前后走了几个来回,水行真光连连落下,将其收了个干净。
此处他原先以为也是一条灵脉,只是那黑玉石带上的灵气凝而不散,他试着吞吐,却是无法吸纳入体,而龙鲤却能借此物疗伤,显是别有门道。
此物他也是看不出来历来,留在这里也是便宜了他人,因此索性费了些手脚,将其俱都收了,准备日后再仔细察看。
此间事了,他便捏动法诀,借水遁之术往海面上来,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破开水面,可就在此时,他眼睛却是微微一眯。
一股森凉寒意骤然迫近,直逼颈项而来!
第二百三十章 遁影无踪法难收
徐道人觉得能驾驭海下那等大阵之人,绝对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因此在旁蓄势良久,等到张衍破开海面的那一刻,就鼓足全力,将这一刀骤然发出!
这一股阴寒刀芒去势迅捷无伦,最难得是没有丝毫声息发出,本是他志在必得,可此刀方才迫近张衍,海上就有一声清悦剑鸣响起,一道剑光抢先一步飞出截击,往无形刀之上斩来。
徐道人靠着这把无形飞刀,暗中不知杀过多少修士,其中也不乏法宝灵物自发护主的,不是生手,早就有所准备,原本骈起的食中二指一分,无形阴刀忽然一分为二,一刀迎向那星辰剑丸,一刀原势不变,依旧向前斩去。
张衍身上宝衫受迫不过,不待心意催动,就自发撑起一道精光,将他护住。
然而这一刀几乎倾尽了徐道人所有法力,威力之大也是着实难以想象,将宝衫上的精光竟也是阻挡不住,眨眼就被撕开一层去,被其往里突入进来。
不过经那护持灵光一挡,刀芒却是黯淡几分,去势已然不及先前许多,要想斩下张衍头颅已是不太可能。
徐道人虽觉可惜,可心中却还是颇为笃定。
他这阴刀不似阳刀那般刚利,但只要是血肉之躯,哪怕破开一丝皮肉,便可化气入血,逆攻心窍,将腑脏搅作一团。
修士只要还未修行到蜕去躯壳那一步,挨此一斩,那是必死无疑。
可此刀斩在张衍脖子上时,却是如劈金铁,传出铿锵震音,这把阴刀霎时震散,化作一团乌黑精气盘旋在空。
徐道人躲在数里之外,施法笼了身形,本是盯着这里直看,瞅见这一幕,却是惊震得无以复加。
无形阴刀已是他最大依凭,若是连此刀也是失手,他实在想想象不出,何等法门还能将其杀死。
他也是头脑灵便之人,当即便判断出,既然眼下奈何不得这名对手,那再想从对方手中将那龙鲤抢来怕是不成了,再待下去毫无益处,心中顿生退意。
他修到元婴境界很是不易,对自家性命珍惜异常,哪怕得不到这头妖物,也不会亲身犯险,把心中那一丝不甘之念压下,暗叹了一口气,起诀一招,那道乌黑精气倏尔飞回,再聚合如初,重化一柄飞刀,随后拔身一纵,就欲飞身退走。
张衍有星辰剑丸示警,事先已然有了准备,虽是突遭暗袭,但神情镇定如常,然而他眼中却是泛出一道寒凛杀机,目光一扫,看定那黑气飞去方向,就把小诸天遁法神通运起,身躯骤然从原地消失,不过两个呼吸时间,就已追了上来。
徐道人才纵起遁光,忽然眼前一花,就见一名英挺道人踏空而来,拦阻在前,他神情一凛,知是正主寻来,却是看也不看,挥手发了一道疾厉刀芒过来,同时捏动法诀,整个人往无形阴刀之中一附,竟是立刻隐去不见了。
这柄他辛苦练成的无形阴刀,就算不能伤敌,也可用来附身逃遁,其速之快倒也不弱于飞剑。且飞遁之时,亦能把身影化去不见,只要出去数百里,任谁人来,也休想再能寻得到他。
张衍伸手一点,星辰剑丸飞出,将把那飞来刀芒挡在一边,却见那徐道人身形一闪,就已是不见了踪影,似有遁破虚空之能一般,不觉微皱眉头,暗忖道:“此人走得果断,又有这等匿迹神通,倒是追索不易。”
修士斗法,最为令人头疼的便是对方有常人难及的飞遁道术,这意味着对手能进能退,如剑遁之术便在此列,次者便是隐身敛迹之法,可此人却是两桩都占全了。
如张衍是元婴三重修士,或者已然将五行遁法神通习练完全,倒是可以设法禁锁了这片天地,便是此人再有能耐,也无法逃得出去。但他眼下并无此能,就只好另寻他法了。
张衍适才与徐道人匆匆一照面,看出其服饰与沈林图相似,猜出此人应是崇越真观门下。
而崇越真观在西北方向,若是此人逃跑,十有八九是往此处去。
他这些念头转得极快,不过短短一瞬,就想及其中关窍,便毫不迟疑两个踏步,小挪移遁法连转之下,霎时出去数千丈,随后大袖一抡,一轮滔天水光被他放出,往前涌去,霎时侵占了数里海域。
他判断得极是准确,徐道人将身形隐去之后,也未多想,下意识就往山门飞遁,却是正好让他给堵住了。
徐道人虽已察觉张衍在前方拦阻,但他遁法一起,仓促之间却是无力躲避。
如他手中是那把真器阴戮刀,那便大为不同,只需一个念头,就可躲了出去,可这把无形阴刀是他自己所炼,却并无这等能耐,立时便露出了行迹。
既然躲不过去,那便唯有硬闯了。
徐道人发一声喊,把法力灌注在无形飞刀之上,此刀轻轻一震,发出嗡嗡颤音,喷出一缕玄色刀芒,“嗤”的一声,如撕纸一般,就把面前刷来的水行真光斩开一道,掉头而走。
张衍凝神搜视,见水光之中,隐约有一道虚影遁行,穿梭疾快,只是在光影变幻之下,虽能辨出轮廓,却无法看出具体形貌来,所过之处,阻路的水光均被杀破,正往东南而去。
如是任得此人杀出水行真光,再想如适才般寻出踪迹那是极难了,他沉着取了数枚赤雷珠出来扣在手中,看准机会之后,便一抖手,打了出去。
徐道人御刀连斩,忽然身躯一松,察觉到已是出得水行真光,忙纵刀一催,就欲往远空飞遁。
可就在这时,就有数枚赤雷珠飞到,在前方临空炸开,一声闷雷大响之后,他只觉耳膜欲裂,身下遁光也险些被震散了,原本如急掠不止的遁芒也是一滞。
此时张衍正好抽手出来,把袖一挥,才被徐道人甩开的水光又一次笼上来,将他缠住。
徐道人以往遇到危局,都是仗着无形飞刀遁去,从未有过被对手抓住尾巴的经历,可眼下却连续两次被张衍阻住,心中也是烦躁。
只是受了先前教训,他也学聪明了,飞遁之时不敢再奔向一个方向,而是忽东忽西,转挪不定。
只是如此一来,遁速却也是慢了几分,十几个呼吸之后,仍是在水行真光之中打转,未曾出去。
张衍借助模糊光影,尚能依稀看出其往何处奔窜,但如此还无法克敌,那刀芒锋锐,水行真光只能牵制,终究是困不住此人的,他略一转念,意念一起,星辰剑丸如电矢射出,往那道无形遁光所在之处斩去。
徐道人对适才那赤雷珠颇为忌惮,但是只要提前有了防备,他自忖也可以躲避开去,此刻见飞剑过来,倒是不惧。
他嘿然一声,把飞刀御起,与那剑芒撞在一处,一声爆响之后,却是未能破开剑丸。
他不免吃了一声,便不再硬拼,收刀后撤,飞出数十丈后,忽然刀锋一偏,斜斜掠去,避开追来剑芒。
这刀与他早已自身神魂祭炼合一,若论空中转游之术,长空遥击未必能胜过飞剑,但细腻之处却犹有过之,要不是有水行真光牵制,不定已被他逃脱了。
张衍见剑丸仍是无法克制此人,不禁又起细思对策来,转了几个念头后,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不妨拿此物出来一试,或许有用。”
他把袍袖展开,一个抖动,数千只血线金虫便被他倒了出来,黑压压如乌云也似围在身边。
他往前一指,金虫怪啸惊天,振动膜翅,俱往无形阴刀所在方向飞去。
徐道人被飞剑死缠了许久,见还是突不出去,心中已是觉得有些不托底。
他知晓天下间没有不能应付的道术,要是再纠缠下去,指不定对方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收拾自己。
他还有一个法门暗藏,若是施展,倒也有把握脱身。
只是此法极其消耗法力,甚至有可能损及自身根基,因此还未最后下定主意。
可就在此时,他忽听得耳旁有嗡嗡响动,抽空一望,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数千只身有六翅,口下生颚的魔虫向他飞来,只看那凶恶模样,就知不好对付。
血线金虫飞速也是不慢,虽瞧不见无形飞刀所在,但有剑丸指引,因此一下就摸到了位置,将徐道人团团围拢。
徐道人忙把飞刀御起,左突右撞,可刀芒撞在血线金虫之上,听得叮当作响,火星四溅,未能展断,反而去势受阻,难以如先前一般飞腾疾掠了。
不一会儿,他就觉得举步维艰,剑丸尚且无法将其困住,但若是加上了这些虫豸却是不同了,不管他飞向何处,都是形如罗网,里三层外三层将他裹在其中。
他最大依仗就是飞遁时无形无影,叫人难以捉摸,而被这些金虫围上一圈,便等若彻底暴露行藏,那要对付起来,便容易许多了。
徐道人到了此刻这地步,已是顾不得再做留手,哼了一声,刀身一震,便化作百数道虚影,往四面八方飞去,也不知哪个是其真身所在,竟是眨眼间就穿透虫网,遁身而出。
第二百三十一章 畏天惧命投昭幽
张衍放出血线金虫之后,本拟此物加上星辰剑丸及水行真光,足以将那无形飞刀拖住少许时候。那样他便可从容将六返大阵摆开,将此人圈入了阵来,届时再以阵中雷火将此地犁上一遍,那无论那人躲到何处去,都是一般下场。
只是徐道人不是庸手,数百年修道,他与颇多修士有过交手,嗅觉极其敏锐。
早在张衍尚未动手之时,他就已察觉到似有不妥,因此果断动用秘术,将无形飞刀散开,化作百数把往不同方向驰去,非但如此,其遁行之速也陡然快了一倍。
只是因水行真光牵制在后,这些散碎刀芒无有可能在这短短片刻之间就逃出去,因此张衍也有了应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