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前方山路上走下来一行人。
一个头戴王孙冠的年轻修士走在最前面,此人身边围着四名玄光二重境的修士,身后更有百多名力士相随。
在队伍中间,十多名力士抬着一条身长五尺左右,通体金黄,头上无角,足下四爪妖蛟,它本是狰狞睥睨,可偏偏身上缠绕着一圈云阳金锁,锁住了体内元真,却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凕沧山地界为天下十大灵穴之一,灵气充裕,是以常有妖物来此化形,不过这也颇冒风险,便如这条妖蛟,化形失败,勉强保得一条性命,如今却被人捉住,日后便是与人为奴为仆。
方震见了这条妖蛟,却是失声道:“居然是金蛟,上古异种!”
那名年轻修士闻声抬头一看,见是方震,便笑道:“原来是方师兄,听闻你前月拜在了微光洞天颜真人门下,怎么今番有暇出来了?”
方震撇了撇嘴,讥讽道:“我听闻有一妖蛟化形未成,本想来此捕杀,在功德本上再记一功,只是却不及你谢宗元谢师兄手快啊。”
谢宗元哈哈大笑,他朝着四面拱了拱手,道:“各位师兄,谢某先人一步,倒是惭愧,匆忙之间只有区区几枚丹药,倒是怠慢了各位,待我回到门中,另有厚礼馈赠!”
就在这时,众人未曾留意,就在小浪山东方湖面上一阵翻滚,一道黑芒突然破水而出,直往天上冲来。
张衍忽听罗萧在袖中疾呼道:“老爷快闪。”
张衍反应迅速,连忙翻下飞舟,幸好他闪的快,那道黑芒从他头顶上空一掠而过,“砰”的一声便将他身旁那只横在空中的飞舟撞了下来,里面那名修士还没来得及喊叫便被撞成了漫天血雨。
第三十六章 围战鲤妖,语骂方震
一名修士当场横死,由于事发突然,小浪山下百数名凕沧派弟子都愣住了。
张衍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高约有一丈的妖修站在空中,下颌突出,阔腮尖头,皮肤一片漆黑,浑身裹在金甲之中,双手持着一柄长有六尺,形貌狰狞的兽面长刀。
此妖左右张望了一眼,见到那条金蛟,大如铜铃般的眼中泛起一丝喜色,怪笑一声便往那里冲去。
在金蛟四周围还有数十名力士,见状呼喝连声,围在金蛟前方,哪知道这名妖修不管不顾地撞过来,所过之处,便传来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当面几名力士居然被他直接撞飞了出去。
旁侧几名力士试图上前阻挡,却被他伸手一拨,竟如玩偶一般被拍了出去。
在张衍袖中的罗萧惊呼一声,道:“竟是此人?”
张衍将袖子抬起,放到近前,低声问道:“罗道友识得此妖?”
罗萧细若蚊呐的声音从袖子中传出,“此人名叫渠昌,乃是深津涧九曲溪宫渠伯之子,不知道为何会跑来到这里?”
张衍皱了皱眉,九曲溪宫?这不是已被苏奕鸿攻下了么?即便有漏网之鱼恐怕也早已躲了起来,怎么这人会出现在这里?他隐隐觉得,这金蛟和这人一起出现在这里,似乎不是什么巧合。
此刻那渠昌已经到了金蛟面前,正伸手向元阳金锁拉去,金锁一开,妖蛟立时便可脱困。
谢宗元朝着渠昌伸手一指,喝道:“左右,拿下此妖!”这渠昌也不过是玄光修为,他身侧有四名玄光境修士,自然丝毫不惧,底气足得很。
这几名玄光修士早就想出手,只是碍于此来是为了护卫谢宗元,不得命令却是不敢妄动,现在闻听此言,立刻抢出一人,双指骈起,冷声道:“斩!”
手中一道飞剑升起,便对着渠昌斩杀下去。
渠昌手已堪堪搭上那元阳金锁,突觉背后有异,回头伸手一抄,居然一把将那飞剑抓在手里,瞪视着手中那嗡嗡响动不已的飞剑,他“嘿”了一声,一使劲,“咔嚓”一声便将其捏断。
站在谢宗元右侧一名修士哼了一声,冲上前去,身上玄光一展,一道蓝光如大扇一般横着往渠昌刷去。
渠昌脸上浮现狞笑,居然不闪不避,反而迎面冲了上来,两者即将接近时,他“哈”的一声,手中兽面大刀突然高高扬起,再往下一劈,“噗嗤”一声,这一击不但将蓝色玄光一刀劈开,连那名修士也被一刀两断,一时间血雨纷飞,连元灵一并散了。
众人齐齐色变,为首那名玄光修士大呼道:“不好,此人手中乃是一件神兵!快快闪开,用法宝飞剑招呼。”
神兵是对修士所用兵刃统称,分为人,地,天三等,这些兵刃俱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用天材地宝打造,不但可抵挡法宝,而且用来破开修士护身玄气也是无往而不利。
剩下这三名玄光修士见渠昌如此凶猛,不敢上前,手掐法诀,隔着十几丈远,法宝飞剑纷纷飞起,一道道宝光齐往他身上招呼过来。
渠昌手中兽面大刀挥舞,左右拨开了两柄飞剑,最后一柄却是躲闪不及,斩在了他的头颅上,只闻“当”的一声,仿佛斩中了金铁一般,只是留下了一道白痕,他晃了晃脑袋,却是无事。
只是他却似乎被这一剑惹怒了,不再去管那金蛟,反而向谢宗元那里杀了过来。
张衍见状,不由问道:“罗道友,此妖莫非走的是‘力道’,是以不惧飞剑?”
罗萧从袖中传出,道:“正是,渠昌应是已是练到玄光第三重境,玄光精气已与肉身合二为一,浑身上下混如一体,坚若精钢,普通法宝飞剑却是斩不动他。”
玄光又名“气中之精”,明气之后,若是没有如云砂之类的外物寄托,用以凝光聚形,便会入骨融血,与肉身融合,走上力道之路。
多数妖修因为没有密册道书,而且气道一路上精进又远不如人修,反而熬炼肉身能发挥其长。
只是张衍后来观了《元命金果书》,也知道力道其实并非这么简单,尤其是上乘力道法门,不但讲究玄功运化,还需上古大妖的尸骸精血,所需外物丝毫不比气道来得少,因此说,寻常无根底的妖修走这条路也只是无奈选择。
见渠昌气势汹汹冲来,谢宗元却是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方青色小碑,道了声:“去!”
这方小碑到了空中一顿,便成了一块三丈大小的巨物,朝着渠昌当头压下。
顷刻间,似乎有一道奇异的力量笼罩下来,渠昌本来速度飞快,可被这巨碑一罩,居然从空中跌落,且勉强起身后,任凭他怎么用力也是举步维艰,摇摇晃晃,似乎深陷泥沼之中一般。
头顶忽然一暗,巨碑忽的往下砸落,渠昌大叫一声,双手举刀向上一架,一声巨响之后,居然被他硬生生架住了,只是似乎受不住那股巨力,身体正被慢慢地压了下去。
在上方观战的冯铭骇然道:“方师兄,这是什么法宝?竟然如此厉害?”
方震哼了一声,道:“此宝名为镇海碑,乃是一件灵器,但谢宗元不过是明气二重修为,所以尚不能发挥此宝一成威力,不然此刻早已将这妖修砸死,哪还给他挣扎的余地?”
谢宗元见渠昌似已支撑不住,面上淡淡一哂,默掐法诀,眼见那块巨碑慢慢缩小,只是其威力似乎一点也没有减弱,渠昌仍然动弹不得,到了一尺大小的时候,他从袖中抽出一柄光华闪动的短刃,一望而知不是凡物,转手递给身旁一名玄光修士,道:“你去结果了他。”
这名修士躬身接过,一步步向渠昌走去,见后者气喘如牛,却始终不能摆脱此碑的压制,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举刀下刺。
山前围观众的弟子本以为这一刀就能杀了这名凶悍妖修,哪知道这个时候变乱猝起,渠昌一抬头,脸上俱是狞笑,居然一把抓住了这名修士的胳膊,另一只手一挥,兽面大刀的刀脊磕了上去,“啪”的一声,顿时将此人的头颅拍开,红白之物到处飞溅。
谢宗元失声道:“怎会如此?”
渠昌又重新站了起来,晃了晃脑袋,眼中凶光四射地盯着谢宗元,似乎丝毫不受镇海碑一点影响。
镇海碑虽然仍悬浮在空中,却发出呜呜哀鸣之音,仔细看去,却是一枚小小的牌符托在碑石下方,不但落不下来,反而好像被定在了那里。
此刻谢宗元身边只剩下两名玄光修士,见渠昌满脸狰狞笑容的举刀大踏步向这里走来,其中一人疾呼道:“四郎快走,我等断后!”
谢宗元脸色微微发白,但却没有就此逃走,而是身形笔直地牢牢钉在原地,他眼中闪出一抹狠厉之色,转头看向空中,拱手道:“方师兄,我知你有法宝在手,请随我一起杀了此妖,我谢氏事后必有重谢!”
方震和冯铭等人原本还想看个热闹,见谢宗元等人狼狈也是乐见其成,此刻见渠昌如此厉害,都是感觉情形不对,心中便有退意,见谢宗元求助,冷冷一哂,却是理也不理,手中牌符一挥,转身就要离去。
张衍目光一闪,暗道这方震似乎在师徒一脉中颇有地位,连冯铭都对他毕恭毕敬,不过此人适才有意算计自己,还以为自己听不见么?不若顺手坑他一把。
他一催飞舟,往方震去路上一拦,道:“方师兄,大敌当前,你去哪里?”
方震一怔,怒道:“张衍,你拦我作甚?谢宗元此人乃是世家弟子,死便死了,你多管什么闲事?”
张衍正色道:“方师兄错了,我拦你不是为了谢宗元。”
他朝下方一指,大声道:“你看,这下面百数弟子皆是我等同门,他们没有飞舟,亦不能飞遁,若你一走,一旦谢宗元败亡,此妖发起来狂来,这些弟子岂不是任人宰割?此妖虽是玄光境界,但听闻你有法宝在手,我等联起手来也未必不敌,不若上前并杀次僚。”
张衍说得在理,方震面皮一抽,勉强道:“此妖厉害,我等需回去禀报师门再做定夺。”
语毕,他操驶飞舟一闪,避开张衍飞舟,扭头就跑,冯铭则是目光复杂地望了张衍一眼,本来他已被这一番话说动,但是他自思一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也默不作声。
张衍微微一笑,看着方震远去背影,大声道:“方震,你身为微光洞天颜真人座下弟子,居然临阵退缩,置同门性命于何地?置师长威名于何地?你可要脸皮?你可知廉耻?门派又要你何用?我张衍羞与你为伍!”
他声音隆隆,向四面传去,下方百数弟子都清清楚楚听见了,人人都是表情异样。
方震被张衍骂得脸孔通红,抬不起头,心中几欲吐血。
冯铭也是面色骚红,心有愧疚,迟疑道:“师兄,你看不如我等……”
方震大骂道:“呸,这张衍要送死不妨就去,你也想去不成?不错,我是有法宝在手,可就是不愿助他们,那又如何?”
第三十七章 诛妖夺牌,谢氏赠蛟
谢宗元见方震离去,冷嗤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抬手挥了挥,一道白芒从袖中飞出,直往凕沧派的方向而去。
他又转头望了张衍几眼,朝他拱了拱手,道:“多谢这位师兄了,只是此妖非法宝不能克之,你留下来徒然伤了性命,还是早些离去吧。”
张衍看了看前方,见那两个玄光修士在渠昌兽面大刀劈斩下左支右绌,似乎已经有些抵挡不住,便道:“谢师兄若此时走,还有机会。”
谢宗元轻轻一笑,道:“我身为裕宣谢氏子弟,岂有如方震那般临敌脱逃之理?我今天如死在此处,自有人会为我报仇,不会辱了家名,师兄不必多言,自去便是。”
罗萧轻声说道:“老爷,那谢宗元定适才已用符诏呼唤族中高手,心中早有倚仗了。”
张衍微微摇头,道:“便是高手,一时半刻恐也赶不及过来,此举眼下用处不大,这谢宗元胆气倒不是装出来的。”
他又转眼看向那颤动不止的镇海碑,道:“罗道友,你看那拦住镇海碑的究竟是何宝物?”
罗萧道:“老爷,那镇海碑乃是一件上等灵宝,不在荡魂砚之下,能定住此宝者,怕是一件玄器。”
“哦。玄器?”
张衍眼睛微微一眯,他身上灵器倒是不少,但是却还未见过一件玄器,心中思忖道:“此物倒是不能错过,需想个办法拿到手中。”
想了想,他心中便有了计较,道:“我看谢宗元这人也颇有担当,虽慌不乱,是个人物,我二人设法将渠昌引到他处斩杀,夺了那件玄器,就当顺手卖此人一个人情好了。”
下面情势越发危急,渠昌似乎刚才被镇海碑压住的怒气未曾发泄出来,始终不肯放过谢宗元,其中一名玄光修士一时躲闪不及,被一刀斩下了一条胳膊,渠昌又抬脚一踢,顺势踏在此人胸前,便是有一层玄光护持也抵挡不住,顿时胸骨尽裂,口喷鲜血飞了出去。
本来两人阻拦已是吃力,此刻还剩下最后一名玄光境修士更是岌岌可危,他也是无奈,若无趁手法宝或者上乘玄功在身,面对渠岳的对手几乎毫无办法,能阻碍他片刻已是最大所能了。
渠昌又是挥刀一斩,将他逼开几步,随后大步上前,视谢宗元前方数十力士如无物,蛮横地撞了进去,顿时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就在他斩开了拦在谢宗元前方的最后几名力士时,突然,一道蓝光飞向了他的双目,渠昌似乎有所察觉,下意识一侧头,“嗤”的一声,居然在他额角上划了一条口子,顿时鲜血流淌下来,视线也模糊了一片。
渠昌大叫一声,伸手向上一抓。
哪知道这道蓝光一转,从他手心里逃了过去,“嘶”的一声,又在他的脖子上撕开一个浅浅的口子,接着又在空中连续转动,尽往他眼睛上招呼,渠昌怪叫连连,以手护面,往后退了十几步,这才避开了袭扰。
蓝芒往空中一跃,又重新飞回了张衍手中。
他不禁点了点头,这枚剑丸不愧是星辰精沙铸就,如不是他自身修为未到,不用其他法宝,就足以将对方斩杀当场,而不是如现在一般只是一点皮肉伤了。
渠昌抹开脸面上的鲜血,抬头怒视着张衍,大吼一声,突然腾空而起,举刀向他冲了过来,一道灰色光芒一闪,却是那块牌符丢了镇海碑,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张衍微微一笑,操飞舟转身就走,他刚才就已看出,这渠岳虽然身大力足,但是双目呆滞,有点神志不清,似乎只凭本能行事,而且飞遁并非其长,未见得比飞舟快上多少,既然冲自己过来,正好将其引到荒僻处,用法宝收拾了。
他这一将渠岳引走,谢宗元这里却是情势一缓,他举手一召,将镇海碑重新收了回来,有这件宝物在手,他心神不由一定。
那名玄光修士急急奔上来,道:“四郎,既然此人已把这妖修引走,你也不必在此停留了,不若走了吧!”
谢宗元冷冷瞪了他一眼,道:“我已发出传信符书,稍后必有人赶来,又何惧此妖?况且那位张师兄为我犯险,我又怎能弃之不顾?你以为我是方震之流么?”
他乃是谢氏弟子,哪里有同门为助他脱险,而自己却一走了之的做法?传出去岂不是遭人耻笑?
那名修士见他眼神凌厉,哪里还敢多言,连忙退了下去。
这边张衍且战且退,在空中不时用剑丸去撩拨渠昌,将其往小浪山的树林深处引去,不多时便到了一片林木茂密的地方。
袖中黑芒一闪,罗萧出来站在了他的身后,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低声道:“老爷,此处正好动手。”
张衍目光闪了闪,他一点头,将手中荡魂砚和宣命笔分与罗萧,再将飞舟往下方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