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拱手道:“道友请讲。”
冉秀书笑道:“剑阵一道讲究奇正相合,此语亦可用在剑阵之上,道友不妨细加揣摩。”
张衍若有所思,点首道:“受教了。”
两人一番言谈,差不多又是过去半个时辰,这时天中传来轰轰云气爆鸣之声,引得山中之人皆是抬头观去,见是一驾横摆足有三里长的风火云筏自南飞来。
其上最前方站有一纶巾秀士,青袍长衫,身无配饰,行止潇洒。笑容可掬,而他身后则随有百多名十力士仆从。各是手持法器,左右还站有两名模样相似的女修,望去俱是元婴境界。
玉霄派那名谢长老赶忙纵光迎上,躬身一礼,似是说了几句什么,此人随意挥了挥手,将之打发了。
随后回头对身后之人交代了一句,便就一人下得云筏。脚踏罡风,独自往山中来。
少顷,他在法座前飘身下来,快步走来,对着张、冉二人拱手道:“还望两位道兄海涵,是吴某来得迟了。”
此人名为吴丰谷,乃是吴氏弟子。玉霄派为周、吴而家把持,前次斗剑之时,乃是由周族出面,这次主事者却是换了吴氏主持。
张、冉二人各是起身,还了一礼,冉秀书则是笑道:“吴道友言重。本约期本就定在巳时,道友来得却是不晚。”
三人叙礼之后,再客套几句,便各自坐下。
冉秀书不耐兜转,直点正题。道:“今日我三派聚议,是为应对此回玄魔之争。不知两位道友此次可调遣出多少人手来?”
吴丰谷坐直身躯,先是言道:“此次我吴氏派出三名族老,加算上在下,共是四名三重境修士,另有巡执长老三十二人,若是敌众势大,还可再添人手。”
玉霄派无有师徒传承,故而世家族门底蕴甚深,此次魔穴斗法,周族之人并不参战,这些力量俱是吴族一家所出。
冉秀书点了点头,道:“我少清三脉各出一人,连冉某在内,亦是四位元婴三重境修士,另有元婴长老一十二人。”
这人数远比玉霄来得少,不过吴丰谷听了,却未有半点看轻,少清派举派上下真传弟子不过两百之数,要知道这些人可俱是剑修,人人可以以一敌众。
这时冉、吴都是朝张衍望去,二人皆知他不是洞天弟子,门中长老又不归其调拨,想来此回能拿出的人手并不多,不过其身为十大首座,十大弟子总能调用,再加自身门下弟子,应也能撑住场面。
张衍迎着二人目光,从容言道:“贫道手边有三重境修士三人,山门内外,可供驱策元婴之士,约有二十余数,另有北冥余渊部力道四转之士一十六人,到得斗法之日,或还有增。”
两人一听之下,却是大感意外,这份实力,比之他们两家,可是只强不弱。
尤其是那一十六名妖部族老,要是放在平时也不算什么,可魔穴是地下深处,那里遁行不易,此次玄门为主动一方,必得强攻硬打,这些人皮糙肉厚的妖修反倒能起到更大作用。
看着张衍从容神情,两人心中不禁生出些许佩服之意,背后没有洞天真人,却能靠自家本事经营出这份实力来,着实了得。
冉秀书心下稍作感慨,便又接道:“既是各家人手充足,冉某也不再多言,魔穴现世之日应在数载之内,只是究竟会现于何处,现下仍是不得而知,不过近来东华洲西地地脉灵机旺盛,倒极似魔穴应在此地的征兆。”
张衍笑了一笑,道:“龙渊大泽之西,也是同样窥得此等动静。”
吴丰谷诧异道:“哦?倒是巧了,我玉霄地界上……”
正说着,他却是反应过来,目光一凝,疑声道:“不对,莫非此辈在故布疑阵?”
冉秀书沉声道:“当是如此了,我闻得南华派近侧,亦有此类异动,地脉灵机若有洞天之辈导引,虽不能当真点出灵穴来,但要做到以假乱真却是不难。”
吴丰谷挑眉道:“如此说来,那魔穴一旦现世,恐怕非止一处,那岂非虚实难辨?”
冉秀书侃侃而言道:“而今局面,仍是我强而敌弱,我玄门若集众而攻,力去一处,魔宗势必难以抵挡,其弄出这等阵仗来,倒是一点也不奇,不过意在分散而我辈之力。”
张衍从容道:“真也好,假也罢,我三家唯有先把自家门前打扫干净了,才可能再图他处。”
冉秀书喝彩道:“张道友说得在理!我等万万不可被魔宗打乱了阵脚,我东华洲玄门十派,便是我三家暂被拖住,其余七家宗门亦不会坐视不理,是一根本无需去猜测那真正魔穴在何处,只需一个个镇压过去就是了!”
第二百零四章 五穴同出疑乱真
血魄宗,万灵崖,虹霄云洞台。
百里青殷沉着踏入洞厅之内,此间广大空旷,足可容纳万余人讲经论道,高处石台之上,有四名道人端坐,身后各有灵气洒布,仿若丝绦,条条垂挂而下,又时不时变幻游动。
到得台下,他往高处一礼,道:“弟子拜见四位真人。”
当中一名道人丰姿清隽,长颊广额,顶上赤光流布,明如皦日,映照天霄,漫声道:“百里青殷!”
百里青殷不敢抬头,只是应道:“弟子在。”
那道人言道:“前番着你守御灵穴一事,筹备得如何了?”
百里青殷回道:“弟子已是调度妥当。”
温青象坐于那道人左侧下首,这时笑了笑,开口道:“青殷,方才浑成教道友传信而来,言已探明灵穴现世之地。”
百里青殷听闻此言,顿时神情凛肃。
他心中清楚,灵穴一旦现世,那便意味着玄门间再不会保持先前克制,两家之间,立时便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温青象接言道:“你恐还不知晓,此回共有两处灵穴现世。”
百里青殷乍闻此讯,也是吃惊,只是很快又平静下来,并迅速做出判断,这等情形是对己方有利的,他目光闪动了一下,问道:“敢问温真人,那两处灵穴现于何地?”
温青象道:“一处当在东华北地,与我血魄宗挨近,而另一处,却是与浑成教相距不远。”
座上右首,独坐一名额点朱砂,仙姿玉颜的女道,此时她淡声出言道:“此回浑成道友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百里青殷谨慎建言道:“真人,既是已知两处灵穴所在,可否将之圈护入禁阵之内?”。
温青象却摇头是否定此议,道:“虽是知晓大略方位,不过划定周界约有万里方圆,想要在等范围内设立禁阵,不是一时片刻可成,便是当真做了,也绝然瞒不过玄门去。此回唯有等到灵穴真正现世,我等方才可有所动作。”
百里青殷微微一叹,可惜了这个机会。
若是能抢在玄门察觉之前布下大阵,那么便是来十倍人手也是不惧,而他们就可以逸待劳,借用其耗磨玄门元气了。而正面硬拼,纵然有地利之助,也必是一场苦战。
温青象笑道:“你也不必叹惜,我六宗早有定计,此次诸派真人合力,导引地气灵脉,在洲中生造出三处虚穴。用此以假乱真,以分薄玄门实力。”
百里青殷他深深知晓,玄灵两家碰撞之中,自己不过是一枚较为重要棋子,尚无自主之力,便沉声道:“那弟子该如何做?”
温青象言道:“三处虚穴,北、西、南,各有一处。西方交于冥泉宗道友,由宇文洪阳挡住少清派清辰子,而南方,则由九灵宗晁岳挡住玉霄派吴丰谷,至于北地……”他朝下望来,“挡住溟沧派之责,自然落在你百里青殷的身上。”
百里青殷目光沉凝。心下说了一句:“张衍!”
与别处不同,他所需镇守的灵穴,乃是一处真穴,可以说与溟沧派近在咫尺。那么势必会迎来其大举攻袭,而且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定不会太多,也不知会有多少血魄宗弟子死在此战之中。
座上正位那道人这时又开口道:“你为门中此辈大弟子,前番封清平之失,不可再现,你可明白?”
百里青殷猛地抬起头来,躬身稽首道:“弟子必不负师门重托。”
那道人面无表情,只是道:“下来如何行事,温师弟你来和他说吧。”
言讫,他把袖一拂,顿时身化一道如瀑虹光,轰轰发发,往上方灵崖峰顶升去。
另两名真人也是站起,勉励几句后,先后纵去不见。
三人去后,温青象神情温和几分,道:“青殷,这处北地灵穴能保住那是最好,保不住可将之弃了。”
百里青殷极是意外,门中本是属意他借灵穴现时之机成就洞天,这早已有了定论,可若是放过,不说错过此次极好机缘,也有违几位洞天真人原意,却不想温青象竟然会如此说。
温青象淳淳叮嘱道:“想来你也近日听闻,冥泉宗宇文洪阳已是修行到了不借外物便就可成就洞天的地步,你资质道行不比此人来得差,且还有近三百载寿数,若能在此段时日内明悟真玄,日后血魄宗也不致输于冥泉太多。”
“我两家争斗,将会延续千载,并不在于一时之胜败,你需记住了,此次首要之务,是在保全自己,若是见机不对,早些撒手,莫要为了一点颜面就纠缠不放,聂真人那处,便是怪罪下来,我也会竭力为你分说。”
他言语中透着一股殷殷期切之意。
两家对撞,这已经不单单论及修士个人之力了,拼得是门派底蕴,看谁更能承受消耗,灵门眼下虽稍有一点兴起之象,和玄门比较,还是有所不如,不过这等情形,随着时日迁延便会改换,可以说拖得越久,越是对己方有利,因而他并不愿拿有大好前途的弟子去与玄门对耗,认为哪怕为此弃一处灵穴也是值得。
百里青殷深深一揖,大声道:“真人吩咐,青殷本在铭记在心。”
温青象看他两眼,微叹一声,道:“望你真是记住了吧。”
凤来山聚议后,张衍便回返洞府,会面自东胜洲而来的一干修士,与之一一见过之后,便命弟子带其等在洞府之内宿下,且定下规矩,命其数载之内,不得随意外出,只能府中修道,不过其修炼所需外物昭幽天池不会短了分毫。
诸人初来东华,看得溟沧派巍巍气象,皆是为之震凛,对他安排也不敢有丝毫异议,因知此回局面凶险,生死皆不由己,是以此班人入了洞府,包括魏道姑在内,一个个都是全力修行。以期能在斗法前把功行再提增几分。
如此过有数月,忽一日,景游脸上带着喜色,手拿一封飞书,快步入得洞府,道:“老爷,临清观中传来书信。翁知远、袁燕回二位道长数天前先后破关,皆是迈入元婴境中了!”
“哦?”
张衍眼中微现亮芒,将书信取了过来。
翁、袁资质出众,他是知晓的,这二人当年在门内大比时,仅仅列在刘雁依之后。能成元婴并不意外,他是本以为在魔穴现世前至多有一人当可入得此境,未想此番双双成就。
这二人可不比那些长老,乃是昭幽门下弟子,驱使起来无需有所顾忌,如此无疑又为昭幽天池一脉增添了两个助力。
他思索片刻,道:“他二人已是不便再留在外间。你代我拟书一封,唤了他们二人回来,临清观中另择弟子驻守。
景游一个躬身,道:“小的这就便去办。”
张衍心下思忖道:“田坤、采婷二人在外历练多年,近来东华洲中,地气灵机处处异动,想是魔穴不用多久便将现世,也是时候将他们唤回来了。”
就在此时。他心中忽生感应,身形不动,只是玄功转动,就化起一道清光出了洞府,到得昭幽天池上方。
半空中悬有一驾飞舟,其上立着一名童子。见他出来,把手中令符一抛,道:“张真人,且拿好了。掌门有旨,命你速去浮游天宫。”
张衍起袖一甩,将牌符接过。
他心思一转,掌门少有遣人前来相召的,必是有大事发生,因而不曾有片刻耽搁,与那童儿招呼一声,便就驾剑而起,起遁光直奔天穹。
不多时,他到得浮游天宫之下,取了那枚牌符出来,法力一转,就有光虹绕身,将他往里送入。
须臾,落在一处大殿之前,经由执事通报后,踏步迈入其中,到了正殿之中,却见掌门坐于台上,而孟,沈、孙三位真人竟也皆是在座。
他目光微微一闪,便上前参礼,待一一拜见之后,秦掌门起拂尘一扫,落下一道光华,道:“你先拿去看来。”
张衍接入手中,拿至面前,却见是一封飞书,打开一观,挑眉道:“五处魔穴么?”
孙真人冷嘲道:“何止如此,我三大派门前各有一处,与我等先前所料别无二致,魔门中人,也就这些手段了。”
沈柏霜目光如电,直射过来,道:“张衍,以你如今之力,溟沧派近处那处魔穴你可能攻下?”
张衍放下书信,从容不迫道:“既在北地,魔宗断然是来不及布置守御阵法的,若无异变,弟子全力施为,当可拿下。”
孟真人缓声道:“如是让你往援他处呢?可否还有余力?”
张衍心知这句话并非随意问得,自家山门虽有一处魔穴,但未必为真,极可能是魔宗放出来牵制溟沧派的,或许到时候打了下来,还需往别处交战,他前思忖片刻,稽首道:“若是如此,弟子斗胆伸手,问山门讨要援济。”
孙真人把身前案几一拍,却是大笑道:“对极,你是我溟沧弟子,不向宗门伸手又向谁人伸手?张衍,你自回得山门后,屡次连挫败魔宗,门内还未有赐赏,今日我孙至言越俎代庖,送你一物,好生收着吧。”
说完,他把手一抬,张衍不及看清,袖中便已多了一物,耳畔同时有声道:“不必此刻拿出,可回去再观。”
他心中一动,并不细察,将之依言收入袖囊之中。
孟真人抚须道:“前次你面见掌门真人时,说需几张定形符箓,我这处炼了数张,你稍候来取便是。”
沈柏霜则更是直接,一甩手,发下一道宝光,道:“此宝为浑光鉴影,可窥妄破虚,直指真如,今日我借了你用,若你能一举攻破魔穴,那便无需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