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老苦思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激动道:“对了,我阿爷曾言,他小时随一位叔伯,往山中采药时,曾见仙人灵芝,就在,就在……”
他还未说出那灵芝在何方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却见一只禽鸟飞来,一个村民躲闪不及,竟被擦肩而过,惨叫一声,掉下半个臂膀。
元景清目光一厉,“妖鸟?”
法诀一掐,腰间法剑霎然飞出,当空一斩,就见一蓬鲜血飙出,此鸟已是被斩落在地,随后一招手,就收剑回来。
这时天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呼,村民抬头看去,见一少年脚踩光华,立在半空,面上满是惊怒之色,慌忙都是跪下,口呼仙师不止。
那少年指着那鸟尸,怒道:“你怎可杀它?”
元景清看了他一眼,横剑在胸,起两指搭在剑脊之上,缓缓划去其上污血,口中冷然道:“这等残人妖禽,杀便杀了,又有何不可?”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神梭可辨灵机变
方心岸早把那只六字秀衣鸟视作自家之物,眼见就要追上,却被他人斩杀在地,不觉又是心疼又是可惜,现下被元景清言语一刺,更是光火。
不过对方看去与他修为仿佛,可为脚力的鹞鹰又不在自家身侧,知道不是发作时候,哼了一声,却是生生忍了下来。
元景清他根本不去理会对方,弹了一枚丹药下来,到那断臂村民身边,道:“服下可保性命。”
那村民家人忙助其服下,果然不一会儿,就止了失血,人也可站立稳当,一家人感激涕零,都是跪谢不止。
方心岸嗤声道:“蝼蚁之辈,死便死了,也当得你这般看重?”
元景清淡然道:“生而为人,自当为天地之主,万灵之长,你以妖为贵,以人为贱,分明自甘禽兽。”
“你!”
方心岸自入道之后,在门中师兄弟都捧着他,师长无不夸赞,哪有人这般说他,不觉恼怒异常。
这时忽然一声啸叫,原来是前方鹞鹰转了回来,他顿时精神一振,自觉底气足了几分,喝道:“慢着,你杀我灵禽,不能就此算了。”
元景清本待欲走,闻言站定道:“你待如何?”
方心岸道:“你也是修道中人,你我就比过一场,你若输了,便需还我一只灵禽,若是赔不了,便以命相抵,我若输了,需要何物。随你开口,你敢是不敢?”
元景清自幼长大,耳濡目染就是斗争杀伐,自是不忌与人搏杀。他瞥了那鹞鹰一眼,有这灵禽为座驾,显然要追上他很是容易,若不在此解决此事,纠缠上来。必增麻烦,便道:“此处不是斗法之地,换个所在。”
方心岸一挥手,故示大方道:“依你。”
实则这里树木稠密,不利于鹞鹰旋飞,他倒是巴不得换个斗法之地。
元景清脚踩玄光。一道光虹飞去天穹。
方心岸也是一拍鹞鹰,腾空追去。
两人连过数个山头,很快遁去百多里。元景清目光向下一看,下方有一沿江高崖,江水过去。分出两道支流,不过因水流湍急,并无什么人踪,只有猿猴在崖壁上攀跳,是一处人迹罕至之地。
思忖这里动手不会波及无辜,便把遁光稳住,回身一拱手,道:“领教。”
他入道四十余年来身历上百战阵。亲手斩杀妖魔不万数,一旦操起剑戈,便置生死于度外。此时临阵将战,眼中自然泛出一股漠然冰冷之色。
然这副平静之像一入方心岸眼中,却是惹得他心头一凛,知面前这人不好对付,神色慎重了几分,也是一拱手。随后驾御灵禽往后一退。腾飞而起,绕着元景清飞转。似在找寻上风。
元景清自不会让他得势,脚下一踏。横移开来。
两人飞转片刻之后,便以玄光相互击撞拼斗,迸开无数飞星山芒,数十息后,已去出去十余里。
元景清知晓对方有飞禽可以代步,不但可少损一些法力,自己也无法与之游斗,只能找寻对手的破绽漏洞,才可制胜,故他表现得很是沉稳,见招拆招,出手时很是谨慎,一副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的做派,暗地里则在冷静观察对手。
如此斗有半刻,方心岸似嫌不耐,玄光一展,展开十数丈,往下刷来。
元景清看得出来,此是对手集力来攻,若是躲闪,不但输了气势,也定处于被动之中,他也有心一试东华同辈修士法力,故也毫不示弱,引动玄光,往上一迎。
轰!
两人皆是浑身一震,方心岸座下鹞鹰长啸一声,退去丈许,堪堪稳住。
而元景清只是向后稍稍一仰,便就站直。
这一击下来,法力高下立见分明。
元景清自修炼伊始,就在东莱洲那等灵机匮乏之地修行,连丹药也未服过多少,可以说一身法力是这修道数十年中一点一滴打磨出来的,没有半分取巧。
而方心岸却有不同,资质虽佳,但吞服助长功行的灵药也是不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修道途中,往往先以人一步,就占据上手,就如他一干同辈,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但遇到元景清这等功行相近,修道年月又远在他之上的对手,便就稍稍有所不及了。
看到自身法力落在下风,方心岸尽管有些不甘,但也知晓硬拼实属下策,只能看谁人手段厉害了。
他身躯微晃,背后玄光一化,分出二十余道,如羽片片,或重或轻,或快或疾,往前击来,这回却是想以变化之道取胜。
元景清一甩袖,飞出六枚神梭,布在上下四方,无论哪一方玄光袭来,神梭一颤,立知底细,于是同起玄光招架,落去所在,无不恰到好处,片刻就将之逐一击散。
方心岸自始至终,也曾不开口动问元景清身份,非是他疏忽,而是怕知晓了对方来历,两家上代有那交情,就无法下手泄愤。不过这却不碍他通过对方所用法器猜测其来历。
天下间用神梭对敌的修士着实不少,最为出名的自然是溟沧派的“感神经”上部了,不过寻常弟子所习,只是梭法,并不知下半部通神辩机之法。
而元景清在灵机感应一道上天生过人,又恰是与功法心性相合,对他而言,入此门径并无太大难处,故用法也与他人截然不同。是以方心岸看了下来,觉得这不是十六派弟子的路数,以为只是哪家散修门下,许还是修道上百年还滞在此境的人物,这等人法力高些也不奇怪,于是他胆子是大了许多,不断分化玄光杀去。
不过任凭他怎么施展虚实变化的手段,对方都总能提前知晓,一望那些对付同门无往而不利的招数,到了此人面前。却无半分效用,着实令他沮丧不已,连长久以来积累起来的信心也有所动摇,心下惊疑道:“同辈之中,怎有这般人物?我怎从未听说?”
若说是先前他是泄愤居多。此刻却是真正起了杀心,知平常手段收拾不了对手,便抖手扔出两枚牌符,牌上火鹤立刻显形,各起火华一团,自左右包夹而来。
这两只火鹤精魄。战力皆不下玄光一重境修士,虽施展一次之后,便就消散,但他师乃是洞天真人,自是不在乎这些。
元景清只一瞬间就判断出来。身处在这三面夹攻之中,他就算能辨得每一分灵机变化,也是必败无疑,对方分明就是想要以势压人。
到了这个时候,他愈发冷静,先是将单慧晶所赠明珠祭了出来,化一团灵光遮蔽自身,而后一抖袖。取了两只长矛在手。
再起另一手一指,又是三枚神梭飞出,直奔方心岸杀去。同时身旁六枚神梭遥遥一指,似也要同时飞射过来。
方心岸眼皮一跳,以为对手情急拼命,连忙先行躲闪,他也是甚少临阵搏杀,又少决绝之心。要是换一个斗战经验丰富的修士在此,这等难得机会。哪怕拼着受创,也要上去围攻。将对手斩杀当场。
而他这一让,立时让元景清得了机会,他执矛而起,对准冲来一只火鹤,放其到得极近之处,这才扬手一掷!
他因常去战阵诛妖,格外喜好用矛,故此回来至东华洲,随身也是带得百余根,在蓬远派中也是祭炼过一番,算不上是真正法器,但在他法力催使之下,同辈修士若一个不提防,被其戳中,不死亦伤。
而这一矛刺去,又快又狠,那头火鹤不及躲闪,霎时被贯穿身躯,顿时炸散开来,化为一团熊熊火焰。
而与此同时,另一头火鹤撞在了护身灵光之上,光华顿时一黯,似要裂开。
元景清这时脚下玄光一伸,将那火鹤裹住,而后一掐法诀,锵得一声,腰间法剑飞出,一道剑虹横掠而过,已是将鹤首斩下。同时法力转动,踩动玄光,向上一拔,就自爆开火芒之中冲出。
方心岸避开神梭威胁之后,见其并未追来,他也是心思灵通之人,立时想明白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但机会错过,已是悔之不及。懊恼之下,也是起祭了一只玉如意在空,垂下光霞护住周身,正待回来出手,可不妨只这片刻间,两头火鹤已先后被破。
还未等他如何动作,就见那九枚飞梭不再待在原地,而是自不同方向射来,忙驾鹞鹰闪躲,只是避得三四枚,余下几枚就无法让开,被接二连三戳中,好在有护身灵光,倒也不曾受伤。
不过被压在下风,他却很是羞恼,伸手入袖,想要再取法宝出来对敌时,上方陡得一暗,抬头看去,却见元景清不知何时已到上方,手持短矛,陡然乍喝一声,“杀!”
这一声喊出,杀气四溢,仿佛晴空雷震!
方心岸被他气势所慑,不觉心神一颤,而后便见那长矛如电,直落而下,轰的一声,那枚玉如意竟与那短矛一起炸裂,身上灵光也是随之散去。
元景清见得破绽,神意一引,那本是围在四处的神梭霎时齐冲而上。
面对此景,方心岸登时骇得面无人色,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看就要被取去性命时,忽然一片白羽自他胸前飞出,瞬间长至一丈来丈,将他身躯与鹞鹰一起裹住,化光一道,就带去云巅,再是一闪,已然没入青空。
元景清看了看,确认对方已是遁走,暗道:“此人驾驭飞禽,纵不是南华弟子,也与此派有牵扯,既未能除他,却要防备他追来报复,此处不可久留。”
他想了想,起光一道,就往密林深处遁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四界盗灵夺天机
南海之上,海天之间,风浪旋卷,潮来潮去,尽是法宝阵气击撞之声。
陶、米二人严守灵机,但因破阵真宝宝也是世间稀少,那银锥暂被打退,他们不似先前那般压力沉重,凡有阵气缺漏,立时上去弥补,竟也堪堪能够应付。
只是他们交战至今,一刻未有停歇,没有半点修持机会,怀中纵有丹玉,也无机会取了出来运化,知如此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能捱得长久。
缠战两三时辰,米真人忽见一阵角上情势颇危,冷哼一声,背后清光一升,噼啪一声,好似雷过电走,就见顶上分出一黑一白两道气机纵去阵外,而后扬空斩下!
天中数件宝物皆有灵性,察觉危险,均是不约而同避让开来,任那两气沿海飞纵而去。
此是崇越真观与东华玄门争斗数千载的“阴阳离元飞刀”,如今由米真人这位洞天真人使来,威力极宏,竟是一刀劈开海水,纵分天地,轰轰出得风陵海,又直往南崖洲奔去,若无人阻拦,只观其势,不难一气劈上洲陆,斩坏山水地脉。
南崖洲乃是玉霄灵机聚纳所在,自然不许他人毁坏,就在那两道刀气将将要到斩到陆上之时,天中飞来一面玉牌,其轻轻一颤,倏尔化作万千数目,层层叠叠,堆砌而起,片刻就筑成一座白玉方山。
两道刀气撞在上方,白气激射之处,发出一声断金之音,只见上方出现一道深深斩痕,似差点一点就能把山穿透。
而黑气经行那处,表面看去却是毫无动静,待过去十几呼吸。忽然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好似朽坏一般落下无数玉屑,内里同样现出一段清晰刀痕。
陶真人趁着方才几件真宝躲闪,加紧时机,又把散去阵气收拾了一番,随后叹一声。道:“此举不啻饮鸩止渴。”
米真人哼声道:“但也总比法宝被破,让对面毫无忌惮来得好。”
她本来以为陶真人又要讲什么自家不愿听得道理,不想这回后者却是点头,道:“正是这般,看这情形,玉霄此回已下决心,必然要争出一个结果来,其既想先化我法力,弱我灵机。那索性便遂他之愿,还以颜色,也好过总是挨打。”
他们自是看得出来,玉霄诸真自己真身不动,甚至连分身也不遣出一具,只以法宝遥攻,分明就是为了不使功行折损,而他们以法力相迎。却是吃亏之举,当是正中对方下怀。
等到他们身疲力竭。法力孱弱之时,怕就是对方出得杀招之时,不过在此之前,其当还不会全力相攻。
两人不过才说得几句话,天顶之上宝器又来,于是振奋精神。再度迎战。
半日之后,天边忽然一缕银光飞来,陶真人一眼便看出,此就是昨夜被他们击退的那枚银梭,不想一夜过去。竟已完好,比他此前预估还要早了一二日。
他领教过这件法宝的厉害,本来只其一个就难对付,要是此刻再加入进来,更是难以守御了,就此阵破也不无可能。
他吸了一口气,把身一晃,头顶之上清光铺开,一声龙吟,自里跃出一条千丈青蛟。虾眼象耳、凤足蛇躯,才去天中,立时兴动雷霆暴雨,万里海泽上齐晃,原本晴空朗日,却是骤然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此蛟自云中探出首来,半露半掩,怒睁双目,见那银锥过来,把蛟尾一甩,对其甩去。
它这一动,天中各处法宝就要来拦截,下方米真人眸光灼灼,看向天际,食中两指合拢,遥遥欲斩,还未发动,就有凌厉刀气迸出,这些法宝虽受其主辖制,但来此只为破阵,非是拼命,也怕自家损伤,受此威慑,便又止顿不前。
那银锥也是察觉不妥,几番闪避,但其威势虽大,转动却远不如龙尾灵活,躲得几次,就被其正正抽中,顿被一股浩力远远掀飞了出去。
蛟龙长吟一声,自云中窜出,追逐上去,似要一口气坏了此宝,然而就在这时,许久前射死金朱鸟的飞箭再度现身,自虚处飞出,倏忽一闪,就从蛟脊之上一穿而过,登时就有无数血污洒落下来,到了海水之中,化作缕缕清气,竟引得无数海鱼不顾雷电探首出水,竞相吞食。
陶真人见此,知事不可为,法诀一变,那青蛟一转身,化作一道青雾,重又回了阵中,再被他收入清光之内。
那银锥虽被青蛟逐走,但并未如何损伤,片刻又自折回,但忌惮陶、米二人再发神通制压,是以并不似最初那般大胆了,只是在外兜转,找寻破阵机会。不过这么一来,陶、米二人也是压力倍增,法力耗损更快。
同一时刻,天青殿中,张衍看着南海激烈争斗,略作思忖,自觉已到他这处动手之时,目光一扫案上摆着的四张符箓,把袖一甩,立时飞出大殿。
四道灵光一下天穹,就往四方飞去。
此刻东华四洲之地上,有四座小界同时打开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