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十二神梭斩灵机
天穹之中那一连串雷霆撞响,波及万里,竟是持续了足足有一刻有余,这才渐渐消弭,便是如此,整个天地之间,仍有阵阵沉闷余声回响不绝。
这还只是二人随手施展,用以试探而已,若是全力以赴,更不知会造成何等声势。
张衍双目微微一眯,对方虽是后手应招,但他却能看得出来,其所用精气法力着实不多,显然是深悉紫霄神雷之妙,故此应对从容。不过既然这般,那就不用溟沧神通。
再是一招手,天中黄烟漫卷,滚滚而来,顷刻间凝化为一只擎天大手,自上而下,笼盖压来,尚未到得下方,已有一股狂流轰开罡云,好似要将这方天地一把拍碎!
下方中柱洲中,薛长老捋着胡须,正闭着双目感应战局,这时他神情之中有兴奋之色闪过,道:“张真人似出狠招了。”随即又叹了一声,“惜乎不能上去亲睹。”
婴春秋见其浑然忘了遮护脚下这方洲陆,不觉摇了摇头,知是这位同门是指望不上了。
他自衣袖中拿出一只小鼎,揭开顶盖,托在掌中摇了一摇,顿时放出烟气无数,将天中残余罡云一缕缕收拾起来,再结成一张厚实大幕,顶在天穹之中,这才堪堪将风压云流隔绝在外。
张衍目光投下,这等直来直去的神通手段,如今他以象相境使来,更是威力宏大,就是一掌打碎洲陆。也非夸大之言。按照常理,除非对方此刻能闪身避去,否则就只能硬接。
不过他判断下来,这毕竟是双方之间第一次正面交手,以对方宁折不弯的脾气来看,十有不会躲开。是以他很想看看,对方究竟如何应对。
晏长生仰首看着上方那倾天大手,两目之中,却愈见焕发光彩,大喝一声。道:“来的好!”
依旧起两指一点。一缕青光闪现出来,初时不过盈尺,但一息之后偶,忽然放得无量光明。几是蔽去日月光辉。所到之处。无管罡风英砂,还是毒火烈气,俱被化去无踪!
这道青色华光继而冲上天际。与那玄黄大手一碰,天地间就觉先是一黯,再是一亮,这就是一闪一灭之间,无声无息中,两者俱是消弭无踪,放眼看去,只一片朗朗清空。
张衍不觉一挑眉,暗忖道:“莫非是那门神通么?看来这位晏真人手段当真不少。”
这一门神通法术他虽未见过,但在渡真殿记载中却有见过。
此乃是当年一名唤作于量尘的洞天真人所创,这位真人亦是当年征伐北冥的十二位洞天真人之一,其法相被时人称作“涵玉青元”,而这门神通与法相称谓一般无而,一旦使出,有涤荡污浊,消杀外气,镇定灵机之能。
自然,此法耗损元气法力不小,若是一方多使得几次,不用对手来攻,就能将之拖垮。
张衍也是明白其中道理,故而他毫不迟疑,再是一招手,黄烟四起,又一次凝作遮天大手,仍时一掌拍下。
晏长生嘿了一声,正要动手,这时袖中却飞出一幅宝气隐隐的画卷来,却是主动向前迎上。
他一见之下,顿时面生不悦,喝道:“我晏长生斗法,岂要你来多事?”
那灵光一悸,化作一满脸皱纹的拄拐老者,面露敬畏之色,拱手苦笑道:“是小人放肆了,真人莫怪。”
晏长生不去理他,一抖手,将之收了回袖内,随后掐了一个法诀,长空之中,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枚枚两头尖尖的神梭,共是一十二道,齐化金光,往那大手射去。
其眨眼落至大手之上,随后来回纵横穿梭,好似织网缠丝,一时间,漫空都是金芒闪烁。
可那大手仍是坚定落下,似乎丝毫不受其所制。
晏长生只是冷眼看着上方,衣摆长须在狂风之中飘摆不止,眼见那大手即将压到,身形犹自岿然不动。
轰隆一声,在那道道金光纠缠之下,大手终在距离他不足一里远处轰然爆散开来。
而那一十二枚神梭,在天中顿了一顿,再是各自遁隐入空。
张衍把这一幕看在眼中,不觉目光一闪。
感神洞灵经若只修行下半部经书,那亦有缺陷之处,修士需得时时感应,方能察知对手底细,但这要同样耗损法力,万一战局迁延不绝,也是身疲力竭,易为对手所趁。
但上下两部合练之后,却又不同。每一枚神梭等若自身耳目,所过之处,就能探得你虚实强弱。
门中记载中有言,晏长生以往每回出手,皆是先行布置神梭,以探查敌之气机。
故而要破敌,必先毁去神梭。
张衍先前也是如此打算,不过如今看来,其显然是在此道之上功候更深了一步,已能将神梭隐遁入空,敛去踪迹,那么原先所定之法便不能用了。好在他也曾思及此层,早已有所防备。
但这其中,却有一事令他不解。
这神梭既可探查气机,又能用来攻敌,若换了是他,必定将之伏于暗中,待窥见机会,出其不意杀出,就能得获奇效,现下早早暴露了出来,分明是叫他先一步有了提防。
再是一转念,顿时心下了然。
这应是对方本元精气不足,若用神通手段,耗损极大,是以逼得其不得不提前用此法应对。
那方才现身真宝应是知晓此中道理,是以主动上来遮掩,结果被其喝退。
想到这里,他目光幽幽,若是晏长生全盛之时,想来还不会有这般容易,看来昔日一剑,确实令其伤筋动骨了。
晏长生把神梭隐遁入空,其实也需经过不为人知的一番布置,是故头回不得不强行接下玄黄大手,到了二度来袭,这才施出手段来,而到了现下,他也不愿再被动应付。
沉喝一声,把身一抖,将法相现了,霎时之间,一幢巍巍如山,上下九十九层,四面有风雷相随的大塔天宫,傲踞天穹于中,轰隆一声,竟放出万道毫光,化作团团雷光,铺天盖地劈了过来。
张衍微微一笑,肩膀轻轻一晃,身后现出一团混冥玄气,渊深难测,好似包纳阴阳,冲塞天地,他一念生出,法相之中亦生无尽雷电,洋洋跃空击去。
两相一撞,又荡出是一波雷海电洋。
晏长生嘿了一声,他并非要与张衍硬撼法相,与敌斗阵,也讲究奇正相合,眼下只是以此正面牵缠对手,克敌制胜,还另有手段。
稍作感应,他已是窥定目标,于心神之中一唤,十二道神梭忽又自虚空之中飞出,以电光火石之速,直往一处奔去。
张衍也是警觉,发现其所奔方向正是一缕本元精气布落之地,准备一下步发动强猛攻势,亦是动念收来。
只是却还是慢了一步,那神梭分合进击,由几枚恰好截在回路之上,又有几枚在法相之上一啄,将玄气斩去一截,其中一缕本元精气也是顷刻化去。
张衍见状,却也不恼,反是点了点头,对方下手之时犀利果断,迅快无伦,转圜之间也是娴熟无比,根本容不得你有半点疏忽。
方才那一斩,所被消去的本元精气虽是不多,对一个洞天真人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战局非是短时可分出胜负,要是迁延下去,频频被对方得手,积累下来,也很是可观。
不过他对此早有所料,晏长生同辈之间多是洞天修为,再加上代十二洞天,相互之间定有许多切磋机会,更不用说后来还曾亲手斩杀过洞天修士。
与之相比,他才初得洞天,虽曾迫退罗梦泽,但那只是一个照面,真正算起来,还未曾敞开手脚斗过,这般层面上的斗战经验,定是还不如对方。
既然防备不了,那就干脆不理。
他清喝一声,一气把法相荡开万里,于正面压了上去!
果然如此一来,那天宫法相不得不稍稍后撤,显是不愿与他硬拼,但半途之中,那神梭却还不绝杀来,扑杀啄食精气。
张衍却是半点也不为所动,似是毫无顾忌一般,将本元精气不断放出,再化出无穷惊雷,不断轰击对手。
洞天修士间不论怎样斗法,这等正面攻势总是最为强横,另一方只要不逃,就只能使力招架,但这也同样耗损自身法力精气。
张衍之策,说来也是简单,他乃至法成就,天地即是灵穴,丝毫不怕元气耗损,你有一分力,我便出五分来压,若还不够,那就十分、百分来压!哪怕百分换你一分,到了最后,也是我胜!
此等阵势,堂堂正正,任你千百变化,也是无用!
晏长生不知张衍底细,只以为对方欺他道行不及先前,法力不足,故而也是维持正面之势不散,但再斗了许久,发现对方虽被削去不少元气,但却丝毫不见疲弱,反有愈发强盛之势。
心下一转念,暗忖道:“他莫非带了那方法宝?若是这样,也难怪有底气与我这般较劲,如此且不与他纠缠。”
喝了一声,将法相收得几分,缓缓后撤,且战且退。
他们在这处斗法,凡间之地,只见天空之上一片阴暗,好似乌云遮顶,日月无光,耳畔雷声阵阵,电光闪烁,不知有多少人跪地叩拜,祈求天公息怒。
呃两人之间的战场,这时已渐渐向东北方向偏移,不知不觉之间,竟一路从中柱洲挨近到了北冥洲近侧。
第十九章 剑分两界一气虚
重天之外,张衍负手站在云头,身后一团玄气满盈天穹,摆开一副稳如山岳的模样,掀动万里雷潮,裹以大势,缓缓向前逼压,却是迫得那风雷法塔往后不断后撤。
他是很清楚,自家精气如何运转,存于何处,又落在何方,对于精修感神经的晏长生来说,可谓洞若观火。
要在精微巧妙变化上与之比拼,那无疑是以己之弱,应敌之长,唯有以雄浑元气压制对手。
两人斗到现在,已过去整整一日,他精气搬运之间,从初时的粗疏浅显,已是愈见巧妙精熟,对方所能占去便宜的越来越少。
这等若一名同辈陪他练手,战局拖得越久,对他越是有利。
如此翻翻滚滚,连番碰撞,又过去两日,两人这时已是有意无意到了北冥洲天穹之上。
再是一道雷潮拼撞过后,张衍心意转动间,法相洋洋展开,自两侧上下面数合围而来。
一旦若是化解不及,被他法相包纳其中,就可仗着本元精气雄浑,将之生生炼化。
至于对方会否收了法相,借神通飞去他处,以此躲避,他却丝毫不惧,洞天真人斗法,非寻常修士可比,其法相交击足有数千里,精气满布四方,正面一旦陷入缠战,不是顷刻间就能收得起来的,除非舍得损去大半,否则绝难在顷刻间退走。
晏长生显也知道这个道理,故而缓缓后撤。将逼了上来的玄气逐一荡开驱逐,不致其将自己围住了。
张衍将其迫退有上千里后,忽然把手一抬,万里玄气之中,有无数玄冥重水跃现出来,布满天穹之上,根本难以计数,夹杂在雷电霹雳之间,一齐往前劈打下来。
到了这一步,玄冥重水已是念动即生。虽与澜云密册所载“气雷相济”有所不同。但背后有雄浑法力支持,威力亦是极为宏大。
晏长生见他来势不小,不愿与他硬拼,大笑一声。“来得好!”
他非但不退。反还前进一步。同时一摆袖,抽出一柄法剑,往身前虚处就是一划!
霎时。一道白茫茫的虚气横亘在前,绵延数千里,好似凭空开了一道天河。
那无以计数的重水到了前方,明明距其不愿,但一触那虚气,却好似到了天涯尽头,一头坠了下去。便是那些雷霆闪电,去到前方,好似到了另一界内,眨眼化去无踪。
晏长生此法,名为“两界再分”,是他当年自卓御冥处学来,一剑划去,好如分开两界,可使己方不沾法力神通。
他此刻虽来,比不上卓御冥亲手所使,但应付眼下已是足够。
那些玄冥重水落至下方,一连砸穿数重罡云之后,去势不止,轰轰落于北冥洲中,一时山摇地晃,地塌石崩,无数峰岳为之粉碎,几是震动半个洲陆。
而此刻洲中极北之地,元君宫中,妖主姬望正于内殿安卧,忽听得耳畔雷霆交响,只觉神魂摇荡,惊动而起,道:“那是什么声音?”
内侍匆匆奔来,跪下言道:“王上莫慌,方才殿外有飞书传来,说是溟沧派中欲与那一位做个了断,故而二人斗法,方才却是到了我北冥洲中。”
说到那一位时,他特意用手指了指中柱洲方向。
姬望犹是惊疑不定,道:“既是溟沧内事,那又为何到了我北冥洲来?莫非厮杀是假,实则是要亡我妖廷?”
自妖皇在万余年前被西渡宗门及天外修士合力斩杀之后,姬氏后裔便逃去他洲。
约是两千年前,族中却出了一名了得妖王,集八大妖部欲截北冥灵机,然而却引得秦清纲亲引十二洞天来攻,结果一战败北,余下血脉则在溟沧扶持之下立了水国。
当时蟒、龟、鲤三部表面顺服溟沧,名义上成了水国藩属,而其余几部则是逃去北冥洲极北之地,拥另一支遗脉立了这元君宫。
只是如今姬氏后人,只想安稳享受诸部供养,已不复当初那等雄心壮志了,溟沧派两位洞天真人到得头上,也难怪他惊惶异常。
内侍又道:“李候说有他与燕候坐镇,王上在内廷安坐便可,当是无虞。”
姬望先是一呆,随后冷笑道:“若是当真无虞,这二位应上去把人驱走才是,怎容得外人在我祖庭之地放肆?”
内侍哪敢接口,只是身一伏,一动不动。
姬望仰首看天,双目无神,嘴中却是嘀咕道:“可惜罗候与渠候悬身在外,否则孤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