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听了,心下更觉惊叹,这溟沧派果是强盛,连招待外客都有一处小界。言语间客气了许多,吉襄平道:“傅掌门,不知张真人何时见我二人?
傅抱星道:“这却不知了,不过稍候要去拜见门中恩师,可为二位真人问得一问。”
甘守廷道:“吉道兄,张真人师徒久别,想有话要交代,我等拖着他不放,可不是为客之道。
吉襄平也并未多想,道:“傅掌门见了张真人,可待我二人问好。”
傅抱星道了声好,送二人到了客馆中安顿下来,就道别而去。
甘守廷站在阁楼之上,望着外间苍翠青山,道:“这里灵机充润,山水风光俱佳,我方才稍作吐纳,就觉功行略长,却是一方好地界。”
吉襄平哈哈一笑,道:“我等跨洋而来,也是担惊受怕,这回却要占些便宜回来。”
甘守廷点头称是,各是回去榻上安心打坐。
但二人并不知晓,这界内除了风景秀丽之外,实则灵机不彰,无法与各处洞天相比,只比东胜洲这等无有灵穴的所在略胜几分,尤其小霖界,本与小寒界一般是门中用来囚人所用,他们入了此间,想要再出去,却是千难万难了。
浮游天宫之上,张衍与霍轩二人目注那一道天河将大舟接入阵中,待其完全入得小界之中,霍轩道:“张师弟算得极准,这二人果然送上门来,如今事成,不知何时走那下一步棋?”
张衍微笑道:“且先不忙,先令其等在小霖界内宿住一段时日,不必去理会,待门中议定之后,再作计较。”
霍轩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这二人离了东胜洲,此洲上再无洞天真人坐镇,离得久了,老妖罗梦泽会否趁机侵占地陆?”
他原来打算是要威逼二人签下法契,再放其回去,不过看张衍意思,是要将之圈禁在此,那东胜洲上却不得不虑了。
张衍淡声道:“妖部本与我等本不是一路,若他敢动手,却是正有借口将其铲除,免得大劫之时再多一番手脚。”
第九十八章 轻许侯位揽廷柱
张衍回至渡真殿时,傅抱星早是等候在此,一见他至,忙是跪下叩首,道:“弟子叩见恩师,祝恩师万寿。”
张衍道:“徒儿且起来说话。
傅抱星道声是,站了起来,却是毕恭毕敬,垂手敬立。
张衍笑道:“你此番做得不差,且又久镇东胜,传法授徒,两者相合,功劳非小,平常下赐已不足赏,为师便准你在这渡真殿外结庐修行。”
傅抱星大喜,他本已距三重境不远,能得一席之地,无疑能更快修至此境,当即又是拜下。
张衍唤他起身,道:“昭幽天池之中,也给你留了一座洞府,随你如何安置。”
傅抱星想了一想,并未推却。
虽他未必用得着,可有这一处洞府,才算真真正正在昭幽门下立住脚跟,不会被同门视作外人。且万一将来有徒儿到得东华,也可有个安置之地。
张衍念他一人在外洲辛苦维系宗门,很是不易,特意用了半日时间指点他功行,还准他每月可前来请教一次,最后赐他一符,道:“你方至山门,诸事目生,若有不便之事,可持此符随时唤得殿中仆婢效命。”
傅抱星双手接下,躬声一拜,就告退出殿。
殿外一众长老知他是殿主弟子,见他出来,都是上来致礼,言语甚至客气,他久作一派执掌,既未失却威仪,也不少得礼数,更无那等骄矜之色。倒令诸长老暗自点头不已。
傅抱星与诸长老打过招呼之后,就自去一边,把牌符一晃。闻听耳畔有金铃晃动声。
少顷,自殿内出来一个身形小巧,只半尺高下的女童,其站在一股青烟之上,万福为礼道:“傅真人安好,莘奴在此,不知唤奴婢来有何吩咐?”
傅抱星看了看她。道:“恩师允我在此结庐修持,只我初来乍到,殿中许多规矩并不知晓。此中却要请教这位娘子。”
莘奴忙道:“不敢,真人唤小婢莘奴便可,至于那些个规矩,只是用来约束殿外长老的。傅真人乃殿主弟子。自不必守。”
傅抱星却是执意要她说上一遍,将之记在心中,又道:“我现下需去拜访同门,那结庐之事,就要请莘奴代而为之了。”
莘奴道:“此小婢分内之事,日落之前,就可做好,真人放心就是。”
傅抱星暗忖道:“如此我便先去走访同门。大师姐和二师兄在此间修行,自闭关之后。少有出来,不便相扰,不过两位师姐处,却不得不去,还有在派外修道的几位师兄,我在入殿清修之前,都当一一上门拜会。”
想定之后,他一转身,起法符护身,就冲破罡云,下得浮游天宫,往昭幽天池而去。
张衍这时已至正殿,到玉台上坐定,先是温养乾坤叶,再吐纳灵机,待自定中醒转时,已是三月之后了。
他先是找人来问襄平与甘守廷二人如何,闻其还在原处,并无离去之意,也并未主动提出离去,只每日闭关,呼吸灵机,他笑了一笑,如此最好,不过这番便宜可不是白占的,只眼下未到必要之时,先稳住其人便可。
挥退下人之后,他查看自身功行。
洞天真人由一重境到二重境间,其中并无限碍,只要自身积蓄足够,便可上去此境,所难者,不过是灵机多寡而已。
寻常洞天修士,只四五百载就可成就,不过要是灵机充盛,早个百数载,也非是什么难事。
渡真殿居于浮游天宫之中,灵眼近处,所得灵机远胜其余门中同辈,而他至法成就,天地应合不说,吐纳灵机也凌驾诸真之上,以他眼下进境,快则一二百载,慢则两三百载之内,就可入得二重境中,那时就可设法开辟一处洞天,那一旦与人斗法,哪怕战局不利,也可随时退避其间,等若多一个后手。
北冥洲极北之地,元君宫中。
妖主姬望手中拿着一封书信,皱眉看着,来回踱步,久久不语。
内侍小声道:“王上还下不了决断么?”
姬望叹道:“大侍也是知晓,王廷这数千年来好不容易才积蓄下来一些家底,那李岫弥要是果如信中所言,是可倚靠之人,那还罢了,可万一所托非人,岂不是要尽付流水。”
内侍道:“对那李岫弥品评之语,是出自渠候之口,此人当是有真本事的。”
姬望伸手摸了摸腰间悬挂的一只断角,此是姬无望当年所留,姬氏一脉世代相传,本想凭此拉拢渠岳、罗梦泽,令二人重回北冥洲,好压制猿、蝠两部。
前番特名内侍出去找寻二部,可不想因路途遥远,又有雷云相隔,最后未能到得蟒部,只见到了渠岳,但后者却是将这断角又送了回来,显是不肯奉诏,他心中不免对其很是失望,同时又隐有愤恨,哼了一声,道:“渠候之语,也未可尽信。”
内侍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奴婢愿往南海之上一行,为主上分忧。”
姬望惊道:“你方才自外回来,又要外出,李候若是察觉,恐对你不利。”
那内侍跪伏于地,涕泣道:“劳王上挂忧,奴婢惶恐之至,只此难得之机,不可错过,据渠候所言,那李岫弥极可能成就洞天,他乃半妖之身,亦是王上子民,若在此前招揽得来,定可为王廷平添一份强援,那时依仗此人,再把罗候、燕候唤一处,足以压制李候、燕候,王上得此势,便那溟沧也不敢小视于我,再慢慢谋划,再兴祖庭,亦是可期……”
姬望被他说得心中一阵激荡,脸上通红,亲手将他扶起,道:“好,好,大侍,孤这就命你为专使,将去招揽那李岫弥。”
内侍又是一俯,道:“那李岫弥乃野妖出身,少沐王恩,空口白言,恐难说动。”
姬望道:“孤王那些积蓄大侍可带了去,可许他一个候位,并准其自开一部,只要成就洞天,便与我王庭之下诸候同列,享八方血食,节海上妖众,不朝不拜,永镇南海。”
内侍道:“王上,这爵禄不过虚名,奴婢以为,只此恐还不够。”
姬望疑道:“还要何物?”
内侍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他腰间那断角,又很快把头低了下去。
“这……”
姬望有些迟疑,此物若是给了渠岳、罗梦泽二人,他倒是舍得,可那李岫弥现下还是外人,功行也未到得那一步,这么交至其手中,总觉有些不妥。
内侍重重一叩头,道:“王上,不许重利,难动其心啊。”
姬望叹道:“不能重振祖庭,此物孤拿在手中又有何用。”他起袖掩面,把断角往外一送,“大侍拿去吧。”
内侍眼中露出一丝喜色,膝行上前拿了,又小心翼翼放入袖中,又道:“王上,此去路上颇不太平,而那风陵海恶风环海,极是难渡,当年连玉霄派也被阻在门外,可否将烁芽、壤由二位将军调拨奴婢手下听用?也好不让那李岫弥小视我王廷武威。”
姬望神情之中又一次现出犹疑之色,内侍所言这两人皆是力转四重之人,自幼时便伴在他身侧,最为忠心不过,因李、燕二候相逼。似这般妖将,如今祖庭之中也无有几个了,如今一下讨要两个去,他极是不舍。
内侍低着头,跪在那处,并不劝说。
姬望思量许久之后,觉得连那断角也是给了,又何差这二人,把牙一咬,道:“这二位将军,我便调于大侍了!你还可去宫中任意挑选两件神兵,用作护身。”
自溟沧北征之后,原先八部妖修多是转修气道,故神兵留存下来不少,甚至其中有一二件还是姬无妄父子那时所用,不过平时无人可以使动,只能充作礼仪之用。
内侍重重一拜,口中高呼道:“王上英明。”
姬望似极疲惫,对他无力挥了挥手,道:“令符在案上,你自去取了。”
内侍倒退下去,到桌案上取了令符,便就转身出殿,然而去了卫宫将那两名点上,又去兵库之中取了数件上后神兵,随后半刻不留,就往外去,两名妖将则一语不发,紧紧跟随在后。
到了外间,他由山巅往下望去,尽是一片冰原雪海,他呼了一口凉气,回头看了看巍峨宫阙,脸上却是无声冷笑。
这妖廷已然半沉之舟,哪有什么中兴可能?
不久之前,他闻得溟沧派又多一位洞天真人,就是当年八部全盛之时,也不是其对手,遑论而今?也就自幼长在深宫之中的姬望还会做那等重兴妖廷的美梦。
他捏了捏袖中那根断角,只要按玉霄派所嘱做成那事,日后自可安享富乐太平,不必再这般整日提心吊胆了,想到这里,心下一阵火热,对那两名魁伟妖将招呼一声,“走吧。”
因此前他曾暗中潜出过一回,故这次从容许多,为避开猿、蝠二部耳目,三人借用法器,由极北之外海绕行潜游,用时一载,才出了北冥洲,到了东海后,沿岸南下,又两年之后,终是到得风陵海上。
第九十九章 半残龙角上天阶
李岫弥自得小界之后,日夜勤修苦练,功行精进不小,已臻完满之境。
到得这时,已该琢磨如何跨去那一步了。
只是自他重立延重观道统之后,那位石先生就已是解脱,一灵转去为人,如今再无人可以指教于他了。
所幸他在小界之中巡游之时,寻到了那位邵真人留下的几册道书,这应当是给两名弟子的遗笔,虽非是一脉相承,但仔细看过后,却也从中捉摸出了一丝头绪,知晓了需借外物方可成就洞天,但究竟该选取何物,却至今仍是有些拿捏不定。
现是山门草创之际,有外忧内扰,需得安定人心,他无法做到长久闭关,故在小界丘陵之上筑了一处法坛落脚,如此无论哪个弟子过来,皆能望见他身影。这时一名弟子到了坡丘下方,大声禀道:“掌门,外间有人要拜访掌门,自称是自北地而来。”
李岫弥一听,初时还以为是溟沧派来人,但再一想,魏子宏如今也再此地,门中有人来,其不会不知,“自北地来……”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对方身份,深思了一会儿,还是道:“请那人来此。”
不久之后,那弟子来至门前,对一名银袍高冠的修士道:“掌门请尊客入见。”
那奉姬望之命而来的内侍正打量四周,闻言转过身来,道了声谢,就随他入内。
进来小界后,过得一处虹桥时,恰好有不少延重观弟子往来走动,见有外客到来。均避道一侧,并主动致礼。那内侍不觉暗暗惊叹,本以为李岫弥是野妖出身。多半是粗蛮之辈,可观内门人弟子神情举止。恪守礼数,进退有矩,若非所见之辈多是妖类,他几疑自家是入了人修宗门之中。
他忖道:“祖庭之下猿、蝠二部,若论礼仪,怕也比不上此处,这李岫弥果然是有本事的。”
他却不知,虽延重观立派未久。但一切礼仪规矩都是按延重观旧典礼章来做,这等上古宗门,传承久远,而妖部原先可不管这些,直到在与溟沧派争斗之中落败,对其竞相效仿,这才有了后来许多规矩,两者自不能相提并论。
随那弟子一路到了丘陵之上,见了李岫弥本人,他躬身一礼。并不隐瞒自家身份,直言道:“元君宫侍从仓昝,拜见李掌门。”
李岫弥已有所料。面上不见丝毫异状,只打量他几眼,道:“原是贵客来此,恕李某招呼不周了,请坐下说话。”
仓内侍见得知自己身份之后,毫无不悦之色,也未驱赶于他,心中一振,道声不敢。到了客席坐好。
李岫弥道:“贵客来此,可是有所指教?”
仓内侍不讲来意。只说仰慕之言,他口才甚好。一时滔滔不绝,直到见李岫弥似有所不耐,这才收住,朝左右扫了扫,小声道:“在下有要事相禀,可否请掌门屏退左右?”
李岫弥轻一挥袖,法坛之外顿起一层浮光,道:“仓道友有话可直言了。”
仓内侍站身朝北拱手,低声道:“今奉王上之命而来,是欲请李掌门为候,奉我王廷为主。”
李岫弥笑了笑,摇头道:“多谢贵主美意,李某立得门户,是为继传师门道统,却无意另换门庭。”
仓内侍试探问道:“据在下所知,李掌门乃是水族成道,莫非就从未想过回归正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