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了几眼,却发现上面宝光黯淡,如同蒙上了一层灰雾,可见得此物在刚才相斗中并非没有损伤,因为此宝主人已死,所以原先的精血也是荡然无存,看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一事,伸手入袖,又将那面铜镜拿了出来,看了看,不禁点了点头。
凡法宝者,必自有灵性,精血炼化之后,多数在用时只需附上一点灵气便能掌控自如,这面铜镜苏奕鸿显然到手没有多久,还未来得及炼化,否则今天斗起来未必那么轻松了。
这时,张衍有意无意往一处地方撇了一眼,微微一笑,随手从乾坤袖囊中取出了一块美玉,扔在地上,道:“苏师弟,别躲了,如果不想魂飞魄散,可来此寄托元灵。”
话音落下没多久,一条虚实不定的元灵闪闪缩缩从角落飘了出来,来到美玉边,便一头钻入进中。
这是苏奕昂的元灵,适才张衍为了追杀吴真,却是不及将其彻底灭杀,此刻想来,这人现在倒是还有点用途。
将美玉拿在手中,他看着其中那若无若无的小人,却是与原先的苏奕昂一般无二,只是此刻却惶惑无比地看着他,张衍一笑,拿着这块玉石走到了塔楼的栏杆边,指着上方道:“我来问你,你可知道此人是谁?若有半句虚言,管叫你魂飞破散。”
苏奕昂失去了肉身,元灵如果没有寄托,哪怕曾是修士,也不过仅仅能维持七八天的时间而已,更何况眼前这人随时可以将自己从这世上抹去,因此只看了一眼,便老实回答道:“此人我并不熟识,不过观他面容,与我大兄麾下修士贺虢有几分相像,应是他的胞弟贺方,听闻此人是玄光一重境的修士,只是不知现在是何修为。”
张衍又指着那道对着塔楼轰击不停的金光,道:“那件是何宝物?”
苏奕昂回答道:“那应是紫斓定心锤,本是贺方大哥贺虢之物,乃是专破飞剑所用。”
张衍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假设我用你的元灵以作挟持,要求此人退去,你说他可会答应?”
苏奕昂一听,却惊恐出声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像是早有预料,张衍淡淡一笑,道:“哦?为何?”
“我之事,贺方此人决计不敢擅作决断,他定会回转禀告我大兄,可我大兄一旦得知我元灵尚存,不但不会怜悯我之遭遇,只会担忧苏氏之秘泄露,必定会想法设法置我于死地,且我这番坏了族中大事,按照族规,也是魂飞魄散之局。”
苏奕昂在玉中连连叩首,乞怜道:“如今我已是区区元灵残魄,望师兄放我一马,师兄有任何疑问,我无不如实相告。”
虽然他在修为上实在差了点,但他头脑清醒,懂得看清形势,若是换做另一人,早就迫不及待声称自己的价值所在了,而且他不认为张衍能放自己回去,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张衍一声大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苏奕昂想了想,颓然道:“正是此理。”
张衍点点头,话锋一转,道:“你身上那枚玉佩究竟何物?
苏奕昂连忙回答:“那是‘定命玉圭’,乃我大兄所赠,可挡三次法宝,三次之后,需用心血玉液祭练九九八十一天,能复而用之。”
张衍“唔”了一声,便不再做声。
过了一会儿,苏奕昂偷偷看了张衍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一事望师兄明察。”
张衍看了他一眼,道:“说。”
苏奕昂筹措了一下用词,摆出一副极其卑下的态度,道:“那贺方虽然此时仍在跟随我等,但他若一时心血来潮,回转过去,将我兄长唤来,却是师兄的危局啊。”
却是他觉得自己这人必须得对张衍有用,方才能显出自己价值,不至于在用完之后便被除去。
张衍赞同道:“然,此事倒不得不防,不过我可试一试此人心意,然后再做计较。”
苏奕昂一脸惊奇,道:“哦,不知师兄如何相试?”
张衍微笑道:“你且我看我手段。”
他一路来到塔楼最下层,牌符一挥,第七层禁制顿时散去,从袖囊中取出一块玉佩随手扔了出去。
贺方本来想法设法在破开禁制,此时见有一处禁制却打开了,目光不禁微微一滞,见一并不认识的修士站在那里,又好像向外扔出一物,这才猛的反应过来,手中定心锤朝着那里轰击了过去。
张衍一挥手,复又将禁制关闭,塔楼一阵震动,他却是毫发无伤。
贺方心中疑惑,不知道对方冒着危险投出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犹豫了一下,遁光一闪,转回头去用玄光捞起来一看,却发现只是一块无用的玉石,眉头大皱,甩掉了之后又跟了上来。
哪知道还未等他再次靠近,那层禁制又一次打开,张衍对他一笑,又扔了一件东西下来。
贺方心头狐疑,那是什么东西?难道那人只是在耍弄他?在空中来回摆动了一下,他一咬牙,回过头去又接住了那东西,拿到眼前一看,见还是一块无用的玉石,不禁心头冒火,有一种撕碎对方的冲动。
如此行走了一段路后,张衍每每趁隙总要扔下一点东西,贺方心中咬牙道:“凡间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你如此做定有目的,我非要看个清楚不可!”
所以如此一来,他每一次都要赌气式的回转身,看一看张衍究竟所丢何物,一个也不肯漏过。
大约十几次后,张衍回到塔楼中,笑道:“我已知贺方性情,此人多疑少谋,又认死理,不撞南墙绝不回头,如此,我等无需多虑。”
苏奕昂见张衍抛饵似的方式试出了贺方的秉性,心中不免有一丝叹服之意,神色间愈加讨好了。
张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苏师弟,我一法或可除去此人,你若我愿助我,我将来便选一具上好肉身于你,如何?”
苏奕昂毫不犹豫道:“愿助师兄!”他却是想得清楚,抛开张衍许诺不谈,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讨价还钱只有徒惹对方不满,只有好好配合方才有一线生机。
“好,我且告诉你,你待会如此……”张衍低语了几句。
苏奕昂一琢磨,发现虽然此事风险很大,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很高,而且此刻也没有他拒绝的余地,一咬牙,当即拜倒,道:“愿听师兄吩咐。”
此时经过长达两个时辰的不断轰击,塔楼的禁制再也经受不住,渐渐散去了。
贺方见状大喜,定心锤又一次撞来,“轰”的一声,再听“喀喇喇”一阵响,失去保护的塔楼与凡物无疑,整个崩散了开来,木屑柱头,铜兽砖瓦纷纷从空中落下。
张衍却是一脸悠然,在空中飘飘荡荡,缓缓向下落去。
贺方一夜赶路,又在空中用法宝连续轰了两个时辰之多,任他法力再深厚,此刻也是疲惫不堪,只是一眼便认出其中张衍正是戏弄他的人,不禁怒从心头起,大喊一声,道:“小辈,纳命来!”
看那金光一起,向自己落来,张衍却是对着那里扔出了一物,大声道:“此为苏奕昂元灵,贺兄万万收好。”
只听玉中苏奕昂大叫:“贺师兄,快救我!”
贺方一惊,赶忙掐着法诀收回法宝,但哪有那么容易?可是打灭苏奕昂元灵的责任他万万承担不起,大急之下,他“啊”的叫了一声,身上玄光一振一抖,生生闪出一片红芒,将落下的定心锤托住,却等若是自己接了自己一锤,当即喷出了一口鲜血,双目变得一片血红。
看到这个情形,张衍双目一闪,袍袖一甩,手中如意神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贺方突觉浑身一阵发寒,见是一道青芒飞来,立时看出此物来历大不简单,慌忙中鼓荡全身玄光一挡,一时间红光大盛,总算阻住了如意神梭。
只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似乎头顶上空的光亮被什么东西遮蔽了,他抬头一看,不由失声惊呼道:“镇魂砚?”
他深知这方宝砚的威力,急切间哪里顾得上许多,玄光一收,凝在双拳上向上一轰,“砰”一声,竟然将这块砚台生生打了回去。
正在他全力施展的时候,却冷不防两道黑色的针芒无声无息的从他后背一穿而过,他面容顿时一僵,双目陡然睁大,恍然间,一张绝美玉容从他眼前闪过,一片黑色玄光绕着身躯一卷,便带去了他胸腹之下半截身躯,漫天鲜血和内脏稀里哗啦从半空散落下来。
他嘴巴张了张,似乎要想说点什么,只是那片黑色玄光却犹是不肯放过他,如盘蛇一般将他卷在其中,一挤一磨,生生将剩下的血肉和元灵一并搅了个干净。
一只纤白的素手轻轻一接,将贺方的撞心锤接在了手中,一妖娆女子俏生生立在一片黑色光云之上,她两颊泛红,双目哀怨,对着张衍说道:“郎君对奴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奴要解精元血誓,怕是此生无望了。”
张衍放声大笑,道:“罗道友,可曾听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否?我若将来得道,必不负你。”
第二十章 明气二重,长生三道
“大郎,找到二郎了……”这名匆匆而来的修士低着头不敢看苏奕鸿。
“抬上来。”
苏奕鸿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熟悉他的人,却能从他的眉目中看出那一股难以抑制的杀机。
站在一旁的修士手一挥,两名力士战战兢兢走了上来,一人捧着一截残躯,另一人抱着一颗脑袋。
苏奕鸿视线如开刃的刀锋一般盯着那颗头颅,站在他身边的人心中都起一股寒意,这个时候,只有贺虢才敢说话,他上小声道:“大郎,二郎和其他人的尸体都是残躯不全,显是被人动过手脚了,看不出是何种器物所伤。”
苏奕鸿冷哼道:“可曾查明漏了谁?”
贺虢沉声道:“张衍。”
苏奕鸿目光中的寒意越来越盛,周围的人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贺虢却是一脸愧色,低声道:“求问大郎,此地该如何处置?”
飞曜塔楼是被撞心锤击毁的,这痕迹不难看出,而且只需一查便能知晓是贺虢的法宝,他又与苏氏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他们必须把这里处理干净,否则任谁都能联想苏氏头上。
贺方持锤而去,不但自己生死不知,还闹了这么一个结果,贺虢自觉无颜面对苏奕昂。
苏奕鸿低头望着脚下是满地的残砖断瓦,烦躁地挥了挥手。
贺虢会意,叹了一声,转身道:“汝等按先前所言,先把此处打理干净,记得把那几具妖修的尸身摆上来,不得留下丝毫破绽。”
虽然原先他们就是想要嫁祸九曲溪宫的水妖,现在也不过是按照先前的布置安排罢了,不过此事明明是他们吃了个暗亏,手尾却仍需要他们来收拾,在场诸人都觉得一阵憋闷。
苏奕鸿转过头,望向旁边一名细眉细眼,形似侏儒的修士,道:“杨先生,苏某请教,我等下一步应该如何?”由于张衍的突然动作,已经搅乱了他原先的部署,现在该如何决断,他却是仍在犹豫。
杨先生扯了扯自己稀稀拉拉的胡须,慢悠悠地说道:“大郎此刻,当以二郎之死为借口,立刻发作,一举攻下深津涧。”
苏奕鸿皱了皱眉,道:“只是以二郎为借口出战,却是为私,不是为公,失了大义,恐怕掌门会找我苏氏麻烦。”
现在苏氏还没有做好与凕沧派翻脸的准备,以私仇为名义的话,无论是姬九殇还是凕沧派,都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重新开战,由此产生的所有的后果只能由苏氏一族自己扛下来,必然会损失一定的利益。
杨先生却正色道:“大郎,占了真龙府,苏氏便立时有了立派之基,届时可进可退,得大于失,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万万不可犹豫啊。”
苏奕昂想了想,却缓缓摇头道:“先生虽然说得在理,但是你却忘了,我等可先攻下深津涧,然后再寻借口。”顿了顿,他出言道:“贺虢!”
贺虢站了出来,躬身道:“大郎,但请吩咐!”
“你多带几名人手巡弋凕沧派四周,这十日内,若有可疑之人前往山门,杀无赦!”
贺虢凛然受命,道:“是!”
苏奕鸿向四周看了看,道:“苗坤何在?”
“在呢!”一名矮壮修士站了出来,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是笑嘻嘻的,全然不像其他修士那般神色紧张。
苏奕鸿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道:“也给你十日时间,你带数人往水国方向搜索一番,如遇此人,杀!”
苗坤随意拱了拱手,笑呵呵道:“知道了。”
安排完毕后,苏奕鸿一脚踏上金殿玉阶,一甩身后麒麟披风,大声道:“其余众人,即刻随我攻打深津涧,为二郎报仇!”
众人轰然应诺,数十道玄光腾空而起,尾随着金殿直往九曲溪宫的方向杀去。
……
三个月后。
砀域水国边境。
张衍两袖飘飘,正乘风飞渡,他周身上下两气环绕,云随雾伴,恍若鹤客仙人,只是在前方飞行的罗萧却频频回首,嗔道:“张道友,此术太慢,不若我以玄光载你,此去水国落脚也不过是数日路程。”
张衍却不急不慢地说道:“还有九个月方是水国之主寿辰,此间难得清净,不若待我再炼上几月,到明气三重再去不迟。”
半月之前,他便借用气窍中的煞气达到了明气第二重境界,这还多亏了那块“趁月玉玦”,使得他夜晚行功远胜寻常,炼化速度快了一倍不止,到了后期,几乎是一天练就一口浊气。
如今他正向明气第三重境界“天霖降顶”迈进,胸中已有三口聚合为一的清浊之气,这有形无形之气一旦归元为一,便有了阴阳之变,今后所能施展的法术便不是先前那么简单了。
罗萧不解道:“既如此。道友为何非去水国不可?”
张衍却是不答。
他心中明白,若是他日后还想回转凕沧派,砀域水国却是不得不去,至少也要去转上一圈,否则自己身为使团一员,明明活着,却不去祝寿,难免将来姬九殇不会以此为借口向凕沧派发难。
至于回转门派解释因由,那只是笑话罢了,他可对凕沧派没有那么多忠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