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海洋看向聂圭顶上罡云,目光从六头奇兽身上一一扫过,暗道:“原来聂圭驯炼得是这六虫。”
南华派传言中有二十四种上法异兽,唯有元婴修士方能以秘术豢养,道行愈高者,所能收服的异兽便愈多,不过以聂圭只元婴一重的修为,六头兽在身,应已是他的极限了。
这些个异兽无不是有千载以上寿数,道行几可比拟元婴大妖,狡诈凶顽,悍勇异常,且每一头皆有独到神通应身,极是难以对付。
若是炼得三重法身,可携一十八种奇兽出游,寻常元婴修士,万难抵挡。
聂氏兄弟在南华派中名声虽是不小,可却从不在外与人相斗,其底细为何他派弟子并不知晓,对二人实力的判断也是模模糊糊,却不想此刻竟是一鸣惊人。
聂圭适才为了不暴露手段,只拿自家坐骑在与卢穆秋周旋,斗了这许久之后,他早就按捺不住,就算聂璋并未出声嘱咐他除去卢穆秋,用不了多久,也是一样会使出真本事来。
颜晖辛来回看着,那些异兽虽是厉害,但提前知晓是哪些个,倒也可以有应对之法,他想了想,道:“既已把其底细探得明白,不妨把卢师弟唤回,现下尚不是死斗之时,多争无益。”
风海洋一摆大袖,笑道:“不必,卢师弟向来聪慧,识大体,懂进退,又有保命之道,无需为他挂忧,好好看着就是了。”
这时元蜃宗那处峰头之上,徐娘子一袭轻纱,如蝶轻舞,在云上翩翩飘渡。
她不断将手中朱凤弓拽开,继而发出道道红芒,朝着穹天之上的童映渊射去。
只是每次箭矢袭到,此人脚下那青玉葫芦便会闪耀出阵阵符箓金光,毫不费力地将其挡在外间。
童映渊脚下葫芦有如小丘大小,远远瞧去,似一方山峦悬挂天穹,他外貌乃是一名美少年,此刻站在此宝葫之上,衣角翻飞,潇洒俊逸,恍若谪仙,而徐娘子身形娇小,不满一尺,望之渺小异常,两者对比异常强烈。
他似是并不把徐娘子放在心上,站在那里毫无出手之意,撇了一眼再度撞碎在符箓之上的红芒,淡淡言道:“你这般打下去,又岂能伤得了我?”
徐娘子眨了眨眼,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童真人,奴家可没有你神通广大,只有些许微末道行。”
童映渊正要说话,忽然心中有本门长老声音响起,道:“童师弟,杀了此女!”
他眼瞳深处立时闪过一道精芒,心中杀意一起,整个人气势顿为之一变!
顶上两朵青碧罡云原是碗大一团,倏尔旋如龙卷,直上青天,顷刻间扩至亩许大小,放出百十丈长的苍润宝光来,观之似有万千花树摇曳其间。
他朝下一指,便自罡云中飞出一物,朝着徐娘子打去。
此物好似绿玉碧珠,一丝淡紫细气在其中宛然流转,周身宝光忽闪忽现,另有霹雳之声,阵阵鸣响,不绝于耳,徐娘子只看了一眼,便觉浑身酥麻。
一名观战的魔宗长老乍见此物,陡然为之色变,猛地站起,急喝道:“不好!是玉碧紫阳籽,师侄快躲!”
因契书有定,斗剑法会之上,诸派弟子皆不得运使真器,然而若论玄器,这“玉碧紫阳籽”在东华洲中可挤进前十,一击之下,足以毙杀一名元婴修士。
童映渊此刻毫无顾忌地运使出此宝来,显是不愿与徐娘子多做纠缠,想要快些将她杀死,了结此战。
徐娘子方才不知此物厉害,被其雷音所震,此刻要闪避时,却已是迟了一步,忙抬手打出一道烟罗。
可宝籽之上忽然焕发出一圈淡紫光华,轰然一响,遥遥将那烟罗炸裂成碎末,依旧势头不变,眨眼袭至,正正落在徐娘子身上,顿时就将她打了个稀烂。
童映渊意念一起,把这粒宝籽又召了回来,悬在顶上,他脸上却并无喜悦之色,只是左右看着,似在寻找什么。
不远处,一条淡淡虚影渐渐凝实,徐娘子身形重又浮现出来,只是此刻她白皙肌肤下是一团团红晕,额头上亦是浮现细密汗珠,美眸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惧意。
若不是她方才急切之间起了元蜃宗妙法,恐怕真要在此宝之下殒命败亡了。
颜晖辛亦在观战,此刻却一拍手,叫了一声“好”,他指着下方,笑道:“徐娘子算是立得一功,想那童映渊最大的手段,应就是此物了。”
太昊派道术繁杂,门中弟子人人皆是不同,亦徐娘子的道行,能在童映渊这成名修士手底下支撑已是不易,想要推断其根底,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可却不想,竟然试出这名太昊派高足有这么一枚宝物在手,那真是意外之喜了。
风海洋略作思索,随后笑问道:“师弟觉得此人身应有几粒玉碧紫阳籽?”
颜晖辛身躯一震,惊道:“师兄是言,这宝籽……此人身上竟不止一粒么?”
他低头一想,言道:“听闻此物千年结一果,一果生三籽,太昊派立派四千载,总数得了十二粒,似是还指望能凭此物压过玄门三大派,若当真如此,那可是一粒也轻失不得,遑论数枚?童映渊不过一名元婴弟子,岂能当得起如此交托?”
风海洋淡淡一笑,并未回答。
此刻场中,童映渊神色肃然,手中拿了一个法诀,顶上青碧罡云一阵滚荡,自内慢慢升起一把把青色木剑,皆是半尺来长,疾电绕缠,细细一数,竟是不下三百余。
“碧华雷木剑?”
风海洋目光一凝,他认得此剑,此宝专破潜身匿迹之术,只需辨认修士气机,便能啸聚而来,正是徐娘子的克星,他立时转首过去,对元蜃门一名长老言道:“解长老,快些把徐师妹唤回来。”
他在六宗之中似是威望极高,那名长老闻言也不问缘由,立时起诀相召。
徐娘子本还想周旋片刻,心中得了感应,并不迟疑,即可化轻烟飘去,往那魔云之中回返。
她这一走,童映渊哼了一声,也并不去追,先把正运化的道术撤了,再伸手一抓,已是将那悬在峰顶的符诏摄了过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峰上遮天手,法力动山河
徐娘子离去未久,另有一道淡烟横过飞空,也是奔往魔云方向,却是卢穆秋自问胜不过聂圭,借门中法宝从其手底逃脱,而那符诏亦是丢给了南华派。
卢穆秋到了地头,望着浑成教中几名长老,俯身一拜,歉然言道:“小侄惭愧,有负所托。”
教中一名长老一摆袖,道:“不必懊丧,不过一枚符诏,稍候再夺回来就是了。”
风海洋笑道:“卢师弟毋须自责,我魔门六宗,同气连枝,些许小挫算不得什么,等上去极天之后,还需师弟你多多出力。”
万年前魔门宗派强盛之时,宗派何止百数,但在玄门压制之下,那些强出头的宗派早已泯灭无踪。
如今魔门各派之间虽有颇多不合,但在面对大敌之时却极为抱团,否则这数千载来早已被玄门彻底铲除干净了。
卢穆秋肃然点头,他躬身一礼,举步回了本派修士阵中。
两名魔宗弟子皆是败退,此一战却是玄门胜出,然而赢涯老道和那名派中长老脸上,皆是毫无半点欢喜之色。
虽是夺来了符诏,但两名魔宗弟子却一个也未曾杀死,这令他们并不怎么满意。
那名长老看了看天色,道:“时已入夜,师弟,今日且先罢战吧。”
赢涯老道心中略略一思,一十八枚符诏今日已是降下了八枚,近半之数。如此看来,至多再有两日,就能决出归属。要是顺利的话,或许明日就见分晓,因而点首道:“好,就依师兄之言。”
他先摸出来一张符纸,运起法力在纸面上一划,甩袖一扬,此物立时脱手飞去,发一声尖啸去往天空高处,一声大响后,化为一团通红烈焰,似炬高举,映照天穹。
此物名为“夜照火”,光亮所至,有驱魔辟邪之效,到了天明之时,自会熄灭。
赢涯老道此举并非无的放矢,早先魔宗弟子到来时,声威浩荡,气焰嚣嚣,谁也不知会否在山峦江水之中做了什么布置,要是夜晚有魔头趁机兴风作浪,难免不得安稳,因此先做了一手防备。
赢涯老道又把随侍童儿唤了跟前,嘱咐道:“你去把磬钟敲了。”
童儿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承源峡中就有晚钟敲响,悠悠传出。各家各派弟子先见了云中夜照火,此刻再听闻钟声,就知今日已到歇战之时,于是不再伫留峰头,各自转入殿宇,把阵法禁制运转之后,便入定打坐,养蓄精神去了。
至于魔门六宗,似有奇宝相助,依旧结魔云在空,占据一方天界,并不落下。
一夜匆匆过去,到了第二日卯时,承源峡中有磬声响起,天际间恰逢旭日初照,万丈金光一瞬间填满河谷峰崖,万山千壑。
赢涯老道在万千修士目注之下缓缓步上法坛,他把拂尘一指,就有小童上前换了香烛。
上前几步,他凝视符书,见此刻已有八派宗名之下有印箓闪动,此乃是得了符诏之意。
玄门中共有五派,分别为补天、广源、骊山、南华、少清;而魔宗则为元蜃、九灵、血魄这三宗。
昨日魔宗弟子面对少清派荀怀英时避而不战,他也是看在眼里,亦是隐约猜出了其心思。
不过玄门十派之中,除却少清派外,势力最为强横的溟沧、玉霄都还未曾出手,仅次于三大宗门的元阳派也是无有动静,因此他思忖下来,觉得今日夺取符诏当不是什么难事,假使动手快的话,斩除一二名魔宗弟子亦不是没有可能。
想了一会儿,他便收了心思,对着符诏拜了一拜,不旋踵,重云之中忽然传来一阵裂响,仿似银瓶乍破,霎时有一道虹芒破幕穿下,煌煌天光来势,伴着朝日灿阳,俱都闯入了山川江河之中,随即便有四道瑞云飘下,内中各含一枚符诏熠熠生光。
赢涯老道见此次飘下四枚符诏中,只有一枚落向魔宗,恰是骸阴派方向,而另三枚,则皆是朝着玄门这处来,分往平都、还真、元阳三派飘去。
既有符诏来,这三派弟子此肯后人,立时有三道遁光腾空而起,往云巅中冲去。
平都教出来之人乃是吴函平,只是他方至半空,还未拿到符诏,忽觉阴风袭身,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不及多想,护身宝光倏尔运起,凝神一看,却是眼瞳一缩,却见一只魔头竟趴在自家宝光之上,在那里张嘴乱咬,拼命要往钻来。
他立时抓起一道罡雷打去,顷刻间这魔头炸成丝丝黑气,可才散去不久,就又往中间一合,眨眼间竟又重凝出来,尖啸一声,抖动身躯,绕着他上下左右的乱窜。
吴函平皱起眉头,这魔头在此,说明是魔宗之中已有人出手了,倒也不敢大意,没有强行去取符诏,而是留神防备四周。
还真观此来斗剑弟子只有两人,陈清平已然身故,因而只有那于姓修士上去接符。
他才出去不远,陡得察觉有异,眸光一闪,伸指朝着某处一点,喝了一声,道:“现形!”
只见本是空无一物忽然有一团黑气显出,一只相貌狰狞的魔头撕裂大嘴,正在那里疯狂咆哮,可其似被一层无形气机所束缚,无论怎么挣扎扭动,都是无法冲出。
于姓修士神情平静,扬手展开一道玉简,道了声:“封!”
玉简之上即可放出一道光华,就将那魔头收了进来,再顺手丢入了袖囊中。
虽是除了魔头,可他并未现出轻松之色,反而也如吴函平一般,神色中满是戒备。
此物居然闯到了他近前十丈之内才被发觉,索性只来得一只,若是一气来得十余只,恐怕他也要闹个手忙脚乱,如是数十上百,那结局便难料得很了。
元阳派杨璧见符诏一落,便已化剑飞出,待快要接近符诏时,他忽然笑了一笑,手腕一翻,已是持了法剑在手,大喝一声,飞起一斩,嗤啦一声,只一下便将隐于空中的魔头斩成两段。
可那魔头抖了一抖,身躯居然又重新凝合一处,似是察觉到他的厉害,并不上来,而是刹那间飘去数十丈外,在哪里发出阵阵耳膜欲破的尖利啸声。
就在此时,耳畔忽闻潮声大作,随即听得一声朗笑,他们皆是抬首朝发声之处看去。
只见自魔云深处中涌出一道汹涌如瀑,漆黑如墨的河流,万千魔头在里哭号厉啸。
而有一人此刻正站于其上,此人黄袍黑发,衣袖宽大,身形颀长,顶上三团罡云中有丝丝黑雾萦绕缱绻,隐隐有凝化一道之象。
看着那三团罡云,三人都是心中一震,神色微变,都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些许,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赢涯老道惊呼道:“元婴二重?”
补天阁那名长老也是眼皮微微跳动,低声道:“上回斗剑之时,我便已听闻冥泉宗风海洋之名,只是未曾得见,未想道行竟是如此之高,此人尚差一个机缘,或可步入元婴三重境中了。”
赢涯老道面含忧虑,虽是风海洋似有独战三人之意,但魔宗修士,本就擅长以一敌众,并不见得战力会差了多少,更何况此人道行已是压过三派弟子一头。
这时他忽见骸阴宗方向腾起一道白光,有一名白袍高冠的道人往符诏落下处飞去,便鼓足法力发一声喊,道:“诸位同道,谁去将那处符诏取来?”
玉霄派峰头,周煌转目一望,见溟沧派那处毫无动静,稍稍思忖,就开口言道:“轻筠,既然霍真人无意,你去把符诏拿了来吧,骸阴派那名弟子如是弱手,你便设法杀了。”
周轻筠秀眸微动,万福一礼,道:“是,小妹这便前去。”
可她正要动身,忽觉脚下一阵颤动,身子一摇,险些站立不稳,不觉惊愕看去。
此刻瑶阴派峰顶法坛之上,张衍端坐不动,身上衣衫飘拂,顶上罡云泛出五色,轰轰作响,其中有一黄芒气旋急骤而起,冲去半空,再忽然向外一张!
承源峡中所有修士只觉天顶一暗,随后视界便被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填满。
这只由浑厚大手自瑶阴派山头之上探出,伸展入云,只见手掌缓缓翻转,在隆隆之声中,往骸阴派所在山峰方向落去,似是要将其一把捏碎。
众人俱是看得瞠目结舌,修士运化法力时,远达千丈之外已是少数,然而这张衍一出手,玄黄大手跨空而来,一举横过五十余里宽的江面,这是何等雄浑磅礴的法力?
浑成教一名长老色变站起,大喝道:“是玄黄擒龙大手,尉迟师弟,速退!”
玄黄擒龙大手之威,纯看施法之人的道行,而张衍丹成一品,此刻蓄力而发,几有移山搬海之势。
尉迟云听了门中长老传声,毫不迟疑,立时把头脸护住,化一道白光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