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真人打个稽首,道:“却要与米道友说一声,张真人出关,请我二人再往南海筑禁阵法坛。”
米真人哼了一声,道:“知晓了,何时动身?”
陶真人道:“玉霄派占据去了风陵海,并用小宗充实此片界域,四处也都布设了望气台,用以探查我辈气机,我等若用龙宫转挪,动静太大,必备察觉,只能我二人隐匿气机而去,稍候便就动身,去了那处,只要摆正阵图,与地脉灵机相合,便是玉霄有所察觉,也是不及坏阵了。”
米真人也不多言,那分光化影一晃,便就不见。
陶真人手持如意,自石上站起,此次与上回不同,若是大阵布乘,却是能真正威胁到南崖了,玉霄反应过来后,手段定会比前回更为激烈,或许比之真正斗法也不差分毫,不过此回他们这一方有三位洞天真人坐镇,再有禁阵配合,玉霄要攻打下来,不付出一定代价那是绝无可能。
他一抖袖,就见方圆千多里,一张张阵图自周围密如林立的石柱之上飞起,不断往袖口之中落去。
南海深处,李岫弥立在珊瑚玉台之上,闭目凝神,不断以法力查探阵中灵机,看有无疏漏之处。
这数十年来,他利用此间数百万水族精怪,共是修筑起了千余座法坛,将地脉灵机俱是沟通,其中最高三座皆是建在海中高峰之上,作为他与陶、米二人的主持阵坛。
即便眼下起初筹谋的界域已是布设完成,他也未曾停下脚步,仍是在不断往外扩张。
这时阵中忽然出现一只魁伟巨兽,如鲸如豚,四肢短小,两目开阖之间,似生日月之光,其张开巨口,仿能侵吞千万顷海水,此物一现,四下顿时一片混乱。
李岫弥陡然睁开双目,喝道:“如此还不肯安稳,看你能折腾到几时。”他突然低吼一声,顿有龙吟之音从喉中传出。
霎时之间,那水怪巨象顿时如泡影一般破散,而在原处,只有一头似贝非贝,足有百丈大小的白色怪虫,其无足无手,坚壳外沿有点点浮硬砾,嘴吻之前有六根长须飘摆,半截身子此刻正埋在沙土之中,此刻似要使劲挤了出来。
李岫弥挥袖发出一道灵光,打在此虫身上,其猛地一颤,便就老实不动,而所有水族见得此景,在诸多化形精怪呵斥大骂之下,也皆是安稳下来。
李岫弥又连打了几个法诀,这才不去理会。
他把这蜃虫捉到此处后,似这等情形已是有过多次,不过他看重其可营造奇景幻境的本事,故是留了下来,要将之练成身外化身,这六十余年下来,已是快要至成功之时,这头蜃虫也是察觉危机到来,故反抗的次数愈来愈多,不过尚在控制之下,未曾搅了大局。
就在这时,上空有一道灵光降下,他神色一肃,起法力将之接来,起灵机入内一转,眼神顿时犀利了几分,心下道:“终是到这时候了,数十载苦功,快要见得分晓了。”
就在东华诸派为大劫各自筹谋之时,虚天之外,却是飞来七口形如星石的巨鼎,在快要挨近九洲之时,自鼎中各是飞出来一团飘忽不定的黑烟魔气,最后聚在一处,足足大有万里。
半晌之后,那魔气倏尔一聚,化为一个黄袍道人,其冷笑看了下方几眼,把手一拍,就将其中一口大鼎震碎,而后化作无数碎片往东华洲落来。
同一时刻,洲中所有洞天真人皆是感到一股庞大无比的魔气正往九洲而来,气机较之此前肆虐东华的天魔,却是更为强盛。
那无数碎裂鼎片撞开九重罡云时,与天外罡砂相擦,被不断消磨,到穿行至洲陆上空,多是不成气候了,然而自天下落时,却如千万流星,经空而来,奇绝瑰丽,壮观异常,待落至地表之上时,却是撞击出一个个坑洞,而后自里冒出一缕缕黑烟,一个飘旋,就往地底之下各处大小魔穴钻行而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欲成玄阴立天宗
张衍在渡真殿中也是同样感应到了虚天之外的变化。
与其余洞天真人不同的是,他藏于眉心之中九慑伏魔简,竟是跃跃跃动,犹如此前见得可以吞食的魔头一般。
自他成就参神五转之后,这宝简就沉寂下去了,似是无意再吸纳半缕精气了。
他也同样认为,要在此世寻得再转一境的机缘,也是无有半分可能。
不过今朝有这番异动,想来其中还有某种可以期的变化。
他转了转念,这天外魔头来得突然,眼下情势又未分明,是以原来定下的南海攻势,当要缓上一缓了。
他当即命景游再发两封飞书,各送往陶真人及李岫弥所在之地,要其等暂止干戈,等此事过去后,再做动作。
此刻忽闻上极殿中有钟磬之音,神情微动,知是齐云天相请,便就踏开阵门,来至外间,往上极殿而去,半路见金火之光飞来,却是霍轩在昼空殿中闻声,也是同样行至。
两人在外招呼一声,一同入得殿中,与齐云天相互见礼,便就坐定下来。
齐云天沉声言道:“那天外阴秽魔气,两位师弟当已察知,来人应是天魔之身,疑似昔年那司马权,霍师弟曾与其交过手,不知是否此人?”
霍轩神情凝肃,道:“这人气息与司马权一般无二,当是那魔头无误,不过内里是否还是其本来,还待商榷。”
张衍也道:“赠我小界的那位荆苍祖师,曾与我言,数十年前,有一物往虚天中去,算算时候。正是霍师兄在东胜斩杀魔头之后,想就是司马权,此番回来,当是其在天外得了什么机缘。”
霍轩沉声道:“当日斩杀司马权魔身之后,本以为纵有魔毒遗落世间,也是难成气候,不想数十年后,其却更盛以往,若我当时再多加留意。许就不会有今日之变。”
齐云天道:“这非是霍师弟之过,魔劫之中,彼辈有气数加身,不然司马权当年也不成了那乱世天魔。只这魔头是我玄门大患,故请两位师弟过来商议对策。”
张衍思索片刻,道:“以那魔头眼下气机来看,断无可能对敌我东华玄魔两家,然其回来却是这般大张旗鼓,好似生怕他人不知一般,这里当有因由。”
霍轩转目过来。道:“张师弟可是看出来了什么?”
张衍摇了摇头,司马权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么做,现下对其了解不多。一时也难以看透。
霍轩沉吟一会儿,道:“不如我等可先等上一等,此魔尚在天外,一举一动皆为我辈所留意,当还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如其果真有什么用意,不会拖得太久,短时之内当可见得有分晓。”
张衍点头道:“师兄说得不差。不过为防万一,我可先去天青殿中坐镇,若其当真往九州来,也可加以阻拦。”
齐云天考虑了一会儿,凭张衍之能,此魔绝然无法顺利过来,只要阻得一阻,溟沧派诸多洞天真人就可伸手施援。便同意道:“可先如此。”
张衍一转念,又道:“还有一事,少清诸位真人若见得此魔,怕是会主动上去寻他相斗,还请掌门去书一封往少清婴真人处。我两家暂且都不宜动手,且看局势再定。”
齐云天一点头。道:“师弟提醒得是,少清道友那处,当需知会一声。”
天魔现身之后,少清还未有一人出战,当就是婴春秋力压之故,不过此刻送出一个大局名义,想来更易压住局面。
三人议毕之后,张衍出了上极殿,化一缕清光,升至天青殿中,抬目往虚天之中看去,却见那处只得六口大鼎,而那万里魔烟已是不见,那魔头当已遁入其中。
此可判断出来,那魔头也惧天外毒火烈气,借助这宝鼎才得以在虚天之中存活。
看了一会儿,忽然伏魔简又是跳动不已,不由目光微闪,心意一起,又将之安抚下去。
他方在此坐定未久,忽见虚天之外,有一幢六角宫阙朝着天青殿这处徐徐飘来,此宫大小难辨,似广似微,好如一副画卷展开。
他见了之后,把身一晃,放了出一道分身出外,到得虚空之中,问道:“可是荆仓真人么?”
那宫中光华一闪,出来一个面容苍老的灰袍老道,稽首道:“张道友有礼。”
张衍还了一礼,笑道:“真人在天外闲游,今来我处,可是为了那头天魔么?”
荆仓祖师道:“那魔头已是感应得我存此间,过不多时,当会我来寻我,老道我不过分神一缕,无甚可怕,但这天宫可就保不住了,来道友这处,想能得个安稳。”
张衍笑了一笑,他是知道的,对方固然只是一缕分神,可也没有其自家说得那么不堪,不然司马权在发现惊辰天宫的那一刻,想就找上门来了,而其之所以没有动作,当也是心存顾忌。便道:“真人愿在此处,贫道无任欢迎。”
如此过了有半月时日,诸派真人却是感应到,纵然那天魔还在虚空之中,可九洲灵机却比以往更是淡薄了几分,显是被其以某种手段窃夺了去了些许。
补天阁山门所在,掌门谭定仙眉头紧皱,未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今他已是得了太昊派送来的一枚蟠木叶,借此物之助,使山门重又回得天中,不过再也无法如此前一般自在遨游,只能随天风飘荡。
然则这也是权宜之计,天地灵机每少一分,山门重上一分。
此回这天魔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使得山门又是沉坠了几分,这还是其尚在天外,实难想象,其若是到得东华洲上,又会是怎么一副光景?
卜经宿叹道:“师兄。不若我去玉霄派一行,请他们出手,除了这魔头。”
谭定仙摇头道:“玉霄派是不会出手的。”
他看得清楚,玉霄连风陵海上被人布阵都未曾真个出手,哪里为冒着损折功行的下场去虚天之外与魔头搏命。
叹了一声,他又道:“不过师弟你还是需去跑一回,我若提也不提,玉霄必是装聋作哑,好歹提上一句。总也能在危劫至时有个帮衬。”
卜经宿道:“好,只此去玉霄,可要携得一二镇魔法宝?”
谭定仙道:“门中法宝本来还待留着应对魔宗……罢了,应付天魔才是紧要,你便带得两件上品前去吧,也免得玉霄以为我等只会一味求告。”
卜经宿自蒲团立起,道:“小弟这就动身。”
坤势山下,万丈深处,魔宗议事法坛之上,一道道分光化影骤现出来。不一会儿,就现出六道身影。却是魔宗六派因天魔现身虚天外,是以在此聚首。一同商议对策。
温青象看了看四周,见不远洞壑崖壁之上,满目所见,皆是一只只漆黑如墨,形容玄蝉的虫豸。他挑眉道:“未想此处也被这等魔物侵蚀了。”
李真人探手拿了一只过来,轻轻一捏,这虫嘶鸣一声,就化为一缕黑烟散去。他沉声道:“魔虫是最为精纯的阴秽之气所化,而此处秽浊幽气不少,正是其等喜爱之地。”
卫真人冷然道:“近日我元蜃门灵穴之中浊阴之气渐少,想就是这魔虫所为了。”
桓真人叹声道:“不单单是贵派,我浑成教亦是如此,此虫无孔不入,斩之不尽,杀之不绝。想来诸派道友门中也是遭其侵袭了。”
九灵宗陆真人阴沉着脸道:“这等魔虫可攀附在灵穴各处,吞食灵机,积蓄到一定数目时,便会攻袭我门下弟子,吞食其血肉精血。陆某门中已经已是设法将之封禁起来,不过这当是那司马权刻意做出的手段。只要此人不死,便无法尽除此虫。”
李真人道:“今日请诸位来,便有此意,司马权精通我门中相转之术,当可利用此些魔虫把吞来灵机转入自家体内,也即是言,哪怕其存身在外,也无时无刻不在壮大,他便不来九洲地界之上,功行亦会不断长进,而我等宗门灵穴灵机则会不断削减,若不尽早解决,迟早会变成我辈大患!”
在场真人听他如此一说,都觉悚然,不难想象,那司马权此刻就好如攀附在九洲之上的毒虫,在不断吸食此界灵机。
卫真人眼中露出一道狠色,道:“这么说来,唯有尽早下手了。”
温青象这时却开口道:“诸位,司马权终归需要解决,但主动出击并非上策。”
众人不由望了过来。
李真人道:“不知温道友有何见解?”
温青象笑了笑,道:“既是天地灵机流散,玄门当比我更是急迫,而其又不知我这处异状,若是坐等下去,其必先是忍熬不住。”
此间之人想了一想,都是点头。
眼下浊长清消,玄门除三大派外,其余几家宗门皆在苦苦维系灵穴,司马权所为,等若把原来无法弥合的伤口又撕裂了一些,玄门斩除此僚之心当是比他们更为急迫。
温青象又道:“我等若要下手,便需去虚天之外与司马权交战,此人既然敢明目张胆夺取灵机,应也想到了如此做的后果,其必有所准备,我若寻了过去,拿下了还好说,若拿不下来,功行受损只是小事,一个不慎,极可能落得被其吞尽神魂精气下场。”
众人心头都是一凛,他们之中可无一个修至象相三重境的,到那虚天之外斗法,一旦遭遇危险,可无法遁入自家所辟洞天之中,那时连逃遁都是不能了。
骸阴派盖真人道:“温道友是说,这司马权此是故意设局,诱我等前去?”
温青象道:“也未必如此,但其应与偶目的,我等稍候可遣一人去与他交涉,看其到底意欲何为?”
李真人道:“何人前去?”
温青象笑道:“既是温某提出,自当温某前去了。”
盖真人道:“温真人纵然血魄分身与己身已无二致,可也易遭天魔所趁,盖某可遣一具魔兵前去,便是被毁,也算不得多大损折。”
李真人道:“此法妥当,大劫将至,我等本就比玄门势弱,要设法保全自身,不可轻易折损功行。”
众人都是称是。
盖真人道:“我这便作法,请诸位等在此处相候。”
就在他言语之时,忽有一团幽火忽然自东华洲飞出,穿过九层罡云,就往那六只大鼎所在飞去。
行空有一日之后,终是到得那六座如山大鼎之前,那幽焰一开,自里出来一个髑髅,偏生道袍法冠穿戴齐整,其骨架甚大,将袍服皆是撑开,远望好似剪裁过的纸人,他在外稽首道:“司马道友可在,骸阴派盖肃来访。”
少时,就见一道黑烟自鼎中出来,化为一个黄袍道人,其盯着他看了片刻,道:“盖真人?”
盖肃一个稽首,道:“正是盖某。”
司马权嘿了一声,道:“我以为你等再过几日才回来寻我,未想如此快便就沉不住气。”
盖真人不理他讥讽之言,只道:“我受诸派真人所托,来此问一句,尊驾究竟意欲何为?”
“问我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