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真人露出喜色,郑重道:“多谢张真人成全。我山门上下必记着这份人情。”
说完,打个道揖,连那阵器也不收取,就纵光飞起,瞬息间便没入天云之中。
张衍见他离去,也是回去塔阁之中修持。
半载时日转瞬即过。
青鸾车中,陶真人一抹走兽图,一条雪白虺龙飞了出来,不过细小无比,看去只一根发带长短,他伸出一根手指,其便在指尖之上绕游,状极亲昵。轻轻在其躯上一点,这虺龙精魄忽然飞去。
他自车驾之中走了出来。起目观去,见这虺龙精魄已是变作千丈之长,在半空之中不停绕游,并不断吸食四下灵机。
张衍也感应得这里变化,身躯一晃,已是站在在塔阁之外,他望向天中,笑道:“驾驭天妖精魄。平添一份手段,却要恭喜陶真人了。”
陶真人打个稽首。道:“得亏真人相助,未来溟沧派之事,便是陶某之事。”
张衍也不客气,道:“未来确有许多事需真人出手,待回程路上,可与真人明言。”
陶真人道了声好。一个呼唤,就那虺龙便自天中引了下来,装入走兽图中。
不过他却知晓,虽是将这天妖炼化成了精魄,但其修为还只能与元婴修士一斗。要回复元气,还需海量灵机。
此间事了,东莱洲又是灵机微弱,不是上好修道所在,两人也无意多留。临行之前,张衍把那白衣文士唤来,道:“这洲妖魔被灭,你已得了解脱,不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东莱洲海外岛洲这脉修士,本是他留下的制衡手段,按照他原来设想,至少也可阻缓虺龙聚形三、四百载,那时传得他道法之人差不多就可回来了结因果,可此时虺龙已收,至少数千载内,不会出现什么妖物了,这人即便是为自己打算,也算是有功,他却愿意给其一个择选机会。
白衣文士想了一想,东莱洲灵机实在太过微弱,他去之后,这些弟子却是前路渺茫,便道:“听闻东华洲外,灵机丰沛,上真可否带我等去往此处?”
张衍笑道:“这却容易,你一门上下,只要愿去往东华洲的,此番皆可随我回去。”
元蜃门,小涵心界山。
卫真人站在一块山峦大小的石碑之前,目注其中不言,她身后站着一名气质幽冷的少女,用面纱蒙住了脸颊,只露出了一双迷离空蒙,如梦似幻的眼眸。
卫真人道:“峨儿,你资质极好,功行积蓄也是足够,走这一条道路极是合适,但这关能不能过去,为师也难判断,只能由你自己决定了。”
峨儿问道:“恩师,大师兄是否也是选择了此条路?”
卫真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错。”
当年门中大弟子晋宣元为悟透一门上乘功法,借以成就洞天,故此入得此碑之中。此人可以说是元蜃门中这千年以来最为优秀的弟子,但是如今已是过去百余载了,他仍是未曾出来,甚至掌门亲自入内,也寻之不得,只能将其肉身暂且以冰昙封禁。
不过卫真人心下也是十分清楚,过去这般长时日,其恐怕早已失陷其中,无有可能再出来了。
峨儿低头想了想,道:“弟子若说不愿,恩师是否会让师妹过来一试?”
卫真人淡声问道:“你是担忧你师妹?”
“非是。”峨儿眯起眼眸,似是在笑,道:“要是师妹成了,岂不是要压在我头上了,这可不成呀。”
她转首过来,道一声:“恩师,峨儿去了。”
随着一声银铃般得笑声,随着身上白纱飘动,就这么步入石碑之中,就此消失不见。
卫真人望着大碑,不由轻叹了一声。
许久之后,一名侍婢到来,道:“真人,冥泉宗的公良真人到了。”
卫真人并无意外,道:“请他来此。”
过不多时,一名貌相儒弱的道人随侍婢走了进来,他打个稽首:“卫真人,有劳等候。”
卫真人道:“公良道友言重了。”
公良楚走前几步,看着面前大碑,感叹道:“想来此便是贵派那‘心象神返大灵碑’了,这果真能演化我心象之中敌手么?”
卫真人下巴微抬,道:“自是如此。”
这方大灵碑乃是元蜃门镇派之宝,能幻化出此碑照见过的种种厉害人物,外间之人入内,那些修士便会以往在人前用过的手段与之相斗,不会有半分偏差,便是元蜃门中那一门变幻莫测的“阴神阵”也是从中演化出来的。
只是元蜃门立派不过两千余载,故而此刻演化之人,多是这两千中英秀人物。
公良楚道:“我若是欲与溟沧派晏长生一斗,不知可否?”
卫真人淡声道:“晏长生自成洞天之后,出手次数甚多,且从来也不作隐瞒,大灵碑自然也有照入进来,不过妾身奉劝一句,道友若是只为磨练自家斗法手段,却不必择选太过厉害的对手。”
公良楚笑道:“卫真人说得有理,我手中丹玉却也不是白来的,当要珍惜机会。”
要入大灵碑,也不是无有代价,需得付出不少丹玉,不过这却比耗损自身法力来得好上许多,是以仍是值得。
他想了片刻,道:“南华派黄羽公,正可做我对手。”他大笑一声,就往碑中走去。
卫真人则是盘膝一坐,在外等候。
一日之后,公良楚从中走了出来,他笑道:“黄羽公道行高深,不过手段稍差,做我磨刀石,却嫌稍稍弱了一些。”
卫真人知是其胜了,暗忖道:“这公良楚有些本事,却是有些小看此人了。”
冥泉宗不久前又一位长老归去,先后有三位弟子试图破境,然则都未成功,反倒是这个平日不甚出色的公良楚最后迈过了关口,不过其毕竟功行尚浅,不想此回竟能斗败黄羽公,纵然只是幻象,不能现出所有实力,但却因此不会有任何留手,甚至不计生死,能够胜得,也算是不错了。
她道:“道友还要一试么?”
公良楚点头道:“自然,听闻那黄羽公是败在张衍之手,那我却要去一试这人手段。”
卫真人一听,朱唇微启,却是欲言又止。
公良楚笑道:“卫真人放心,丹玉不会少得你的。”言毕,他便再往碑中一钻。
卫真人默然不语。
不过十数呼吸,轰隆一声,灵碑一震,光华一闪,公良楚却是从中倒退着出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宝落深山藏奇险
公良楚望着大灵碑,神情很是吃惊,又有些难以置信。
他听闻张衍法力强横,虽入得洞天也只二百余年,可在同辈之中几无人可比,甚至在斗法之中还曾数次挫败过入道远较其为早的敌手。
方才他也是击败了张衍曾经对手黄羽公的幻象,自忖纵有差距,也应是不大,是以想一试其人手段,哪知道甫一展开法相,就被那铺天盖地得玄气一撞,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轰散了出来。
这等法力何止在同辈之中无人匹敌,便是他所识得的二重境修士,怕也无几个可以比拟。
他不由望向卫真人,在眼神似是在问,这大灵碑可曾出得什么差错?
卫真人幽幽道:“公良道友无需介怀,先前已是有几位道友来与那张衍幻象斗过,却并非道友一人吃亏。”
公良楚听了,有些惊愕,同时又有些幸灾乐祸,笑道:“原来如此,溟沧派渡真殿主,果是非是好相与的。”
卫真人问道:“公良道友还要一试么?”
公良楚将一只玉匣抛了过来,道:“可惜了,在下手中丹玉只是这些,只能来日再来比过了。”
他望着大灵碑,啧啧两声,“不过这等宝物当真是神异,连我冥泉宗也是无有。”
卫真人略一蹙眉,道:“公良道友过誉了,这法宝虽有几分玄妙,但与贵派那一口冥泉相比,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公良楚咧嘴道:“卫真人何必过谦,法宝之用,各有妙途,在斗阵之上,自然是守御真宝和杀伐真器胜出一筹,可要说磨砺手段,演化神通,却是贵派这法宝独一无二了。”
卫真人摇头道:“公良道友怕是说错了。”
公良楚诧异道:“哦,何错之有?”
卫真人道:“我元蜃大灵碑也无甚稀罕。纵有这般效用,但世上也不是无有相似之法,据妾身所知,那少清就有剑念演争之法。同门之间斗法只需籍由剑中神意印证,那与当真斗上一场也无甚分别,岂不胜我法宝许多?”
公良楚点头承认道:“这话有些道理,不过卫真人也无需过分自贬,在在下看来。这两法只能说是各有所长。少清剑念相争,也是同样损折法力,不过复得法力稍快一些而已,甚至一个不小心,也会受创,而且如此也只能用于同门切磋,却无法与外敌相斗,否则其也不必外出挑战对手。大灵碑则是反之。入此间终究不是真正动手,许多平日不敢施展得手段也尽情使出,如是不用丹玉。可以说对我辈无有半分损折。”
卫真人失笑道:“道友可是认为给得丹玉太多。有些舍不得了?
公良楚哈哈一笑,意味深长道:“哪里话来,贵派能各派道友来此磨砺,奉上一些丹玉又算得什么,在下非但不觉得不值,反而觉得贵派索要得少了。”
卫真人心下微微一震,就在这时,有侍婢过来,道:“真人,浑成教桓道人到了。”
公良楚打个稽首。道:“真人既然有客来访,那在下也就不在此多留了,告辞。”他虽是在大灵碑中惨败一场,可似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就这么双袖摆动,潇洒而去。
卫真人目送他离去,看着公良楚背影,暗忖道:“此人这回究竟是自家要来此一试,还是得冥泉宗授意而来?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思索之中,一名相貌只十七八岁。两眉如雪的温文道人走了过来,到了近前,稽首道:“卫道友,桓某又来了。”
卫真人笑道:“桓真人此回还是欲与那位晏真人一较高下么?”
桓道人小道:“自然。”他自袖中托出一只玉瓮,送了出来,随后神色一肃,就往碑中大步走入。
卫真人立在原处不动,约莫两个时辰之后,灵碑轻轻一震,光华闪动之间,桓真人却是自里退了出来,他闭目站定原处,似在消化方才斗法所得。
许久之后,他睁开眼帘,自嘲道:“不想又是败了。”
算上这回,他已是第四次来此了,每一次都是与晏长生幻象斗法,但至今无有一次赢过。
卫真人忍不住道:“道友为何偏偏要挑选此人?”
桓真人一笑,道:“要说玄门之中,桓某最为佩服的就是这位晏真人了,明明他所有手段都是让我看过,可真正斗了起来,却偏偏又赢不得他,却比旁人更能助我磨练。”
他感慨过后,却是笑着打听道:“桓某进来时,见得公良真人自此出去,不知他选择得是何对手?”
卫真人一撇嘴,言道:“胜了那黄羽公,却是失败给了张衍。”
桓真人笑了笑,道:“选了那位渡真殿主,却是他运气不好。”
卫真人深以为然。
她倒不是觉得张衍不可选来一斗,而是这位法力太强,遁法又是高明,幻象本来就是无惧生死,与此人一战,只要你无法遁走,一旦法力耗尽,最后总是被生生碾碎,起不到任何磨练作用。
相信公良楚与之比过一次之后,下回再也不会选此人做为自家对手了。
桓真人与卫真人交情不差,不过因门中尚有俗务,不便多留,言谈几句后,也就告辞离去了。
待他一走,卫真人行至大灵碑前,起袖拂过,碑上似起得一阵如水波纹,过有片刻,公良楚身影就在里显现出来,非但如此,还把他与黄羽公及张衍幻象比斗时经过都是重演了出来。
这碑文中斗法,所用时日与现世一般无二,而入内比斗之人,显然自身也会被灵碑照入进来,不过来此之人当是知晓此点,故俱是有所保留,不会把所有手段都是展露出来。
看了许久之后,卫真人只觉浑身一阵疲惫,只晓不能继续下去了,否则神魂必是受损,连忙停了下来。
不过这些场景对她来也并非太过紧要,看得也罢,看不得也罢。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入碑斗法之人越多,功行越是深厚,那么这法宝威能也是越高,大劫将临。将来山门若遇得极大危机,只需以元蜃门法诀催动,可以展出不可思议之威能。
伍真人出了东莱洲后,急着往回飞赶,在东胜洲与赵真人汇合之后。因身怀重宝,怕在路上出得什么变故,顾不上多做言语,只简单说了几句,就全力往山门所在方向折返,不过数日之后,顺利回得平都教山门。
伍真人来至大塔阁中,身躯一晃,到了顶阁之上,稽首道:“掌门真人。伍某不辱使命,已是将宝物拿了回来。”
正位龛座之中,光影一动,却是一名长身玉立的年轻道人走了出来,其人凤目飞眉,俊健有英气,仔细看去,脸容与秦玉竟有几分相似之处,正是平都教此任掌教戚宏禅,他望来一眼。道:“嗯?伍真人法力似有所长进?”
伍真人忙道:“这却是沾了那法宝之光。”
他将此行经过细说了一遍,最后庆幸道:“也恰好这宝物是被溟沧派张真人先行得了,若是落在他派修士手中,怕是难以这么轻易拿回来。”