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三子孙修成却很是看不惯,道:“阿父你也是一派掌门,何必讨好这些人?”
孙童喝骂道:“闭嘴,我胥易门弟子不过十余,不交好同道,如何在屋山中立足?”
孙修成嘀咕道:“雍真人与斗法,却要在我山门地界上动手,这是什么道理,要是雍真人胜了还好说,要是输了,那位张真人说不定便会拿我伍家开刀。”
孙童大怒,道:“住口!你懂什么?雍真人道法高妙,仙城之中又有不少宝物,又怎会输了?此次正是我胥易门千载难逢机会,你少在那里乱说话,要是被峨山派的人听去了,我也保不住你!”
孙修成撇了撇嘴,道:“阿父不是说与白季婴交情好么?连儿子都保不住,我看这交情也不怎么牢靠,我胥易门还是早些散伙吧。”
在外人看来孙童与白季婴交情极好,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只不过是他厚着脸皮百般巴结,甚至还动过把女儿送给其做道侣的念头,便是如此,白季婴也并不怎么搭理他,此刻被儿子戳中心中隐痛,不由恼羞成怒,骂道:“你个逆子,给我滚,莫要让我再看到你!”
“走就走,不要找我回去。”
孙修成根本不怵他这父亲,把身一展,腾起一道玄光,望天飞去,他到了半空中,眼珠转了几转,看了看北边一座高峰,把法力一催,便往那处飞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便到了涵渊派山门之前,对山前守门弟子一个拱手,道:“这位道友,请进去禀告楚师伯,就说胥易门弟子奉掌门之命来访。”
守门弟子听闻此言,哪里敢怠慢,立刻进去禀告,不过半柱香,就见楚道人乘一团烟煞飞出。
孙修成嘿然一笑,道:“楚师伯,多日不见,功行越发精湛了。”
楚道人见过孙修成几面,和气言道:“原来是孙师侄,今日来此,不知是为了何事啊?”
孙修成嘻嘻一笑,拱手道:“楚师伯,小侄斗胆问一句,自张真人成了涵渊府主之后,这神屋山中三十七家宗门,可有谁来拜见过张真人的么?”
楚道人一怔,他皱起眉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孙修成神色一肃,郑重打了一个稽首,道:“小侄今日来此,便是要说,我胥易派愿奉涵渊派为宗主。”
第一十二章 冰盘石胎
十月初三,正是峨山派与涵渊门约定斗法之日。
宿星谷内,于一月之中连起了数十座高阁广厦,处处皆是楼台水榭,山亭曲桥。百余名捧壶端盏的仆婢侍女,身着彩衣秀服,往来穿梭于流水虹廊之间,楼中笙歌曼舞,丝竹声声。
谷中一方数亩大的池塘上,半铺荷叶,一朵由青烟凝聚莲花之上,正有一名青衣少女,藕臂雪肤,唇点胭脂,白玉般的足趾轻点荷尖,在那里翩翩起舞,纤姿丽态,碧波清影,称得上是美妙绝伦。
然而坐于楼阁之中的各派宗主却此刻却无心赏曲观舞,正自聚于一处谈论斗法一事。
有人出声道:“诸位以为,今日之战,谁人能胜?”
一名世家族老捻须道:“那位张真人乃是外来之人,根基浅薄,又如何能在神屋山中立足?老朽却是看好雍真人。”
又有人道:“那却不好说,涵渊一门也在我神屋山中立派三百载了,昔年沈真人在时,也曾执掌仙城,这位前辈能做到,诸位又怎知这位张真人不能?”
先前那族老忽然发笑,道:“道兄说笑了,若果真是如沈真人一般的人物,雍真人一见之下,怕早就把仙城拱手让出了,还用得再行斗法么?”
胥易门掌门孙童站起来,张开双手,道:“诸位,诸位,听在下一言,任长老说得极是,雍真人道行高深,法力无边,行事常常谋而后动,若是无有胜算,又怎会如此大张旗鼓,是在在下以为,此次斗法,雍真人已然胜券在握。”
孙童本是情绪激昂,可一语说完,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无人应和,于是干笑了几声,讪讪坐下,心下暗骂道:“枉我费尽心思招呼你等,却连这点脸面也不给,当真可恨!”
胥易门不过是个十余人的小派,孙童又是山中樵夫出身,无人瞧得起他,是以说得话根本无有什么分量,更何况此语有拍马之嫌,上去接言是自贬身份,是以都不去理睬。
众人正说之间,忽闻天中有仙乐奏起,抬头看去,见有一团祥云飘空,承托一驾鸾凤大舟,四名化丹修士齐着杏黄色道袍,脚踏烟煞,在前开道,大舟之后,乃是三十余名服色整雅的玄光修士。
峨山派大长老雍复坐于楼阁之顶,一名发须遮面的老道坐他身旁,两人正有说有笑,周侧有十几名手捧法器的童子奉侍。
各派宗掌一见之下,顿时失色,不想峨山派一方,此次竟是两名元婴真人到来。
修士到了更高境界之后,结交之人也多是修为相近之人,雍复虽只一人,可神屋山中修士皆知他交游广阔,只要付出些代价,也能找来许多同道相助,这对山界之中的宗门有极大震慑。
反观张衍,他到来之后,虽也有人动了心思,生出想去投靠的念头,可一想到他是外海来修士,说不定总有一人会如沈柏霜一般离去,便就又熄了这心思。
诸派掌门纷纷上前与雍复见过,一番寒暄之后,峨山派众人便落在北位主座之上。
才坐定之后,有人道:“涵渊派也来了。”
众人转首看去,见自西北飞来一座云筏,张衍一身玄袍,坐于正中,背后汪氏姐妹左右侍立,章伯颜则站于他左侧,稍稍落后一步,其后楚牧然、温道人、赵革三名化丹修士。再往后去,是由两名玄光境弟子带领的七八名门中修士,此次倒是把门中实力带出来了大半。
有人惊呼道:“那位道长便是张真人么?他身旁那位道长,怎么看去好似也是一位元婴真人。”
在场之人见到又有两名元婴修士到来,都是倒抽冷气,神屋山本是东胜洲偏北之地,向来荒僻,此次却是一下出现了四名元婴真人,怎能让人不惊。
雍复目光在章伯彦身扫了几眼,心下暗惊,他本还想着借姜姓道人之势,先压住张衍一头,不想这名对手也不简单,身旁竟亦有一名元婴同辈随行。
胥易门掌门孙童此刻却是浑身发颤,他见自家儿子孙修成正站在那些涵渊派弟子之中,见他望来,还冲着自己挤眉弄眼,顿时气得眼前发黑,若叫峨山派发现此事,那么胥易门怎么也撇不清干系了。
雍复见云筏眨眼就到了近处,便自坐上起来,踏起罡风,主动迎上前去。
张衍也是起身下了云筏,飘身向前。
不多时,两人在场中碰面,互相见礼之后,先是谈笑了几句,便就转入了正题,雍复言道:“张道友,先前我曾言,与道友斗法三场,只是你我皆是一门之掌,修到这一步皆是不易,赤膊上阵,未免有失身份,不如换个法子。”
张衍道:“那依道友之意,该是如何?”
雍复抚了抚胡须,好似沉思了一会儿,道:“这样吧,你我各从门下选一名化丹弟子来,赐其法宝,由你我分别以道术相击,谁人门下支撑得长久,便就算赢,道友你看怎样?”
张衍目光微闪,雍复也算是用了心思的,他身为元婴真人,对上一名化丹弟子,当着神屋山所有宗主之面,势必不能不要脸面将其打死,这便极其考验下手分寸了,如此一来,却是最大限度的把修为上的给优势弱化了,不过他却并不在意,微笑道:“客随主便,便按道友所言。”
雍复打了个稽首,回了楼中,稍有片刻,他门下大弟子白季婴踏飞烟而出,到了张衍面前,执礼道:“在下白季婴,见过张真人,稍候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张衍看他几眼,这白季婴口鼻外有烟火外泄,显然在尝试凝聚法力真印,应是化丹二重修士,修为比楚道人还要高上一层,点首道:“你有什么法宝,可先祭了出来。”
白季婴再施一礼,随后往后退去数十丈,到了远处,他扬手一挥,抛出一幢有无数毫光映射的五层金阁,在半空中旋了一圈之后,往下一落,便将自己身躯牢牢护住。
底下人惊呼道:“金阙宝罩?”
又有人道:“原来雍真人底气在此,有这法宝在,张真人恐要犯难了。”
这金阙宝罩是雍复自好友房真人处借来的至宝,乃是一件玄器,修士躲于其中,好似藏身于阵法之中,极是难以打破。
张衍稍作思量,随后微微一笑,手捏法诀,立时聚出一滴玄冥重水,再把法力汇集其上,过有片刻之后,屈指一弹,只见一滴毫无烟火气的墨黑水滴飞出,须臾便砸了在宝罩之上。
白季婴见那水滴毫不起眼,本是以为张衍只是上来试探,还未真正动手,哪知这一撞之下,陡闻耳畔传来一声大响,震得他头脑一晕,再看去时,却是目瞪口呆,那金阙宝罩已是化作一道金光,飞去天中不见了。
雍复顿时吃了一惊,这等情形,分明是这法宝有了损伤之后,主动往其主手中回返。
这到底是何手段,竟能把一件玄器当场击伤?纵然此宝物只是由化丹修士操持,可也不该败得如此之快啊。
白季婴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匆匆一礼,回至雍复身边,跪下道:“徒儿无能,请恩师责罚。”
雍复轻轻一叹,道:“不关你事,是为师看轻了对手。”
白季婴既败,便轮到涵渊门弟子上场,因下辈弟子之中无有化丹修士,只能有由楚、温、赵三之中挑出一人,商量一番后,楚道人走了出来,到了雍真人面前,道:“请雍真人赐教。”
雍复想了一想,突然道:“这一场不用比了,本座认输。”
他很是清楚,楚牧然身上有一件沈柏霜赐下的护身法宝,他觉着自己如不下死手,绝无可能如张衍一般这么快将其击败,那还不如就此藏拙,把手段留在后面再用。
张衍挑了挑眉,这雍复倒也果断,笑了一笑,出声问道:“雍真人,不知第二场又如何比?”
雍复把袖一挥,便有四名力士抬了两块磨盘大小的冰块走了出来,这冰块晶莹如琉璃,剔透澄净,在烈日之下毫无溶解迹象,更是奇异的是,这两块冰中都封有一只拳头大小,腹背满是硬刺粗毛,肢节形如甲胄的狰狞怪虫。
他指着说道:“此物名为‘冰盘石胎’,是我神屋山中独有,本是由软玉芯笋与神鸟唾液相凝,又在寒冰之下掩埋数千载而成,那其中怪虫乃是一对千年蝎蛛,这第二场斗法便落在此物身上,你与道友各以法力炼化冰盘,而不能伤那了蝎蛛分毫,谁先放了这毒虫出来,并将之降伏,此一局便算谁胜。”
底下各派掌门皆是脸上变色,千年蝎蛛凶性十足,全盛之时可是能与元婴三重修士相斗的毒虫,虽是在冰中被封了不知多少年月,必是实力大损,可一旦放了出来,那也不是好相与的,更何况有两只在此,也不知雍复和张衍二人能否压制的住。
张衍听闻蝎蛛之名,却是神色一动,朝着那冰盘看了几眼,他忽然一笑,道:“雍道友,若你能将这两只冰盘石胎送与贫道,此场比斗,便算我输了。”
第一十三章 虹烟遁法
雍复怔了一下,当即就有几个念头在脑海里转过,猜测张衍如此做得用意。
对方向自己索要此物,究竟是不愿与他斗上这一局,还是说此物另有妙用,他一时也是猜之不透。只是心中却觉得,自己倒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做些文章。
想到此处,他摆了摆手,笑道:“这对冰盘石胎可以送与道友,但本座亦有一个条件。
张衍神色不变,道:“道友请讲。”
雍复言道:“下场比斗,便是侥幸平局,也要算我峨山派胜出。”
张衍略微一想,点首道:“此议合情合理,贫道应了。”
雍复听了此言,心中已是有数,对方多半是冲着那冰盘石胎来的,而并非是畏惧比斗。
可冰盘石胎在神屋山中也并非什么稀罕货色,只是内中封结的虫豸鸟兽有所分别罢了,对方竟能为了此物舍弃一场比斗,莫非是为了那其中的两只千年蝎蛛么?
可这等毒虫,一旦身死,全身精气便就泄了,只余一具毫无价值的皮囊罢了,从来不曾听过有什么用处。
雍复心下暗暗下了心思,若是有机会,定要弄清楚其中的缘由。
他自思索中回神过来,瞥眼看了看章伯彦,对张衍道:“前次在谷中与那位道友见过一面,还未请教如何称呼。”
张衍言道:“那是我府中客卿长老,章真人是也。”
雍复笑道:“这倒巧了。我身后那位姜真人,也是我峨山派中客卿长老。”
张衍听出了几分意思来,笑道:“这下来一场斗法,雍真人可是要这两位出手么?”
雍复发一声笑,点头道:“张真人猜得不差,只如此却还太过无趣,不妨再定一个规矩,他二人若遇危急,你我可各出手相助三次,为免比斗拖延过久。就划界在这宿星谷内。以一个时辰为限,谁人胜了,谁便是此次赢家,道友以为可否?”
张衍知晓这主意必是对方早已商量好的。绝不会是对方临时起意。尤其是有可在一旁出手解救危机。这便为斗法增添了无数变数。
修士斗法之时,哪怕是一件法宝,一门道术。只要在关键时刻使了出来,就有可能扭转战局,不过他深悉章伯彦之能,对其极有信心,因而只稍作考虑,就应下了。
雍复对他一礼,便就退去。
张衍侧过首来,对章伯彦言道:“这回却要劳动章道友上去斗一斗了。”
章伯彦阴森森笑了一声,道:“自斗剑后,久未与人动手了,倒不想这里有人会自己送上门来。”
雍复回至后方,对那姜姓道人小声言语了几句,后者点了点头,便即乘风飘出,大声道:“在下姜子庆,前来领教章道友高明。”
章伯彦冷喝一声,也是一纵身,飞去半空,到了姜姓道人对面立定,两人互施一礼后,便各自远远退开。
章伯彦见两人之间距离已有三十丈远,便把身一抖,一道道黑烟自他七窍之中喷涌出来,霎时之间,方圆数里之内,便变得阴风四起,一片天昏地暗。
那姜姓道人心中顿时一凛,暗忖道:“莫不是此人邪宗弟子?这倒不易与他接近了。”
东胜洲修道宗门有玄邪之分,邪宗手段诡异,往往不按常理行事,在看不透对方路数之前,他出于谨慎考虑,不想贸然接招,更是退得远了一些。
章伯彦趁着魔烟遮挡,对方辩物不明,便起手一指,喀喇一声,就有一道阴雷当头落下。
姜姓道人也是反映极快,身上护身宝光一闪,就将这一道雷气挡下,可身形也因此顿了一顿。
章伯彦立时抓住这个机会,起一只手把法诀拿动,顶上罡云一震,寒晶白骨剑、阴阳环、闭息钉、鸠面牌齐皆飞出,一气往下打去,同时另一只手不绝阴雷发落下来,把对手纠缠在了原地。
姜姓道人本还想守稳之后,再觅机反击,可此刻见到这等景象,脸上也是变色,匆忙间自袖中丢出一只元宝,立起一道金色祥光护住全身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