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道:“数十年内魔穴便将现世,到时我溟沧派无暇顾及他处,而今北冥洲妖部却是蠢蠢欲动,有不少妖部入掠东华,为后路安稳计,为师已请得掌门法旨,入北冥洲逐杀妖部,以慑其心,只是需一弟子先去那处查探,佐成你可愿往?”
韩佐成没曾想到这回能用到自己,登时有些激动,忙不迭道:“弟子愿往,愿往。”
张衍看着他道:“那你这两日便可动身,有甚消息随时报我。”
韩佐成想了想,有些赧然道:“弟子可否带上惜月同行?”他忙又解释,“弟子非是出自私心,而是碧羽轩本是出自南华派,擅能降伏妖物……”
张衍一笑,摆了摆手,道:“为师自是明白,只是你二人同去,也切记要小心才是。”
韩佐成连声称是,躬身一揖后,道:“恩师,弟子先告退了。”
张衍点点头,目视其转出门外。有上回赐下的星枢飞宫在手,这徒儿就是遇上元婴修士,也能逃了回来。
况且妖修中除了少许人外,多修力道,往往遁术极差,对上此物多是束手无策。
他起袖一挥,开了阵门。踏步入内,再出来时,已是到了正殿上。
韩王客等三人见他到来,忙起身见礼。
客套一番后,各是落座。
韩王客言道:“闻师弟与欲率众攻伐北冥妖众,为兄在府内左右也是无事。来此看看能否出些微薄之力。”
上回杀死数名魔宗长老,所立功劳不小,门中已是准许他传功收徒。
只是他从沈柏霜那处得知,眼下离魔穴现世至少还有数十载,可他与蔡荣举的寿数皆已不到百年。
可他们一旦离去,门下徒儿恐是无人照应,转生之身入道之事也不见得能成。因而想与昭幽天池一脉尽量打好交道,好使弟子能得些许帮衬,将来行此事也好方便一些。
至于彭誉舟,他则是限于掌门之命,张衍这处有事,一道符令就可唤他来此,与其被呼来喝去,脸面无光。还不如自己早早到来,免得心中憋气。
张衍微笑道:“两位师兄和彭长老皆是功行深厚之士,此次攻入北冥洲,正要倚仗三位。”
韩王客放下心来,又道:“有一事需与张师弟说。我与蔡师弟还有一个师弟,名为葛童山,只是上回沈师叔携我等回来时。因他去了南崖洲,是以未曾寻到,年前才找上门来,听闻此次往攻击北冥之事。也欲为山门效力,不知师弟可否应允。”
张衍问道:“此事沈师叔可是知晓?”
韩王客忙道:“若是沈师叔不允,我等也不敢与师弟来说,葛师弟修为也是弱,不在为兄之下。”
张衍感叹一声,听闻昔日白阳门下出色弟子甚众,后与凶人争夺掌门时,两人门下多是战殁,若是眼下俱在,却想不出门中是何等气象,便道:“既是沈师叔的意思,那我可应下,这位葛师兄何时有暇,可来昭幽府中与我见上一面。”
韩王客大喜,起身一礼,正容道:“为兄代葛师弟谢过张师弟了,回去之后,便叫他亲自上门拜见。”
韩佐成回府稍做准备之后,就与言惜月言说动身去往北冥一事,两人结为道侣后,言惜月一切以他为主,自是依从。
只是临行之前,他却是突然想一事,拍了拍头,道:“差点忘了,赵师弟在临清观驻守定是烦闷,门中欲扫荡北冥妖部,怎能与知会他一声,待为夫写书信予他。”
待把书信写好,起法诀发了出去,夫妇二人这才启程。
可才出得昭幽府,却见一名身躯高大雄壮的道人站在上空,韩佐成身形一顿,诧异道:“赵师兄,你怎在此?”
对面修士乃是罗萧大弟子赵崇,他一抱拳,道:“韩师弟,为兄等候多时了,听闻你往北冥洲去探查情形,恩师遣我来此,命我与师弟弟妹同行。”
韩佐成有些疑惑,道:“罗师叔此是何意?”
赵崇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韩师弟,我父泉和部妖王,乃是天狼血裔,而今在北冥洲中还有不少族人,此行或能帮上师弟一些忙。”
韩佐成还未说话,言惜月在旁耳语道:“天狼乃是天妖一脉,赵师兄亦可说是天妖后裔,有此等身份在,行走北冥却是方便许多,罗师叔想得却是周到。”
韩佐成听闻有这一层缘故在内,自无不允,客气几句后,请了赵崇同行。
三人再次上路,行有十多日后,便到了尚河之畔,往西眺望,可见神渡峰巍峨山影,而北面亦是峰峦起伏,苍山如海,云气浩荡,乃是东华洲与北冥洲两界交汇之处。
韩佐成望着对面北冥洲,生出一股怅惘之色,道:“我祖母曾言,当年族中遭劫,她独自一人逃出,因那时道行尚浅,无法飞遁,是以用了十余年,徒步行出这山界,来至东华洲,后才与我祖父在山中结缘,有了我父。”
言惜月知他祖母乃是狐精,可并未有什么嫌弃之意,上来执住他手,美目深注他道:“夫君,可知老夫人仙乡何处?”
韩佐成点头道:“记得小时候总是念叨,说是在一处唤作黄蒿州的所在。”
言惜月柔声言道:“夫君,不如探明洲中情形后,你我再去那处游访。”
韩佐成喜道:“好,便如此。”言罢,他回头一寻,见赵崇站在远处,不由一笑,冲其招呼道:“赵师兄,快些过来,两界山中罡风狂猛,待我放出坐骑,便能快些过去。”
赵崇为人虽是老实,但眼力还是有的,方才两人说话,他也是知趣远远避开,不过这天中罡风厉害,除非自地表走,否则极是难过,因而从善如流,上得前来,拱手道:“有劳师弟弟妹了。”
韩佐成手中牌符一晃,放出一头十丈多长的红羽大燕来,三人一起乘上其背,此燕一振翅,啁啾声起,就窜入云中。
这头飞燕乃是碧羽轩以南华派秘法,费尽心力豢养出的奇禽,行速极快,乘风展翼,可谓一日万里。
只是一路过来,三人却见山中到处都是妖气弥漫,有不少妖部还正往南而行,细细一数,前后加起来,怕是不下万数之多,其中更有少许大妖气机,有几个注意到天中动静,试图上天来捉拿三人,好在这头大燕飞翔时迅捷无伦,又专往偏僻之处走,才险之又险避了过去。
韩佐成心惊道;“难怪恩师说北冥妖修颇不安稳,要是这上万妖众到了东华洲,若无人理会,不知要有多少生灵涂炭。”
这些妖修在山中还好说,大可捕野兽鱼鸟为食,可要是南下到了东华洲,寻不到足够果腹之物,那便就只剩吃人一途了,是以在玄门之士看来个个该杀。
赵崇这时道:“师弟放心,妖魔虽众,可只要除去领头人,便不足为虑,我等只要打听清楚哪些妖部势大,飞书报了上去,自有府主和门中诸位真人将之料理了去。”
韩佐成道:“师兄说得是,不过这许多妖物,若能尽数降伏,对付魔修时也不失为一大助力。”
十天之后,眼前景色却是一变,望去怒峰连云,山崖如刀劈斧削,树木奇巨无比,流水之声震动双耳,此时天上一点黑点经过,抬眼看去,赫然是一头三十丈大小的鹏鸟,只是似看出三人不好招惹,也是警觉,把翅一震,倏忽入得云中,再是一声逐渐远去的长啸。
韩佐成心忖此地应已是到了妖修地界,不敢太过招摇,与言惜月商量几句,就自落在一处峰上。
落地之后,待三人下来,那红燕唧唧一声,巨大身形往下一矮,化作孔雀大小。
言惜月见这头异鸟有些萎靡,显是太过辛苦,不免有些心疼,忙取了些丹药出来放至其嘴边,红燕颇通灵性,亲昵蹭了蹭她衣袖,俯首把丹药往啄去,这才恢复了几分精神。
赵崇向前几步,到了前方崖边,往下看去,见下方云气飘渺,古木参天,郁郁葱葱铺去天边尽头,此处灵气不及昭幽天池,可吸上一口,却觉身心舒畅,仿佛回了母胎之中,便回头道:“师弟,你与弟妹现在这等候片刻,为兄去探查一番。”
韩佐成想了一想,此刻不是逞能之时,赵崇无论模样身份都比自己方便,将一枚牌符递去,道:“有劳师兄了,此是星枢飞宫牌符,且拿去防身。”
赵崇推辞几下,见其执意要给,便就拿过,抱拳一礼,就驾起丹煞,纵身往峰下去。
第一百八十章 传功授法驱妖魔
两月之后,一道灵光自北而来,直往昭幽天池处落去。
张衍正坐于洞府之内推演法诀,此刻心中忽生感应,双目一睁,抬袖凭空一拿,就将那灵光捉入手中,取过一瞧,却发现是韩佐成三人发来书信。
这些时日以来,赵崇以天妖血裔的身份混入妖部中,却发现两洲山界附近大大小小千余部族,竟皆是奉一名为余渊的妖部为主。
此部妖王名为诸伯皋,族众不下百万,其中力道四转修士竟有二十余人,此辈修为等若气道元婴修士,若是再有一名洞天真人坐镇,那几是比得上八部妖众了,这等实力绝不可等闲视之,因而立时传书门中,禀报此事。
张衍也是有些意外,不想在毗邻洲界之地竟是蹲卧着这么一股势力,且看起来,还与这两百多年来不断往东华洲进袭的妖部脱不开关系,若不及早除去,待到溟沧与魔宗对敌时,其一旦南下,必是会给自己造成极大的麻烦。
他稍作思索,放下书信,转目过去,案几之上,一叠叠竹简已是堆积如山。
溟沧派内弟子,只要斩灭妖魔皆有功德可取,但是这两者却有区别,魔宗修士狡猾狠辣,一个见势不妙就会设法退避,极难对付,而杀起妖修来却是容易许多了,是以闻得要对北冥洲妖部动手,许多长老皆是把门下弟子名册送来昭幽府中。
他心中知晓,此刻时机成熟。已是可以动手了,目光一闪,沉声道:“景游,去把子宏唤来。”
等不多时,魏子宏来至府中,下拜道:“弟子叩见恩师。”
张衍袖子一拂,将一枚牌符,道:“此次征伐北冥洲妖部,诸府弟子由你执拿统摄,明日启程去往北冥洲。先与你七师弟会面。在那处开辟洞府,立下禁阵,为师不日即至。”
魏子宏恭声道:“弟子谨遵法旨。”
再顿首一拜,就退了下去。
第二日。他领三百余名溟沧弟子。共是起得十二驾星枢飞宫。往北冥洲方向而去。
此行韩王客、蔡荣举、彭誉舟等三人亦是一并前往,此是为从旁护持,以防魔宗修士闻听消息后。暗中过来袭杀。
十来日后,一行人便到了北冥洲中,以飞书联络上了韩佐成夫妇后,片刻也不停留,魏子宏立时率众杀向周遭妖部。
这些北冥妖部根本未曾想到会有溟沧派修士忽然杀来,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两洲山界千里之内的十多个妖部,在短短三日之内就被清扫一空。
而距此三千里外,一艘千丈大舟正悬飘在一条滔滔大河之上,下方有不知数目的金鲤跳跃牵拉,拖拽着其缓缓前行,其拍打水浪之声百里之外亦能听闻。
此为余渊部角帐王舟,平日族王诸伯皋便是乘此舟筏,沿这条九千余里的津水巡视族众,然而今日,他却一人独立云筏之上,凝望夜空。
虽修道八百载,望去却仍是一名年轻道人,身姿峭拔,丰神如玉,唇边两根鲤须白如美玉,透亮晶莹,在月光下飘荡来去,时不时洒出晶珠银星,如凝望方向,仿佛能见遁光腾飞之象。
脚步声自身后匆匆而来,一名书生模样的修士上来一礼,低声道:“父王,前面又传消息,溟沧弟子昨日在鼓塌山开辟洞府,布下禁阵,看那情形是要久驻下来。”
诸伯皋语声平静道:“那几个使者可曾安抚好了?
那中年修士道:“已好言劝了回去,叫他们暂且忍耐,可这终不过长久之计,孩儿已是乱了分寸,还请父王拿个主意。”
诸伯皋叹道:“该来的终是要来,只是比为父所想的早了一步,这位张真人果是不简单,要是再等上数十载,为父与六大魔宗之前的约言便算成了,那时我部就有崛起之机,可惜,可惜,天数使然就差这么一步。”
上古之时,妖修走力道,而自大德之士与妖修一战之后,天妖血脉多数断绝,而来居上者,多是八部那些修行气道之辈,力道修士多是只有那些旁支和小部族中人还在修习,因而皆是成了八部从属。
他很是清楚,如今天妖死绝,想把力道修至五转那是痴人说梦,唯有走气道之途才有出头之日。
可此等格局已有数千载,小部如要崛起,几无可能,但若是世间有大变,譬如三大重劫,自家才有机会。
数百年前,魔宗中人曾有使前来,要他设法在魔劫时南下牵制溟沧派,便可传他气道法门。
当时他想也未想便就同意下来,并暗中将自己子嗣送入魔宗之中,一是为修习功法,二是以此为质。
可未曾想,还未等大事做成,溟沧派就已找上门来了。
中年修士这时有些慌张道:“父王,莫非溟沧派是知悉我等与魔宗合谋之事么?”
诸伯皋摇头道:“该是不知,不过当也察觉到了什么。”
中年修士惶急道:“父王,溟沧派势大,我余渊部如何能够抵挡,不如发书请了老祖宗回来……”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诸伯皋抬手制止了,慨然道:“我当年率部众自鲤部出来之后,就说过此生绝不向族中开一句口,怎能再去求他们?且溟沧派有北冥都天剑在手,就算把各族老祖一同请来了,也是一样无用。”
中年修士六神无主,喃喃道:“那该如何是好,那该如何是好……”
诸伯皋低头想了许久,才道:“听闻那张真人乃是十八派斗剑第一,我早就有心与之一会,你带上我信符,就言我约他在三月后一战,若是我侥幸胜了,就请他退回东华洲,若是我输了,一切由他处断。”
中年修士闻得他要出手,心神稍定,可又疑惑道:“父王,为何定在三月后?”
这津河两岸地界,诸族奉他们为主,要是迟迟不对溟沧派动手,那些小部族若见自家无法得了庇佑,那极可能会脱离而去。
诸伯皋冷笑道:“这三月之期是留给魔宗的,若是他们坐视不理,那我部又何苦为其卖命?”
中年修士不禁恍然大悟。
诸伯皋又道:“过几日你带嫡脉弟子往祖庭去,若是我败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中年修士沉默点首,躬身一拜,便下去安排了。
不过半日后,诸伯皋战贴便就到了魏子宏手中,后者不敢擅专,立刻发书往昭幽天池来。
三日之后,张衍收得了这封书信,他看过之后,立时命景游去请罗萧唤了过来。
少顷,罗萧到来,上来见礼之后,张衍便把书信去,笑言道:“罗道友可是知晓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