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因寿数之限,他即便提升功行,也无望洞天,可若能在魔穴之争时多立大功,门下弟子便能在山门中牢牢立稳脚跟了。
趁着有闲,他又说道:“为兄昨日收得书信,我那师弟葛童山,本是欲与我二人一同征伐北冥,可临了却被一名昔年好友邀去炼宝。这才错过了机会。他七日后便可回山,到时当会来拜见张师弟,前次爽约之举,实非有意,张师弟望勿怪罪。”
张衍自是不以为意。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汪采薇已是自外回转。
入了洞府后,她对两人一礼,作法诀放了一船罡英出来,道:“恩师,此间乃是两千斛白茕罡英,齐真人说若有缺,只消一封书信便可送来。”
张衍看向韩王客,笑道:“师兄看可还合意?”
韩王客见如此快就得了罡英,当下也是欣喜,站起道:“多谢张师弟厚赐。”
他急于回去修行,又言说几句,就起身告辞。
张衍也不挽留,命汪采薇代自己送了出去,随后回至榻上,望着石壁那副山川地理图,目光渐渐幽深起来。
北冥洲虽已抚平,但魔宗手段层出不穷,现距离魔穴现世还剩三十载,其极有可能在别的地方做文章,因而不能被动应付,当要主动出手,迫其接招,绝不可令其安稳。
只是现如今魔宗蛰伏不出,至多不过袭扰些小宗,甚少与十大玄门正面交手,尤其那次临清观一战后,更是加倍小心,极少露头,找其来很是不易。
张衍冷笑一声,既然彼辈不肯动,那就设法逼了他们出来。
在收服余渊部之前,他就在做此打算,现下却可发动了。
他沉声道:“景游,我先前所拟飞书,现可尽数发出去了。”
景游精神一振,道:“小的这就去办。”
未有多时,昭幽天池之中,就有数十封飞书化作灵光飞起,往溟沧派周围各家宗门飞去。
半个时辰后,碧羽轩中,掌门言语情神色肃穆地看着手中书信,久久不语。
言晓阳则正焦躁不安地走来步去,看了看自家母亲脸色,忍不住问道:“娘亲,信中到底说了些什么?”
言语情放下书信,叹道:“张真人来了法旨,命我等派遣弟子设法查探东华洲地脉灵机,并在灵机郁结之所布下法坛禁阵,以便日后能提前发现魔穴所在。”
“什么?”
言晓阳闻言立时跳了起来,情绪激动道:“我说得如何,我说得如何,就是阿姐和那韩小子结为道侣,溟沧派也不会拿我等当自家人看待,这不就来了,布置法坛?六大魔宗岂会坐视?这分明是叫我等去与其斗个你死我活。”
言语情面有不悦,斥责道:“吾儿休得胡言乱语,事情非你想得那般简单。”
言晓阳愤愤道:“莫非孩儿说得不对么?”
言语情抚了抚额头,似也拿这儿子无法,把书信收起,耐解释道:“我碧羽轩能在魔劫之中保全至今,这却全得益于溟沧派护持。如今有用得着我等地方,若是百般推拒,不说交恶溟沧,便是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况且张真人谋划深远。还另有后手布置,若是行事小心,便有折损,想也不会太大。”
言晓阳冷笑道:“溟沧派弟子不知多少,为何不派了出去,不外是拿我碧羽轩弟子的性命去换他溟沧弟子的性命罢了。”
言语情神情微变。疾言厉色道:“你这话绝不可到外面去说,听清楚了没有?”
言晓阳似也知晓自己失言,哼了一声,就不再开口了。
言语情思索片刻,起手运转法力,凝化出一张符箓。随后装入一封飞书之中,正要发出,却见洞府外有灵光盘旋,不觉一讶,招手收了摄来,打开一看,发现竟是临清观观主宋泓送来。便取了书信出来,看了好一会儿后,她暗道:“原来这许多同道皆是收得了书信,既如此,倒也不必再往别处去书了。”
她关照身旁婢女,道:“去把秋娘子请来。”
婢女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就有一名腰如细流,美目灵动的美貌女子跨入洞府内,上来一个万福,道:“秋涵月见过言轩主。”
言语情忙还礼道:“如何当得秋道友起大礼。”
她可是知晓的。这位秋娘子是范长青大徒儿,算起来乃是孟真人徒孙,与昭幽天池一脉又一向交好,是以她一向客气有加,丝毫不敢有所怠慢。
秋涵月秀眸眨动一下。盈盈一笑,道:“涵月收得张师叔一封书信,内中详情已是先行看过,言轩主请涵月到此,想必就是为了此事吧?”
言语情见她说开了,也就点首道:“确实为此,我碧羽轩这两百年来得贵派庇佑,而今用得着我等,自当出力,只不知张真人书信中所言之事,需用多久才能布置稳妥?”
秋涵月轻轻一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是否已成,试一下不就知晓了。”
言语情讶道:“莫非张真人已先一步安排好了不成?”
秋涵月笑道:“山门外就是曲河,乃是隆河支流,与东海相接,言轩主不如移步出外一观。”
言语情思忖片刻,点头道:“好。”
秋涵月轻轻一笑,道:“山门外那条曲河,乃是隆河支流,与东海相交!”
二人动身来至山门之外,行出十余里后,便在一处湍急河流处落下身形。
秋涵月按来书中指点,在河岸边掐诀作法,言语情在旁紧紧盯着直看。
过不多时,就闻水中咕嘟一阵翻滚,一头青鲤探出头来,对二人摇头摆尾,只是留神细看,却能发现其鳍部好似一对薄翅飞翼,眼中极有灵性,显然乃是一头鱼妖。
言语情目光有些奇异,她走上前去,运化法诀,凝聚一枚符箓,往下一抛。
那青鲤往上一跃,把符箓含了去,随后跃入水中不见。
不到半刻,却见水面之上有一条极快细浪划来,到了近侧,轰隆一声,出来一名盔甲齐整、魁梧雄壮的妖将跃出水面,对着两人一抱拳,粗声粗气道:“小妖曷浊,两位上使呼唤小妖,不知有何吩咐?”
秋涵月淡淡言道:“我等唤你到此,只是看你是否有所懈怠。”
曷浊不觉惶恐,把身一俯,道:“张真人命我等在此驻守,小妖是万万不敢虚应敷衍的。”
秋涵月轻哼一声,素手一挥,道:“此回算你过关,去吧。”
曷浊躬身一礼,便就退下了。
秋涵月回转首来,对着言语情道:“言轩主,张师叔可是有言,至多一年,北地但有河水之处,必有一名妖将镇守,以护持我玄门弟子,如此贵派可能放心修筑法坛?”
言语情轻叹一声道:“张真人果然了得,竟能驱策北冥妖部为己用,我碧羽轩虽能骑禽驭兽,可与真人手段一比,却要自承不如,如此一来,门下弟子行走外间,却是不必再畏惧魔宗修士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会贤谋议取碧羽
血魄宗,会贤台上,三名值役长老正围在一处说话,此刻看去,个个神情凝重。
他们来此处是有要事求见百里青殷,只是等了一个多时辰,却仍不见唤他们入内。
一名俞姓长老等得实在不耐,几步来到旁处一名执事道童身前,道:“烦请童儿再去通禀一声。”
道童忙慌忙道:“不敢,老爷正待客,真人切勿令小童为难。”
俞姓长老皱眉问道:“究竟何人在里间?怎么这许久时候?”
道童连连作揖,只推说不知。
俞姓长老也自无奈,只好退了回来。
又过一刻,洞门一看,三人精神振起,抬首看去,却见自里出来一名风仪出众的白衣道人。
此人手持青玉箫,两眉入鬓,头戴高山冠,行步间顾盼神飞,到了外间,他双手负后,下巴微抬道:“百里师兄已是闭关,门内大小事,现由我来做主。”
他抬手指着一名老道人,道:“李岫,你先说。”
李岫笑着上来稽首,道:“原来是封师弟回来了,难怪百里师兄无暇见我等,此去冥泉宗可是顺利?”
封道人一摆手,冷声道:“容后叙旧,先说正事吧。”
他如此不客气,李岫不觉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斟酌了下语句,才道:“一月以来,北地各家宗门皆有异动,其等在灵机郁结之所布置法坛,设立禁阵,开掘河道,似有大图谋。”
封道人一扬眉,他又看了看其余几名长老。道:“你等也是为此而来么?”
那名俞姓长老上来一步,沉声道:“正是,老夫以为,此举当出自张衍授意,看其目的。似在查探地脉灵机走向,许是想找出了那灵穴凝汇之地!”
封道人哂道:“笑话,地脉灵机走向千回万转,无有头绪可寻,灵穴究竟会现于何处,诸位洞天真人眼下尚且推算不出。凭他区区几个法坛,就能找出来了?”
俞姓长老正容道:“封师弟,你切勿看轻此事,这一月中,这些小宗门已是修筑了不下二十座法坛,眼下看去数目虽少。可若是一年,十年,二十年,甚或三十年呢?若不设法遏制,于我大是不利。”
另一名长老也是站起附和道:“俞师兄说得不错,我宗地处北界,与溟沧派挨得最近。若是魔穴现世时,恰在北地,有这些法坛在,说不定会被其察知灵穴所在,那先机便就失去了。”
封道挑眉道:“便是如此,左右也不过二十座法坛,你等居然处置不了。”说到此,他目光来回在三人面上一扫,冷声问道:“缘由何在?”
李岫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些法坛多是修筑在江河湖溪旁。前次我等不是未曾派遣弟子前去阻止,只是每条河水中,皆有水族大妖暗潜藏潜伏,先前每回动手,不是被其所阻。就是先一步示警,致使其等有了防备……”
封道人戏谑道:“北冥妖修,不会那余渊部吧?”
李岫含糊道:“是哪一部还待查证。”
封道人冷嗤道:“我若记得不错,拉拢北冥妖修一事,当是出自李师兄的手笔,如今非但未把事情办成,反引火烧身,还要山门来为你等料理手尾,是何道理?”
李岫被他当面斥责,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俞长老忙来打圆场,道:“封师弟,现非追究对错之时,当要商量个对策出来。”
封道人淡淡言道:“那你们以为,眼下该如何?”
俞长老正色道:“眼下只靠化丹弟子却是不成了,唯有遣出门中元婴境长老,方能破局。”
封道人冷声道:“你们可曾想过,此事若是张衍所作谋划,不会这么简单。”
俞长老沉声道:“老夫也想过了,张衍无非是想逼了我等出来,正面对敌,进而削弱我灵门实力,可此为阳谋,无有退路,却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封道人看了过来,道:“俞长老,你可曾想过,守御法坛也需人手,张衍眼下是驱驰那些小宗门为己用,可其等能有多少弟子?又能布置多少法坛?若照李长老所言,不用十年,三年五载便就到头了。”
俞长老摇头道:“封师弟,是未看清此计很是狠辣之处,此番举动非在溟沧派一家,若是我等不回击,天下玄门群起效仿,那后果不堪设想。”
李岫悚然动容,道:“不错,还是师弟深谋远虑,我未曾料到此一点。”
封道人听此一语,先是一怔,随后变得神情凝肃,显也是意识到,此事不得不慎重对待。
看他凝眉深思,俞长老与李岫对了下眼神,道:“百里师兄虽是让封师弟主持大局,可兹事体大,不如去去问一问百里师兄的意思?”
封道人一抬首,目光灼灼,道:“这点小事,我封清平还是担得起的。”
俞长老打个稽首,道:“晚动不如早动,那便请封师弟下谕令吧。”
封道人略一思索,道:“与张衍硬顶那是下策,我意先拿一家小宗门开刀,用以震慑诸派,诸位可知,此些宗门之中,哪一家与溟沧派最是交好?”
李岫道:“临清观、碧羽轩,北辰派,这三派与昭幽天池交情都是不浅,不过若要论个亲疏远近,那便是碧羽轩,此派轩主之女与张衍七弟子乃是道侣,因而两家走得极近。”
封道人言道:“那便是此派了!”
俞长老捋须道:“那碧羽轩山门大阵传自南华派,未知封师弟准备如何破解?”
封道人一摆袖,道:“此事易耳,我去问师伯借来‘血蝾地浑壶’,破其山门非是难事。”
李岫听得目光大亮,连连点头道:“若有血蝾壶,破开此派山门当是不难,不过此派一旦遭了围攻,张衍势必会来救援,若他亲自前来,那该如何对付?”
封道人大笑道:“怕个什么,若张衍当真来救,我自会在半途中拖住他,我道行与他相比,也不见得弱了,正好趁此机会,与他斗上一斗。”
俞长老点头道:“此计可行,张衍身后并无洞天真人,仓促间绝是无法调动不出多少人手,但有一人却需注意,溟沧派昼空殿长老彭誉舟,此人不知为何,如今张衍在门下效命,此人亦是三重境大修士,师弟去拦阻张衍,此人若来,何人去阻?”
封道人淡笑道:“骸阴宗素道友向来与我交好,我可去书请他出面,拖住彭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